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作者:华飞白  录入:11-18

“茜娘,你可曾见过悦娘?”李徽刻意无视她语中暗含的敌意,平静地问。
李茜娘的唇角弯了起来,笑得越发甜美:“堂兄可真是问对人了,我方才正好远远瞧见她了。她似是想逛一逛园子,往里头去了。”她伸出纤纤食指,遥遥一指,指尖正对着黑黢黢的园林。这座别院极为轩阔,婚礼使用的也不过是外院以及正院附近的院落罢了,其他地方都并未布置起来。而与灯火通明的这几处院子相比,后园显得越发漆黑。假山石与树丛犹如阴影一般盘踞其中,格外森森然。
“多谢。”李徽态度从容地谢过了她,便快步往园子的方向而去。
待他消失在小道尽头,李茜娘禁不住笑出声来。她身后的侍婢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她回头冷冷地瞥了过去:“跟了我这么久,你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说罢,她便抿了抿唇,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内堂的宴席上。
待她走开后,李徽又从旁边的树丛里转出来,眸色深如暗夜。他曾以为这位堂妹不过是生性执拗,因得不到王子献而迁怒于他,故而一直向他挑衅,也便从来未将她的不敬举动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她居然学会了这些阴私诡计,随口便想陷害他?难不成,他长得便是一付极为好骗的模样么?如此拙劣的谎言也敢在他面前说出来?
这座别院本便是太子妃杜氏为李嵩一家准备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园子。说不得,长宁郡主以前便曾经来过许多次,怎么可能会对这座园林感到好奇?而且还会迫不及待地乘着夜色去逛园子?便是要找借口,也应当找个更合情合理的借口才是!!
而且,她将他骗进园子里又有什么好处?莫不是里头住着大世父李嵩或者堂兄李厥的姬妾,想栽赃陷害他私德有亏?但他尚且年轻,是个“不知世事”之人,就算遇到什么姬妾,以礼相待也算不得太过失礼罢?也不过是让他多了个莽撞的名声而已。
想到此,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关键在于,悦娘该不会当真被她骗了进去罢?她到底年纪还小,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设计陷害之事。如果李茜娘编个别的借口,骗她进去园子里看看,说不得她真会上当。若李茜娘只是想吓一吓她倒还好,就担心园子里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座园林里难道关着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不,或许没有什么洪水猛兽,只有一个性情阴晴不定的废太子。悦娘小小年纪,独自面对阴森森的大世父李嵩,岂不是会被吓着?
李徽到底还是走进了园子里,身后带着两名部曲。沿着小道前行,不多时便看见一座被古树环绕起来的殿台,里头燃着灯火,隐约还能听见丝竹声,听着倒是并不算太热闹。甚至,在茂盛的古树底下,整座殿台都仿佛笼罩在阴影当中,带着令人略有些悚然的寒意。
他只是遥遥地看了几眼,便示意绕道而行。然而,昏暗之中也不知是绕到了何处,他们竟忽然嗅见了几丝血腥味。
李徽心中一凛,立即退得更远了些。正待要再寻长宁郡主,一只白嫩柔软的手臂自花丛中伸出来,拉住他的衣裾。他迅速地回首瞧去,刚要拔出腰间的障刀,就见长宁郡主悄悄地立了起来,牵着她的贴身宫婢,对他无声地道:阿兄,我们赶紧走。
堂兄妹二人立即回到正院,坐在角落的燕息亭里歇息。这时候众人都在宴饮,周围空无一人,在热闹当中显出了清净来。长宁郡主左瞧瞧右瞧瞧,特意坐在李徽旁边,压低声音:“阿兄怎么进去逛园子了?我去寻你,寻了好半天呢。”
“是李茜娘与你说的?”李徽难掩责备之色,“你怎么会相信她?竟然毫无防备地被她引到了黑漆漆的园子里?她就是想吓一吓你,你居然也会上当?”或许并不仅仅是吓唬她而已,但这种事,小家伙没有必要知晓真相。
闻言,长宁郡主撅起嘴:“我当时并没有细想,就被她骗了。不过,走到那个殿台旁边,我便觉得一定是上了她的当。到处都黑黢黢的,阿兄还逛什么园子?我当时也觉得她一定是想跟在后面吓唬我,就躲在花丛里,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若是她真敢跟过来,我一定要猛地跳起来,把她扑倒在地,吓得她大哭一场!哼!”
