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给羽然讲过的那个未完成的故事,故事里百里玉恒用十万人的性命去救慕瑶公主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否同她一样。
她不后悔这样做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只是,她也没有办法在心里说自己这样是对的,是没有错的。
从胤国到离国,她们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十指紧扣,相互依偎着睡在一起罢了。
不是不想念,不是不想再靠近,而是仅仅是这样,能够在羽然身边陪伴她,就足以让秦以萧感到满足了。
她不敢太贪心,身体和心里的丑陋,都不想被羽然看到。
走回卧房的路上,羽然细心的察觉了身边人低落的情绪,她不知道秦以萧的低落的理由,也没有问,只是握住秦以萧的手,走在她身边轻声地说,“不管你在想什么,心里有着什么的担忧,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不要让它成为牵绊住你走向未来的脚步,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唯一一次被上天眷顾,大概就是遇到你这件事情了,你让我忘了我是谁,你让我可以做一个叫做羽然的普通女子,你让我尝到了什么爱情,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让我更加清楚地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秦以萧,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你,我一定会牢牢抓在手里,要是哪一天你变心了后悔了不要我了……”
羽然突然停下了脚步,灼灼目光看向秦以萧,“这件事你最好想都不要想,我说不定会杀了你的。”
秦以萧移开目光,“也许,我没有你心里想象的那么好。”
“我心里的你不是想象出来的,你是什么样子,我一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才不是,如果你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会对我失望的。
“你是傻瓜吗?”羽然踮起脚尖,凑上去,用唇把秦以萧要说的话全部堵住。
久违的亲吻,一开始像是惩罚一般,随后慢慢缓和下来,羽然主动挑逗着秦以萧,撬开她的齿关钻进去,结束的时候,两人都轻轻喘息。
“要是被谁看见的话,都怪你。”羽然抱怨着,拉着秦以萧的手,飞快的向卧房走去。
羽然用自己的方式,去抚平秦以萧的心。
似乎被羽然别扭的温柔以待了,说着你不要我我会杀了你这样的话,其实潜台词不过是我爱你,秦以萧跟在羽然身后,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为什么非要耿耿于怀呢?
好在那个时候没有人经过这里,不然不知道哪个婢女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会作何感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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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今天是秦以萧第一次要去上早朝,羽然亲自伺候秦以萧洗漱穿衣。
秦以萧平举手臂,羽然在她身边忙碌着,拉平她身上每一道皱褶。
羽然帮自己整理衣服,靠得很近,秦以萧只要微微低头,就可以连羽然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手指偶尔拂过秦以萧脖子的肌肤,撩起了她的心湖,湖面出现涟漪。
她捉住羽然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这里还有一个皱褶没有抚平,先放开我。”羽然没有注意到秦以萧的异样,不悦地皱起眉。
等到抬起头,秦以萧的吻已经落在羽然唇上了。
似怀念,似试探。
羽然想要退开,却被霸道地揽住纤腰,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这么久以来,秦以萧主动发起的第一次亲密,羽然霸道不过这人,只好闭上眼,纵容秦以萧巧取豪夺。
羽然唇边笑意浮现,秦以萧会耍赖占自己便宜了,说明这人已经开始放下心里那不知名的芥蒂。
羽然不去计较那芥蒂究竟是什么,那是一道伤口,能不碰则不碰。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前来伺候主子们梳洗的婢女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冲撞了主人的好事,赶紧跪了一地。
“侯爷恕罪。”
“下、下去吧,今后没有吩咐,不用差人来伺候。”秦以萧努力摆出淮阳候的威严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昨天在庭院里相安无事,反倒是在房里被人看到,真是……。
“是。”未经人事的年轻婢女们个个红着脸退了下去。
“淮阳候,很厉害嘛。”羽然看秦以萧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她。
“你还笑我。”秦以萧报复似地又吻了羽然一下,被人撞见这种事,秦以萧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被派来淮阳候府之前,这些下人本持着惶惶不安的心态,因为对于新主人的脾气喜好一点都不了解,不过相处了一些时日,发现无论淮阳候还是夫人,都很随和。
让他们不得不怀疑,民间流传开的那些流言里的淮阳候和夫人,和他们面前的淮阳候和夫人,其实根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第58章 无题(五)
屋子又小又旧,屋顶的某一处还因为年久失修漏了一个小洞,昨天下过雨,将整面墙都浸湿了,虽然在夏季,屋子里还是阴暗和潮湿。
“哐当”一声,木窗掉落在地上,素琴叹了口气,默默去起身收拾。
素琴自从胤国兵败就流落民间,她没有其他宫人的胆子去抢夺字画古董,只拿了当初在宫里的部分积蓄匆匆逃出来。
战事刚过,大家都图求安稳,租房买房的人一多起来,就贵得吓人。
以素琴的能力,也只能租个城郊的旧房子。
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出来了反倒不适应了,好在自己的女工活还不错,宫外的亲戚照应着帮她找了份针线活。
还是侍奉娘娘的时候好,娘娘虽然经常冷冰冰的,但素琴知道娘娘这个人是很好的。
不像以前跟过的其他主子。
不知道娘娘怎么样了,亡国的皇后恐怕境遇比一般宫女还要凄惨,想到外界的传言,素琴不忍再细想。
才把木窗收拾妥当,“砰”地一声巨响,大门应声倒地。
以为又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素琴又是一声长叹,才要动身解决大门的问题,一群官兵陆续出现在她面前。
为首的官兵看了看手里的画像,又看看素琴,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带走。”
不等素琴有任何辩驳,就被人丢上了马车。
马车兜兜转转,转转停停,走了十数天,这些官兵倒是没有对她做什么不轨之事,只是也不同她说话,素琴心里一阵不安,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逃出宫的宫人不在少数,有必要为难她们这些下人么?
