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完本[穿越]—— by:朱砂

作者:朱砂  录入:11-28

苏老夫人仍旧笑眯眯地回答:”是啊,亲戚家的孩子再好,总不能抱回家去。”
李主簿太太心里没底儿,试探着又道:”其实这孩子的事儿也怪,往往起头来了一个,就带出一串儿来。”指着那男孩子道,”我表妹初嫁过去的时候,也是两三年都怀不上。眼瞅着我那表妹夫就二十多了,家里头几个弟弟都有了儿子,只他没有,把我那表妹急得不行。后来还是她那婆婆经得多,叫她先纳了个妾来。这妾进门半年就怀上了,接着我表妹便有了。后来妾生了个闺女,我表妹便生了个儿子。哪知这一儿子倒好,接二连三的又生一儿一女,这个就是小儿子了。我表妹有时与我说起,还要多谢她婆婆,说这是从别处听来的说法,纳个妾进门带一带,便带了一串儿女来了。”
到了这会儿,谁还听不出来李主簿太太的意思,谁就是个傻子了。苏夫人脸上还笑着,眼神却已沉了下来。苏老夫人却仍笑道:”还有这个说法啊?有趣。”
这态度有些暧昧不明,李主簿太太瞧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便道:”其实这说法也未必就准,只是到了那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试一试也没什么坏处,许就带了儿女运来呢?听我表妹说,也要找那八字合适的,总须有些福气的才好。”
”这可不好办呢。”苏老夫人一点儿异样的表情也没有,”女孩儿家的八字哪里是能随意示人的,若是看了八字不适合,可叫那女孩儿如何自处呢?”
这话听着仿佛有门,李主簿太太还没说话,下头已经有人抢着说:”自然也要女家自己愿意才是。若别人家不好说,若如老夫人您家里,不知有多少人情愿呢。”
桃华往下看了一眼,见这妇人坐的席位并不好,头上虽有几枝鲜亮金饰,式样却不时兴了,想是没钱打新首饰,只将从前的旧钗簪”炸”一次翻翻新便罢了。无锡鱼米之乡,又有茶丝之利,本地乡绅人家倒多富庶,再没有这般充场面的。
这妇人多半是衙门里小吏的家眷了,难怪攀附之心这般迫切,嘴脸竟比李主簿太太还要难看些。看她身边并没带适龄的女孩儿,想是一时没想到送女入门,此刻得了提醒,生恐落于人后,也就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
苏老夫人对这样的人也还能保持得住一脸笑容,只是并不接话,反转头问苏夫人:”我说要拿新茶来待客的,可记得吩咐下去了?”
这就是要岔开话题了。谭太太马上道:”老夫人又得了什么好茶?今儿又要偏老夫人的好东西了。”
苏老夫人笑眯眯道:”也是今日才得的。汇益茶行出的新花茶,说用的是什么玳玳花薰制,这花又有个名儿叫福寿草,怪好听的。且饮了疏肝和胃。还有别的好处,我记性不好,一时也记不得那许多。只是我这素来脾胃不和,又懒怠吃药,倒是正该用用这茶。我开了一罐闻了闻,觉得那香味儿与众不同,一会儿叫丫头们泡上来大家尝尝,看可还合口味不合。”
谭太太笑道:”老夫人最会品茶的,您说香味与众不同,那定然是好东西了。说起来我这些日子家里事多,也总觉得有些肝火,若这茶喝了好,我也去买些来。”
这三岔两岔的,就把李主簿太太说的事岔到一边去了。陆盈坐在谭太太身边,觑着空儿向桃华吐舌头,做个鄙夷的鬼脸。李姑娘低头坐着,眼角余光瞥见了,脸顿时胀红。她不敢惹陆盈,便拿眼角剜了桃华一下。
桃华只当没有看见,冲陆盈眨了眨眼睛,气得李姑娘脸上顿时又红了一层,连那支珠钗下头垂的细珠穗子都有点儿哆嗦。
苏夫人其实心里也有些惴惴。当然她不是担心李姑娘进门,苏家就算纳妾,也断不会要这种烟视媚行的女子。至少也得选个身家清白心性平和的,否则纳进门便是搅家星。然而毕竟四年无出,婆母再宽容也会起心思,纵然不纳妾,在丈夫身边放个开了脸的丫鬟也是正当的。
眼下苏老太太岔开了话,她心里也并不轻松。有些事苏老夫人是断不会当着外人面说的,要说也是寿宴之后,婆媳俩关起门来商量。
她正想着,丫鬟们已经端上了新菜肴来,却是清蒸的太湖白鱼。
这鱼肉质细嫩,清蒸最能得其鲜味。只放几根葱几片姜,那鱼肉便能吃出鲜甜来。苏夫人往日也甚爱这一口儿,只是今日不知怎么了,那白鱼才端上来,她便觉得腥味冲鼻,急忙往后仰了仰身,仍旧觉得胃里一阵阵地往上翻。
若吐出来却是太失礼了,苏夫人转头低声向身后的落梅道:”一会就将那茶沏了,先给我一杯罢。”玳玳花茶说? 呛臀傅模缚诨蛘呔褪娣恕?br /> 桃华的座位离苏夫人有些远,但她时不时要关注那边,因此苏夫人往后仰身并脸色有些发白的情况,她却都看见了。眼看落梅转身,忙向她招了招手。
落梅吩咐了小丫鬟去沏茶,自己走了过来:”蒋姑娘唤婢子有什么事?”
