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虽然奇怪,但仍答道,“还在。”
听到这个答复,司徒情默默点了点头,然后道:“若是我帮你引开那些守卫,你去救人,你有几成把握把人救出来?”
卓云闻言骤然一惊:“教主?”
司徒情摆摆手:“我救他自然是因为他对我有用处,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卓云听了这话,只有认真想了想,最后道:“有八成。”
司徒情长袖一拂:“那还等什么,走!”
·
天牢
唐靖没料到,楚怀景会来的这么快。
不过在看到楚怀景一脸阴沉加气急败坏的时候,唐靖不得不承认,他有过那么一丝丝快意。
但唐靖心里也知道,楚怀景这次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了,于是他也换了一幅镇定严肃的神情,静静地跟赶来的楚怀景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楚怀景冷哼一声,拂袖屏退了左右,居高临下地冷冷道:“为什么不逃?”
唐靖淡淡一笑,反问道:“我若是真的逃了,岂不是畏罪潜逃?这样皇兄可就又多了我的一个把柄了。”
楚怀景冷笑:“你倒乖觉。”
唐靖挑挑眉:“比不上皇兄你手段精明。”
听到唐靖这句讽刺的话,楚怀景本来神色有些不悦,可片刻之后他又笑了笑,道:“司徒情逃走却没有带上你,你就不失望么?”
唐靖丝毫都不上套:“他走他的,我留我的,为何要失望。”
说完这句,唐靖连笑意都欠奉地开门见山道:“皇兄,我现在伤还没好,也不想与你再拐什么弯子。追魂针的事,你究竟要怎么样,说个明白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楚怀景见唐靖这么直接,索性笑了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说,告诉我追魂针如何使用,我便既往不咎。你依旧当你的闲散王爷,想回唐门,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唐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听起来不错。”不过他下一秒便勾勾唇角,“可若是我不想说呢?”
楚怀景目光动了动,居然也没动怒,而是道:“那我过两日便派人送你回唐门,如何?”
唐靖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我若死在唐门人的手里,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追魂针的秘密。”
楚怀景听到唐靖这话,长袖一拂,目光瞬间变的锐利起来:“追魂针的秘密你果然知道,之前居然还一直跟我装聋作哑。”
唐靖微微一笑:“彼此彼此,皇兄你当时说给门主的理由不也只是想借追魂针一观吗?”
“既然都说开了——”楚怀景话说到一半默默拖长了几分,似乎在思忖什么,末了,他笑了笑:“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便告诉你,唐门知道这秘密的人不止你一个,知道追魂针如何使用的,也不止你一个,你若是执意不肯说,我换别人问问也没关系。”
“可你不敢。”唐靖冷笑,接着他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宛若金铁地道:“唐门做暗杀这么多年绝不是浪得虚名,皇兄你不会真的以为,唐门不杀你是因为杀不了你吧?”
楚怀景闻言陡然色变,没错,唐靖确实说中了他的软肋。
当今最大的暗杀组织鹧鸪僚,其中有一大半的杀手都来自唐门,而幸好鹧鸪僚跟朝廷有协议在先,只涉江湖恩怨,不接与政事相关的暗杀单子,这才使得这么些年来,鹧鸪僚与朝廷相安无事。
而唐门杀手的暗杀实力,楚怀景也再清楚不过,虽然他知道唐靖这话有些震慑恐吓自己的成分在里面,却仍旧是忍不住犹豫了。
追魂针本身的价值,其实并不算高,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器对于身为一国之君的楚怀景来说根本就只是个小玩意。
但真正宝贵的,是追魂针针匣之中暗藏的一份暗器设计图。
据说那是一份比追魂针更厉害上百倍的暗器,而且用料简单,可以批量生产,当时制作追魂针的匠人一方面觉得这暗器威力太大,一定会搅得武林腥风血雨,最好毁掉,一方面又不忍心自己多年心血付诸东流,让如此精致绝伦的暗器就此消失。
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方法,将设计图藏在追魂针针匣中。
想要取出设计图,必须破开针匣,而那时追魂针尽数射出,取图的人也会丧命。
这本身是一个诱人又极度凶险的秘密,因此只有唐门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和门主,以及门主候选人——唐门大弟子才知晓,而所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都选择守口如瓶。一方面是尊重那位前辈,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楚怀景通过一些特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生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来。
既然那个暗器生产容易,用料简单,若是能够给楚*队装备上,那么楚国铁骑将横扫整个中州大陆,所向无敌。
唐靖明白楚怀景的野心,所以他才会一直竭尽全力地去保守这个秘密。
死亡本身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造成大量的死亡和生灵涂炭,这是唐靖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而楚怀景,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在这时,他笑了笑,换了个怀柔政策,低声道:“我知道怀砚你宅心仁厚,不如这样,我给你个机会,三天之内你若能找到追魂针的藏匿地点并把它带走,我从此之后便不再过问此事,如何?”
唐靖也不上当,轻笑一声道:“皇城这么大,找一个小小的针匣还不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皇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针匣就在御书房中。”
!!!
