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眼眶有点红,他沉默的点点头。
拍拍儿子的肩膀,陆爸又笑道:“我相信你,儿子!你永远是爸爸的骄傲!只要不做反社会,反人类,反原则的错事,只要你的选择没有给别人带来伤害和损失,只要你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和对未来的规划,你就勇敢的去做,我支持你!”
陆琛突然上前抱住爸爸,眼眶发红,声音颤栗,道:“爸,我对不起你和妈妈,也对不起许姨,我......”他语气一顿:“但是我真的,我只有这一个选择,绝不后悔!”
陆爸爸拍拍儿子的肩膀,也有些哽咽,作为一个观察力出色的父亲,这么多年的时间,他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些苗头,那天晚上陆妈把陆琛的话一转达,陆爸爸几乎就可以肯定,这几天,不仅是陆妈妈担心,他更是煎熬,他从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阻止这件事,但是感情上来说,他又实在不想看着两个自己看大的孩子难过。
他们两个肯定比自己更难,一边是爱人,一边是父母,更甚者还有社会上的责难,他们已经背负了太多,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从两个人日常的互动和表情,他看得出来,这样的感情根本不是一时兴起,没有日日夜夜的陪伴和生活,怎么会有这种默契。
其实从几年前他第一次想到这个苗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地看过一些这方便的资料和书籍,也在网上找过案例,看得他心惊胆战,只盼望自己的猜测是无稽之谈,直到这次来B市,确认了之后好几天,陆爸爸都晚上没合眼,他在自己心里做了无数个假设,最终做出了决定,于是也有了父子俩今晚的谈话。
看见这样的儿子,陆爸更心疼了,也更坚定了自己没有做错,这孩子从小就坚强独立,甚至小小年纪就敏锐异常,会给家里做打算,几乎不跟自己撒娇,他内心肯定比自己更煎熬,更举步维艰,像小时候一样有规律的拍着儿子的背,陆爸笑了笑:“大了,反而学会了撒娇。”
“谢谢你,爸。”
陆爸爸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妈妈就过来了,一看见父子俩的姿势,立马开口道:“好呀,我这个妈妈就不用抱抱了是不是!”
听到这话,陆爸立马说:“去去去,儿子跟我亲呢,你来插一脚干什么。”
“不行!我也要儿子抱抱我。”
说着话,陆妈妈就过去,就这父子俩的姿势拉着儿子胳膊环住自己。
陆琛笑了笑,只好两个都抱紧。邵宇领着二宝过来,二宝看见爸爸妈妈哥哥抱在一起,撇撇嘴:“羞羞!”说完,又看看他们,转身对着邵宇道:“邵宇哥,我们抱抱。”
邵宇笑着抱起二宝,亲了亲他嘟嘟的小脸:“我们抱抱,还亲亲~”
二宝立马得意了:“亲亲!”
☆、理解
阳光透过厚实的窗帘照进来,邵宇眯着眼翻了个身,却没有摸到旁边的人,他睁开眼睛,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B市了,回家过年了。
恍惚了一阵,邵宇翻身起床去整理好自己,出了卧室,许妈妈正在阳台收衣服,听见动静,回身看了儿子一眼,笑道:“快去热热饭,再不起床我就得去掀被子了。”
邵宇摸摸后脑勺,去厨房把早餐放进微波炉,然后靠在门框上道:“回到家了舒服,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你呀~”许妈妈抱着衣物被罩床单什么的走过来,邵宇赶紧过去接在手里,回去放到沙发上,许妈妈欣慰道:“真是长大了,感觉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从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肉团子长到这么高了。”
邵宇帮着妈妈整理衣物,笑道:“哪有不长大的道理。”
微波炉‘叮’的一声,邵宇起身去把粥端出来,衔着油条除了厨房。
许妈妈看着他,道:“不是这么个理,你以前小小的,不说话,也不爱出去玩,没什么朋友,妈妈很怕你长不好,你现在这样,妈妈开心都来不及。”
邵宇坐下来吸溜一口粥,顿时被烫到了舌头,像小狗一样伸出了用手扇,看的许妈妈直笑:“没个正形儿。”
“妈,我现在这样子,还不是您养活的,您该高兴。”
“我怎么不高兴,我特别高兴,但是妈妈还是要承认,你这么好,妈妈可能只是出了一点力,最大的功臣是小琛和你干妈才是。”
邵宇笑道:“不一样的。”
许妈妈把整理好的衣物分类码放好,拍拍儿子的手:“下午和妈妈把家里的玻璃擦一擦,晚上去你干妈家里。”
“知道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许妈妈道:“说到你干妈,前几天我们去逛街,她跟我抱怨呢,你陆叔从B市回来之后就迷上了看电影,年末了也没什么事,就坐在家里用小琛给他买的那个......平板吧?用那个看电影,还拉着你干妈一起。”
邵宇帮妈妈放东西,听到这话,笑道:“看看电影挺好啊。”
“是啊,我也这么跟你干妈说,结果你干妈跟我说什么你猜?”
