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里会说点啥啊?
姜唐好奇的目光落在姜丰年脸上,姜丰年展开信纸,面上神情保持着稳定,只脸上的大胡子微微地抖了两下。
那信纸薄薄的似乎只有一页,应该也没多少内容,可姜丰年却盯着看了少说也有一刻钟!
姜唐拿眼瞟着嬴远,嬴远面瘫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无辜地表示他也不知道内容。
“爹?我师父信上说什么?”
姜唐说着就要伸手,却见姜老爹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似的,将那信几下折好,放到了怀中的暗袋!
“你师父想让你也投身嬴家军。”
姜老爹看着姜唐,“你可愿意?”
姜唐,“啊?”
这不正中下怀吗?
然而老爹为啥不给自己看信?难道信里头还写了点什么她不宜看到的内容?
嬴远看着姜唐微笑,“小师妹如此能为,自然是在军中才能一展长才。”
就说临来青崖村见到的那石头堡的防御布置,还有几回打退蛮兵的事吧,那简直就是天生行兵打仗的将帅之才!
姜唐笑呵呵地,略谦虚,“跟师兄比起来还差得远。”
姜老爹斜眼瞅着姜唐,“去与不去,囡囡自己决定吧……”
不过就看这丫头方才眼中迸发那光贼亮贼亮的,还有那素日里上窜下跳的蹦哒劲儿,就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怎么可能会不想去?
这大概……是天意?
嬴家军在平山县驻扎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嬴远带着三百名嬴家军,将那些残留小股的蛮兵都清理干净,免得嬴家军一走,这些蛮兵又冒出来害人,到了说定要启程动身去京城的日子,十里八乡从蛮兵扫荡下逃得性命的老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行,然而一大早来到大道边上等着的人们等了个空,原来嬴家军为了不扰民,半夜的时候就动身了……此后数十年,嬴家军在本地名声极好,一直是救民于倒悬的仁义之师。
听了嬴将军早已离开的消息,大多等在路边的老百姓就抹着眼泪准备回家……
忽然听得车轮声响,有一队人赶着马车从大道上驶过。
众人还当是嬴家军呢,都翘首而望,却见这一队人并不是穿的嬴家军那般的皮甲战袍,身上的穿戴虽然有些破旧发皱,但还是能看得出原本是锦绣衣衫,再一个这些人虽个个细皮嫰肉,可精神萎靡不振,还有带伤的,哪里有嬴家军那般的气势昂扬?
“这些是什么人啊?”
“也是从包家庄子那边过来的?又不是嬴家军……”
“不是说蛮子把包家庄子上的人都杀光了么?这些人……”
“哦,晓得了,这些人是包家庄子上住的那几个贵人啊,听说先头是往锦城那边跑,结果没跑成,又返回了包家庄子,蛮兵这才跟着劫了包家庄哩!”
这些人都是贵人,话不好明说,可那未尽的语义可多着呢。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一遇到蛮兵就知道逃,结果逃都没逃成,还连累了包家庄几百号人和周边村子,即使这干人在这场兵祸里并没太多的罪过,也难免对他们有些不待见。
“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是咧,都是贵人,咱升斗小民哪敢乱瞧的……”
围观的老百姓们一哄而散,用飞快的腿脚表明了态度。
这会儿跟他们来时那夹道围观目光礼赞的盛况可是截然不同!
不过坐在马车内的几人也没有心情去反思这巨大的差距,反而因为要去哪里先吵了起来。
“还是先去锦城,请我父王拿主意!”
包彤云是在这平山县待得够够的了,恨不得插翅飞到锦城,去寻她的金大腿平乐郡王,平乐郡王虽是无实权的皇子,但这么些年了,手里很有些个能干的侍卫,更何况身为郡王,在国有危难时,也是有调兵的权力的。到时候郡王多召集些南方各城的人马,不管是进京勤王也好,还是退守南方也好,反正都不会让她像前些日一样,吃苦受罪,担惊受怕,险些沦为蛮族的战利品了。
“还是先去卫城,把二皇子的消息想办法通知京里……”
魏南居然投了蛮子还下落不明,同为伴读的安世杰也觉得面目无光,二皇子落在了嬴家军手里,若是不尽快地把消息传出去,他可就是有大罪过的。
“卫城离京城那般近,说不定蛮兵也占了卫城呢!”
