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发财的事,向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嘛。”花满蹊难得一次对宫九笑的殷勤,“你想想,若他们还在紫金山决斗,那可就是只要长脚的都能去看上一眼,一来二去,恐怕那里比菜市场还要热闹三分,哪里还有决斗前的肃穆。这天下之大,唯有一地是少有人能进得去的,而那个地方也绝对能配得上两大绝世剑客。”
“你想让我传话给那位?”宫九对花满蹊所知的事早已心中有数,此时听他提议倒不慌张。
“你们好歹是堂兄弟不是,自家人说话好歹也方便一点。”花满蹊轻咳一声,眼睛不怎么敢看宫九,“还有南王世子,听说叶孤城是他的师父呢,若把地点定于皇宫,一来可以让你们堂兄弟团聚一堂,又可见证一番盛事,岂不妙哉?”
作为盛世人,他情愿皇帝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很不乐见皇位更迭,更别提还是个劣质的狸猫换太子的计谋,简直是侮辱人的智商。如果能用计把南王世子提前弄到京城中亮一亮相,这计谋就坏了一大半,想必也不会有接下来的幺蛾子了。
花满蹊的愿望很是单纯美好,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背地里,有好几个人正暗搓搓的想要在后面推一把,让那句“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话成为现实呢。
“你说的很对。”宫九笑容奇妙,“只是你忽略了一点,南王世子是个鹌鹑,贪生怕死的很,恐怕就算邀他来,他也会弄出个病弱的名头继续装死。而太平王世子,咳,他才是真正的体弱多病,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卧床的。”
花满蹊只看着宫九不说话。
“当然,如今名医辈出,若有人医好了太平王世子,那也是一件喜事。”宫九装模作样的开口,“这件事还是太平王世子开口提议的好,久卧于床困于一方小天地的人,对外界定是极好奇的,想要凑一凑热闹也是理所当然。正如你所言,堂兄弟们长到这么大,居然连面都没见过,也有些奇怪。”
“为什么我觉得这太平王世子从你口中说出来这么奇怪呢?”花满蹊对宫九这种明明已经暴露却拽着马甲不肯脱的行为表示疑惑。
这次是宫九不再说话了,如果可以,他简直恨不得太平王世子这个身份从此死掉才好。不过,留下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比方说现在,实在太容易利用这个身份做些手脚了。南王世子和他爹一样蠢,那偷梁换柱的主意居然也能想得出来。既然如此,他是不介意从中渔翁得利的。至于叶孤城,若他喜欢这个皇位,只要有本事大可以拿去。他倒要看看,自己那个忠君爱国的亲爹又会如何。
从小到大一心致力于达成气死亲爹这一成就的九公子坏起自家江山根基是也是毫不手软、不带一点犹豫的。
打死花满蹊也猜不到宫九居然是打这个主意,还以为自己的提议被接受了,又一心陷入发大财了的幸福中。
宫九倒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转道去寻无花。这位小师傅在他心里也是一位妙人,心黑手辣,偏偏那一张脸极有迷惑性,把身边人都耍的团团转,两人都从彼此的身上察觉了同类的气息和野心家的味道。一人想把皇帝从宝座上踹下去,另一人想把皇帝变成可操纵的傀儡,最后两人居然殊途同归达成协议,结成了坑皇帝联盟,如此不得不说境遇的奇妙。
只是有意无意的,兴许出于谨慎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他们把玉笙瞒的滴水不漏。在灯下黑的作用下,愁的玉笙恨不得头撞墙,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居然有种厄运临头的感觉。
罪魁祸首无花此时也不好过,被玉笙揍过一顿之后,他借口休养缩在房间里,看似是羞于见人,实则实在遥控指挥下黑手。西门吹雪没有娶亲自然也不会有子,无花暂时做了个不杀熟的好人,开始在叶孤城那边动脑筋。叶孤城很不好对付,但他有一个猪队友,无花只是派人寻了个空子往那位草包世子脸上撒了点东西,就足够了。
