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楚声亲手弑父?
楚鱼背后悚然一寒,下意识地上前几步:“父亲,大哥……”
“鱼儿退下!”楚霜天咬了咬牙,目光仿若实质,严厉冷酷地盯紧了楚声,“声儿,你生性优柔寡断,对家主之位只觉可有可无,除了在鱼儿的事情上不愿退步,其他事上皆只求三分,楚家不能交在这样的你手上……”
楚声几乎是哀求的神色,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父亲,我办不到。”
楚霜天道:“鱼儿和楚家,你必须照顾好。”他说着,看向楚鱼,目光沉静,“鱼儿,以后要听大哥的话。”
……果然,是在交代遗言吗。
楚鱼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除了这样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他也无能为力。楚霜天和楚霜河的神魂已经接近融合,留下这样的楚霜天,谁知道上一刻还在温声谈笑,下一刻会不会就翻脸变成了楚霜河,一剑刺向人心窝。
楚霜天想在死之前逼楚声一把,固然对磨砺楚声却是极为有用的,但是,这也太狠了点。
楚声心思柔软敏感,又因为楚二的事心中难逃魔障,要他狠下决心大义灭亲,几乎是不可能的。
楚霜天抬步走到了楚声身前,低头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然而这种温情还没持续多久,他的手上忽然有黑气一闪,直直拍向楚声的天灵盖。
一旁冷眼旁观良久的陆轻安抬手一挥,黑气顿散,劲气将楚霜河往后掀开了几步。为防楚霜河再作妖,陆轻安身形一晃,几乎是瞬间闪到他身边,抬手往他身上拍了十数下,走到一旁,抬首道:“封灵穴。”
楚霜河动弹不得,僵直地站着,忽然狠狠“呸”了一声:“好好个剑修,怎么忽然就会了镜花门独传的封灵穴指法?陆轻安,你还得感谢我不经意发现了这个秘境,否则你还一辈子都找不到你老友的这个墓!”
陆轻安一顿:“……墓?”
楚霜河哈哈大笑:“沈念魂飞魄散,就剩一具身体在这秘境中,你就算找到了他的尸首,这辈子也别想再听到他对你说一句话——”
这话也是够狠毒,陆轻安脸色煞白,目光带了煞气。
楚鱼看得气愤,恨不得上去跺他几脚,却又因为那是楚霜天的身体不能随意动手,叹了口气,忽然就发觉手被人牵住。
他扭过头,谢羲正柔和地看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背:“师兄,万事还有我。”
楚鱼默然片刻,朝他勉强扯出一个笑。
要说不难受也不可能。
就算原主的意识已经彻底湮灭,他平白受人家那么多照顾,凭着良心也只觉不忍。
楚霜河癫狂地笑了一阵,脸色倏地变得阴戾可怖,冷冰冰地盯着楚声:“杀了我啊,杀了我,也杀了你父亲,家主之位就是你的了。装什么装,你们父子二人都是一样的虚伪伪善!”
楚声低下头,碎发遮盖了眼眸,看不清神色,倒提着三火,缓缓走到楚霜河身前。
他轻声道:“你凭什么这么恨我父亲,这么恨楚家?”
楚霜河冷冷道:“楚霜天害我灵脉尽废,将我逼入魔道,我凭什么不恨?楚家护他爱他包容他,却容不下一个我,我凭什么不恨?凭什么?凭什么父亲口口声声说着我是他的骄傲,却在转头就对母亲说,‘此子心浮气躁,易入邪魔外道,楚家交给他,不可,唯霜天心胸宽阔,气度沉稳可担大任’?”
楚声默然抬头盯着他:“你走火入魔,我父亲竭尽全力,救你不成,反被怪罪猜疑,为何?祖父见你坠入魔道,见你杀害我二弟,却两番不忍痛下杀手,只将你封印地底,为何?楚霜河,你根本就知道一切事实,清楚你自己错了,却不敢承认自己错了,反而将一切错误推给楚家,你……”
“住口!”
楚霜河暴躁地打断他的话,脸色恶狠狠的,“杀了我啊!楚声,你有种就杀了我!”
