“近些日子去天香楼附近打探打探,看看那帮江湖老顽固何时候会聚,一有情况马上禀报。”
“属下听命。”冰冷的声线不带任何情绪。
眼看着人就要抬脚飘走,顾隰忽玩心大起,忙道: “十方!”
对方听后立即又直挺挺的跪下来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据说你们无花门的规矩是都要穿着这一身黑么?”
“门主亲自规定,不许穿其他色的衣裳。”
想到那门主也是一身黑,顾隰暗自翻了白眼,似是不死心地道:“若是本侯命你穿一身粉色,你可愿意?”
霍十方面无表情地答道:“恕侯爷见谅,十方唯此不能听命。”末了想了想,声线中的冰冷似有缓和,补充道:“若是穿了一身粉色,夜中行事不便,就不能完成侯爷交代的任务了。”
顾隰佯怒道:“好你个霍十方!连本侯的话也不听,是想受罚么?”
对方听后立即抽出腰间长剑,乖乖向顾隰呈上道:“任侯爷责罚。”
顾隰一把拿起长剑,不轻不重地在霍十方屁股上抽了三下,纯粹是效仿小时候师父教训自己偷吃村里祭祀饭菜的情境,抽完后还得意扬扬道:“可否知错?”
“属下知错。”答完后顿了顿,仍是面无表情道:“但恕属下全身衣黑之原则仍不能改。”
顾隰听后大笑不已,心道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说起话来眼睛也不眨下,将剑递还给他后便挥了下扇子道:“知道了,去吧。”
“属下听命。”语毕脚尖一点便没了踪影。
☆、天香楼聚
几日后。
天香楼老板姓莫,名念之,京城大名鼎鼎的莫老板。此人已年近天命,据说曾是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后隐退江湖来到京城做起这般生意来,把这天香楼收拾得井井有条。
想必是近来那庄少年失踪的奇案惊动了不少武林人士,近日又断断续续出现了数批人马,天香楼厢房早已满员。
其中泼墨厢里住着的人便是当今武林盟主程傲,武功自是一绝,且为人正直,德高望重,膝下有两女。如今来到这天香楼便是行主持公道之事,与江湖各路人探讨此失踪案幕后黑手,以早日捉到真凶,平定这场风波。
此时厢房早就人声鼎沸,程傲约摸着也快开始讨论正事了。他咳嗽一声,缓缓起身,厢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各路人士都密切注视着武林盟主将会有何发话。
“各位英雄好汉,话不多说,都是知道今个儿为的是何事——此事既是行迹诡秘,在下猜想是武林中相关邪教所为。”
话音刚落四处便议论纷纷,江湖邪教虽数量不多,但势力极大有威胁正派之势头。而少年失踪案从能力和意图上看极有可能。
“去他娘亲的邪教!”一人拍案而起,循声望去原是天义堂堂主付炯,“咱堂的年轻弟子有不少被掳了去,老子势必要力除邪教!只可惜天义堂势力单薄,不知在坐各派好汉可否愿意和付某一道?”说着便有四处招揽人之意。
四下果真有人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去邪教一决高下。
“付堂主说的极是!”
“好样的,咱们跟定你了!”
“灭了他个满门!”
见形势略有混乱,程傲便高声道:“诸位先别激动,我们手无证据,何以知道是邪教所为?再者,若真是邪教所为,也绝对不得蛮干。”
“怎么不是?”付炯瞪圆了眼睛道,“邪教武功邪僻毒辣,说不准是那狗屁教主要修炼一门新功夫,非取少年之躯不可呢!”
“付堂主说得好,邪教穷凶恶极,何干不出来?”
就这样争了半天,还是争不出个所以然,反倒场面更为混乱。
“且慢!”一声清音话响,原来是铁寨女寨主铁贞,“若是按付堂主所想,那么武林中有嫌疑的大有人在,何必纠缠于区区几个邪教教主?”