直到她被带进一座府邸,有人领着她进了一间房间。
看到眼前的人,素琴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这个人。
“娘娘……”素琴走上前去,语带担忧。
在胤皇宫时,素琴对羽然不薄,那些关心羽然都看在眼里,那天秦以萧闯宫时,她拼了命冲上去,光是这一点,羽然也心怀感激。
素琴细心,却胆小单纯,以素琴的性子,在宫外想必过得不好,在离国安定下来,羽然就让人去找素琴。
羽然说,“我已经不是胤国皇后了,不用这样称呼我,不如称我一句夫人。”
“夫人?”
“是,淮阳候府的夫人。”
素琴红着眼睛,懊恼地说,“都是奴婢当初没能挡住那个什么大将军,才害的您……”
事情素琴在宫外都听说了,听别人说那个带兵攻打胤国的大将军,如今的淮阳候是个粗鲁暴戾的人,不仅抢占了胤国的亡国之后,还夜夜……
那些话太难听,素琴只好阻止自己在往下想。
“娘娘,那个可恶的歹人可有……可有欺负你?”素琴想不到别的词语,只好用欺负二字。
欺负么?
“偶尔。”羽然似笑非笑地答道,说到欺负,比如那天早上霸道强势的吻,应该,也算是欺负吧。
果然,果然娘娘是受委屈了,素琴咬着下唇,心里诅咒起那个淮阳候。
下朝归来的秦以萧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见到素琴觉得眼熟,想了一下,想起来是那天在皇宫里被自己打晕的宫女。
要把那个宫女接到府里来的事情羽然和她说过了,正要出声,没想到素琴恶狠狠地向她扑过来。
那个架势,比玄霄还凶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个坏人不仅欺负娘娘,当初还打了自己,素琴满心怒气,奈何她毫无武力,柔弱地像豆芽菜,只好不管不顾地咬在秦以萧的手臂上。
素琴用这种法子纠缠,秦以萧也拿她没有办法,总不能对她下手吧,无奈之下,秦以萧只好用眼神向羽然求救。
羽然在她们身后忍俊不禁,笑道,“素琴,让她进来吧。”
“素琴姑娘,请问……我可以进去了么?”秦以萧看着素琴,轻声询问。
这个声音给素琴的印象是清澈,不似一般男子低沉。
“你……”素琴瞪着眼睛站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侧身让出空隙让秦以萧进去,哼,就算这人好言相对,她也不会相信他是好人的。
等等,好言相对?
她只是一个婢女,堂堂淮阳候为什么要对她好言相对。
素琴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可是狠狠地咬了淮阳候,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背脊上沁出了冷汗,素琴低着头用余光往房里看。
淮阳候正立在娘娘身边,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话题。
重要的是,娘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
是了,娘娘从没有笑得这么开怀。
素琴看看秦以萧,又看看羽然,两个人放在一起,倒是很让人赏心悦目,其实淮阳候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太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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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里的花又开了一季,各种颜色的花朵努力生长,在短短花期内与其他花争奇斗艳,一较高下。
“胤国那边情况如何?”段寻枫裹着厚厚的毡毯坐在椅子上,只有一只手臂从中伸出,她捻起棋盒里的黑子,下在棋盘右下角的小目位上。
她的对面,正是如今的离国皇帝段瑾深,他的白棋往右下角的那颗黑棋上一靠,断开相互呼应的两只大龙,然后说,“大部分官员还是愿意归顺我朝,所以只派人占了重要的职位,其余的还是任用原来胤国的官员,做了适当地调整罢了,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可以由朝廷彻底管辖。”
“恩。”段寻枫点点头,快速应了一手,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上次狩猎,我途中遇刺,卓太傅把消息压了下去,但是皇上想必是知道这件事的。”
“道听途说,未经证实,本不敢信,如今听皇姐说来,原来确有此事。”段瑾深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神里是了然还是惊讶让人捉摸不清。
“翟鹤查了一个月,有确凿证据,说是晋王段岩派出来的刺客。”段寻枫玩着手里的棋子,锐利眼神落在段瑾深身上。
晋王段岩是皇帝的心腹,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段寻枫想看看她这位尚且年轻的皇帝弟弟作何感想。
“行刺齐王,晋王好大的胆子。”段瑾深对上段寻枫的眼神,一片坦然,“即是如此,便全权交由皇姐处置。”
“算起来,他也算你我的表兄,就革去他的王位,流放朔北吧。”段寻枫一边说,一边落下一子,笑道,“活了,杀不死我的黑龙,你的白龙已经做不出两只眼。”
段寻枫紧了紧身上的毡毯,“突然觉得冷了下来,改日再来陪你下棋。”
话音才落,已经有人抬着轿辇前来,像是提前掐算好时间似的。
“不忙,皇姐好好调理身子。”段谨深身为皇帝,在段寻枫离去的时候,反倒要起身恭送。
轿辇一路绕出御花园,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皇上,行刺的事分明不是晋王殿下做的,您为何不驳斥齐王爷,齐王爷这是欺人太甚,革了晋王殿下的王位,说的好听流放到朔北,那朔北是什么地方,这岂不是让晋王殿下过不了今年冬天。”石染在段瑾深身旁打抱不平,他是段瑾深的侍读,从小和段瑾深一起长大,要说另一个更值一提的身份,就是黎国公石正的小儿子。
“行刺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吧?”相比于石染的愤慨,段瑾深沉稳许多。
“皇上,我……”石染不反驳,咬咬牙,索性认了,“齐王当日口出妄言,皇上赐进爵一等,她便说要逐鹿,齐王身上绣着的白狮,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上的颜色,进爵一等,又把皇上放在哪里,我是看不过去,才……”
“我看得出来是你做的,你以为皇姐看不出来么?”