楚声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直直跪了下去。
他低下头,强忍住眸中热意,慢慢地磕了三个头。
楚鱼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谢羲的手,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看不下去了。总体来说,自打穿书以来,他一直过得轻松自在,师尊不管,家族放任,想干啥就干啥,就连在陵墟的十年也有着沈念指导,没有碰上过什么危险。
这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沉重的情节。
其实,按原著的剧情发展,此时正魔大战还未爆发,原主作死地去挑衅了声名鹊起的主角,被忍无可忍的主角千刀万剐抽魂入钵。而闻听小弟身死的楚声从落枫谷千里迢迢赶来,被主角一剑斩头——
他们都本该死了,此刻却站在这里,看着不该在此时死去的楚霜天平静求死。
剧情大神……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把死的人,换了个角色。
楚声磕了头,慢慢地站起身,举起了三火:“楚霜河,祖父祖母在楚家祖祠中列个你的牌位,你早就死在了两百年前走火入魔时,今日我一并杀死的,只是一个手上沾满楚家血的魔修。”
楚声说一句,脸色便寒一分,手中三火清鸣一声,红光大盛:“你不配姓楚!”
话音刚落,他手上一颤,便将长剑狠狠刺入了这个从小到大熟悉至极的身体的胸口。
三火红光愈亮,灼热的火属性灵力钻入他的灵脉,狠狠击向紫府中的元婴。两个缠斗已久的元婴早就精疲力竭,对这缕灵力毫无防备,只是抵挡了片刻,便轻轻一颤,开始溃散。
楚声抽出三火,长剑“哐当”一声坠地,他却恍若未觉,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脸庞。半晌,楚霜天睁开了眼,眸中是浅浅温和的黑色瞳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楚声猛地抱住楚霜天,身子一颤,忽然就崩溃地大哭出来,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楚霜天抚了抚他的头,抬头望了望楚鱼的方向,见到他同谢羲紧紧交握的手,微微一怔,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谢羲,暗含警告地盯了他片刻,脸色迅速灰白起来。
楚声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所抱着的这具身体里,已经没有丝毫生气了。
楚霜天,楚霜河,都死了。
楚声茫然地抬起头,眸中仍有泪水还未滚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蓦地,他的耳边响起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
“鱼儿,声儿……”
第38章 复活副本
楚声一顿,怔然地抬起头,就见从楚霜天的胸口13 处,慢慢地凝起了一团白色的光晕,渐渐的腾起,显出几乎透明的人形。
楚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心中升起一股狂喜与希望。
女子秀美温和的眉目露了出来,远远地看向楚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鱼儿,可算是回来了,为娘快担心死了。”
楚鱼也怔住,下意识地向她点了点头。
这是原主和楚声的母亲,楚霜天的夫人。
元婴泯灭,应当神魂俱灭才对,楚夫人怎么同沈念一般还保留着神魂?
思忖半晌,脑中忽然响起方才楚霜天说过的话——
“她在我心间。”
原本还以为楚霜天的意思是楚夫人活在他心中,如今想来,应当是楚霜天使了一个不知名的方法,护住了楚夫人的神魂,将她的神魂温养在体内,一直保护着她。
楚声此时却是想不到这么多,双眸通红,跪在地上,深深地埋下头,方才铺天盖地的狂喜也在看到楚霜天的尸体后瞬间凝固冷却。
他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楚夫人温柔地凝视了楚鱼片刻,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楚霜天的尸体,无声地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彻骨痛意,随即化作古井无波。
“声儿。”
楚声颤了颤,满面泪痕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面上布满痛苦和愧疚:“母亲,对不起。”
楚夫人沉默片刻,肃容道:“声儿,收起你的眼泪,你父亲不希望看到你如此。”
她顿了顿,缓声道,“……楚霜河知道你父亲的弱点是楚家,楚家的弱点也有一个他,这几日他神魂清醒时,便同我商议过……”
“所以声儿,不要辜负你父亲。”
楚声无声地和楚夫人对视,良久,重新低下头,碎发遮住了眼,看不清神色。他像是一尊石雕,跪在楚霜天和楚夫人面前,无声无息,一瞬间万念俱灰。
楚鱼和谢羲对视一眼,缓缓走到楚声身边,同他一般的姿势,跪到楚霜天身前,低声叫:“大哥。”
听到最喜爱的小弟的声音,楚声才微微动了动,抬头看向楚夫人时,面色已经一片平静:“母亲,你们好自私。”
让他负上弑父的负担,离开楚家庇护下的净土,抛弃以往的懦弱与优柔,逼迫他成长起来。
虽是情势所迫,但这个方法真的太狠了。
楚鱼看着楚声仍旧发红的眼眶,有些担心:“大哥?”
