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芫担心涉世未深的儿子被骗,有心要查一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啊?家里做什么的?”
“叫林秦,是哥哥的朋友。”说完,雍山山就感觉抱着他的母亲僵硬了一下。
“……林秦?”
青年澄澈的双眼直视难得失态的母亲:“怎么了妈妈?你认识他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嗯,”王芫停顿了下,“跟他父母认识,他以前还常来家里玩,你很喜欢他。”她小心翼翼地问:“你都不记得了吗?”
雍山山惊慌地看着母亲:“我,我想不起来。”他努力去回想童年的朋友,永远都是李棠安那几个,哪有林秦的影子。脑袋一痛,他扑到在母亲腿上:“想、想不起来……”竟是难过地哭起来。
王芫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拍着他的背:“哭什么呢,想不起来就算了,不想了。”
“我不知道……就是,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想哭……”青年抬起头,茫然的脸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妈,”他不停地擦着眼泪,“我,我以前跟林秦关系很好吗?”
王芫朝他点点头:“你小时候没什么朋友,也不像别的孩子那么闹腾,林秦比你大几岁,他……嗯,来找你的时候,你总是很高兴,他要走的时候你还抱着他的腿哭着不让他走,可赖皮了。”说着,她笑了起来,“那时候家里很忙,谁都顾不上你,要不是林秦隔三差五地来陪你,你可能早都得自闭症了。”
她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还没好好谢谢他。”
青年终于止住了眼泪,说话时鼻音还是很重:“那,那后来呢?”
王芫目光闪了闪:“后来你不是生了场大病吗,忘了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就离开了。”
雍山山觉得母亲的话太敷衍,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那、那我跟他……”青年没说完,王芫就明白了他要说的话。
“你是怎么想的呢?”
“嗯……怎么说呢,”他见母亲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好像找到树洞一样把心里话全部倾诉出来:“我也不是很明白。我见到他觉得他很亲切,不知道为什么很想靠近他,他,嗯,他也跟我表白,但又让我自己想一想再做决定。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懊丧地垂下头,“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
王芫对林秦没什么偏见,当年知道他父母去世,后来一直是把他当半个儿子疼的。
“相信自己的感觉,宝宝。”王芫告诉垂头丧气的小儿子,“林秦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虽然年纪比你大,但知道怎么照顾你。再说,爸爸妈妈还有你哥哥姐姐都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不过,你自己要留心,哥哥和恋人不一样,更和伴侣不一样。你要慢慢体会其中的区别,但又不要太着迷于此。”
雍山山懵懵懂懂地听着母亲说一些从来没说过的话。
“你长大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做决定,爸爸妈妈固然会给你铺平你要走的路,但能一直陪着你的人却不是我们,而这个人,恰恰是最难找到的。你说你喜欢林秦,有多喜欢呢?他是否值得你喜欢呢?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呢?你们相互喜欢的保质期又有多久呢?这些问题你不需要给出一个确切答案,你只要时常反省你们相处时点点滴滴就可以知道。你要记得,无论结果如何,幸福还是难过,这个决定是你做的,你就要承担它带来的痛苦或者快乐,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王芫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妈妈很高兴听你说这些小秘密,你不是一个一意孤行的坏孩子。我们都很爱你,从小到大一直宠着你,幸好你没长歪。”
“妈妈……”他眼里噙着泪水,哽咽地抱紧这个婉丽温雅的女人。
“好孩子,你喜欢男人,就必须明白这条路有多痛苦。你们的关系没有契约可以保障,你们的感情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还有可能比男女之间更容易受到外界的诱惑。你懂吗?”王芫不想把话说得太重,三三这么聪明,肯定都能想明白,不需要她啰嗦。
“如果你决定了,就告诉妈妈,妈妈为你的成长感到高兴。”
“嗯,我知道了,我会想清楚的。”青年终于笑了,虽然脸上犹有泪痕。
雍山山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个铁盒子,和隐约的记忆重叠起来,揭开曾经的一角。
盒子沉甸甸的,里头“哐啷哐啷”地响。
他深呼吸,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害怕又期待。
里面是他丢失的记忆。
盖子被掀开,一眼扫尽,里面的东西让他呼吸一滞,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从中拿出了一样又一样。
小小的木椅子,跟他每天在店里坐着的那把一模一样,只不过缩小了很多倍。还有两三只跟他收到的小兔子一模一样的小木件。其余是一些零零碎碎,根本没有印象的小东西,都被小心地收纳在其中。
雍山山毫不怀疑这些全都跟林秦有关。
盒子最下面还有一本硬皮笔记本。
雍山山心里慌乱,甚至翻了好几次才把它翻开。
最早的记录日期是在十年前,他十二岁的时候。字迹干净整洁,一笔一划,在同龄人里面很少见。
“06年9月13日晴
姐姐听说老师让我们写日记,就给我送了个超级厚的笔记本,我不知道写什么,干脆画个画吧。
[图](像是一只小狗,太抽象了)
“06年10月20日小雨
昨天安安来找我玩,带了好多好吃的。他说他要去当明星了,我为他开心。他又问我想做什么,我没告诉他,因为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为什么要当明星,他说因为可以演(划了一杠)变成别人。我不想变成别人。”
雍山山没看到什么关键的事,往后翻了几页。
“06年12月3日晴
!!!(好像很兴奋)昨天有个大哥哥来我家玩,他叫林秦,是哥哥的朋友,长得超级帅。他说以后会给我买很多的零食,开心!他还摸了摸我的头,但是跟别人不一样,很舒服,我还想让他再摸一下。他说以后会经常来看我的,我很高兴,因为最近安安都不怎么来找我了。
雍山山觉得自己看到了关键,因为从这时起,日记变得频繁起来,而且全都跟林秦有关。他感觉心口有些闷闷的。
“06年12月4日阴
我悄悄拜托爸爸让林秦哥哥住在家里,晚上讲故事给我听。林秦哥哥同意了,晚上我让他跟我睡一起,但哥哥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我问他他也不说。糟糕,林秦哥哥发现我在写日记了……他让我继续写,他不会偷看,今天就写到这!
