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唐恍完本[gl百合]—— by:江照

作者:江照  录入:12-02

“还有,留一队斥候你带走,到时候要他们小心探查,看看于阗城中究竟是什么情况。”郎怀沉思片刻,道:“时候不早,出发吧。”
拉水车的马早就乏力,岑商便吩咐换上明达带来的骆驼。这些畜生在沙漠之中,远比马匹得力。
扶着明达上了踏云,郎怀拍拍马腚,仰头看着明达,道:“过几日见。”这次没有分别在即的痛楚难过,郎怀说得轻松,仿佛回到长安的那些日子,她随口念叨两句去上朝,下午就会回到未央居,二人或是观鱼,或是读书,嬉闹一阵,练了剑器,厮守不离。
明达“嗯”了一声,眸子里泪光涟涟,还是郎怀狠狠心,一拍踏云。
马儿很快追上,还没出发的兰君道:“爷放心,左右不过几日工夫,我定看顾好姑娘。”
郎怀没言语,目送他们彻底消失的背影,她忽而头晕目眩,直接往后栽倒,重重跌落在沙漠之中。


第132章 撞金止行阵(三)
狂奔一日夜,才抵达那片死林。安牧挥挥手,这只五百余人的队伍迅速停下来。安牧上前辩好方向,心中大石落定,道:“没错,是金布方向的胡杨林。外围的大都是枯木,走到里面就能看到活木。穿过这片林子,有一个峡谷,现在雨季方过,运气好在那里就能找到水。找不到的话,过去也就到金布,咱们就有水了!”
林先看了看队伍,道:“暂且歇上半个时辰,再出发。跑了这么久,人能撑住,马可不行。”
“嗯。”安牧点头赞同,她这时候才顾得上看一眼明达。这个长安帝都来的柔弱女子,体内拥有让安牧不得不侧目的坚韧和执着。
殊不知长时间的骑马,明达腿侧只怕都磨破了,只是为了郎怀强自坚持,不肯流露出半点痛苦。眼见能歇歇,明达才松口气。
兰君搀扶着她下马,觉察出她所有力道都压在自己身上,忙问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怕是腿磨破了。你别声张,现在不是治伤的时候,等到了地方再说。”明达咬着唇,看了眼踏云,道:“你去喂马吧,我坐着歇歇。”
说话间,她靠着一颗树坐下,难免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兰君一边暗骂自己疏忽,偏偏忘了带些外伤药,一边去喂马。
明达只想着自己背对众人,没人会看她,殊不知安牧从马背上取了盒药,忍着笑过来。
“拿去快抹上,虽说不能根治,但能缓解些。”安牧见她神情错愕,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瞥了眼明达的腿,道:“我给你放风,不让那些汉子过来就是。”
明达瞠目结舌,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安牧已经背对着她站着,对几个亲兵道:“去去去,咱们女儿家说私房话,你们走远!”
兰君喂完马过来,正好看到明达红着脸,和安牧说了几句。安牧大大方方和兰君打个招呼,转身离开。
“姑娘,好些么?”兰君不解,递上干粮水囊。明达接过来,脸上带着羞恼,道:“好多了。”
再行出发,因着在林子里,难免慢了下来。好在到了这儿,安牧借着胡杨的长势,就能判断出方向来。众人心知担负重任,根本没人多说,一个跟一个往前走着。
黎明时分,安牧先停了下来。她侧耳倾听,露出欢喜的神色,大喊道:“听到了么?”
明达眼睛一亮,她从未觉得山林的风声如此美妙,夹杂着潺潺流水,便是人世间最动人心魄的乐曲。
“峡谷里有溪流!咱们快到了!”安牧正待高呼前进,王雄打断她道:“全军听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水车装满,立即分队回援。”
亏他一声暴喝,才压制住众人。他当先催马缓步前行,终于在拐弯之后,看到了一条蜿蜒的峡谷。从山上汇流而下的一条小溪,几转之后,和峡谷一样,失去踪迹。
王雄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松了心神。这些个兵见主帅都放松下来,再也不管其他,狂奔到了水边。只一瞬间,这久离尘嚣的峡谷小溪中,就已站满了人。有军纪在前,这些人都不过是躺在半人高的水里,将得生之后的欢喜静静发泄出来。
由他们歇了小半个时辰,王雄才对林先道:“拉水车来,装满之后,林将带着立刻回援!”
