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也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从他半夜爬起来拿着李超越的手,用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把那个啦啦队女生的好友和电话删掉的时候开始。
时间实在过去太久,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他记不清楚当时是什么心情下删的,现在想来的话,也许那时他只是出于保护女性的心理,防止李超越这小子占了别人便宜吧。
之所以到现在才弄明白,是因为当时和李超越相处的时间太短,他还没来得及有机会再两人一室地赤诚相对一次,李超越就搬去了另一个校区。
至于心理上么,他现在心里只希望今晚李超越不要请他去吃手抓饭,就可以了。
“许哥,来吧!”李超越视死如归地又跪到了检查床上,把臀部抬起到一个非常方便进入的角度。
那张小口和一开始已经有了些许不同,被异物入侵一次之后充血过度,微微红肿,看起来像是被揉红的眼睛一样。
啊,对了,眼睛。
那年夏天,许苡仁第二天路过药房时,进去买了一瓶托百士滴眼液。
不过还一次都没有滴。
看在老同学帮他解答了多年疑惑的份上,许苡仁宽宏大量地摘了手套:“等着,我去兑灌肠液。”
“……还要灌肠?”李超越悲愤地控诉,“说好不让别人知道的!”
虽然这个姿势下控诉也没有任何力度。
“我给你灌。不然不好取液,你更痛苦。先排空肠道,让你舒服点。”
看着那一大筒加温中的液体,李超越问:“许哥,我没被灌过,要往哪边躺?”
许苡仁整理着插管漫不经心道:“不用躺,还刚才那个姿势。”
李超越深吸一口气:“许哥,你不是开玩笑吧?灌肠是这样的吗?怎么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不应该是躺着的吗?”
“如果每顿饭都没少吃,又三五天没排便,你确定传统体位还灌得进去吗?灌个200毫升你就忍不住了,刚拔了管你就想上厕所,跟没灌一样。放心趴好,我给你灌完让你去一趟厕所马上就忘了你便秘过。”许苡仁看了看温度计,把灌肠液筒挂在了支架上,“温度差不多了,开始了啊。”
面对许苡仁忽然爆发的技术性改良,李超越有点打怵:“许哥,你打算灌多少?”
“一般人五百毫升,你这么大块头,一千吧,也算是正常量。”插管已经抵在了入口,“放松,一次灌完,免得再受一次罪。”
“……许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觉得我肚子里放不开一千毫升液体了……”
“我会看着办的……200了,200毫升还没你一杯水多,倒进去都不听响就没了……300了,差不多就是一杯水,我这是给你放慢流速的,换了别人这时候早都给你灌完一包了,有便意了吗?觉得涨了没有?”
“涨了涨了,500就差不多了许哥。”
“这就涨了?看来管子插浅了,深呼吸。”许苡仁把插管变了下角度,又往里慢慢送了五厘米,“还涨吗?”
“啊啊啊啊……不……不涨了,别再往里了……”李超越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灌多少了?”
许苡仁一手扶着插管,一边紧盯着刻度慢悠悠地答道:“400,刚开始润滑降结肠,不慌。你平时都怎么吃饭?”
李超越小小声回答:“中午在研究所食堂……”
“早晨和晚上呢?这两餐对肠道尤其重要。”
“早晨有什么吃什么……晚上看见什么吃什么……有时候出去吃……”
许苡仁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晚上一般会看见什么?”
“烧烤啊……炸串啊……炒菜啊之类的吧。”
“嗯,抽烟喝酒吗?”
李超越心虚道:“也抽也喝。”
“经常熬夜吗?”
“这还用想……肯定熬夜啊。”
许苡仁总结道:“抽烟喝酒熬夜,早餐对付晚餐乱吃,还时不时地撒把辣椒面儿,工作压力大,精神长期紧张,没有定期运动的习惯,在实验室一盯就是一天吧?这都没长痔疮,真是可惜了。”
李超越欲哭无泪:“许哥,你还是医生吗?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不盼着我好呢?”
