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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的事波及极大,事发后前朝后宫都进行了一次大动荡,后宫不用说,设计动手的令嫔和悫妃全都被揪了出来,悫妃当日便逝世临照殿,因她而崛起的家族瞬间抄家灭族,烟消云散。
令嫔被发配冷宫,定罪后白绫赐死,令嫔一家罢官抄家,流放辽东。
所有有牵连的宫人全部处死。
皇后被斥责,禁足三月,太后以为二皇子诵经为由关闭太福殿,不见外人。阖宫上下全部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延昌帝罢朝半月,复朝后,吏部尚书刘延敬遭刑部尚书魏东阳等众多大臣联合弹劾,述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紧接着户部尚书张廷玉并大理寺卿蒋建儒等联合弹劾卫国公周璁,纵子行凶,以权谋私滥用职权等等。
前朝迎来了延昌帝继位后至今最大的一次朝堂之争。
动荡持续将近一月,最后弘文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刘延敬被撤职关押,后斩首,家人抄家流放,卫国公周璁革退大学士、吏部尚书职,仍袭一等公,革其三子兵部侍郎职,仍袭一等伯,
同时伴有数名官员被查办撤职调迁,一直到年底朝堂气氛才缓和下来。
前朝后宫一片压抑,即使新年也没有热闹起来,一切从简,直到冬去春来,三月中旬,陈皇贵妃产下一子,终于迎来破冰的喜气。
六皇子身体健壮,延昌帝十分喜爱,赐名常淳,
朱珏哄着六皇子睡着,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婴儿床上,脚步放轻出了暖阁,到外间看了眼陈氏,见她也已经睡去,出了寝室。
“母妃今日如何?”一直到了正厅,才开口询问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的白尚宫。
白尚宫躬身弯腰,语带安抚:“娘娘今早起来喝了一碗粥一碗汤,食欲比昨日好了许多,奴婢眼瞧着气色也好了一些,公主无需太过担忧,太医也说过娘娘这一月来恢复的极好,如此下去,三月内必会好起来,日后再加以调养,总会痊愈。”
朱珏微松了口气,总算没白费他每天花大半时间来陪她,只为了让云木香珠在她身上起到作用。
当初他怕陈氏知道二皇子的事跟周珽所说前世一样流产,专门将云木香珠从系统里取出来戴在身上,日日陪她,总算保住了这个孩子且平安怀孕到了生产。
然而不知是历史惯性还是别的,陈氏生产时仍然伤了身体,虽然及时被救了回来,但还是造成了损伤,出了月子也无法下床,直到这几日才渐渐有了起色。
“午膳我可能会在紫宸殿用,劳尚宫照顾好母妃跟六皇子,晚膳前我会带父皇一起过来。”
之前操心陈氏跟六皇子,他已经许久没有去紫宸殿了。刚出事的前半个月,延昌帝专门罢朝陪伴陈氏,小心吐露二皇子的事,等陈氏接受后,全心投入了朝堂,已经半年没有怎么踏入后宫了,唯几次也是来看看陈氏便匆匆而走。
到六皇子出生这一个多月,才开始重新出入后宫。
然而陈氏身体状况如此,延昌帝只能隔着屏风问候几句,不能久待,渐渐便来的少了。
在听闻张宝林被升为张美人时,朱珏知道不能再这样龟缩下去了,因为他的疏忽已经走了一个二皇子,绝不能让陈氏跟六皇子再出事。
延昌帝已经不能继续成为关雎宫的依靠,他必须立起来,将这偌大的宫殿重新撑起来。
回到寝殿,姜尚宫跟琉璃已经捧着准备好的东西等着他。
半年多过去,滚滚也长大了二倍,朱珏已经抱不动它了,它看到朱珏迅速哒哒哒过来,靠着他的腿蹭了蹭。
“今天不能陪你,自己在家玩,要听琉璃她们的话,不能随便乱跑,知道吗?”他揉了揉滚滚胖乎乎的脸颊。
滚滚蹲坐下来,呜得叫了一声,小眼珠眨巴两下,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胳膊上,似乎不怎么乐意,要他陪它玩。
朱珏从桌上拿了鞠球塞到它怀里,拍了拍它越来越圆的脑袋:“听话。”
趁着滚滚去玩球,抽回手,朝琉璃示意,琉璃过来哄着滚滚将它抱走,他带着姜尚宫进了里间。
他叫姜尚宫跟琉璃准备的是一套大红绣龙纹骑射服,束腰箭袖,包括鞋袜发扣,明显的男装款式,这一套原本是要给二皇子的,他也有一套相似的,不过是女式。
这身原本是准备在延昌帝寿宴上表演剑舞时穿的,然而——
事发后寿宴取消,这套衣服也被收了起来。
而今天,他却需要这套衣服帮忙。
朱珏张开手,姜尚宫帮他将脱下原来的裙衫,换上这套骑射福,又拆开双髻,将头发编起,从后往前,从下往上,最后用玉扣扣住。
耳环被取下,修得精细的眉毛用眉墨重新描粗,一转身,穿衣镜里显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朱珏怔了怔,对着镜子微微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肆意欢畅的笑。
“公主……”姜尚宫似乎有点受到惊吓,等见朱珏收敛了笑容,才缓了口气,“公主确定要这般去见陛下?”