有毁容之危的南王世子自然不甘心机会从手中溜走,寻了靠谱的大夫,得知他这伤至少要调理一个月才能恢复,再不甘心,他也得同叶孤城找借口把时间推移。无花对目前的发展很满意,还非常好心的替叶孤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至少,在刻意的传播下,江湖中人都知道是陆小凤在其中插了一杠子造成如今的结果。至于他怎么干的、为什么这么干,江湖上众说纷纭,人人心里都有个答案,陆小凤到底有没有干这件事倒不重要了。
不,至少对于陆小凤而言,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不再犹豫要不要找上叶孤城,而是直接寻了过去,叶孤城也是一方俊彦,他可一点也不想和这样一个人物产生误会。
无花功成身退,成功的把陆小凤拖在了南面,京城中有了很大的空间来供他挥洒。还来不及得意,他就被一人找上了门。
来人正是玉罗刹。
罗刹牌是一件很有魔性的信物,旁人未必见过,但只要看上一眼,就会知道那是罗刹牌。对于这个在玉罗刹还未起意弄出个十块八块赝品世上只有一块的罗刹牌,玉罗刹还是很有兴趣的想要知道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结果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在后面搞小动作的,居然是一个过于俊俏的小和尚。玉罗刹原本是打着慢慢观察以便寻到破绽一击即中的心思,可他观察着观察着,发现他居然再打自己宝贝儿子的主意。
这就不能忍了。
于是乎,一个鬼气森森的人出现在了无花面前。
无花认出了玉罗刹,这世上再难找出一个如此别致独一无二造型的人了。
“玉教主。”无花面上没有一点慌乱,甚至他还笑了,那笑容如三月迎春花开,不染寒霜。
“你胆子很大。”不光掩了面目,玉罗刹连声音都做了伪装。没办法,他还想以西门他爹的身份出场,在还没确定要彻底抹除小和尚之前,他一点都不想有掉马的危险。
“玉教主何出此言?”无花故作疑惑。
“敢用假的罗刹牌招摇撞骗到了罗刹教的,难道不是你吗?”玉罗刹继续鬼气森森的说。
“原来是这件事,倒是一个误会。”无花不慌不忙,“那玉牌乃是我祖传之物,我有一先祖曾为罗刹教立下汗马功劳,特予罗刹牌以表功,且留下祖训,若有急事,可便宜行事。”
“我作为教主,倒是不知道教中曾经有一位这样的人物。”玉罗刹摆明不信。
“玉教主或许听过他的名字。”无花淡然一笑,“他姓吴,名菊轩。”
第84章 又来一个添乱的
吴菊轩这个名字带着雅意,却没什么名气。若是旁人可能会感到一头雾水,然而对于玉罗刹而言,这个名字就算没起到惊雷一样的效果,也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的。
吴菊轩,这个名字若不是他坐上了教主,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此人来历已不可考,那秘录上记的是他是当时教主夫人的远方亲戚,有大才,却因容貌而不得施展,直到教主夫人嫁入教内,才有了施展本领的空间。当时教内一片混乱,明面上的势力就有三股,而教主便是那最弱的一股。只是有了吴菊轩以后,手段频出,不出两年就收服了所有势力,让教主成为了真正的教中之主。随后又定下各种规矩,如今罗刹教内的教规,大体都直接继承了下来。
这样一个能人,在立场一致时有他相助是一件极舒心的事,等到大权在握时再看,有这样一个能人能力威望皆高于他,这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就不好说了。这是玉罗刹所想,就算那秘录中记载着教主与军师相交甚好,但也无法掩饰在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吴菊轩不知所踪。即便教主看上去伤心欲绝,玉罗刹也觉得是在做戏,哭一场就能除了一个眼中钉,实在是笔好买卖。
可这个在玉罗刹推测中必死无疑的吴菊轩忽然冒出一个后人来,尽管无人知道玉罗刹的小人之心,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你说你是吴菊轩的后人,可有凭证?”玉罗刹按捺住想要捂脸的冲动,问道。
“除了教主和吴菊轩的后人,还有别人会知道吴菊轩与罗刹教的渊源吗?”无花很从容。
“教中有吴菊轩的画像,你与他半点不似。”说不似还算是客气话,那吴菊轩留下的画像,说是耗子成精都算抬举他。“而那玉笙与你相认,凭借的却也是你祖上的画像。”
面若好女这个词可不只是说着好听的,何况玉罗刹本来就不信服这个借口。
“面目丑些,是非也少些。”无花卖弄着玄虚。
有理有据,然而玉罗刹不信,“就为这?”