“什么啊?”
“你陆叔,一开始还看一些老片子啊,什么《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什么的,后来就看《霸王别姬》《蓝宇》还是什么的,前几天让你干妈陪他看《断背山》,把你干妈急死了,发愁你陆叔是不是有毛病。”
邵宇心里一动:“然后呢?”
“然后,那天我们不是逛街回来了么,就去你干妈家里吃饭,你干妈就抱怨这个事,你陆叔啊,可有意思了,翻过来覆过去就一句话‘好看不?’你干妈憋了老半天,你猜回了个啥?”
“啥?”
“‘好看!’哈哈哈哈,笑死了。”
邵宇也笑了:“干妈和陆叔每天都很有意思。”
许妈妈赞同的点头:“他们那是过日子么,两个人都受过教育,思想深度在一起,就算偶尔吵吵,也是调剂生活,挺好的。”
“那妈妈你呢?”
“我怎么?”许妈妈斜了儿子一眼:“我也是过日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现在你也大了,等过几年我退休了,就去到处转转,妈妈这一辈子就去过B市,以后得去好多地方,也去国外看看,多潇洒。”
邵宇抿抿嘴,点了点头:“你自己舒服最重要。”
许妈妈斜着看了儿子一眼,道:“这句话妈妈也送给你,你自己舒服最重要,别每天操不完的心,你是妈妈的儿子,也是你自己人生的主宰,要有自己的生活,要好好的,知道么?”
不知道想到什么,邵宇又看看妈妈,正好对上她殷切的眼睛,他郑重的点点头,许妈妈这才笑了。
临近过年,街上的小摊子少了很多,但是仍然少不了吃的,邵宇裹着羽绒服跑到一家烧烤摊,随手指了指,老板把东西放上烤架之后他又冲着旁边的烤红薯摊子的老板喊了声:“两个烤红薯,大一点的,烤得烂一点的。”
“行嘞,一共十五。”
邵宇从怀里掏出钱付了,又提着烤好的串匆匆过去:“两个猪蹄,一斤小黄鱼。”
买好东西,邵宇美滋滋的开车回家。
因为城市规划的原因,原来的小区被划到拆迁范围了,陆家和许家干脆搬到了学区房那边,两家上下楼,陆叔还专门请教了物业,把陆家原本的两套房的客厅加了个门,这样两间房连在一起,一套自己住,一套给姥爷姥姥住,房子显得更大了。
今天正好陆琛带着陆爸陆妈去村里接姥姥姥爷,许妈妈去参加同事聚会,邵宇和二宝被留在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就这么解决自己的饭了。
二宝抓着烤红薯吃的开心,又道:“邵宇哥,给我再留一串里脊。”
“都给你都给你!你别跟你哥说啊,他嫌不卫生。”
“放心吧,不过以后你还得给我买!”
邵宇立马点头:“那肯定的!咱们这哪家的东西好吃,我都知道!”
二宝立马笑了,两个人吃的不亦乐乎。
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邵宇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门而入的陆琛抓包了,二宝还笑嘻嘻的喊道:“哥!”