“嗯。”林先一挥手,还在水里躺着的士兵都站起来,默默回到各自岗位,赶着骆驼马匹饮水,又或是帮着灌满水车,不见喧哗,偶有马儿希律律的声音传来,让在远处的安牧心下暗叹。
如此钢铁之旅,竟然被丛苍澜瑚设计损失众多。但短短时间,那些新兵也能如此严守军纪,只怕再有十个丛苍澜瑚,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想了想诸国中那些所谓的精锐,更是汗颜。或许他们马术更好,武力更高,但面对军纪严明的唐军,是根本没任何胜算。而大唐立国百年,竟然遵守和西域诸国的承诺,仅仅控制住四镇和一些要塞,对各国事务从不强加干涉,这又是何等的气度和胸襟?
听闻长安城商旅不断,盛世气度,万邦来朝。安牧平添一股向往,暗自发誓,将来定要去长安城中,一睹泱泱大国之风姿,才算不虚了此生。
她从石头上站起,捡起鞋袜,赤着脚找到明达。一看她的模样,安牧就明白,她这是要跟着援军回去。
“你不能去。”安牧按住明达肩头,碧色的眼眸盯着她,道:“你得养伤,不能再骑马了。你的大将军,我替你带回来。”
明达眉头一皱,道:“我自己去,不用你来。”
“不,你误会了。”安牧正色道:“我帮郎怀,是为了她的承诺。我的族人中还活着的,都被困在疏勒。我一个人,没办法救他们。”
“郎怀很有意思,她拿了我的金刀,但她并不知道,那是父王打造,是许给我未来驸马的象征,也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信物。”安牧的话让明达神色一变,到底事关郎怀,她也知道对于女子来说,此事的确重大。
“我是有些喜欢她。”安牧说起这些来,半点扭捏俱无,落落大方的模样,让明达竟生不出厌恶,“那是因为她的确很聪明,不像楼兰的那些王公贵族们,几百年下来,都只会遛狗逗鹰。”安牧说着这些,刻意看着明达,想看她出丑。未料到明达眸中渐渐渗出来的,只有欣赏和喜悦。
“但那只是一时的吸引,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安牧洒然一笑,拍拍明达肩膀,道:“她才跟我一般高,做我弟弟还差不多,做夫婿可不成。等打完仗,她得把我的金刀还给我的。”
明达愕然看着安牧,道:“你……”
“什么你的我的,我告诉你,省得你心下存疑。能支撑到现在,你足以要我刮目侧看,”安牧说得飞快,没留意自己用错了字,“但你们汉人也说什么量力而行。你如果执意跟着回去,就是自找苦头。”
明达这才明白这位公主来和她唠叨许多是为了什么,若还执意,只怕郎怀也不答应。她无可奈何,点点头道:“好,我留着这里,你带人去接。”
“这才对嘛。”安牧放了心,道:“你们老老实实待着休息,我估摸着得等三两天,他们才能都回来。我去了,回见。”
目送安牧走远的身影,明达思绪联翩。郎怀万事机敏颖达,偏偏在情之一事上是个榆木疙瘩,只怕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位楼兰长公主对她情深意切。但安牧如此利落放手,也让明达敬佩。她收起心绪,等兰君过来,主仆二人回到侍卫扎好的营帐中,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就倒在行军榻上,不多时都睡熟了。
郎怀昏迷整整一昼夜,才苏醒过来。
竹君守在她身边,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唤她:“爷?”
脑袋沉得很,郎怀晃了晃,双臂撑着要起,竹君忙伸手按住她,道:“爷,您旧疾病犯了,好生歇着吧!凡事有路统领岑大人他们操心的,出不了乱子。”
郎怀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刺痛,虚弱地倒在床上,道:“什么时候了?”
“您昏了一天一夜,把大伙都急疯了。”竹君端过水壶,倒了杯水,一点点给郎怀喂下,“路统领说,就算路上耽搁,明天夜里救援的定能回来。再拉一次水,大家都能脱困。”
郎怀这才放心,道:“兕子没看到吧?”
