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作者:华飞白  录入:11-18

“贵主……放心。”程青勾起了唇角,“好不容易能替你做成一件事,我必然会亲自挑选这些人。”这是往安兴长公主身边安排人的良机,即使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也值得派人一试!日后,这便是梁国公府弃暗投明最为关键的证据之一!!
且不提这夫妇二人各有盘算,长安城中渐渐开始流传各种小道消息。关于安兴长公主为虎作伥,却靠着供述他人而依旧过得惬意无比的流言更是数不胜数。又因她原本名声便不佳之故,还莫名增添了许多香艳的传奇,诸如这些人本来便是她的入幕之宾之类。
流言传得愈广,有不少人便愈发坐立不安。而此时,圣人又特别赦免了一位罪犯,只褫夺了他的官职,施了三十鞭笞之刑,并允许他的家人用万金将他赎回。分明是附逆的余孽,散尽了一半家财之后,竟然能和乐融融地在长安继续生活,足以教许多人为之震惊。
有脾气耿直的言官出言质询,遂引起朝堂之中一片争论。
门下省左补阙王子献依旧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圣人而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一则此人虽是附逆余孽,但并不曾协助逆贼做过甚么大逆不道之事。二则彭王之案后,因心中愧疚难当之故,他主动向大理寺坦白,并供认出一干余孽——若是尔等对戴罪立功者如此苛刻,那日后还会有多少人愿意自首招供?!”
“谋逆乃十恶大罪,岂能轻而易举地赦免?”情不自禁蹦出来的,正是心中郁愤不已的中书省右补阙杨谦。“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律法中分明已有议定的条例,为何不比照条例办理?”
“那杨补阙可知,近来刑部正在对律法进行疏注?若只论法,而不根据情理判断轻重,难免有轻罪用重典之嫌!太宗皇帝当年便曾提过,审案当广思慎罚,不可一概而论之!此案的审断,正是效法太宗皇帝而为之!而且,圣人素来仁慈,不仅待亲眷宽和,待朝廷官员与百姓亦如同子民一般!尔等谏言圣人用重典,又是何居心?”
“……”杨谦一时间无言以对,双目圆瞪,脸色顿时一片灰败。这些天他连连受挫,几乎每一日都会被王子献打压,早已是郁结在心。原以为这一回必定能够出头,所以不顾杨士敬的阻拦,私下集结了一群言官,想博得“大无畏”的好名声。如今却是败局已定,而且险些被对方扣上了“图谋不轨”、“动摇民心”的罪名。
这可不是平时君前奏对,而是大朝议。在九品微末之官至服紫高官整整数百人面前,经受如此挫折,他忽然觉得喉间涌出一片甜腥之意。为了避免殿中侍御史弹劾他御前失仪,他不得不将满口血都咽了回去,再望向王子献时,平日里掩藏得极好的目光中便透出了几分怨毒之意。
王子献敏锐地发觉了他的恨意,心中微哂,继续引经据典地战斗,横扫一片对手。
圣人勾起唇角,望了一眼底下笑而不语的侄儿。王子献倒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又有多少人知晓,这个建议是新安郡王所提出来的?这些言官跳出来的时候,恐怕尚不知前因后果呢,也怨不得仅仅凭着王子献便能舌战群雄。
“不知悔改者,朕自然不会轻饶。但有悔改之意,且并未犯下弥天大错者,从轻判罚亦有劝善之意。众卿不必再多言,待到律法疏注完成之后,再另行讨论。”
轻轻抬手放了一人,附逆名单上便又多了几个名字,而后像葫芦一样牵出一串串——这样的好处,谁都能计算得出来。不过,若非他家侄儿这样的“率直”脾气,恐怕其他臣子便是早有如此想法,也会瞻前顾后地迟迟不进言罢?他对谋逆之人自然深恶痛绝,但若是轻犯想戴罪立功,仁慈一些又有何妨呢?