陆琛看着满地狼藉和这一大一小,笑道:“我说你们俩在楼上干嘛呢,净吃些垃圾食品了是吧。”
邵宇讨好的笑笑,起身上前:“回来了?姥姥姥爷呢?”
“底下呢,二宝,姥爷给你拿了很多野酸枣,你快去,不然都让爸爸藏了。”
“野酸枣!”二宝听了立马起身跑下楼。
只剩下这两个大的,邵宇呵呵呵了半天,陆琛几步过去含住他的唇,舌头伸进去拉扯了一番,又舔了舔他的上嘴唇,邵宇眨眨眼,陆琛道:“都是鱿鱼味儿。”
“你能有点情调么!”
“你少吃点能么?”
邵宇撇嘴:“你每次这么怼我会让我对抱抱失去兴趣。”
陆琛上前一把把他压在沙发上,在他的喉头啃了啃,突然笑道:“站起来了,这还没兴趣呢?”
“滚!”
邵宇一个翻身起来飞奔进卫生间关上门,陆琛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你一个人能行么?”
“你别乱来啊,一会儿我妈回来了。”
“不进去,摸一摸。”
“陆......”
年前高中宿舍的几个人搞聚会,陆琛和邵宇如约而至,老大一看见他俩顿时笑道:“迟了迟了,还以为你俩不来了呢,啊?”
陆琛结果两个人的大衣挂好,笑了笑:“哪能呢,好不容易聚一次。”
“是这个理,来来来,邵宇坐下。”
邵宇笑眯眯的跟大家打了招呼,特别注意到了老二旁边的女士,冲着老二使眼色,老二得意洋洋的抬了抬头:“明年结婚~”
“瞧这牛气得,混小子。”老大一颗花生米扔过去:“数你激灵呢!”
老二呵呵一笑:“这叫本事!”
“陆琛你小子不行啊,又高又帅又多金!连个女朋友都没,这可都二十五了吧!”老三在旁边叫嚷。
陆琛笑了笑:“得了吧,老三你还不是光棍儿一条。”
“呸呸呸,我这是积攒蓄力!明白不。”
“蓄个球呢你!”老大又是一颗花生米怼过去。
一帮人六七年没见,但是很奇妙,居然没有丝毫的生疏感,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昨天一样,一眨眼,恍如隔世。老大如今在C市旁边的县城的土地局里做了一名公务员,老二去了银行,未婚妻就是同事,两个人谈了两年,最终修成正果,老三老四是在读研究生,一个在W市,一个在S市,说起来确实是各奔东西。
喝了几口酒,老大开口道:“说起来我本来还想联系联系江寂的,毕竟大家都是三年的舍友,结果打听了一下,人好像在B市,好几年都没回来过了,他奶奶前年不在了,他都没回来,真是......”
邵宇抿了抿嘴,再听到江寂这个名字,他突然想到了周铭,又想到了方齐,转眼间,原来很多事情都发生过,但又慢慢的淡了痕迹。
陆琛笑了笑:“各有命数,喝酒吧......”
一行人吃了饭又转战了KTV,一直到晚上才散场,站在门口互相道别,约好了明年再聚就都各自离开了。
回去的途中,邵宇坐在副驾驶上眯着眼看陆琛,陆琛侧头瞄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一下子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白云苍狗,算起来我那一觉浑浑噩噩睡过去三十年,好在醒了还能抓住机会,总算没有辜负了这个三十年。”
听完陆琛的话,邵宇突然不可抑制的笑起来,陆琛打了转向灯拐弯,看着旁边笑的摊在副驾驶上的某人:“又傻乐什么呢?”
邵宇闭上嘴巴闷闷的笑了会儿,这才带着笑意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小琛你算起来得有六十了吧。陆爷爷?”
“......”
“哈哈哈哈哈哈!”