桃华把声音压低一些:”苏夫人可是身子不适?你去跟夫人说,若方便,我给她把把脉如何?”
桃华来苏家多次,苏家人也都知道她是懂些医术的,只是还从来没有给人把过脉。落梅有些犹疑,但事涉苏夫人的身子,也便回头去低声向苏夫人说了。
苏夫人正觉胸口这烦恶之意不减,于是点了点头,借口更衣出了水榭。
水榭旁边便有间小小花厅,四扇窗子全部打开,小风习习。苏夫人进去坐下,顿时觉得身上舒坦,刚才那股子难受劲儿全没了,见桃华进来便带笑道:”我这会儿倒不觉得怎样了。想是今儿厨下做的白鱼不合我平常口味,倒劳动你担心。只是倒不知道,你也会把脉呢?”
桃华笑道:”在家里跟我父亲学过些,一些常见的脉象倒还诊得出来。”说着搭了苏夫人的腕脉,诊了片刻便眉毛一扬:”夫人的小日子可来过了?”
一句话问得苏夫人和落梅都变了脸色。落梅忙道:”上个月按时来过的,就是六日前,只是量少。这个月还没到日子呢。”
桃华追问:”量少是多少?比平日里如何?”
苏夫人小日子素来是准的,故而落梅不须思索便道:”大约不足平常的一半。那几日夫人有些贪凉,多吃了几口西瓜,原想着或许是这个原因——难道竟不是的?”
”夫人换一只手让我再诊一诊。”
此刻苏夫人与落梅都屏息静气的,花厅里落针可闻。桃华诊了一会儿,放下手笑道:”若是我没诊错,夫人该是有一个来月的身孕了。只是日子少,这脉相不显,也没甚大反应,难怪夫人自己不觉察。”
苏夫人已是怔住了,落梅忙道:”可上个月的小日子……”
”那不是小日子,而是假行经。有些孕妇是会如此的。不过夫人见红有点多,与贪凉和劳累不无关系,打从现在起可要注意保养了。这几日不妨先卧床,再请位精通妇人科的郎中来,开几服安胎药为宜。”今天是苏老夫人寿辰,这时候请郎中进门,说起来也有些忌讳。
苏夫人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消息固然是极好的消息,可人人都知一个多月的脉相是极浅的,有些郎中甚至诊不出来。桃华固然出身蒋家,可毕竟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儿,自家尚未出阁,当真能诊得准脉?
还是落梅先拿定了主意:”夫人,不管怎样奴婢先去回了老夫人,请老夫人定夺就是。”也是为着寿宴之事,苏夫人已经忙了好几日,若真是有了,却累掉了如何是好?横竖寿宴已然进行了大半,再过几巡酒便好上茶了。都知道苏老夫人身子弱,便是宴客时间略短些也说得过去。
落梅说了,便掉头去水榭里,附在苏老夫人耳边说了。果然苏老夫人也有些动容:”真的?既这样,去回春堂请人来——不必那许多忌讳!”
落梅得了这句话,立时就叫人去了。苏老夫人仍留在席间与人说笑,好几家女眷坐得近,想打听一二的,也都被她拿话岔开去了。又有谭太太等人在旁凑趣,一时间苏夫人离席的事倒无人提起。
桃华在花厅里陪着苏夫人坐着。丫鬟们不在,苏夫人便有些忍不住了:”桃姐儿,这——你这脉相可诊得准?”