“没有同情心,只有‘父母心’——要是你妈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肯定跟我一样盼着你吃点教训长记性,”许苡仁拿了几张消毒卫生纸垫在插管边上,“我要拔管了,注意收缩括约肌……嗯,还行,没怎么漏。”
这句评价并没有安慰到他,李超越可怜地哼了一声,用尽全身念力控制着括约肌,但是肚子里实在装了太多东西,想控制那点肌肉已经成为了山长水远的“遥控”,不得已,连臀肌都颤抖着上来帮忙凑热闹。
不知怎么的,许苡仁忽然想在那两块滚圆的肌肉上拍一巴掌,手已经抬到空中又生生停住了。
“坚持十分钟,漏了我再给你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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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那年背着“污染源”回到寝室,许苡仁一觉醒来头晕脑胀精神不振,鼻腔隐隐作痛。要不是还开着窗户,加上有两台转头风扇彻夜劳作,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吸入中毒。
他准备下床把门也打开对流一下,散散屋里的“沼气”。刚一起身,就看到对头床的那位趴在被子上睡得正香——裤子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夏天的被子虽然薄得像个摆设,但是团成一团的话还是有些体积的,此时正被沉睡的庞然大物压在下腹,顶起了臀部一个高高的弧度。
昨天晚上看了正面,今天大清早起来又看了背面……真的得去买个眼药水滴一滴才行。
不过……
其实谁没有啊?谁还不干那回事啊?
但许苡仁走到药房门口,觉得自己有点矫情的时候为时已晚,药房的大哥热情招呼道:“同学,哪不舒服啊?”
“针眼。拿瓶妥布霉素滴眼液,谢谢。”许苡仁愈发觉得自己多心且无聊。
大哥闭着眼一伸手就从柜台里拿了一瓶出来,又问:“还需要什么?”
“那个……解酒的葛蜜,拿一瓶。”
拎着暖壶、早饭回了宿舍,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宿舍门大敞着。
他走的时候明明把门带上了,难道是风吹开的?李超越睡得昏天暗地,那雪白的光景岂不是“任君观赏”?
许苡仁快步走进寝室,却没想到李超越正人模人样地坐在凳子上,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乔哥。”许苡仁松了口气,打了个招呼。
乔木说是他们的辅导员,其实也是他们的师兄,平时经常“走街串巷”地来聊天,大家都管他叫乔哥。
“嗯,苡仁啊。”乔木朝他点了个头,继续跟李超越聊着,“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这件事,其实你还可以考虑一下。”
李超越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神情却肃然正经:“乔哥,我真的考虑好了,我只能把篮球当□□好,不想打职业的。想去CBA的人那么多,人家教练就是客气客气,也不一定真的就差我。”
乔木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少喝点酒,你看这一屋子酒味。”
“哎,乔哥,哪天你有空咱几个喝去呗,这点算什么,我睡一觉起来全蒸发了,我送送你。”李超越稳稳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做了个跳起投篮的动作跳着出了门,“我还能喝呢!”
许苡仁从口袋里掏出来葛蜜饮料,拧开盖子自己一仰头喝了下去。
太甜了。
李超越把人送到楼梯就回来了。
许苡仁递给他一碗粥,说道:“喝粥。乔哥来找你干嘛?”
李超越大喝了一口:“哥们儿发达啦!一个俱乐部的教练昨天来看我们比赛,问我愿不愿意去打CBA,年薪说是有几百万!几百万呐!”
许苡仁面无表情:“你还没去呢,哪来的几百万。”
“哦,我就光想想,也觉得爽啊,跟做梦似的。”
“你没答应?”
李超越眨眨眼:“没有啊。”
许苡仁无语:“……不是几百万吗?为什么不去?”