楚声这才转头看向楚鱼,勉强扯了扯嘴角,伸出双手,将楚鱼抱进怀里,像是有些冷,身子瑟瑟发抖。
陆轻安站在一侧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转身走回镜花宫。
楚鱼猜到他是去找沈念的尸体,默默回抱住楚声,闭眸内视了一下体内的那团黯淡的红光,心情复杂。
沈念助他提前离开陵墟后,神魂衰弱,一直陷在沉睡中。
大概是因为神魂在陵墟中飘荡已久,多少受损,沈念不太记得清往事,却一直记得在天渊门有个重要的故人,在陵墟里也一直在追问他天渊门的近况。
可惜沈念连这个重要的人叫什么都忘了,而天渊门在百年中也有了许多变化。否则十年的相处下来,楚鱼再怎么反应迟钝,也该知道沈念说的人就是师尊陆轻安。
待到陆轻安回来时,楚声已经冷静下来,妥当地收好了楚霜天的尸首,楚夫人也回到了楚霜天随身备着的养魂玉中。
陆轻安应该找到了沈念的尸体,大抵是此前楚霜河的那番话对他多少有些影响,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怔然地低头看了看湖水。
楚鱼正在犹豫着怎么告诉他沈念的事情,忽然发觉,湖水竟然倒映出了陆轻安的身影。
谢羲也在湖水边,可是湖水却没有倒映出他的身影。
楚鱼的脸色陡然怪异起来,下意识地看了谢羲片刻。
……难道这湖水,只能倒映出这座宫殿和陆轻安?
就算是至交好友,再怎么兄弟情深,也不该做到这种只容得下陆轻安一人的程度吧?
沈念在天渊门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这个人,果真是够重要的。
屮艸芔茻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楚鱼抖了抖眉头,默默看着陆轻安。夜空浩渺,星光四溢,陆轻安侧容清冷,眉目淡漠,却分明能看出几分萧瑟沉寂。
……
果真是,师徒一脉相传啊……
陆轻安提起掩寒,不声不响,再次冲着湖水挥出一剑。湖水中的宫殿片片扭曲起来,星空也开始变得扭曲破碎,不用陆轻安说,也能猜到那就是出口。
气氛有些沉重,楚鱼陪着楚声跟在陆轻安身后,拍拍他的背。
虽然同情楚声,可惜他到底是个旁观者,无法感同身受。经历了这么一遭,温柔单纯的弟控可能要一去不回了。楚夫人虽然看着宽心大度,心里也不会好受,此后百年温养神魂,不知会有多痛苦。
真是造孽……
楚鱼叹了口气,系统突然发声了。
“叮~北风吹~秋风凉~谁家宿主要帮忙~你有难~我帮忙~我是系统我最忙~请问宿主是否需要帮助~”
楚鱼:“……”
楚鱼:“……你中病毒了?”
原本心里还有些淡淡的小惆怅,被系统这么一闹,立刻就消散了大半。楚鱼哭笑不得,戳戳系统:“你什么意思?楚霜天魂飞魄散了,你能帮我复活他?”
说起来,在这本书里,除了主角和女主外,其他的人物都是npc,作为系统,要复活npc应该很容易吧?
思考到这里,楚鱼忍不住看了看本书的分类:原创,耽美。
沉默了一下,楚鱼痛心疾首:没有女主了,本文没有女主了,也没有后宫了,硬要说的话……他现在就是女主。
系统语调欢快:“按照游戏规则~禁止直接复活死亡人物~宿主能够协助小攻攻克重要副本~点亮复活技能~”
重要副本?什么副本?