这点桃华还是有自信的。苏夫人身体其实不错,虽然时候还浅,但有经验的医者是能诊得出来的,再加上她闻到鱼腥就作呕的模样,有孕是十之八九了。
”夫人别急,回春堂的郎中经验都极丰富,定然诊得出来的。”
苏家下人去请郎中是极快的,然而在苏夫人仍旧觉得度日如年一般。好容易郎中请来了,乃是回春堂最精于妇人科的赵老郎中,行医已有三十年。老郎中将苏夫人左右两手脉都诊过,便捋了胡子笑:”恭喜夫人了,是喜脉无疑,只是时日还浅,大约也就一个来月。不过夫人或许是劳累了,胎像略有些不稳,稳妥起见,还是卧床休息几日,再吃几服安胎药为好。”
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们顿时喜笑颜开,落梅急着请赵郎中开药,落英转头就跑去向苏老夫人报喜了。苏夫人欣喜之余,却若有所思地看了桃华一眼——赵老郎中的说法,跟刚才桃华说的几乎是一字不差……
寿宴上又有了怀孕这样的喜事,客人们一面说着双喜临门的话,一面识相地起身告辞。桃华自然也告辞要走,苏夫人一面叫落梅去把蒋柏华抱出来,一面道:”哥儿一来,我就诊出喜脉,今日是借了哥儿的福气呢。去把我那个福在眼前的玉坠子拿出来。”
落梅机灵地笑道:”可不是。方才老夫人也这么说呢。”抱了个男孩儿就诊出喜脉来,说不得肚子里这个就是儿子,这也是习俗的说法。
那玉坠子通体洁白,雕成一枚铜钱的模样,只有一块褐色的斑点,恰好雕成一只飞翔的蝙蝠。蝙蝠飞翔在铜钱的钱眼之前,正是福在眼前的寓意。
苏夫人亲手给蒋柏华挂在项圈上,笑道:”等哥儿大了,这个就好做扇坠儿。”
桃华知道她心里高兴,遂也不推辞,大大方方道谢,抱了蒋柏华告辞。
走到门上,正碰上谭太太和陆盈在等自家马车过来。陆盈一见桃华便过来,先捏了捏柏哥儿的小胖脸,接着冲桃华眨眨眼睛:”看那边——”
”那边”说的是刚刚等来马车的李主簿太太和李姑娘。
因县衙后门的街道狭窄,马车并行不开,故而客人们只得排着队,等一辆马车走了,另一辆才能过来接人。
此刻前面县丞的马车刚走,李主簿家的马车堪堪赶过来,于是桃华看个正着——李主簿太太的脸拉得老长,李姑娘似乎刚吃她骂过几句,眼圈都是红的。
”脸比拉车的马都长……”陆盈趴在桃华耳边,小声笑着说道。李主簿是本地人,为人不大厚道,还曾因着买田的事跟谭家起过冲突。这会儿李主簿太太主意落空,陆盈自然开心。
桃华笑着拧了她一把:”仔细被你舅母听见,回去罚你。你家马车来了,快上去罢。再过几日我爹爹回来,家里走得开,咱们去上香。”
”好啊!”陆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我就等着你的帖子啦。”

☆、第17章 父女
蒋锡是七月初十回家的,比桃华预计得快很多,就连他自己也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搭了人家的船,一路上畅通无阻,顺风顺水的就快了。”蒋锡坐在厅里,亲手打开自己带回来的箱子,将东西分给妻女。
从广东往本地来,能走水路自然快且舒服,然而花费也比旱路要大些。蒋锡自己是包不起船的,还是因着在广东帮人看出假药材来,那人替他找了一条船,因此才能这么快到家。
”那边真有不少新鲜东西。”蒋锡取出一个匣子,”这就是那安息香,还有别的几样西洋药材。对了,还有这个,说是叫什么神树粉的,我还是托人才弄到了这么一小包,据说治疟疾百试百灵。我闻了闻,就是个树皮味道,尝起来极苦,应该是我从未见过的药草。”
曹氏正在看着蒋锡带回来的一对珊瑚镯子,闻言吓得猛地抬起头来:”老爷,你吃了这个药?都不知道是什么药草就吃,万一吃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蒋锡笑道:”无妨的。我问过了,说是并无毒性。再者我只尝了极少一点,之后也没什么不适。你放心罢。”
他离家数月,虽然在外头时觉得有趣,倒也并不十分挂念家中,然而现在回了家,沐浴换衣之后,洗去了满身风尘和劳顿,便觉得还是家中舒适。此刻看着妻女们都在兴致勃勃翻看自己带回的东西,怀里又抱着胖乎乎的小儿子,只觉心满意足。
桃华对那些东西倒不怎么感兴趣,然而蒋锡带回来的几样药材,她却立刻接了过去。这个神树粉如果真的能治疗疟疾,那应该就是金鸡纳树皮了。这东西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只能从西洋运来,在本地可是找不到的。蒋锡能弄到这么小小一包,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些日子,药堂里可有什么事么?”蒋锡左右看看,觉得屋子里仿佛有点变了样子,”家里可有事?柏哥儿的奶娘呢?青果到哪里去了?”