陆琛自己也被逗乐了,抬手摸摸他的头:“小傻子。”
☆、落定
开完例会,陆琛拿着手提走在前面,助理跟在后面拿着他的手机递过去:“电话,boss。”
拿过来接通,果然是邵宇,陆琛嘴角带了笑容:“怎么了?”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陆琛的脸上,男人刀削斧劈的侧脸让助理都有些看花了眼。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真是浑身都是荷尔蒙。
“中午我不回了,刚开完会。”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陆琛笑了笑:“那你过来吧,下午没有课么?”
“好好好~你小心点。”
挂断电话,陆琛把手机拿在手里转了个圈,对助理笑道:“中午不用帮我准备外卖了,你们自己去吃,下午跟戴哥说一声,让他晚一点再过来。”
“知道了boss。”
邵宇跟办公室的老师们打了招呼,笑眯眯的离开了,刚到车库就发现钥匙落在抽屉里,邵宇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干脆离开停车场到校门口打车,反正校门口经常有空车。
赶到饭馆把自己一开始定好的饭菜拿上,邵宇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咖啡馆,买了一个榛仁蛋糕,这才心满意足的站在街口拦车。
午休时间,公司里的人走了不少,剩下的都趴在桌上休息,陆琛不知怎么的有点烦躁,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站定,远远地俯视着路上的车水马龙,他皱皱眉头,直觉自己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手机在手里打转,陆琛给邵宇拨过去,“嘟————”
没人接。
手机在手里攥紧,陆琛闭了闭眼,继续给邵宇拨电话,冗长的‘嘟’声,还是没人接。
陆琛拿起大衣往外走去,公司里新晋的几个年轻人正好吃完午饭结伴回来,一个年轻人道:“亲眼看见的我!三辆车撞在一起,太惨了!”
“真的啊,就在前面那条街,我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一个女孩子也说。
他们的声音不小,陆琛呆立在原地,年轻人们一转弯就看见了老大,立马冲他打招呼,可是陆琛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突然几步跑进电梯间,他想起来了,他今年三十五,而这不是他的第一个三十五岁......
陆琛喉咙发干,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他不敢深想,恨不得现在就能接到小傻子的电话,可是没有,电话没有一点动静。
他不可抑制的想起来,曾经的他也曾这么疯狂的找过他,到处都找不到,哪里都没有。
陆琛坐在车里,他的眼前有一片雾,但是他必须往前走。
中心医院。
急救车呼啸而过,陆琛感觉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哭声,他恍惚的往前走,旁边一辆推车过去,上面的人血肉模糊,陆琛一定,听到身边的人说:“车祸!太惨了啊。”
不顾一切的跟上去,陆琛推开旁边试图阻挡他的人,他想看看,想看看那个推车上的人是谁,他没有看清楚,他想看看,可是总有人拦着他,为什么要拦着他......
“先生!你冷静一点,那是手术室!请在外面等待!”
“......”
“先生!请在外面等待!”
陆琛被人拦在手术室外面,他衣服散乱,不修边幅,眼眶通红,直直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一旁有人拍了拍他,他恍惚的回头,对上一个老人:“这位先生,你认识我儿子吗?你是不是他的朋友?”
不认识,不认识眼前的老人,更不知道他的儿子,陆琛下意识的摇头,那位老人老泪纵横:“造孽啊老天!”
陆琛退后几步,手机里还是没动静,他慢慢的退出手术室的等待区,那个人不是邵宇......
攥紧手机,他试着又给邵宇拨了一边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他站在原地,居然不知道该去哪?该怎么办?他想,自己重活的这一辈子,就是为了邵宇,为了让他过得好一点,开心一点,现在都有了,要是又失去了邵宇,那么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自己活着,也......
“小琛?”
陆琛转过身,走廊的尽头,邵宇头发蓬乱,胳膊吊着,惊诧的站在那里。抹了把脸,陆琛重新看过去,邵宇还在那里。
他还在,他没事。
陆琛突然跑起来,几步冲过去一把把邵宇抱在怀里。
邵宇一只手不方便,但是明显能感受到从陆琛身上传来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颤栗,现在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只好一遍一遍的抚摸他的背,道:“我没事,我没事~”
等陆琛的心绪平复,他趴在邵宇耳边,道:“为什么不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