“嗯。”朱珏伸手戳了戳镜子里的人。
“可、可是……”姜尚宫神色犹豫,吞吞吐吐。
朱珏明白她在犹豫什么,无非是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是男孩,担心他这样被发现。他抚了抚上扬的眉尾:“我知道。”
姜尚宫顿时一脸惊疑。
朱珏对上穿衣镜里她的视线:“尚宫不必担心,你知道的,母妃知道的,我知道,父皇也知道。”说完也不管姜尚宫多震惊多慌乱,直接拿了佩剑离去。
他没有带任何一个宫人,独自去了紫宸殿。
到了殿门口正好碰上出来的大皇子跟周珽和宋骏德。
卫国公的倒台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什么,虽然立太子的事不了了之,周家也被打压,但大皇子并未受到什么影响,甚至被延昌帝日日宣召,开始参与学习国事。
大皇子看到他神色明显恍惚了一下。
朱珏朝他行礼:“大皇兄。”姿势从女子礼变成了男子礼。
大皇子微叹了口气:“我近来忙于琐事,甚少出入后宫,珠珠近来可好?还有皇贵妃娘娘与六皇弟,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珠珠只管开口。”
“皇兄放心,如有需要,我定不会客气。”朱珏看出他的真心,干脆应下。
又寒暄了几句,互相别过,临擦身而过前,他跟周珽两人互视一眼,彼此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进了书房,虽然已经有宫人通报过,但延昌帝显然没想到他会这幅打扮,跟大皇子一样愣了愣,神色恍惚。
“父皇。”朱珏抱剑行礼。
延昌帝怔了怔,半天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珠珠过来。”
“怎么这样打扮?”他从软榻上坐起身。
朱珏上前,没有像以往一样依上去,而是在他面前立定:“这是二皇兄的衣衫,我和二皇兄让姜尚宫悄悄准备的,为了在父皇寿宴上穿,给父皇表演一个惊喜。”
延昌帝眼圈泛红,这半年忙碌,他明显瘦了一些,宽袖大衫更显得身形空荡。
朱珏就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父皇要好好用膳,多多睡觉,这样才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延昌帝回握他的手,将他搂入怀中,一言未发。
朱珏拍了拍他的背:“父皇不要伤心,你如果想二皇兄了看我就好,我想二皇兄了就会拿出镜子看,母妃说,以后看着我就当看着二皇兄。”
“父皇不伤心。”延昌帝放开他,笑了笑,只是笑容略显哀伤,显然朱珏今天的打扮和一番话还是触到了他。
“那父皇也不要难过。”朱珏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灿烂肆意的笑,“我给父皇表演一个剑舞,逗父皇开心。”
他后退几步,拔出小木剑,开始一笔一划挥舞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都要专注。开始明显是独舞,渐渐开始对着空气比划起来,仿佛对面有个人正跟他你来我往。
一招一式,执着而执拗。
延昌帝看着看着,眼眶又一次泛红。
一套舞完,朱珏微喘着气在地上跪下来,举手叩拜,接连三次,每叩一下,嘴里便说一句贺词:“宁国、常治祝父皇万寿无疆。”
“圣体永安。”
“国运昌盛。”
等朱珏从地上起来,延昌帝眼眶更红了,一旁的苏公公连忙递上帕子,小声劝解。