☆、第二百五十章 杨府探病
这一夜,王子献愉快地发现,暗中紧盯着他的那些杨家部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濮王府,给了李徽一个惊喜。当二人双目相对之时,他们的视线便仿佛再也挪不开,始终流连在对方身上——连进夜宵的时候,都禁不住紧紧挨在一起,双掌在袖底交握。
两人已经多日不曾如此亲近,自然再也抑制不住溢满全身的热情。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情火顷刻间便将他们吞噬殆尽,拥入怀中、唇舌交缠已经远远不够,谁都希望让对方与自己贴得近一些……更近一些,甚至近到密不可分的地步。
也不知厮磨了多久,鱼水尽欢后,他们方餍足地相拥而眠。翌日,二人难免起得晚了些。幸而是休沐之日,无需早朝,张傅母便任他们休憩,侍婢们也很有眼色的并不轻易过来打扰。王子献原打算陪着李徽在濮王府度过一整天,午时左右却接到了部曲传来的一条消息,于是便改了主意。
“玄祺,杨谦似是病倒了,杨家昨夜便从太医院请了人去诊治,应当病得不轻。”他轻描淡写地道,勾着唇角微微一笑,难掩愉悦之意。且不提其他,至少杨家的那些部曲失去了主心骨之后,便不会再赶着来跟踪他了。他们二人私下见面,也不至于像前些时日那般辛辛苦苦,却始终寻不着合适的时机。
“该不会是昨日被你扫了颜面,心中郁气难解罢?下朝的时候,我便觉得他的脸色青青白白的很是难看。”李徽斜瞥了他一眼,也弯了弯唇,“不过,瞧着却是令人解气得很。而且,他屡次与你作对,却屡战屡败,无论如何也怨不得你,只能怨自己实力不济。”
宗正寺的事务十分清闲,他最近亦是经常跟随在圣人身边,自然目睹了好几次争执,每回均以王子献的胜利而告终。其余言官一旦失败,便往往学会了沉默以对,不敢再直面圣人心腹战将的锋芒。然而,杨谦却因自矜自傲之故,时常控制不住与王子献一争高下的念头,反倒是败绩连连。
“他自幼皆有杨士敬替他铺路,一路行来,走得实在太顺了些。好胜心比任何人都强烈,却偏偏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不,或许曾经有过,却不能接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实,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愚物罢了。”王子献毫不脸红地顺道将自己夸了夸,“不过,好歹他也是我的表兄兼同僚,我也理应?9 ヌ酵攀恰!?br /> “你不是一直想寻机会再去杨府探一探?这一回便正好合适。而且,埋在杨家的几颗暗棋也迟迟未动,说不得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情于理你也该仔细安排一番。”
“你可想与我同去?”
“罢了,今天我打算按照外祖父的建议,修一修新安郡王府的样式图。早些将图交给将作监,也好早些将王府造起来,而后合情合理地让八郎参与进来。若是不赶在悦娘出嫁之前建好府邸,日后难免会打扰于她。”
王子献略有些遗憾,转念一想,又觉得让李徽去杨家可不是甚么好主意。毕竟他家还有四五位待嫁的女儿,若是不小心招惹上,那可真是烦不胜烦了。“索性,我便寻杜重风同去罢。这段时日他格外沉寂,也不知在忙些甚么。”
杜重风的行踪亦在王家部曲的掌控之中,王子献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杨家别院中寻见了他。几个月不曾见,这位俊秀的少年郎不仅拔高了许多,性子似乎也更沉静了一些,不似过去那般时时透着闲逸之感。
两厢寒暄之后,他噙着淡淡的笑意,带着王子献去见了周籍言先生。周先生倒是一如既往地矜持且寡言,只谈学问,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不过,听王子献提起杨谦病倒,他便打发杜重风与他一同去弘农郡公府探病。
一路上,王子献回想方才这师徒二人的神色,总觉得似乎有些异样,仿佛曾经发生过冲突一般沉凝。他的感觉素来敏锐,便不由得多看了杜重风几眼:“最近不见你出门,难不成是周先生将你拘在别院中,命你必须认真准备,参加今年的贡举不成?”