楚鱼满头雾水,又戳了戳系统,这回却得不到回应了。思考了一阵,勃然大怒。
去尼玛的系统!
小攻你全家!
※※※
镜花秘境中不分昼夜,传送到外界时,楚鱼抬头看到星空浩渺,差点以为没有传送出秘境。
只是进去了几个时辰吧。
楚鱼看了看,来去一回,没有损兵折将,却人人都各怀心事。
楚家家主魂飞魄散,楚夫人只剩神魂,这个消息瞒不住多久,而且祖父祖母都在闭生死关,楚家的实力一下子就被削弱了许多,接下来正魔大战里不会再占到什么优势。
要将消息传回楚家,楚家再派人过来也需要几日,这几日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楚家派援手来了,才能重新站稳。
一行人沉默地往清图的修士阵营飞去,谢羲不远不近地跟在楚鱼身后,目光沉默复杂。
他能保护楚鱼,却不能杜绝一切会让楚鱼伤心的东西。
到达修士阵营时,天光微亮,楚鱼自觉要回楚家阵营,犹豫了一下,向楚声低声说了两句,走到陆轻安身前。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师尊,你相信沈念……前辈魂飞魄散了吗?”
陆轻安脸色一滞,眼睛微微睁大,默然看着楚鱼不语。
“我尚在陵墟时,碰到了一个自称沈念的残魂。”楚鱼顿了顿,感受到陆轻安陡然炽热起来的眼神,眉尖抽了抽,“他的神魂正在沉睡,你……要不要见见他?”
陆轻安抿紧了唇,面色似激动又似愤恨,一瞬间甚至带了点杀意。楚鱼不由惴惴不安,正在琢磨是不是之前有哪里理解错误,陆轻安已经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闭上眼。
楚鱼任由陆轻安查探。
不知过了多久,陆轻安缓缓松开手,却又禁不住握了握,目光炙热得可怕:“把他交给我。”
楚鱼忙不迭闭目,暗暗说了声大兄弟再见,将那缕残魂缓缓移出体内,捧到陆轻安身前。
看着这团红光黯淡的神魂,陆轻安微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接过,顿了顿,直接将这缕神魂放入身体中温养。
楚鱼全程忐忑,看沈念的神魂被收妥帖,才道:“他……好像记忆受损,忘记了很多事,待他醒来,师尊可以将往事告知他。”
陆轻安指尖微颤,轻轻抚摸不衡剑,阖了阖眸子:“有的事,忘记了也好。”
他向楚鱼颔了颔首,转身走向天渊门营地。
……等等,师尊,你把主角忘了。
楚鱼张了张嘴,扭头一看站在旁边脸色沉黯的谢羲,走到他身前,有些纠结要怎么劝他回去。
谢羲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忽然微微一笑:“我不会让师兄难做。师兄若是难受,随时可以叫师弟。”
说着,他低头碰了碰楚鱼的头,抬步跟上陆轻安。
把人都送走了,楚鱼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楚声。今夜这一殁,受伤最重的就是楚声,可惜原主本身高冷,他也只有一罐罐好听无用的鸡汤,能做的只有陪着楚声先度过这个难关。
楚声保持着平静,回到楚家阵地,将消息传给楚家,楚鱼还没想好怎么同他促膝长谈一番,楚声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向楚鱼勉强一笑,满脸苍白:“小弟,只有我们了。”
楚夫人已经沉睡在了养魂玉中,不知多久才能恢复。楚家嫡系本就人丁稀薄,剩下的,确实只有他们了。
楚声道:“我没有想到……我竟然真的能将剑刺过去。”
他痛苦地捂住额角,“小弟,那是父亲啊……”
该说的楚夫人都说了,楚鱼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楚声也不需要他说什么,盯了楚鱼一阵,摇了摇头,说出了和楚霜天一般的话:“你从小同父亲母亲都不大亲近……也好。折腾了一夜,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楚鱼只能听话地回房休息。
本来以为楚声至少需要安静几日才能恢复,不想第二日楚声照常离开阵地去劫杀魔修,同七大门派和其他家族的人商讨,一切如常。
过了几日,楚鱼才觉察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