“姑娘走得远,没看到,您放心。”竹君眼睛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郎怀叹口气,道:“叫小陶来。”
不多时,陶钧拿着药罐子回来,拿纱网过滤了药渣,边给郎怀喂药,边问:“爷,找我什么事儿?”
自从进了沙漠,郎怀基本上都是靠吃丸药。如今竟然逼得陶钧熬药了,她心下更沉三分。
“你老实交代,我这病,到底怎么回事!”郎怀盯着陶钧,问得不容他多想片刻。
陶钧脸色苍白,断断续续道:“爷……好生……好生调理,不,不会有大事的。”
“瞎说。”他神色慌张,郎怀如何看不出?当下撑着半坐,道:“说实话。”
陶钧望了眼竹君,两人实无办法,只得道:“倒不是没法子,但现下缺药没水,小的哪怕华佗再世也没辙啊!”
“爷当初回长安的那场大病,后来又屡次伤了肺经,虽然咱们调理得当,但此病非朝夕可解。如今来势汹汹,爷,小的只能勉力压制。小的知道爷为了什么,自当竭尽全力,助爷完成心愿。但待夺了于阗,您可不能再这般肆意了!”陶钧说得清楚明白,让郎怀长舒口气。
“吓唬我呢?我还以为这就治不了。你们放心,此战之后,我不会再亲身上阵。”郎怀重新躺回床上,道:“我知道你们还有要说的,一起说了吧。”
“爷,再去取水,您跟着一起走吧。”竹君抢先开口,道:“这次您的病也是缺水硬熬出来的,早日有水,早日舒缓,小陶也能着手医治。路统领也这个意思。”
“行。”郎怀没多考虑,依了他二人,道:“我本就是要等第一批水来了再走,为的是稳定军心,让大家伙都知道,有水,都能活。”只要水来的,她便能给士卒们信心,这时候她再先走,也不影响大局。
“只一件事,不要告诉兕子。”郎怀想也不想,道:“于阗一战事关重大,我断没有不上阵的道理。若她知晓,只怕……”郎怀眼中现出柔和的神色,道:“你们不许告诉她。”
“只要您答应,之后不再上阵,安心运筹帷幄,听小的调理,咱们就应!”竹君正待开口,陶钧却先说了话。
“一言为定!”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郎怀到底有些精神不济,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闭上眼睛歇息。
好在能治,好在上苍待她不薄。郎怀手抚木牌,心有戚戚然。
她和明达有白首之约,如何能忍心撇下她一人?


第133章 撞金止行阵(四)
大军汇合之后,在金布湖边的林子里扎营休整。人要休息,马更要休息。亏得这里水草肥美,罕有人至,否则郎怀还得愁马吃些什么。
此处距离于阗五十余里,被阿尔金余脉所阻隔,又因在死海范围之内,根本无人知晓。郎怀得了斥候准信,才放心下来。只命不得闹出太大动静,其余由得士卒修养。同时她派出精锐,带足口粮,前往于阗刺探军情。
她到的时候,脸色极差。及至见了明达,郎怀也不隐瞒,让明达哭了半宿,却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无。
陶钧忙着熬药,竹君兰君拿出浑身本事,要给她做滋补身子的汤。
明达的眼睛红肿,终究还是道:“阿怀,待安西事定,咱们归隐吧。”郎怀心怀天下,以复克西域为己任。心上人所思所想,亦和她自己的不谋而合。她以此劝说,着实为郎怀身子骨担忧。
郎怀伸手拉过她,闻着明达发间的清香,道:“我早有此意,只等时机到了,就和你离开长安。咱们还有好些地方没去过,你想去哪里?”
“先去接了明棠兄妹俩吧。舅伯祖宅在余杭钱塘,听说钱塘观潮极为壮观,咱们还能顺便领略一二。”明达踢掉鞋子,歪在郎怀双臂中,又道:“诶,你说咱们若隐姓埋名混迹江湖,会是几流高手?”
郎怀一愣,老实回答道:“剑器一门于武林不过是普通门派,师父她老人家却是当时宗师。若要成就如她,除了勤勉刻苦,还得心胸豁达、天资卓越不可。我在天资上差了点儿,师父说过,我至多到一流末端。你嘛,起手虽说晚了点儿,恐怕还得练上十来年,或许能追上她老人家。”
“哈!我总以为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明达随口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嘀咕半晌顿了顿,道:“不过我们能逍遥江湖就行,至于什么江湖纷争,庙堂都躲开,还理会这些作甚?”