“幸好你并不怕黑。”李徽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否则,吓哭的就成了你。”
“我的胆子大得很。”小家伙得意洋洋地扬起下颌,“对了,阿兄,那个殿台里是不是住着大世父?我还瞧见,有人抬着沉甸甸的大箱子,从那里飞快地走出来。也不知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李徽想起方才嗅见的血腥味,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却分毫未变:“说不得是给厥堂兄的礼物,今日毕竟是他的婚礼。大世父因腿伤不能参加,心中定然也很遗憾,当然要多赐给他一些好东西。他们父子之间赠礼,你就当作什么也不曾瞧见就是。此外,你尽管放心,李茜娘之事,阿兄一定会给你出气。”
“阿兄能给我出什么气?吓唬她一场?”长宁郡主瞥了他一眼,“下一次她又骗我们,再吓唬我们一场?我才不想再受她的闲气呢。我讨厌她,瞧不起她,却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事。她竟然敢这样对我,我一定要告诉阿娘……还要告诉阿爷!”
李徽不得不承认,他目前确实很难对李茜娘做什么。作为一位没有任何实权的堂兄,他能做的事确实极为有限。况且,她已经说好了亲事,马上便要嫁人了,他还能毁了她这桩姻缘不成?为了王子献着想,她还是安安生生地嫁出去得好。而她若是嫁了人,再悄悄对付她便须得用那些内宅女子手段了,他既不熟悉也不屑于用。
而若是长宁郡主向长辈告状,在未来的帝后面前挂上了名,李茜娘的命运便可想而知了。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并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暗示众人这个侄女并不得他们欢喜,便已经足够了。
李茜娘毕竟阅历尚浅,也并不是真正的长安贵女。否则,她就不会被那些赞美捧得如此飘飘然,忍耐不住要将心中莫名的怨气尽数发泄出来。她根本不知道什么人是绝对不能算计、绝对不能得罪的——长宁郡主便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位宗室女,她在长安的美好生活大概可提前结束了。
应该说,不愧为大世父的女儿么?没有丝毫耐心,格外记仇的小心眼,不通阳谋而喜阴私算计,又执拗又肆意妄为——父女俩真是一脉相承。
宴饮结束之后,李徽便与李欣提起了此事:“阿兄,大世父当年是否有凌虐宫人的嗜好?若是他故态复萌,祖父知道之后,不知该有多伤心。”大箱子、血腥味,足以令他联想到许多关于李嵩当年的传闻。他宁愿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也不愿慈爱的祖父再一次因儿子的所作所为而受伤。
李欣神情凝重:“当年东宫确实有这种传闻,说不得便是真的。而且,李茜娘既然将你们俩引过去,便是笃定大世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即使并非凌虐仆婢,也可能是其他不该让人知道的事。若是你们目睹了这种阴私之事,引得大世父发怒,说不得便会不管不顾地伤害你们!此女如此恶毒,着实其心可诛!”
“……她心知而不言,不知大世母与厥堂兄是否知晓……或许知晓,但劝不住……”李徽道,“我更想知道,其中是否有人作梗。恰巧在厥堂兄大婚的时候,恰巧在他们眼看着就会留在长安的时候,便出了这种事。”
“或许罢……或许你只是太高看了大世父。他但凡能够忍耐一时,但凡性情能够和缓圆融一些,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境地。”李欣摇了摇首,“而且,要查明此事,须得格外小心行事。咱们濮王府的人,一举一动都会落在旁人眼中。”
“……不如让子献想想法子?”李徽忽然想起了好友,“他说过,他们王家的部曲虽少,但大半都忠诚于他。王家的部曲,应当没有人会太过在意罢?正适合调查此事。”
李欣犹豫片刻,不得不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茜娘:就是那里,你赶快去吧!
小郡王:谢谢(→ →,竟然敢骗我,当我是傻子吗?)
小郡主:哼哼,要你好看!(竟然敢吓我,当我是吓大的吗?)
小郡王&小郡主:我们看起来就这么蠢萌吗??