“是我不好。”朱珏抿着唇上前,“明知道父皇伤心,还惹父皇难过。可是这是我跟二皇兄要送给父皇的贺礼,我们一起偷偷练了很久,虽然,虽然二皇兄不在了,可我还是想把这个贺礼送给父皇,代替二皇兄一起。”
“以后,以后……”他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以后只能我一个送贺礼给父皇了。”
延昌帝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伸手将朱珏抱入怀里。
51.五十一长大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延昌二十一年的春日来的格外早,刚过完元日不久,便冰雪消融,气温回暖,路边荒草枯木被绿荫取代,各种花树也挂上了花苞,似乎只等一场春雨滋润过后便尽情绽放。
大殷将围绕皇宫的四周的街道命名为东西南北长安街。
西长安街上集中遍布公侯贵族府邸,包括各高品衔官员,历经三代,越聚越多,渐渐朝着北长安街发展,已经将半个街道囊括其中。
这日上午,西街上远远驶来一辆四轮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两黑两白,神骏非常。车体镶金嵌玉,四角雕刻金龙,车头坐着两个车夫,一个娃娃脸俊秀,一个英气俊朗。
马车两侧跟着四名身着胡服的女子,秀丽貌美,各有千秋。
后面跟着两列侍卫。
马车走得极慢,甚至赶不上路旁大步行走的路人,然而所过之处人人避让,其它马车远远看到或立刻停到一旁或迅速倒走。
路边小摊上填肚子的书生忍不住好奇问出声:“这是哪家皇族宗亲?竟然如此排场?”
“是宁国长公主。”摊主端了馄饨给旁边的客人,顺势回答他的问话,“宁国公主可是最受皇帝陛下宠爱的公主,听说这辆马车是皇上命那些夷人专门为宁国公主打造的,价值万金!”
“岂止万金!”旁边有八卦的客人跟着附和,“据说光那四角的金龙就值数千金,不单通身金铸,那龙眼龙须龙角四爪皆是极品珍珠珊瑚,哪天跟在后头,若能捡个龙鳞金片也知足了。”
“你倒是胆大,我可不敢。”另外有客人讽刺,“可别忘了这位是谁,这要是被抓到,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宁国长公主这般不近情理?”书生停下勺子,不解问道。
“小哥一看就知是外地来的吧?可是来进京赶考的?”摊主接过话头。
书生矜持颔首,面带轻笑:“店家好眼力。”
摊主笑了:“哪是我好眼力,凡是这京城中人,无人不知宁国长公主名头的,何况这时节,像您这般装束进京来的,也多是来赶考的了,没想到我这小摊能招来举人老爷,实在好运,开张大吉啊!”
“哪里,哪里。”书生说破了身份,却也并无傲气,十分斯文温和,“在下初来京城,许多事皆未曾了解,店家再说说这位宁国长公主,这位长公主可是皇贵妃所出?”
“正是。”摊主见没有客人上门,干脆放下手里的活计,坐下来,“既是那位皇贵妃娘娘所生,又是皇帝陛下长女,还是龙凤胎,怎能不受宠,尤其七年前寿王……咳,这位长公主就更受宠了,因为日日出入紫宸殿,被大家称呼紫宸殿公主,还随着皇帝陛下一起上过好多次朝堂呢!”
“嗳嗳,这事我知道!”旁边有客人插话,“据说当时许多大臣反对,还差点惹怒了皇帝陛下,虽然后来公主再没跟皇帝陛下一起上过朝,但听说仍日日出入紫宸殿。”
“我听说啊……”另有一人插入话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听说因为陛下这两年身体不好,许多奏折都是公主帮忙批注的……”
“哎呦哎呦,瞧这大话说的,凭你还能知道这些?”
“我说的是真的,我有门亲戚在侯府做事,醉酒时说他亲耳听主家说的,你们不信算了!”