曹氏正拿着珊瑚镯子往手上比,闻言顿时停了下来,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蒋燕华在一旁正看一副玳瑁梳篦,这时怯怯地道:”爹爹,青果那丫头实在可恨,姐姐屋里没人,她竟敢私自进去,还打碎了姐姐的那座玉石水仙。还有宋妈妈,管着母亲的院子,私下里却贪了好些东西。母亲被她们气得病了,姐姐就将她们两个发卖了。”
”玉石水仙?”蒋锡只听见了这个,若不是怀里抱着柏哥儿,就要站起来,”是你娘最喜欢的那块玉?”
桃华默然点了点头,看蒋锡脸色都有些发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爹,物件已然是碎了,您若再气坏了身子,母亲地下有知,也必然不乐的。您对母亲的心意,母亲自然知道,也不在这一件东西上……”
蒋锡神色伤感,半晌才道:”可那是你娘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是你外祖父传给她的,每年过年,她总要拿出来摆上……青果那个丫头,怎么竟敢如此大胆!”
曹氏的脸忽青忽红,嗫嚅着说不出话,还是蒋燕华站起来,忽地就对着蒋锡跪了下去:”爹爹,青果这般的糊涂,也是我和母亲不曾管教好,请爹爹责罚……”
”你这是做什么——”蒋锡不防继女突然跪了下来,倒吓了一跳,”丫头们自己不好,怎么怪得了你?快起来,快起来。”
桃华稳稳坐着,淡淡笑道:”是啊。又不是妹妹你的丫头,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去。快起来吧,总不成让爹爹亲自去扶你。爹爹可是才长途跋涉地回来,别弄些事儿倒让爹爹烦心。”
蒋燕华被说得脸上一红,只得站起身来。桃华转头便对蒋锡道:”至于柏哥儿那个乳娘,实在是不用心。早告诉过她,柏哥儿年纪小,屋里不可多用冰。我说了好几回,只当耳旁风,到底柏哥儿病了一场——爹爹你瞧,这小脸都尖了些——我回头就给打发出去了。现在先安排在我院子里住着,薄荷照顾人还精心,桔梗儿也能陪着他玩,若有合适的乳娘就再找一个,若是没有合适的,倒不如不找了。”
曹氏才听不再提玉雕水仙的事儿方松了口气,就听又提起柏哥儿这场病来,不由得又红了脸。桃华一句句的,说的哪里是乳娘,分明就是在说她!
蒋锡听得眉头直皱,摸摸蒋柏华的脸,果然觉得儿子看起来瘦了些:”这样的人正该打发出去!桃姐儿你仔细瞧着,有好的人再挑一个进来。柏哥儿住你那里我倒放心,只是也太累了你。”
曹氏忙道:”正是这话。前阵子我一直病着,桃姐儿怕过了病气给柏哥儿,才把他抱到自己院子里照顾着。如今我也好了,哪能再劳动桃姐儿呢。”
桃华似笑非笑:”太太院子里走了青果和宋妈妈,人手正是不够用的时候,所以柏哥儿才会生病。这会儿连柏哥儿的乳娘也不在了,人手岂不更少,哪里照顾得过来呢?何况太太病了几个月,如今说是病愈了,可身子还虚着呢,还是先将养好了身子,再照顾柏哥儿为好。”
蒋锡虽然对后宅这些事并不怎么仔细,但桃华连续两句太太,他也听出不对劲来了。再一回想,从他回来进了门,桃华言语之间就再也没有管曹氏叫过母亲,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就算再迟钝也听出点不对劲来了。当即便道:”先这样吧,等你身子好了,再说这事也来得及。横竖柏哥儿只在姐姐院子里,两三步也就到了。哎,在外头跑了这么久,就是惦念家里的饭菜,桃姐儿,这饭什么时候能摆上来啊?要饿坏爹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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