“铁姑娘何出此言?”付炯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道。
铁贞眉目一转,似是想起何深仇大恨了一般:“此种做法下手狠毒,自是朝廷中人所为,且很有可能是东厂之作!”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细细一想也颇为有理,便又是一阵热议。
说起来这铁贞对朝廷如此记恨也是有缘由,当年朝廷以私藏兵器的名义突然发兵扫平了铁寨,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而铁贞正是以一介女流之身重新将落败的铁寨发展起来。
忽然,程傲身后的厢房内室之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米色衣衫的男子长身玉立于众人面前,手执玉扇,风度翩翩。
在座之人皆大惊,因个个都是武林好手,内力深厚,对附近的一点风声草动都会有所察觉,而自打进厢房以来个个都警觉不已。但此男子竟能无声无息地进到盟主的厢房里来,可见非比一般。
“何人?!”众位皆起座,手持武器,一副围攻的事态。
终究是程傲沉稳从容,起身仔细审视来人,末了长叹一声道:“顾侯爷是要来插手此事么?”
在场的人一听“顾侯爷”三字脸色皆变,更是一副恨恨的神情,当即有人骂道:“原来是你个朝廷的走狗!”
“少拿皇帝来压咱们,江湖人不吃这一套!”
“有种一对一!”
而他们口中的“走狗”临危不乱,神态悠然,缓缓踱步向程傲,微微作揖道:“程盟主,久仰。”
程傲气度沉稳,也作揖问好,而后环视众人,似是提醒莫要做出出格之事。
武林和朝廷矛盾已久,但眼下一味的冲突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此时众人缄默,一副嘲弄和鄙夷的神态溢于言表,倒是要看看这位侯爷能有何发话。
顾隰不慌不忙地在程傲旁坐下,嘴角似有若无的噙着微笑,边扇边缓缓道:“本侯知道铁姑娘对朝廷有成见,但也不能因此就将此案归罪于朝廷啊,且此案也涉及不少官家弟子,朝廷也是受害不浅,更何况东厂人手充足,小太监们身强力壮,也用不着从武林中捉拿各门派弟子罢?”
言毕只听闻低低的吃笑声和议论,而铁贞则是气红了脸,一时竟还不了嘴。
铁贞身旁则是青梅竹马的空岩派掌门路寄悠,他看不过心上人被搪塞便开口道:“那么这位侯爷有何高见?”
顾隰淡淡一瞥路寄悠:“本侯为皇上办事,首要怀疑的便是江湖中人,可碍于对江湖了解甚少,故想听听各位高见,怎知刚才在门后听了那么一会儿,仿佛也没何统一的见解啊。”
程傲答道:“此案棘手,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决?还望侯爷也助我们一臂之力,尽快找出真凶。”
“只要各路高手能提供些情报,本侯必尽力完成。”顾隰彬彬有礼。
语毕便有人不服道:“朝廷之人,哪能插手武林内部事宜?”
原是三清道派的大弟子白昉羽,此时他立于三清道长吴老身旁,手握一剑,一副高森莫测睥睨众人的模样。
“此事牵扯极大,武林不过首当其冲罢了。”顾隰不紧不慢,意有所指,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再者,莫忘了武林和朝廷近些年也为一些事情或是器物争得不可开交,真不知是哪家插足哪家啊。”
众人闻此皆缄默不言,大家心里清楚武林与朝廷的关系一直皆是表面平静暗地却是汹涌,双方都尽力保持制衡。但只怕有心之人唯恐天下不乱,就像如今牵连甚大的失踪案件,失踪人口涉及武林和朝廷,这始作俑者不知是何居心。
此时三清道派大弟子白昉羽不甘冷场,便道:“我听说顾侯爷也好男风,不知道捉拿这等旗鼓相当的人物会作何感想?”言中尽是讽刺之意,周围众人也发笑。
“自然是激动不已了,本侯可十分想与该人较量一番,交流心得呢。”顾隰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脸皮堪比城墙,戏谑之情显而易见。
“龌龊!”白昉羽骂道,周围更是笑成一团。
“白少侠真是正义之士。” 顾隰开怀一笑,调侃之意展露无遗,而后又是斩钉截铁:“总之本侯此行是要完成皇上的任务,必要捉拿真凶不可。”
“那恐怕要让顾侯爷失望了,此人必为武林人所擒。”白昉羽神色愈傲,不可一世。
“那本侯倒想看看各路高人的功夫。”
白昉羽双手微颤,怒道:“好你个朝廷走狗!竟是这样的态度对待武林中人,是该给点教训!”言罢袖袍微动,一只长剑便快如乘风地袭来,正对顾隰胸口。
顾隰手握茶杯,临危不乱,嘴上一哂,脚上轻点,便腾空而起,下一刻便手中碎瓷点点,飞射快而精准狠厉,牢牢封住了白昉羽的剑气。
顾隰打小就学习暗器,跟从师父习得暗器真髓,功夫如魑魅魍魉令人胆寒,故对于衣着也颇有讲究,要对身上的利器有所顾及,必要量身定做。且他自幼精通五行布阵,对于三清道派的道家剑法是再熟悉不过,故要以暗器的形式封住白昉羽的剑法易如反掌。
白昉羽只恐不敌,打起来也是徒然,但受了如此耻辱,实在是不能咽下这口气。这时一俏丽身影跃入两人之中,竟是铁贞,她认真道:“不如就由我来代白少侠比试吧!”