“侯府?你倒是说说哪个侯府?”
眼瞅着要吵起来,书生连忙道:“店家继续,还有呢?”
摊主也不希望客人吵起来影响生意,连忙道:“还有最稀奇的是宁国公主几乎不穿女装!除了祭礼,都是男装示人,据说是因为已逝的寿王。”
“男装?”书生似十分惊奇。
“没错。”之前说有亲戚在侯府的那位又插话进来,“上一回广济寺的事,我正好在场,亲眼见了,宁国公主确实穿的男装!”
“你见了?快说说公主长什么样儿?美不美?我听人说几个公主里,就属宁国公主样貌最出挑。”
“其她公主美不美,我是没见过,不过宁国公主的容貌确实出众,看到刚刚过去的那些胡服宫女了吗?觉得她们如何?她们就是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宁国公主一半。”
“生的美又如何?听说这位性格跋扈,十分骄纵霸道,连那些王公大臣也敢打。”
“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可别乱说话!”
“不是说宁国公主在广济寺打了诚意侯世子么,就前段日子的事,听说诚意侯世子被打的都下不了床了,现在还躺着呢?”
“这个事倒是事实,可不是说是诚意侯世子有错在先么?”
“这事我知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广济寺的事我正好在场么,虽然只看了几眼就被清走了,但大约听到好像是诚意侯世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世子夫人的事。”
“世子夫人?”
“哎呦,这你都不知道,当初寿王还在的时候,诚意侯世子给寿王当过伴读,后来娶了皇贵妃娘家侄女,如果诚意侯世子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世子夫人的事,宁国公主给自家表姐出气也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
“不知道宁国公主这次出宫又要做什么?这样大张旗鼓的。”
“看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书生终于找机会接到了话,“承恩公府不是敦惠恭太后母家么?据我说知,太后生前似乎与皇贵妃关系并不十分,嗯……宁国公主怎会主动移驾承恩公府?”
“这个,我也不知。”
摊主边擦桌子收拾碗筷道:“我猜大约与昭阳公主有关,前两日我看到驸马大清早骑马路过,急匆匆的回了承恩公府,我估计啊,肯定是有事发生。”
“对了,聊了半天还不知道老爷姓甚名甚,劳烦留个姓名下来,万一老爷高中,我这小摊可要跟着沾光了!”
书生温文一笑:“鄙姓裴单名一个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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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众人议论纷纷的马车行了一刻钟后终于停了下来,驾车的两人纵身从车上下来,娃娃脸的男子上前拉开车门:“公主,到了。”
四个宫女到车门前站定,撩起车帘。
一道大红身影从中走了出来,抬首露出一张惊艳摄人的面容,发如鸦羽,面如细雪,五官是灼人的精致,耀眼炫目,仿佛艳艳桃林中走出的花妖。
朱珏右手拿着细鞭轻轻敲打左手心两下,而后背到身后:“去敲门。”
申于磐领命上前,刚敲两下,便有下人从角门出来,看了眼申于磐,再看了眼后面的马车,立刻连滚带爬招呼开门。
朱珏轻轻摆了摆手,拒绝了再坐马车的提议,直接迈步进了承恩公府。
申于磐带着侍卫宫女驱车跟在他身后。
朱珏走的不紧不慢,边走还边打量四周的景色,一旁的下人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走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不走了,累。”抬手朝后面勾了勾。
四个宫女立刻开始张罗布置,从马车上取下桌椅板凳,很快便在空地上布置出一方天地来,两列共八个侍卫在他身后站定。
刚布置好,一行人脚步凌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锦衣华服的老妇人,满头珠翠,左右各有两个丫鬟扶着,急慌慌到了朱珏面前,行礼:“见过长公主,不知长公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海涵。”
“不知?”朱珏弯唇一笑,刹那仿佛有万千桃花在眼前绽放,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尾天然晕开一抹浅红,潋滟非常,只是眼中却没有带多少笑意。
他展开双臂,宫女上前帮他褪去外面的大红斗篷,露出里面同样大红的锦衣,一边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一边开口:“既然纪大夫人不知,那纪三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