“我若没有把握一举夺得甲第状头,先生便不会催得太紧。”杜重风垂下眸,低声道:“只是,我想趁着年轻出门游历三年五载,先生却坚持不许。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说服先生,我必会感激不尽。”
“游历?为何突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王子献挑起眉。
“你不是也曾经外出游历过么?游历既可增长见识,又可拓宽视野——而我这十几年都只待在长安,眼界未免也太狭小了些。”杜重风回道,“塞外风光,名山大川,千湖泽国,无际之海,我都想亲眼看一看。”
“也正好能避开京中的纷纷扰扰?”因安兴长公主之事,杨家受损不轻,却也正好蛰伏了起来,不似以往那般引人瞩目。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杨家的野心已经消退。杨士敬依旧在暗中收拢年轻俊才,扩张自己的势力。杜重风若留在京中,凭着他与杨谦的师兄弟关系,便是装聋作哑也未必能完全逃开。
“……”杜重风颔首默认了。当然,心底隐藏着的丝丝缕缕思念与不甘,他并未告知任何人。与那个人相处的那段短暂的日子,是他最为轻松的时候。不必多思多想多虑,只需与他一同肆意欢笑,仿佛所有沉重的负担都暂时离他而去。然而,那个人离开长安之后,所有一切又再度接踵而来,令他一时间甚至有些不习惯了。
若是不曾亲眼见到有人活得如此简单坦率,若是不曾感受过这般惬意的生活,他或许便不会对眼下的日子产生厌倦之感。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追寻轻松惬意,故而生出了游历的念头,想暂时抛开长安不顾,想跳出这个牢笼。也许王子献很难理解这种急欲逃脱的渴望,毕竟他从来都是自由的,但他相信,李徽必然能够理解。
“我尽力而为。”王子献答应了。虽然在他的打算之中,凭着杜重风与程惟便能暗中掌控杨家的动向,但杜重风远远不如程惟可信可靠。倒不如给他卖个好,满足他的愿望,也算是送走了一颗不安定的险棋。
两人各怀心思,来到了弘农郡公府。他们来得不巧,杨士敬与韦夫人都不在府中。据说前者去参加一个极为重要的宴饮,后者则赶去一些灵验的寺观中为杨谦施舍香油钱祈福。当然,光凭着这两位的动向,便可知杨谦的病势并不算沉重,至少尚不足以令杨家人太过动容。
杨家仆从自然认得杜重风与王子献,匆匆去禀报杨谦之妻小韦氏。小韦氏是内眷,不便出面,便遣了杨谦的长子前来相迎。这位小郎君年方七八岁左右,样貌举止几乎与杨谦一般无二,只是眼眸中依然透着几分稚气,也难掩他对客人的好奇之色。
“师兄身体如何?”杜重风与杨小郎一向熟稔,不由得询问道,“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昨日阿爷下衙归来,在家门口便开始吐血,一路吐回了院子里。”杨小郎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太医过来诊治的时候,他已经发了高热,说了好些胡话,好不容易才扎了针,清热解毒过后,这才好了许多。”说到此,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子献。
王子献抬起眉——难不成,就连说胡话的时候,杨谦也不忘记诋毁他么?啧,也不担心在妻儿跟前形象尽失。谦谦君子的面具,眼看着便要捂不住了罢?一次失控,两次失控,迟早都会再也控制不住。
“太医说,阿爷是郁结在心,吐了血反而通畅一些。不过,情志不振,损伤了心脉,须得好生休养一段时日。清晨时阿爷醒了一回,脸色瞧着好了些,如今大约还在昏睡,恐怕不能陪两位贵客说话了。”小小年纪,杨小郎接人待物便已经初具风范。
“不妨事,他养病要紧。”王子献笑道,“我们也希望他能早日养好身体。”
此子虽然相貌出众,看起来也颇为机敏,但同样是杨家的孩子,他却觉得阿桃小郎君更得他的眼缘。或许,这位杨小郎应该是被他阿爷牵累了罢,总觉得长大之后便又是一个虚伪至极、心胸狭窄的杨谦。如杨状头这样的人物,又能教出甚么出众的孩儿?也许,他不教反倒更强一些。
果然,当他们到得杨谦养病所居的小院时,他依然在昏睡着。王子献与杜重风来到床前瞧了几眼,见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便又悄悄退了出去。整座院子里皆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来往的侍女仆妇脸上都带着匆忙之色。
既然主家都不便待客,王子献与杜重风也不欲多留,与杨小郎稍微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了。临走之前,王子献笑着道:“有劳杨小郎君给表兄捎一句话——郁结在心、情志受损这样的病症,应当算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来医,表兄还是想开些为好。”
杨小郎听了,迟疑了许久,方告诉了小韦氏。小韦氏却觉得,此话说得颇有道理,于是在杨谦醒来之后,便一字不改地告诉他,又道:“阿郎又何必争甚么胜负呢?这些胜负如此微小,就算赢了又有何益?倒不如韬光养晦——”
杨谦铁青着脸,摔碎了药碗,又怄出了几口血:“假惺惺地说几句话,做给谁看?!日后绝不许这王子献再进府了!!”他正病着,情绪正是暴躁的时候,又如何能听得进去任何逆耳的话语?越想越觉得王子献是在讽刺于他,偏偏妻儿都愚蠢,根本不曾听出来,还当他是好心好意!!