唐靖微微眯眼:“此话当真?”
“当真。”
楚怀景在说这话的时候,眸中笑意让人捉摸不定。而唐靖虽然知道这里面也许藏着一道钩子,可他仍想去试一试。
将计就计的把戏,唐靖未必玩不转。
第二十四章 交易
关押白易水的地方果然十分隐秘,在皇宫御花园往北走的一座看似冷宫的宫室里。
司徒情站在假山高处略略扫视了一眼地牢四周的布置,心中了然,淡淡道:“务必小心,这里可比天牢危险多了。”
卓云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也很纳闷皇帝为什么如此看重白易水,白易水的罪名其实并不大,可看这架势,堪比叛国罪重犯的看守了。
司徒情迅速地分析了一下地牢四周几处的防守情况,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只见他抬手一指,道:“我从北边庭院进,那里的守卫最多,你救了人就从南边的荒地出来,虽然那里有弓箭手,但也好躲闪,东西两边的树林里应当是有埋伏和暗器,尽量避开。”
司徒情话音刚落,便长袖一拂,纵身跃出,很快,庭院中便响起一片喊杀声,一众看守全都冲上来将司徒情团团围住。
卓云目光动了动,看着周围的看守都被司徒情引过去大半,便也悄无声息地跟着从假山中跃下,贴着墙根快速往前行进。
一路上卓云遇到了不少追兵和埋伏,也受了一点小伤,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他闯过几道关卡,就到了关押白易水的地方。
见到白易水的那一瞬间,卓云的瞳孔骤然收缩,愣在那,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楚怀景会下这种狠手。
白易水被两条铁链悬空吊起来,头无力地垂着,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面孔,似乎是晕倒了。
他穿着的灰色囚衣早就被抽的只剩下褴褛的布条,身上更是血迹斑斑,鞭痕交错。
这倒也还罢了,只是普通的重刑。
可卓云居然还看到了烙铁和夹板……
白易水被吊起的双手的手指已经尽数成了乌紫色,指甲缝里还渗着鲜血,修长的手指早就没有了最初优美的模样,只能说惨不忍睹。
还有胸口那一块血肉模糊的烙印……
即便是在魔教这么多年,卓云也很少看到如此血腥残忍的情状,魔教用毒用刑讲究不见血就让人痛不欲生,比这还是文雅多了。
强忍着生理的不适和胸中莫名泛起的几丝同情心,卓云飞快地掷出匕首,哐当两声斩断了捆绑着白易水的铁链,就在白易水猛然坠地的当口,他冲上去将白易水抱住。
好沉……
这是卓云的第一反应。
白易水的身体滚烫,浑身散发着血腥气,若是平时,卓云早就将他扔到了一边。可这次卓云强忍着胸口翻涌而上的不适,硬是扶着白易水,给他灌了魔教的应急疗伤圣药。
圣药灌下去,白易水稍微有了些反应,卓云捏着他的手腕,去探他的脉息,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及肺腑。
可就在卓云将手指按在白易水手腕上的那一瞬间,一只手闪电般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又来了。”白易水沙哑的声音异常虚弱,却带着意料之中的笑意。
白易水这个出手并没有什么力道,卓云稍微一挣,就挣脱了。他回头瞪了一眼满脸血污却依旧满不在乎地微笑着的白易水,也不知怎么,原本想推开他的心,忽然就没了。
他心软了。
当初在追兵到来的时候,白易水点了他穴道将他藏在马车座位下面,自己却满不在乎地笑着掀开车帘束手就擒。
卓云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他被点了穴道,默默躺在马车座位底下,而白易水就下车跟那些人交涉。
“白大人可让我们好找,那个逃犯呢?皇上颇为看重此人,白大人该不会是真的将他放了吧?”
白易水淡淡一笑:“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
“可我将他杀了。”
“你!”
片刻之后,白易水冷冷道:“皇上要抓的人是我,他一个无名小卒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听到这话的时候,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末了有些气愤地道:“白大人,皇上虽然宠着你,但这次皇上也动了真怒,你可不要再开玩笑了。”
白易水冷笑:“怎么,我杀了他你们还要我抵命不成?”
那人一时语塞,末了却仍是忍气吞声地道:“既如此,就劳烦白大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之后卓云听到的便是锁链声,人马离去的声音,那些人居然真的就没有再上车来查看,居然真的就相信了白易水那毫无凭据的几句话。
卓云不是没听出那人言语之中的暧昧感,可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白易水和那个皇帝?
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之后卓云穴道自动解开,他凭借着在白易水身上留下的药物味道一路追踪而去,就发现了现在这个地方。
“你不是来带我走的么?”白易水低低的一声唤回了卓云的思绪。
卓云默默定了定神,想起司徒情还在外面,知道不能再拖,便问:“你自己能走吗?”