四下立即拍手叫好,纷纷要铁贞使出铁寨的剑法使大家一睹风采。
顾隰见状便道:“若是铁姑娘输了,岂不是给本侯一个不怜香惜玉,欺负女流的骂名?”这话纯粹是顾隰的调侃,事实上已经被骂得厉害。
而铁贞正色答道:“若是输了就是本姑娘学艺不精!”
顾隰听到铁贞这样一说,便也不做推辞:“那好,本侯想领教下姑娘的剑法了。”
“有礼。”铁贞抱拳,漂亮的脸上却是肃杀般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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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几乎同时两人一齐出击。
铁贞长剑出销,这把破旧的剑上是锈迹斑斑,看上去是把受尽风吹雨淋的无用之剑,但在场人无不肃然起敬。
原来这把剑正是当年铁义山的那把名扬天下的锈剑。锈剑虽锈,但剑气极盛,重量不小,且剑上的锈迹如毒,一旦刺中便对身体大有患害。眼下铁贞手握锈剑,剑法灵动飘逸,少女的姿颜与这锈剑相衬,竟是说不出的绝丽无双。
顾隰见到这锈剑眼前一亮,心道终于有机会见识这铁寨的宝贝,便也斗志高昂,旋身一转避开剑锋,旋即手执玉扇以迎击。他竟是要以扇作剑,似是要拿这贵气的玩意儿与那锈剑一决雄雌。
此佩扇唤“玉龙”,乃天子所赐,所用材质为世间罕有的蝴蝶玉,乃蝴蝶海一带盛产,是可遇不可求的玉石,这蝴蝶玉坚硬无比,削铁如泥,故又称‘钢玉’。
顾隰的玉龙与铁贞的锈剑相击,非但不像众人想的那样成为碎玉,反倒是铁贞自觉得那玉扇注满内力,这一相击震得她手臂发麻,便不得已迅速后退。
铁贞皱眉娇喝一声便注力于剑上,气从丹田瞬间运出,如一只飞舞的?div align="center"> 槟瘢獗闶翘甑木睢巴附7ā薄?br /> 这剑快如闪电,众人还不及拍手叫好便已逼急顾隰腹部。而顾隰则轻轻一哂,同时掌上一动,手中的玉扇“刷”地铺展开来,扇面晶莹剔透,玉色澄明,刻有九龙腾云图,只见他另一手指尖并拢,似是有所操纵,另一手扇旋极快,扇面似乎流动起来,竟攻不可破,一刹那这面上的九龙仿佛活过来似的,呈一定的包夹之势把铜雀围住。
铁贞一愣,这等以扇作剑的打法她是不没见过,只是这顾隰的打法着实诡秘,似是有所遵循何特定的阵型,将她困于其中动弹不得。正当她混乱之际,只见顾隰忽然落在她正前,似笑非笑,亦正亦邪,湖绿色的眼眸煞是风华绝代。
顾隰也不想与姑娘家做多纠缠,便迅速收拢玉龙,几乎同时用扇柄轻轻一推,铁贞便这么向后倒去,似是还没回过神,竟直直要摔在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人风卷残云般上前将铁贞抱起安然落地,一看正是那路寄悠。此时他脸上略有愠色,但又有那么些藏不住的兴奋,他道:“顾侯爷如此厉害,何不与路某切磋切磋?”
“甚妙甚妙。”顾隰答道,嘴角噙着的笑意一直未消。
路寄悠将铁贞放下,却见她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十分不满,便更是要将怒火发在顾隰身上。
“哈哈哈哈!!!”