这几口血,令他的病更重了一分,不得不躺在家中休养了足足一个来月方有起色。而令他彻底好转起来的,则是宫中传来的一个好消息:杨婕妤再一次身怀有孕。
杨家深藏在心底的心思,不禁渐渐地蠢蠢欲动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各有进益
杨婕妤诊出身孕一事,连圣人与杜皇后亦颇觉意外。毕竟,圣人对她并无好感,不过是临来兴起去探望四公主,方在她的殿中歇息了一回罢了。仅仅只是这一回,她便怀了龙嗣,运道实在是不错。
相形之下,袁美人却是一直卧床休养,连承宠的机会也不曾得到,惹得一心急着借腹生子的袁淑妃禁不住私底下斥责了她好几回。据说她默默地垂泪听着,也不辩解,令旁边服侍的宫婢们都生出了几分怜惜,私下传出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流言。若不是袁淑妃有手段,又能震慑得住,恐怕这些流言早便传到圣人与杜皇后耳中了。
而同时听闻此消息的杨贤妃则是险些掰断了自己涂满凤仙花汁的指甲。已经搬出太极宫的齐王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忽然闹了起来,哭诉自己想念阿爷阿娘,觉得在王府中待着心里不舒服等等。杨贤妃搂着他,向圣人求了半天情,圣人注视了母子二人半晌,甩袖离开了。
这些闹剧,杜皇后都隐约耳闻,却不过是一哂而已。她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婕妤,依旧给了杨氏九嫔的份例,另派侍御医专门替她诊治。至于杨贤妃与袁淑妃,她不方便也不需要多管,由得她们自己继续暗中谋划。
一时间,宫中居然出现了三位怀孕的嫔妃,倒是令不少人的目光从裴美人与胡才人身上转了回来。毕竟,裴美人虽同样是顶级门阀士族出身,但论起家中的权势,仍是远远不如杨婕妤。若是两人都诞下皇子,说不得便能改变后宫中的格局了。
长宁公主素来厌恶杨家人,也不耐烦在安仁殿天天见到前来请安的杨婕妤,便促使自己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正事”当中。一则关注安兴长公主府的动静,并在各类宴饮中适当地暗示自己的态度;二则让堂兄与王子献给她讲解舆图军事以及朝议大事等等,并学会从各方传回的消息中判断真假。
她自幼在文德皇后病榻前长大,也曾跟随在太宗皇帝身边孝顺,对于政事比之寻常皇子还更加敏锐几分。而且,她尚且年幼之时,圣人也并不十分避讳她,常与杜皇后议论些前朝小事。当时她似懂非懂,后来却渐渐琢磨明白了。故而,她欠缺的仅仅只是经验与机会罢了。而这些,李徽与王子献都会毫无保留地教给她。
不久之后,何城、王洛娘与王湘娘也默默地加入到讨论之中。经受住了考验的阎八郎亦带着激动时不时地参与进来。当然,以他们目前的水准,仅仅只能默默地旁听罢了。许多关键之事,李徽与王子献并不会轻易透露,以防万一他们私下兴奋地议论起来,教不相干的人捕捉到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程青与这些晚辈也更亲近了两分。刚开始,或许他确实是孤注一掷而来。因为历经了这么些年,梁国公府早已无从选择,也无法令人相信他们与安兴长公主确实无关,唯有寄希望于这些没有多少力量的晚辈会为了壮大自己而接受他。如今,他却无数次在心底对自己道:确实是选对了。若是眼前这些少年郎与小娘子能够继续意气风发地走下去,日后必定会成为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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