……
“07年1月26日大大大大雪
早上刚刚跟林秦哥哥打了电话,他的声音好好听!
……
“07年3月6日多云
林秦哥哥来了,我问他要新年礼物,他骗我说没有!哼!我不理他,他哄我说:要不然把我送给你。我还是生气,他本来就是我的了!最后我差点哭了,他才把礼物拿出来,是一只木头雕的小兔子,是我的生肖!可爱!爱你!(一个桃心)”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基本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事情,有时候甚至只有“开心”“高兴”两个字,一桩桩,一件件,日记字里行间都透着喜悦,雍山山简直要被感染了,心口闷窒感越来越重,甚至连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啪”地一声阖上笔记本,他不敢再看,怕自己情绪失控。自从遇见林秦之后,他就变得脆弱起来,仿佛一阵清风都能吹垮他。
寥寥几页,心情就已经沉重地无法呼吸,他的失忆简直太残忍了。
他抖着手划开手机,点开林秦的对话,上面还有他刚刚发的照片,他难过地敲了一条消息,打出来又删掉,反反复复,最终还是发了过去。
“对不起。”
他心事浮沉,脑子里一团乱麻,没等到男人的回信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6.10.19 改
嗯 这章在新大纲之后是没有原来的章节提供修改的,所以第一次写出来就感觉跟之前差好多
还是水平不到家,想写的写不出来,气哭
☆、第 8 章
林秦一晚上没睡好。
——“对不起。”
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呢?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林秦觉得这是最可能的答案了。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如果雍山山没有选择他,他也不会再纠缠,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怀着微弱的期冀。
“你想清楚了吗?”
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直到天亮都没有半点动静。林秦躺在酒店的床上,苦笑着叹气。他今天就可以把工作做完,提前回B市,之所以说一个星期,也是不想把人逼得太紧,没想到比预计得更早得到答案。
直到中午他把工作交接完毕,仍未收到回信。他想了想,去了A市一家手工奶制品店。
曾经小孩最喜欢吃这家的奶酪,虽然小孩不是无理取闹吵着要这要那的性格,但每次林秦特地去A市给他买回来的时候,都能得到他一个香甜纯净的吻,整个人欢欢喜喜地像是在开花。
林秦嘴角扬起的笑又快速隐去,把奶酪拿到手又后悔了。
雍山山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还会喜欢这家的奶酪吗?
他在候机室里踌躇再三,还是准备给雍山山打个电话,就算是拒绝,他也希望能亲口听到他说出来,而不是通过冰冷冷的短信。
他把电话拨出去,却提示正在通话中,挂了又拨仍旧是通话中。他觉得自己没希望了,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嗡嗡——”男人惊讶地看着来电显示,接电话的动作颇有些手足无措。
“你跟谁打电话呀,还真是不容易接通。”青年对自己一直打不通电话这件事非常不开心,“我给你打了好几次呢!”
谁还不是小公举啦?!
“……”林秦感觉自己酝酿了二十八年的眼泪就快要倾泻而出了,他一手捂着眼睛,解释的语气都有些低哑:“没有,宝贝儿,我当然在给你打电话。”
青年听到那声过于亲昵的称呼,耳朵都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你、你叫谁宝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他想到了什么,又结巴起来:“你你你这人怎么一天总干些不正经的事情!”
男人收起了情绪,听见小孩在那边叽叽喳喳,心软得一塌糊涂:“宝贝儿,这次是你不正经。我正候机呢,能干什么。”他扬起嘴角,“只是听到你的声音高兴地快哭了。”
青年才不信,他哭就算了,这么一个大男人,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年纪大哭什么呀。
“你骗人。”他哼哼唧唧地不承认自己想歪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哎?你要回来了呀?”语气中的欣喜根本掩藏不起来。
“嗯。”男人在跟雍山山说话时周身的气场总能柔软下来,“还给你带了礼物,晚上过去找你。”
青年眨眨眼,假惺惺地说:“哎呀,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得意洋洋的,仿佛天底下没人治得了他。
“那好吧,我送给别人了。”男人从善如流道。
“哎哎哎!你怎么这样啊!说好了送我了……”青年瘪着嘴,知道男人在逗他玩,“大,大骗子。”
男人笑得开怀。
雍山山从未听过,小声地说:“多笑笑呀,别总冷着脸,怪吓人的。”
男人听见了,问他:“吓到你了吗?”