忽然一声狂笑传来,此声堪比河东狮吼,生生将在在场之人震住。
只听那声音愈来愈亮,似阴似阳,实在是呕哑嘲哳难为听,令人生寒。再加上如今天色渐晚,日暮沉沉,阴风四起,更使得这天香楼后院的场子多了几分玄秘。
少顷,一个佝偻的老者身影就这样不知从何地落了下来。凝神一瞧,不禁让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竟是那西山老鬼李。
话说十年前西山派也算是举足轻重的门派,樊弋正是西山派最后一名掌门,十年前修炼了强大的焚攻来称霸武林,但因急火攻心导致走火入魔,酿成大祸,全身自燃导致整个门派燃起熊熊烈火,最后连同绝大部分弟子一起葬身火海。而剩余的残余弟子分崩离析,各自奔散,西山派这样一个大门派也就这样渐渐沉匿。
后来也有不少武林人士质疑这走火入魔一事是否是人为,但都因为无凭无据而渐渐也没人再提起。
这西山老鬼李便是西山派残党的其中一个,他武功令人捉摸不定,善用掌,不知道练的是哪的旁门左道,但功夫极深,称得上是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此人相貌极丑,五官可谓歪瓜裂枣,实在令人惨不忍视。
恰巧他也是这次失踪案的大嫌疑人,如今出现在这里令众人又惊又喜。
程傲上前一步问道:“原来是西山老鬼李,敢问此次前往有何指教?”
“我看他是来自首的罢。”付炯双手抱臂不屑道。
西山老鬼李诡秘一笑,道:“付堂主所言正合我意。”
话音刚落四下大惊,便立即有人抡起武器就要朝着老头的脑袋上砸来,但被门派长老制止。
程傲不动声色:“那么请问意欲何为?”
西山老鬼李这么一笑,脸上更是扭曲,他道:“咱看着这两娃子打得水深火热的,忍不住想会会,怎么?嫌咱老了,打不动么?”言语中无半点身为作案元凶的自觉,令人厌恶。
“既然如此,请赐教。”顾隰风流倜傥地笑了笑。心中暗自思忖这糟老头看来意图明确,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必上头有人,看来这事更复杂了。
夜色四合,两人对峙已久,皆在等候时机,在场人士皆凝神细视,要知道高手比拼,定是动作极快,且稍有疏忽都足以致命。
微风轻拂,树叶声沙沙作响,正当这静谧地如午夜般时,两人忽然同时出手,一扇一掌,绕得大多人眼花缭乱,唯有各派掌门及少数高手看得真切,弹指一挥间便已过了一百七十二招。
再一晃已过了八百三十四招,以顾隰原先的想法,这老鬼李应是在千招内可以解决的人物,而眼下竟越来越吃力,再加之前面又经过几场比拼,恐怕再这样耗下去自身大有危险。
他当即灵机一动,趁着老鬼李回掌之瞬鼓足劲一蹬向后连退几丈,同时袖口微张,一枚精致的短镖飞出,且轨迹似是有所依循,划得老鬼李眼花缭乱。
这老头收掌作拳,丹田运气,将短镖震飞,谁知这镖竟然回旋一圈,猝不及防地扎进老鬼李的腹部——顾隰并不想取之性命,因还想通过其打探失踪案的真相,力图活捉,故还在镖上涂抹了麻药。
谁知这西山老鬼李精神的很,且不怒反笑,一张布满皱褶的老脸更显阴森,露出一口铜牙。
“哈哈哈哈……顾倚青这小娃子还有两下子,哈哈哈……”
忽然他顿住笑声,狠狠道:“你以为咱还是几个月前的老鬼李吗?!小娃子,你还是太年轻了!”言毕全神运气,做出几个模样怪异的招法,在场众多高手竟无一能叫出名字,继而大吼一声,犹如地动山摇,似是全身都燃烧了起来,不一会,那没入腹部的短镖竟被生生融化!
在场无不神色惊惶,这究竟是哪门子的功夫?
顾隰心中隐隐猜到老鬼李的把戏,但简直不能相信真有此种武功。
“焚功!此乃焚功,是原西山派的一门奇功,当年西山派掌门樊戈便是因此而走火入魔,导致整个门派的灭亡!此功可将自身的武功潜能悉数激发,短时间内陡然上升数番境界,如西山老鬼李这样原来的武学基础,练了焚功后简直是走火入魔,神鬼莫及!但一旦过了一定时辰,本体便自焚而亡,练这种功,与寻死何异?!”程傲惊异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