被这么一说,石染心头一惊,“那齐王她……”
“她这是退一步给我一个教训。”段瑾深说,“我要你的性命,就不得不牺牲晋王。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啊,心比天高,心思却比海深,她就算是退,也要叫你痛。”
“这朝廷里大多数人都站在皇姐那边,她就算想做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还在皇帝的位子上,不是她不敢动我,她只是对皇帝这个虚衔还不感兴趣,所以轻而易举的让给我罢了,石染,你还不明白么,她心里对我这个弟弟装着的哪里是什么亲情和怜悯,如果哪天我触怒了她心里吃人的狮子,她的剑将毫不犹豫的刺进我的胸膛,就像当初她杀死父皇一样。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人啊,只爱她自己。”
段瑾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很多事情在这个位子上细细想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父皇暴毙,太子哥哥让位,世界上哪来这么巧合的事情,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一出戏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自认处处不及她,如果她是鸿鹄,我不过是只小小的燕雀,石染,羽翼没有丰满,就不要想着飞上天空,会摔地很惨,以后不要做一些糊涂事,我能保你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
“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不嫁人生子,却装着那么大的野心。”石染不服气地嘟囔着,“难道皇上您就甘心一辈子如此?”
“我是她嫡亲的弟弟,她是鸿鹄,我又怎么甘心一辈子做燕雀。燕雀不能理解鸿鹄的志向,是因为飞不到它的高度,看不到它所看到的世界,可是,燕雀学会等待,鸿鹄也总有落地休息的时候。”段瑾深笑了笑,拾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的中段,刚才被段寻枫斩杀的白龙因为这一手妙棋起死回生,反倒将黑龙断成两截。
狩猎祭天那日,那个坐在光禄寺卿卓元良旁边的女子,似乎是个有趣的存在啊。
第59章 无题(六)
“侯爷,侯爷留步。”
身后传来男子浑厚的嗓音,一开始秦以萧还不以为意,后来才注意到,这个声音由远及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才意识到那句侯爷叫的是自己。
秦以萧转过身,看见一个运肥硕浑圆的身躯向她走来。
“侯爷走得太快,下官差点追不上。”自称下官的人扶了扶官帽,喘着粗气说。
刚刚散朝,两人此刻停住,其余人像流水一样从他们身边经过。
秦以萧封候不久,对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实在不是很熟悉,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才记起他是工部侍郎隋兴运,入住淮阳候府的时候,有来拜访过。
“隋大人有何指教?”秦以萧双手交叠,对着隋兴运微微躬身。
秦以萧是侯爵,隋兴运只是一个侍郎,以上拜下隋兴运怎么受得起,他赶紧摆摆手,回了一个更大的礼仪,“侯爷客气了,下官……”
隋兴运看看左右,拉着秦以萧的手腕走到稍微隐蔽一些的地方,“下官和内阁学士肖文斌、散秩大臣庄元嘉、顺天府尹何解仰慕侯爷已旧,今日特摆了宴席,还请侯爷赏光。”
“地点在城东的忘川小肆。”隋兴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附到秦以萧耳边又说,“今夜有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侯爷必能尽兴而归。”
“忘川小肆是?”秦以萧微微皱起眉毛,怎么觉得这个对话有些似曾相识。
“嘿……”隋兴运轻咳了一声,“说的雅一些,便是听曲赏舞的地方,俗一些,便是找乐子的地方,侯爷放心,这忘川小肆和别处不同,不是所有闲杂人等都能进去的,保证不损侯爷清誉。”
淮阳候府不收重礼,这是帝都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隋兴运想,既然淮阳候做大将军时从胤国带回前皇后收为妾室,那应该是生性风流的人物。
投其所好总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