太子殿下:(╯-_-)╯╧╧,竟然敢吓我的乖乖女儿!她该多害怕啊!!耶耶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濮王殿下:(╯-_-)╯╧╧,竟然敢骗我的乖乖儿子!他多信任你啊!你居然辜负他的信任!!
小郡王&小郡主:……
其他堂兄弟:是的,你们就是蠢萌的,大家都知道→ →
☆、第四十七章 皇后病重

翌日上午,皇室众人再度齐聚立政殿,笑看李厥带着新妇安氏前来拜见帝后,同时正式认亲。秦皇后靠着隐囊,扶着李徽与长宁郡主半坐起来,以温柔的目光打量着李厥与安氏:“别跪着了,起来罢。”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气色显得格外不错,枯槁的病容也仿佛恢复了许多,双眸越发显得清明通透。
李厥与安氏再度行了稽首大礼,方起身接着拜见其他长辈。圣人坐在病榻边,望着此情此景,亦是抚须微笑起来。然而,他的目光在儿子们身上掠过的时候,却并未发现李嵩,不由得抬了抬眉头。
李徽离得近,发现自家祖父的神情变幻,亦是回首瞧过去:大世父李嵩莫不是还在别院中醉生梦死罢?唯一的嫡子的婚礼不出面,认亲也不出现,竟像是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似的。谁不知道他的腿其实伤得并不算重?如今早该痊愈了。更何况,便是腿脚再不方便,坐着檐子来去也使得,当年不就是如此么?
就在李徽以为,圣人必定要问一问李嵩的行踪时——下一瞬,圣人的神情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笑着对秦皇后道:“儿孙们都成家了,瞧着就让人觉得欢喜。这样的喜庆之事,若是每个月都能办一场,那便再好不过。”说着,他睨了李徽一眼:“阿徽和阿璟的婚事也该着紧些,明年就办你们的婚事!然后便是玔娘(宣城县主)和环娘(信安县主)。再过几年,悦娘也长大了,再给她好好物色一个夫婿。”
明年?明年他虚岁才十五,未免太早了些。李徽忙道:“祖父,孙儿已经想过了,定要先立业后成家。”李璟也迫不及待地跟着道:“祖父,孙儿还想自在几年呢。兄长们十五六岁成婚,孙儿都觉得太早。不如,祖父给孙儿加冠赐字之后,孙儿再大婚也不迟!”
“加冠赐字?提前加冠赐字也未尝不可,过两天就给你举行冠礼。”圣人呵呵大笑。
秦皇后也笑着抿唇道:“一提到娶亲,他们二人就一付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模样。罢了罢了,还是两个孩子呢。等他们再大些,再说婚事也不迟。不过,如今可先相看起来,免得那些好人家的小娘子都被别人先定下了。”
王氏与阎氏立即齐声答应下来。这个道:“权当带他们多走一走,说不得哪一日便相中了呢。”另一个也道:“可不能让他们像上回牡丹苑宴饮那样,悄悄地走了。他还振振有词,说是芙蓉宴更为难得,结果连甲第状头究竟长什么模样都没仔细瞧,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杜氏掩唇笑道:“他们到底年纪还小,便是长辈为他们计长远,也暂且不明白长辈的苦心。不过,说到大喜之事,不是还有一桩近在眼前么?茜娘前些时日就已经定了人家,如今陆陆续续过了礼,正在商议好日子呢。”
听得自己的名字,李茜娘红着脸垂下眼,仿佛羞涩至极,依稀仍然像是当初那位青涩少女。李徽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长宁郡主则轻哼了一声,连看也不想再看。
他们都知道,李茜娘定的人家是一个已经没落的小世族,官职低微但家中十分富贵。就等着借助她的县主身份攀附郇国公李厥,力图东山再起。地位中等的人家更加敏锐谨慎,忧心娶了她得不到该有的回报,更可能会惹来祸患。而高官世族则完全瞧不上这位黔州长大的县主,更何况她是废太子所出的庶女。
听说李茜娘择来择去,似乎颇为不满自己只有这种没落世族可选。然而,苏氏却认为,这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否则,她便只能跟着他们回黔州再择婿嫁人。于是,舍不得长安的富贵生活的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大概是心中积存了怨怼,又嫉妒长宁身为太子之女的身份,所以昨日才做出了那般愚蠢之事罢。
当然,李徽与长宁郡主不可能同情她。这种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无论落到什么样的下场,也是她应得的。
经杜氏提醒,圣人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正当婚龄的庶孙女。他与秦皇后对李茜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毕竟她生母卑微,不过是苏氏瞧着她可怜才抱养在身边。而且,两位老人看人的眼光何其精准,一眼便能辨出她竭力隐藏的诸多情绪,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脾性。长子如此已经足以令人心酸无奈了,还出了个同样脾性的孙女,他们又如何喜欢得起来?