李超越三口两口喝完了汤,又拉过来许苡仁桌上的包子:“许哥,你这吃得完吗?我帮你吃两个……那什么,咱不是宣誓了要为医药卫生事业奋斗终身嘛。”
许苡仁已经在食堂吃过饭,干脆把包子推了过去:“打几年回来学还能接着上,到时候拿着钱想读什么就读什么。”
“终身就是终身,少了几年那还叫终身吗?”李超越边吃边道,“而且,为什么叫‘对抗类’竞技体育啊,那就是要对抗啊,你知道我去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我要少点什么,断了点什么,还能拿手术刀、看显微镜吗?”
许苡仁斜了他一眼:“会不会好好说话,别胡说八道。”
“反正就是不去。一想到好几百万,我就觉得爽,再一想到我刚拒绝了几百万,就觉得更爽了。我能是那种为了几百万就背弃自己誓言的人吗?”李超越吃了一口包子,“我当然是,但是他出现的不是时候啊,我最想打篮球的时候是高中那阵,这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正想好好学习,他来跟我说这个。”
“哦。”许苡仁整理了下书本,“我去图书馆了,这些你都吃了吧。”
“谢谢许哥啊,等我挣了几百万请你吃好的。”
许苡仁脚下一个踉跄。
“许哥,我脖子都疼了,十分钟到了吗?”昔日叱咤球场的中锋如今奄奄一息泫然欲泣,虚弱地哼哼着。
许苡仁透过镜片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十分钟就疼了,我看你颈椎也有毛病。换个姿势,左侧卧。”
李超越在崩溃的边缘:“难道不是十分钟到了就能去厕所了吗?”
“你想象一下,刚泡了十分钟,你有了便意,但是宿便还未完全软化。这时候去厕所相当于你的疼痛等级跟早晨差不多,而且便意更强,忍都忍不住。哎,这条腿屈膝……再屈,摆好姿势你的压力会小一点……嗯,可以了,再躺十分钟。”
李超越一手捂着肚子:“不行不行,这个姿势更难受,我觉得我……我要……失、禁、了……”
“相信科学,失不了。”许苡仁拿薄被给他轻轻盖了上去,“实在觉得不行你可以拿手堵住,反正现在我也看不见。”
李超越立刻把两只手放在床头:“本来可以,但是你这么说了我还能把手放被子里吗……你肯定觉得我在用手堵着。”
许苡仁站在他背后无声地笑了笑:“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李超越绝望:“我再也不吃饭了。”
“吃是可以吃,要吃得健康点。”许苡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思虑过重——不是说要搞一辈子研究吗,再这么下去你就是强行缩短研究时间了。”
李超越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我当时真应该去卖羊肉串的。”
“国家一级奖学金获得者是——”副院长在主席台上抑扬顿挫地宣读着。
许苡仁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男生,明明离得这么近,每天同进同出地上课自习,甚至吃饭洗澡,就差没上厕所都同步了,为什么他的成绩总是领先自己一截?
这一截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正是“天才”和“努力的普通人”的距离。
台下一片屏息凝神,副院长宣布:“临床医学系——林琅同学!请上台领奖!”
许苡仁吃了一惊,立刻转向另外一侧。
隔着几个座位的位置上,那有一个嚣张而凌厉的男生,美得过分的脸上挂的总是目空一切的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屑一顾。头发染成时髦的棕色,一起身,全场就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
皱着眉目送那个男生上了主席台,许苡仁低声问:“超越,上学期年级第一不是你的吗?林琅才排多少?怎么能轮得到他?”
李超越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特殊贡献。乔哥已经跟我说过了,没事。等会儿励志奖和院系级的有我。”
寝室的阳台上一地的玻璃酒瓶,许苡仁对着窗口看月亮数星星,听着李超越在旁边胡吹海侃。
“你慢点儿喝啊,等等我。”李超越按下他的手,“就咱俩,你飚给谁看。”
“乔哥跟你说了吗?林琅他有什么特殊贡献?”许苡仁数够了星星,终于分给了身边的人一眼,在那双亮晶晶的眼中好像又看到了几颗星星。
李超越哈哈一笑:“都说特殊了,能说明白那就不叫特殊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呢,我都不在意了。”
“贡献?”许苡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嗤了一声,“他不就是仗着家里有人?”