白易水思忖片刻,道:“可以试试。”
卓云在这几次同白易水的交手来看,知道白易水善于留一手,因此他这么说,卓云也就信了。
只是卓云不知道,司徒情的武功只剩下不到四成……
因此在卓云带着白易水闯出来的时候,司徒情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白衣染血,分外鲜明。
卓云心中一紧,竟是忘了身后的白易水,两步抢上去就杀了司徒情身侧的两个护卫,司徒情回头见到卓云和白易水二人,再不恋战,翻身一纵,低低说了一声‘走’,便径直自己朝院墙外翻了过去。
卓云和白易水也先后跟了过来。
是白易水在中途引了一条隐秘的小路,最后三人在一座巨大的假山石中的暗洞里停下了步子。
司徒情虽然受了伤,但神色仍是平静潇洒,这时正低头用衣服上的布料把出血的几处包扎起来。
而白易水一身狼狈却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是全身而退的卓云,一脸心事重重。
他想问问司徒情的武功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顾忌白易水在眼前,又不敢多提,只能关切又自责地时不时看司徒情两眼。
司徒情低头将自己受了伤的地方都包扎好,方才抬起头,看向卓云和白易水,他先是给了卓云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便目光平静地看向白易水,道:“我救你不是白救,告诉我追魂针藏在哪,此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白易水听到司徒情这话,剑眉微挑,似乎早就料到司徒情会有所要求,末了淡淡一笑,道:“若是我不想说呢?”
白易水此言一出,卓云都皱了眉,而司徒情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猛地出了手。
司徒情一把掐住了白易水的喉咙,砰地一声将他推到假山壁上死死地按住,微微眯眼,手下缓缓加力。
明显的能看到,司徒情掐在白易水脖子上的手青筋都隐隐浮现,可见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白易水仍旧在笑,即便是呼吸困难,脸色都变得青紫却仍是在漫不经意的微笑。
卓云在司徒情出手的时候猛然一惊,现在看到这一幕,更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劝阻司徒情,但他最终还是将手攥成了拳头,静静站在那,一言不发。
司徒情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易水依旧满不在乎的神情,冷冷道:“你给我听好,你不杀你,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用处。真想死的话,你可千万别出声。”
说完,司徒情又默默加重了手下的力道,而白易水似乎是真的跟他杠上了,硬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到最后他甚至微笑着闭上了眼。
司徒情见他如此硬气,冷笑一声,略略松了几分力道,右手却向一旁的卓云一伸,道:“把五绝散拿来,喂他个十粒,看他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卓云听到司徒情这话,神色大变,他知道五绝散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十粒五绝散意味着什么。司徒情这摆明就是起了杀心,哪怕白易水抵死不说,司徒情也要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见到卓云不动,司徒情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要救人你也救了,现在是我要杀他,与你无关。”
听到司徒情这句话,卓云心中更是动摇,就在卓云沉默不语,司徒情脸色渐渐沉下来的时候,白易水轻笑一声,咳嗽着开了口。
“你不用为难他,我说。”
白易水此话一出,司徒情和卓云皆是一愣,卓云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而司徒情微微眯了眯眼,回头眼神犀利地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卓云,又看了一眼白易水,忽然笑了。
第二十五章 疑云
“好,你说。”司徒情收回了手,施施然负手而立,真的就给了白易水这个机会。
而白易水却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默默挑挑眉,说着就看了一眼卓云,这边转向司徒情道:“这话我只告诉他,至于他告诉谁,我可管不着。”
司徒情早就看出白易水对卓云不一般的情感,但此刻他心系追魂针和情形危急的唐靖,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追究,于是便看了一眼卓云,淡淡道:“既然他想说给你听,你就去听吧。”
司徒情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么一开口,倒让卓云有些迟疑,但卓云也知道司徒情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最终只有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卓云走到白易水面前,神情不悦地道:“有话快说。”
白易水看着卓云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挑眉道:“好啊,你且附耳过来。”
这一次白易水没玩什么花样倒让卓云有些意外,他只急着办完这桩差事回禀司徒情,便抬头侧脸附耳过去。
白易水见到卓云形容清秀的侧脸,难得露出一个有些温情的微笑,只可惜,卓云并没有看到。
过了一会,他方才有些不舍地低下头,在卓云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卓云听完这几句话,神色大变,正想回头转告司徒情,忽然就感觉到耳廓上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
那一瞬间,卓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抿紧了嘴唇,毫不犹豫地就反手给了白易水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极为响亮,原本负手站在一边朝假山外望风的司徒情也在这一刻回过了头,他看了一眼对面两人的神情,微微皱眉,道:“闹够了没,卓云过来。”
卓云此刻是又羞又恼,但司徒情叫他,他也只有努力稳着表情走过去,向司徒情禀报方才白易水所陈述的内容。
而此时,白易水正静静地看着这边,脸上的巴掌印异常清晰,不过他貌似并不在乎的样子,似乎还有些愉悦?
卓云禀报完,司徒情凝神思考了片刻,丝毫没有关心方才卓云跟白易水的那件糗事,片刻之后,他道:“既然知道了地点,那就辛苦你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