“既然已经说定了人家,就早些将婚事办了。”圣人道,回首看向似乎有些疲惫的秦皇后,随口又道,“那就给茜娘封个宜川县主罢。好了,梓童似是有些累了,你们都赶紧散了,让她好好歇息。”
不经意间,李徽瞧见李茜娘眼中透着怨怼的目光扫了过来,仿佛是恨圣人如此漫不经心。他毫不示弱地怒瞪了回去:祖父亲口封了县主,心里不感激不说,竟然还敢心生怨恨?如此不孝的东西,真想亲自替祖父抽她几十鞭。
李茜娘咬着嘴唇,跪地拜谢,而后便垂着首跟在苏氏身后走了出去。长宁郡主挽着杜氏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杜氏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回首有些担忧地看了秦皇后一眼,吩咐宫人赶紧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请过来。
认亲既然已经结束,郎君们便离开了立政殿,唯有女眷们依然留在外间。圣人逗留了一段时间后,吩咐儿媳们好生侍疾,便去了两仪殿处理政务。不多时,又有宫中的妃嫔们前来问安。除去早逝的韦贵妃之外,杨德妃、王贤妃与燕淑妃都过来了,更有近些年颇为受宠的一些年轻的昭仪、婕妤也前来侍疾。
立政殿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后宫妃嫔、太子妃、亲王妃、公主,这些在大唐地位高贵的女人,都守候着那位凌驾于她们之上的女子。有人真心期盼她能尽快好起来,也有人悄悄地希望她会逝去。诸多心思,在言语与笑容中交锋,不但身处其中的人觉得累,连看着的人都觉得累。
李徽索性带着长宁郡主去立政殿外练习射箭,李璟并未立即离开,也跟了过去。宣城县主、信安县主以及周家兄弟、秦家兄妹纷纷去凑热闹。唯有李茜娘,思来想去只能恨恨地坐在原地,作出乖巧之状听周围长辈的谈笑。
这时候,正在太医院留守的几位太医都赶了过来。近些时日秦皇后的病体似乎有所好转,他们便只每日早中晚各请一次平安脉,偶尔换一换对症的药方。如今杜氏命人传唤,他们来不及多想,立即匆匆而至。仔细替正在沉睡的秦皇后诊脉后,几人相顾而大惊,拜倒在太子妃杜氏面前。
杜氏怔了怔,笑容瞬间便褪尽,脸上只留下苍白之态:“……便是竭尽所能,也救不得?”
“殿下恕罪,皇后殿下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臣等无能为力。”
许是见到了李泰一家与李嵩一家,又亲眼看到李厥成家立业,心中终于放下了沉沉的重担。秦皇后在睡着之后,便再也未能醒过来,病势变得沉重至极。
圣人闻讯之后,怔怔地立了起来,连身前的御案都翻倒在地亦是一无所觉。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与重臣们议政,猛然冲了出去,在下台阶的时候,甚至险些踏空摔倒在地。
“阿爷!”太子李昆紧跟在他身后,立刻伸手搀扶他,父子两人差点摔成一团。
圣人站稳身体之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继续往立政殿疾走而去。越王李衡就跟在后头,而秦皇后之胞弟吴国公秦安也毫不犹豫地大步随行。当他们来到立政殿时,外间已经响起了极轻的哭泣之声,几乎所有女眷都红肿着眼睛,难掩悲伤惊惶之色。
圣人扫了她们一眼,便望见两个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嫔妃,立即满是厌恶地喊道:“哭哭啼啼的作甚!惊扰了梓童安眠,朕统统给你们治罪!!还不将她们都赶出去,别在这里待着!德妃、贤妃、淑妃,你们都回宫去,没事别往立政殿中来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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