“先教主夫人长孙红一介孤女,教主觉得她的远方亲戚是从何而来呢?”
玉罗刹不再言语,这自称吴菊轩后人的小子说的话却与教中记载又不相符,长孙红哪里是孤女,她嫁入教中的时候,身边的人才也是尽有的,嫁妆也丰厚,没出几年,都嫁了教主的心腹,哪家孤女是这样的?
无花再接再厉,“不知玉教主有没有听过石观音这个名字。”
“难道长孙红便是石观音?”玉罗刹一惊。
饶是无花一直冷静从容,也被玉罗刹的猜测吓了一跳。百年时光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史书的记载都可能是被篡改过的,在那时略一用心就能打弹出来的消息,到了此时却只能全凭猜测,但在知情人耳中,这猜测也太可怕了些。
“是与不是,是非因果全都已了,何必再自寻烦恼。”无花打了个佛语,不肯再说这件事,“教主只需知道我对罗刹教并无恶意即可。”
玉罗刹要真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也到不了今天的地位。而他既然猜测长孙红就是石观音,那么吴菊轩的身份也就更家令人玩味了。再联想到眼前人所说的那故意扮丑之言,玉罗刹那仿佛脱缰野马一般的猜想再也拉不回来。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所忧心的不过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些事情脱了轨,无花所给出的解释倒也勉强过得去。至于他是不是心怀鬼胎,哈,罗刹教内心怀鬼信的人还少了吗?总有一天会把他们网成一团一起收拾了。解决了一件心事,玉罗刹提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之间的比斗之期,是被你动了手脚吧。”相比于对罗刹教使坏,算计西门吹雪才是不可饶恕的事。
明人不说暗话,又或者说都是千年狐狸精,也就不必玩聊斋了,无花一点没磕巴的承认了,“玉教主英明。”
“只是可怜了陆小凤,居然替你背了黑锅。”玉罗刹冷笑,“别说那小子对你的心意你一无所知,这一巴掌一甜枣的计谋倒是使得好。”
“玉教主谬赞。”这点嘲讽简直如同毛毛雨,对无花半点触动都无。想要他觉得难过,玉罗刹这般没找准法门的人还是很难做到的。
“我不管你暗中谋划什么,但——”玉罗刹到底还知道不能轻易暴露阿雪与自己的关系,否则露到这个黑心小鬼手中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波澜,“江湖中两个绝顶剑客的比斗,你若在其中搞鬼,休怪老夫不顾念当年的吴先生的香火情了。”
“想不到玉教主对这场决斗也有兴趣。”无花看了玉罗刹一眼。
玉罗刹周身的黑雾立时膨大了一圈,“别管你不该管的事,否则……”玉罗刹刚想露出一手来震慑一下眼前人,却只听窗外一声熟悉的剑鸣,一道剑光破窗而入,径自朝自己刺来。
玉罗刹差点没忍住鞠一把伤心泪,可到底是面对不孝子的心虚更胜一筹,周身的黑雾都虚化了很多。
于是乎,江湖中赫赫有名在西北能止小儿夜啼的玉罗刹在虚晃一招后溜了。
西门吹雪见逼退了他,也不去追,只定定的看了无花一眼,见他无恙,略一点头就离开了。
倒是无花还有雅兴为自己倒一杯茶,只可惜茶水早就凉了,再也入不得他口,然这也没坏了他的兴致,“想不到那不靠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花满蹊自然不知道自己脑中的秘密被无花翻了个干净,连玉罗刹与西门吹雪是父子关系这种推断都没放过。本来这个推断在无花这里真假不过五五之分,经了今晚这一遭,倒是实打实的了。
西门吹雪赶跑饿狼,再回屋的时候,屋内已多出一个人,见了他还幽然叹道,“阿雪……”
西门吹雪转身关上房门,“你来有何事?”