她说完等着郎怀附和,半晌却无回应。明达扭过头看去,只见她嘴角噙了一抹微笑,已然睡得熟了。
几日将养,大军恢复训练。派出的斥候也分批回来,郎怀集结各路军中将领,在中军帐中布置于阗之战。
“根据情报,于阗城中尚有守军三千。丛苍澜瑚破城后虽有修筑,却没有以往坚固。”郎怀指着于阗地图,顿了顿道:“当日于阗城破,土蕃屠城。斥候回禀,我大唐的官员亲眷,几乎都没逃得命来。”
先红了眼的便是林先,他豁然抬头,道:“屠城?”
郎怀没隐瞒,道:“你是于阗城镇抚使,土蕃自然不会……嫂夫人自尽,被悬尸城楼。”
林先愕然,忽而拔出横刀,道:“末将请战!此战不屠尽土蕃,林某誓不为人!”
帐中的人都以为郎怀会答应,却不曾想郎怀指着地图,道:“路统领率军攻打东门,王雄攻西,本将领中军打北。”
“那末将便从南路进军!”林先顿感不妙,抢先开口。
“不,南路不围。”郎怀看了眼林先,道:“你分兵一千,藏入山林,只携带足够的箭矢。其余的,绕过于阗,直取且末、若羌。”
“什么!”林先满目不甘,道:“我的亲眷都在于阗,便不能由我来破此城?”
“若论战力,如今自然以你帐下最优。”郎怀和他针锋相对,丝毫不容商议,“得且末、若羌,克复于阗,才能拿于咱们的手里,同时打通沙洲敦煌到于阗的粮线。林将军,私仇为末,还请你头脑冷静点。”
林先喘着粗气,冷冷瞪着郎怀,半晌没言语。他不明白,为什么郎怀在得到于阗的惨事后,还能这般镇定自若。难道世家子便当真这般冷漠无情?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大将军有令,末将怎敢不从?我这就去挑选两千精锐。”林先带着嘲笑,道:“是末将忘了,大将军一向如此,凡事都讲究排兵布阵,讲究战法策略,讲究如何计算得失。若将来您遇着和末将一般的境遇,还望您依旧如此,才是我大唐的福分呐!”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在座的人俱变了神色。郎怀抑不住咳嗽起来,却只道:“既如此,三日后,你部先出发,直接去且末。十日之内,本将要且末、若羌挂回我大唐的旗帜。”
“四日后,大军开拔,依照布置围攻于阗。”郎怀说话间有些虚浮,显得柔弱起来,“平西一战,此役至关重要。还请诸位尽心。”
开扬三十一年,郎怀首破于阗,成就上骑都尉的赫赫威名。至诚元年秋初,重新踏上这方旧土,还是以同样的姿态,郎怀顿觉荒谬。
对于土蕃来说,从天而降的唐军才是要命的恶魔。
丛苍澜瑚留在于阗的守将是他的亲信温仁,也是贵族出身,根据情报所得,他还算有些本事。得知有唐军来袭,温仁第一时间下令派人去且末若羌求援,同时关闭四门,在北门城楼上严阵以待。
但唐军旗帜中那面苍狼旗帜,让温仁也不由得六神无主。谁都知道,那是大唐沐公亲征必举的帅旗,说明带军兵临城下的,就是如今平西军大将军郎怀本人。她怎么会来这里?莫非赞普出了意外?
温仁不敢多想,接过侍卫递上的佩刀,装作镇定,屹立在城上。
按着计划各军列阵,郎怀照旧一身轻甲,腰挂纯钧,在阵前巡视一周,一挥手,示意传令官下令攻城。
尽管人数上占有极大优势,郎怀也不敢大意。何况此战带来的多为骑兵,步兵不过三千,全在辎重营中。
只片刻功夫,唐军的云梯就架好了十余座。骑兵们暂时放弃了骏马,扛着盾牌提着大刀一步步往上爬。温仁根本没料到会有唐军突袭,准备不足,只能由得唐军突上城墙,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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