青年轻哼,故作轻蔑:“那哪儿能,那个,我要去吃饭了,你你你快去登机吧……呃……”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男人也听出来了,忍着笑给他面子:“好,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青年胡乱嗯了声,按了电话。
两人谁也没提昨晚的短信。
“叮呤叮呤——”
门口一直没取下来的贝壳风铃一摇一晃带进来一丝冷气,踏着声音进来的正是林秦。
“你回来啦。”他快步走向林秦,探头探脑地朝他双手里看去。
“看什么呢。”男人朝雍山山露出一个清晰可见的笑容,把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雍山山,语气中带着十分自然的宠溺:“尝尝看,草莓味的,很好吃。”
趁着青年察看的时间,男人抬起脱掉手套的手在他的头顶轻按了下。
雍山山嘴巴嚼着奶酪,鼓鼓囊囊的,仰着头没想要躲,不仅如此,在男人把手收回去之后,他好像还有一点不舍和失望。
真的只有一点点!
林秦戴好了手套转身准备走了,他一下飞机就到书店来,只是为了见雍山山一面,现在心愿达成,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连日里的忙碌让他只想回公寓好好睡一觉。
“那个,”雍山山不停地组织着语言,在发现男人疲惫的神色之后,终于磕磕巴巴地开口说:“那个,你还要去上班吗?”他隐约知道林秦是工程师之类忙起来的时候要人命的职业。
“不,事情忙完了,今天可以休息一下。”林秦心里一动,又捏了捏青年小巧的耳朵。
青年感觉有点痒痒的,眯着眼说:“里面有张小床,你去睡一会。”他红着脸:“我,我……晚上一起去吃饭好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林秦根本不用犹豫就答应了。
“咳!你在这躺会吧。”雍山山把男人引到里间,狭小的空间让他有点紧张。
林秦向雍山山靠近,两人的身高差使得雍山山只能被困在男人投下的阴影里。雍山山稍稍退了一步,却“哐”一声撞到了背后的柜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男人没有停,手臂圈过来……
把公文包放在了柜子上。
不用照镜子雍山山都能想像得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地愚蠢。
“呵。”林秦还是维持着把雍山山圈在双臂间的姿势,仔细打量着雍山山脸上那在阴影里都可以看得分明的红晕。
这么近的距离雍山山甚至可以闻得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凛冽的男香。
雍山山半羞半恼地踢了男人的小腿一脚。
不痛不痒,却让林秦心里一颤,身体不受控制地低头用额头轻轻撞了雍山山的额头,流畅的动作中带着亲昵却一点也不暧昧。这么做完之后,不仅雍山山愣了,连林秦自己都有些不自在。
对着曾经的三三他可以这么做,然后对方还会搂住他的脖子像小动物一样在他的颈窝蹭一蹭。
他连忙转身脱了大衣,躺在床上,盖好外套,闭上眼睛。一系列动作下来,眼神一次也没有看向雍山山。如果他此时能够睁眼,就会发现对方不仅没有生气,还半怔忡半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被碰到的地方。
雍山山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神移到了躺着的男人身上。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他也能感觉到林秦的身体是紧绷着的,就像做错了事怕挨骂一样。窄小的床根本容纳不小男人颀长的身形,脚也半挂在外面,鞋子都不必脱。
他蹲下来,托着腮,一瞬不瞬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男人的长相。
第一眼看到林秦的时候,正好逆着光,影影绰绰看不太清,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种隐约着的熟悉感。然而后来看清了男人的长相后,那种熟悉感就消失了,因为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样一张脸。
而现在,他觉得男人简直不能更合他的心意。鼻子眼睛眉毛嘴唇都很满意。
包括那里。
嘻嘻嘻。
他试图回想一些两人曾经的事,尤其是在昨天晚上看过那本日记后,更加想知道两人之间的故事。
雍山山努力地回想着,可惜想到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还没想起点什么。他放弃继续做无用功,准备去外面透透气。甫一起身,由于动作太猛而大脑供血不足让他眼前发黑,微微摇摆了几下身体才站稳。就在此时,脑海里却闪过几个片段,速度快到让他难以抓住,同时耳朵旁似有嘶叫声,凄厉又绝望。他徒劳地摇了摇头,刚刚那些记忆碎片却再没出现过。
唯一记得的是昏暗到几乎看不清的房间。除了床之外一无所有,还有一个门,好像是卫生间,房间里唯一的窗子被什么遮住了光,只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缝,勉强能够透进来一线微弱的光。
是什么地方呢?
他站着发了会呆,什么也不能想起来的情况让雍山山心里异常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