包彤云现在一想到蛮兵就吓得发抖,怎么可能还送上门去?
“哼,平时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热,如今可看出来真心假意了!就知道往南边跑,连表哥的安危都不顾了!”
姒小姐抓住机会就跟包彤云唱反调。
“表哥是在嬴家军那儿,嬴家又没反叛,能拿表哥怎么样?”
包彤云也不甘示弱。
姚世女靠在安世杰身侧,抬手揉揉额头,“世杰,你们吵出个结果再告诉我,我先睡一会儿。”
没错,危难见人心,这会儿,她就觉得安世杰挺顺眼的,去哪儿都没所谓。
吵来吵去,结果还是去卫城。
赞同包彤云的就没一个,包彤云身边的侍女们才都送了命,侍卫也只余下一个带伤的,她哪敢独个行动,只好不甘不愿地随着大流去卫城。
卫城也算是离京城最近的大城池,幸运的很,卫城并没有落在蛮军手里,不过蛮军也是围攻了卫城快半个月,还是最近几日,嬴家军主力兵临京城,吓得蛮军赶紧撤军回防,生怕被华炎来个内外夹击,卫城之危这才解了。
第106章来是她
那女子四十余岁,一个简单的圆髻盘在头顶,身穿半旧布衣,略无纹饰,身形消瘦,如果不看脸的话,打眼望过去,跟寻常的中年女子也无甚两样,甚至还不如便宜堂姑姜四娘打扮得光鲜亮丽,然而这抬头一个照面,便见面似满月,剑眉朗目,眸光有如寒星,猛地对上,姜唐竟然心头微凛,仿佛心底最深沉的角落都能被照得无所遁形一般。
不用介绍,光凭这份强大的气场,姜唐也能知道这位就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的战神将军嬴展飞了。
“见过嬴将军。”
“见过义母。”
三人几乎是同步发声行礼。
嬴展飞目光已是快速地在三人面上掠过,笼统地微微点一头,“都不必多礼。”
嬴展飞先是看向嬴远,目光中带着嘉许,“阿远,这一趟辛苦了。”
嬴远仍如往常般的面瘫,只眉稍微微抬了几分,眼神更亮了个几度,然这微妙的变化,不是熟悉的人也瞧不大出来。
“不辛苦,倒是幸运,将嬴九和二皇子都带来了,只可惜未赶上昨日的大战。”
说起来,这两个人只能算是添头,主要的任务么……
不过,虽然他星夜兼程,去得迅速,然而若非小师妹自己足智多谋,本事高强,撑不到援兵的话……
嬴远立即在心中抹去了这个假设……也不看看是谁的小师妹?
就算守不住青崖村,以小师妹的身手,要在乱军中保命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嬴展飞点点头,“这回蛮兵虽然大败而逃,但还未伤到根骨,将来你们这些小辈,有的是机会一试能耐……”
嬴远应声,“义母说的是。”
这一路上能看得出来,这位实在是个话少的,面上表情那是长年不化的冰冷,然而一到嬴将军面前,似乎格外的驯良,姜唐便天马行空地想着,估计这位是真当成儿子和继承人养大的,肯定特别崇拜这位义母吧……
嬴展飞又看向郦星河,明显地被这位京城探花郎的容貌给震了下,不过也是那种长辈看小辈那种惊叹式的欣赏,“这位便是郦状元的公子郦小探花?”
又伸指点了点桌面,“当年那个小粉团子,转眼长这般大了……”
当年郦星河被掳到边城,郦松风向嬴展飞求救,二人一道出京,却是在姒荣霸占的军屯里发现了小家伙郦星河,这件事也成了姒荣丧命,嬴家军和朝廷决裂的诸多由头之一。
嬴展飞对小郦星河还有挺深的印象,也是因为这小家伙简直要比他亲爹生得还俊秀,粉嫩粉嫰的特别可爱。
郦星河微微躬身,“正是小子星河,将军当年援手相救之恩,小子衷心难忘。”
嬴展飞摆了摆手,“当年救你的另有其人,这功劳可并不是我的。”
郦星河微微一怔,心想当初姜家父女并未出头露面,之后便移居到了京郊平山县,嬴将军就都知道了?