李超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别在这儿说,隔壁都能听见。许哥,你别这么较真儿嘛,里外里也就差了几百块钱。”
许苡仁捡了窗台上一个啤酒瓶盖弹他:“这是几百块钱的事吗?”
小瓶盖砸在那副结实的身躯上,李超越就跟被苍蝇腿蹬了一脚似的毫无感觉:“是不是第一,是不是国家一级,我其实没那么在乎,名都是虚的。你换个名字想就好了,比如,你想他拿的那个是辣白菜奖,我拿的这个是炸冷面奖,是不是没多大区别?所以我觉得这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事。”
李超越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老想着别人给了你什么名号,说你是第几第几,活得多累呢?人活着,就该有一个自己的目标,有一个梦想,沿着这条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你就觉得其他什么问题都只剩下本质的那点儿东西了——比如他比我多拿的那几百块钱。你说林琅这熊孩子,拿了钱也不请吃饭就回家了,这么招人恨呢。”
许苡仁真是烦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心里白了他一眼:“他能好意思开口吗?占了你的一级奖学金,还反过来请你吃饭,放谁谁去?”
李超越还真是把“没心没肺,活着不累”贯彻到底:“我去啊,白吃干嘛不去。”
许苡仁气结:“你的人生目标就是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是终极目标,基础目标是‘为医药卫生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身’,”李超越举着酒瓶子说得头头是道,“等奋斗到一定地步就可以白吃白喝了。”
许苡仁还以为他喝高了,随便扯了一句:“去学校门口开个烧烤店吧,自己白吃白喝还丰富医学院学生的餐桌,也算贡献医学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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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李超越心情灰暗,又憋得辛苦:“许哥,你不准备安抚下病人情绪吗?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可能以后都有心理阴影了。”
“哦,那我给你讲个笑话?”许苡仁拿出手机“啪”地解了锁,看了看,“我找找啊,争取念个你没听过的。”
“……我这灌了一升水正憋着劲儿呢,你还讲笑话?”李超越气若游丝,“你是嫌我没把你这儿弄脏吗?”
许苡仁安慰他:“没事,有保洁大姐。我一般不怎么麻烦她们,偶尔一次应该也可以理解。”
李超越发散思维接了下去:“然后走过路过的他们就会问谁啊这是,哟是你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个小护士。最后我和我真命天女的第一次会面就在我裤子都还没提上的情况下发生了——到时候人家是看我脸还是看我灌肠现场?”
“真没人看你。”许苡仁淡然道,“要有没对象的漂亮小护士,在我这儿就截胡了,还能轮得到你?”
“哎?哎?哎?哎?”李超越艰难地转头,“我怎么听着有点情况?许哥,是不是兄弟,老实交代。谁啊?”
许苡仁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你不认识,是我母亲的一个学生。”
李超越哀嚎:“你都有我不认识的姑娘了!”
许苡仁:“……”
两个人都没在一起学习生活多久了?交际圈当然变了。
许苡仁无语,“你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你认识的我也不认识啊。”
“别提,我这辈子一共上过两次传/销的当,一个是乔木,一个就是老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答应老徐进研究所。每天满眼都是隔离服,雌雄莫辨,体形难测,眼镜都……就跟你那玻璃杯底一样厚,不夸张。哎,那姑娘护理学院的?在哪家医院?不会还没毕业吧?那不是比你小了快十岁?”
许苡仁真想伸手狠狠压他肚子一下:“戴眼镜碍着你什么事了。刚毕业,在二院。”
“哦,有点远,牛郎织女啊。”李超越已经忘了自己在干嘛了,关切道,“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