“阿雪怎么知道爹爹来了?”玉罗刹却问了另一件事。
西门吹雪沉默良久,玉罗刹也不急,只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血脉传承果然完美无缺,哪怕一直看下去也不会觉得无聊。
“直觉。”最后,西门吹雪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玉罗刹满心欢喜,“我们父子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西门吹雪默默的垂眸擦剑:并不是,这只是在经历过多次夜袭后的直觉反应,只要玉罗刹出现在他周围一里的范围内,他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感应。
结果这一次,他在房间内等了良久,却没把人等来,疑惑之下才出门去寻,结果却发现他想对小师傅动手。
玉罗刹觉得西门吹雪似乎误会了什么,把今晚的动作回想一番,他的脸黑了。只是为了宝贝阿雪,他顽强的没有把泼过来的这一盆脏水擦干,只希望阿雪记得,和自己有瓜葛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别把那个小和尚想得太天真。
玉·忍辱负重·罗刹都要被自己所展现的父爱感动哭了。
于是乎,第二天,府上就迎来了一个西门大老爷。
嗯,实话实说,西门吹雪有爹这件事,还是惊了不少人的。更别提那爹一见西门吹雪就哭了,把这一路寻人的苦难说了个十成十,“我从西面回来,一入中原就听到你要和人决斗,再匆匆往万梅山庄赶,管家下人一个不缺,偏偏没了你的踪影,还有一个女人在你院中哭丧,老爷我当时一口气就差点没上啊!还以为自己赶晚了,连你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
花满蹊一来就赶上了这出大戏,见到那满脸慈爱眼睛通红连胡子都沾上了泪水的老者,心有戚戚焉,上前劝道,“老伯何必说这等丧气话,西门庄主剑法高深,近日又所有突破,且身无负累不像白云城主那般受祖业所拖,此次决斗的结果,未必有您老想象的那么糟糕啊。”
为了替西门大大攒人品,花满蹊就没说什么西门必胜的话来拉仇恨了。
虽然这样,西门大老爷看花满蹊的目光也立刻柔和了八个度,一声声贤侄叫得欢快,连见面礼都给的足足的。
花满蹊捧着一下子猫眼宝石,心里那叫一个受宠若惊。不愧是正版的西门爹,从今以后,谁再把西门吹雪和玉罗刹扯上关系,自己一定第一个上去反驳。连高功能反社会的人都能有一对平凡父母,西门吹雪的爹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走私犯又怎么样!
无花见笑得像花一样的花满蹊,心里想着万事果然自有定律,这样的傻瓜可不就是无知者无畏,傻人有傻福吗?
西门大老爷一点都不像他儿子一样高冷,反而十分精通人情世故,寒暄过之后,便要请见此间主人。
无花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去问一声吧,并非不尊重伯父,只是玉先生身体不适,已多日不见客了。”
“那就烦劳小师傅了。”西门大老爷笑呵呵,没有半点想要就势放弃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玉笙已多日不见客,他更知道昨晚他想要潜入主院,却莫名其妙的怎样也无法得其门而入。
这样一个本冷高深的人,他当然要去拜访一二。
第85章 天凉了,去揍他一顿好了
然而,玉笙却不是那么好见的。
无花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倒是西门吹雪难得用眼神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诧异。西门吹雪这些天一直在院内宅着,对于玉笙如今的状况倒是不清楚,只是他知道,能让一个不那么热情好客却也从不失礼的人做出有些失礼的举动,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他最近似乎遇到了瓶颈,脾气有些怪异。”无花只能这样低声解释。
玉罗刹目光一闪,又瞧了无花一眼,倒是有了一丝兴味。如若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小和尚刚才的动作可是有一分凝滞,而这分凝滞是从那院中走出后才有的,他很可能又受了伤,至于这动手的人,简直连猜都不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