再一想据说有个青山道长,是姜唐和嬴远的授业师父,大概是因为她的原因?
想到那位传说中武功高明却不显山露水的高人,收的徒弟是他们两个,郦星河就有点微酸。
他资质也不差啊~
只听嬴大将军又发话道,“听说你也想到我们边军来?”
“是,小子幼时曾经在边关住过一段时日,记忆犹深,愿为小卒小吏尽微薄之力。”
郦星河虽说得诚恳,但想做点实事是其一,另一个重要原因嘛……嘿嘿。
嬴展飞听得一拍桌案,展颜而笑,眼角笑出温暖灿烂的纹路。
“好!郦小子有志气,我们边城就欢迎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年青人……哈哈,日后看他们那些酸儒们还好意思说我们边城都是不通文墨只知打杀的大老粗!”
姜唐站在一边,面上保持着微笑,目光在光秃秃的帐内左右游移一番,再次确认,这位大将军那是真穷……三人一起进来,嬴大将军先问嬴远的话,再问郦星河,正是先亲后疏,从来没见过的自己在最后……好像也挺……正常的吧?
却听跟前两个谈笑风生的嬴大将军默了几息,这才道,“这位便是姜家囡囡?嬴远的小师妹?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就能自己想办法保下全村人的性命,当真机智……”
虽然是笑着,但这声音大概是先前说多了话,听着略有点发涩。
姜唐背着手姿态跟小学生似的,左手在后头悄悄挠挠右手,面带羞涩,“晚辈正是姜囡囡……大将军谬赞,其实保下全村,也主要是有村中大家伙的出力,还有郦探花的石堡图纸……还有,若非嬴远师兄及时率兵赶到,只怕蛮兵还是会打村子的主意,那时会怎么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老百姓打不过民兵,民兵打不过正规军,这打仗的事,还是要靠专业的啊!
嬴大将军面上的笑容微敛,诡异地看着她,沉默了几息。
姜唐,“……”
什么情况?
不是师傅青山道长让自己来参军的吗?她是怎么跟嬴大将军说的,怎么嬴大将军就跟面试官瞧着不大满意地求职者于是心里各种犹豫似的?
姜唐正想说两句话告退,好去见青山道长时,嬴大将军看了眼嬴远。
“阿远,郦探花远来,还不熟悉地方,你带郦探花去各处转转,瞧瞧风景……”
郦星河嘴角微抽,风景?
是说不远处那战场上满地尸山血海,昏鸦满天飞的风景?
因为嬴大将军这句要求,不得不跟着嬴远出帐子的郦星河,站在帐门口,略有些不放心地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却见一只大手大喇喇地搭过来,拉住了他的左臂。
“郦兄,看风景去!”
走动间,郦星河身子有技功地甩开了嬴远的手,当然了,嬴远也并不是要跟他哥俩好的,二人差着半步,一前一后,果然就溜哒到了战场边上。
“不用担心,义母只是想单独说话而已。”
嬴远难得地给郦星河交了两句底儿。
这漂亮得过火的少年,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心思,宁愿放下大好前程不要,也乐意追随着意中人去往常年战火的边关,这让冷心冷面而且在得知小师妹的存在时便决定化身守护一生的嬴远,也暗中为少年的痴心佩服……
这条路,注定辛苦,小师妹的身份,可是……
郦星河狐疑地看向嬴政远,这几日世事变幻太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然而到此时,到此地,细细一想,有些巧合便似串在了一起……
将军要跟小唐单独说什么?
难道……郦星河那一双好看的明眸倏然大睁!
帐内的姜唐呆立当地,正百般苦思将军会跟自己说点什么?
难道跟自家老爹有关?
说起来,姜老爹武功身手一流,杀起蛮兵来毫不留情,姜小唐要参军,按照姜老爹往日作风,那肯定也会跟着来才对,然而这回姜老爹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将军会不会知道自己那个从没见过的亲娘的下落呢?
姜唐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劲风拂面,她下意识地身子向后一倾,避开了这记攻击,然而那攻击不待使老又换了方向直冲背后大椎,姜唐熟练地往侧面一翻……
哎,等等,这些对招,分明是熟悉的套路……
姜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大叫,“师父!”
青山道长为人不拘小节,跟五岁徒弟相处也是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有时正说着话,就突然来个袭击,还美其名曰锻练姜小唐的反应速度……是以就算过了十来年,姜小唐还是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初的招式……激动地在帐内四顾,找着青山道长的身影。
呃,看来看去,貌似只有嬴大将军一个!
然而,都是这般明显的提示了,再明白不过来,姜唐也是枉为弟子。
瞬间姜唐傻了。
嬴大将军就是青山道长?
第107章被拐儿童?
“好丫头!”
嬴大将军大笑着拍了拍姜唐的背,某人的手劲一向比较重,听起来就是咚咚作响,也多亏了姜唐皮糙肉厚吃得住。
“这功夫,没丢下!”
嬴展飞伸手拍背的动作,几乎就是把姜唐给搂进怀里了,这让多年不见的生疏感也消散了不少,然而姜唐还是云里雾里,一时回不过神来。
“将军?这个,您……怎么会是,师父?”
嬴展飞目光打了个转,老脸微红,咳了一声,哈哈哈笑了几下,就大大咧咧地拢着姜唐往一边坐,这大帐的空地还是挺多的,只是寒酸的只有那30 张小桌后头有把旧椅,其余能坐的地方就都是草垫子。
姜唐心里翻滚着随着嬴展飞坐到了草垫子上,还是心有余震地去细细打量着这位传奇将军。
这怎么可能?
明明她师父是个黑黄皮,稀疏眉,有点丑的中老年道姑来着!
难不成还易容?
姜唐这一细琢磨,当时老道姑那形容举止,细论起来,还真的跟眼下的嬴展飞有几分相像,起码身高,身材的比例,都对的上!
“咳,囡囡啊,内个,当时吧,为师是易了容,就是,拿那个草药把脸给染得黑了点,眉毛剃了点,还带了张□□……”
看到丫头听了这话之后便拿眼直直地瞅她,很明显是那种‘原来你是这样的骗子师傅’的嫌弃眼神,嬴展飞老脸更是发烧,搓了搓手掌,很是不自在。
“囡囡你别多想,那会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那会吧,你也晓得,正是皇帝看为师不顺眼两边闹翻的时候,边关跟中原的商路都断了,就算是京城的大客商,要卖点子东西给边关都会被刁难……边城的日子就挺难,更不用说为师要想到中原来,那必须得隐姓埋名,乔装改扮你说是吧嘿嘿嘿?”
嬴大将军这半辈子,杀敌无数,号令十万兵马,大小战役都是常胜,然而此时面对一个青嫰小丫头,对她解释当初那时候的脸为嘛跟现在不一样这件事上头,那就格外地心虚气短,嬴展飞挠了挠下巴,心里有点后悔,当初那个面具就不应该因为用得时间长了破了四个洞又没钱买新的就丢掉了……留着给囡囡看不就显得更可信了么?
姜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师傅易容潜入京郊,这个我信,可师傅您为嘛在平山县一呆就是一年,就为了授我武功?”
嬴大将军那是什么人?
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就算不比当皇帝的日理万机,总也是诸事繁忙吧?为了个小丫头乔装改扮在小村子里当道姑一年整?就算是姜唐骨骼清奇,资质无双,那也不大可能吧?
要真是稀罕徒弟稀罕得不行,为嘛不开口说要带她走?嗷……不对,当初分别时,好像师傅是说过想让自己父女两个都随她走来着……那也还是说不大通啊,除非……
除非,姜唐想到嬴大将军当初那个换子疑案,心中悚然而惊。
不,不会吧?
嬴展飞挠着脸,又干巴巴掩饰地笑了两声。
“囡囡,你也知道,当时……为师发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被人换掉了,那个着急啊……当然就想去找一找,边城那儿才多大的地儿,翻过个来没找着就说明,那肯定是在中原啊……为师这不就乔装打扮……虽说是为了找孩子,但看到资质好的也顺便收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