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看看。”黄涛快速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递到班长手里,原来是一本化学参考书。
“我们那个班主任,哦,就是王春霞说的变态中年妇女,教化学。她对我挺好的,她说高中后不能光听老师讲课,尤其是理科,要多做习题,才能接触不同的题型,这是她建议我买的参考书,我觉得不错,给你也买了一本……”说完这些,黄涛的脸已经像刚熟的番茄一般:半红半青。
仿佛浑然不觉,张文君只是仔细翻看手中的参考书,点点头:“很好,谢谢,我把钱给你吧。”
“真的不用,送给你的,没多少钱,你觉得有用就行…”黄涛感觉到自己不争气的脸红,囧的恨不能钻进地缝躲起来。
“做什么亏心事了?脸红成这样?不过,真的谢谢你,这事干得不错,继续努力!”张文君习惯性拍了下黄涛的肩膀,不等黄涛回应,转身就走出了大门。
张文君是一口气跑到家里的,所幸父母都在厨房里忙碌没太盘问她什么,她关上房间的门,躺在自己的床上胡思乱想:为什么高中以后很多东西变了呢?比如说那些男生们,明明以前都是些让人不省心的小屁孩,高中后声音变了,性格也变了,身高、骨骼,反正整个人都像在蜕变,令人不那么可控了;自从上了麓苑感觉特别明显,男孩子看她的目光不像以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窥视,有时候让她既自豪又反感。还有和男孩相处的时候,以前本来挺简单的事,怎么现在就变得复杂了,瞧刚才黄涛那副样子,蓦然间脑海里又出现刘文峰初见她的那个局促不安……这难道是成长的烦恼吗?确实有点烦。
撇开那些烦恼不谈,黄涛给的参考书还真是不错,在课文内容的基础上又加上了很多扩展练习,张文君立刻举一反三决定赶紧去市里的新华书店买些物理、数学的参考书,难怪那些市里的孩子们挺适应高中的教学习惯,敢情都有这样的招数呢,可恨他们厂里离开市里远,从来没想过要买这些课外参考书来帮助学习,从这个角度而言,黄涛还真是帮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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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听闻女儿要去市里的新华书店,张妈妈立刻提出陪着女儿一起:毕竟母女俩好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一路上也可以了解一下女儿的思想动态:“最近怎么样了?你那个小刘班主任还行吗?”
“就那样呗,我觉得他挺烦人的。讲课吧,不怎么样,速度特快,都没讲清楚,干别的倒是挺起劲,一会儿又是晨跑的,一会儿又把名字挂黑板的,简直就是一个事儿妈。”张文君想起那个不及格就很不爽,不由对物理以及班主任都心生怨恨。
“文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课听不明白先找自己的原因,如果大家都听不明白,你可以直接和小刘老师反应啊,怎么都怪老师呢?还有他的这些办法,我觉得恰好证明我之前对他的看法:非常认真、负责,我特别同意他对你们的严格要求,你应该很幸运碰到了这样的班主任!”张文君的妈妈信誓凿凿地对女儿进行教育。
作为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张文君的母亲出生在江南水乡一个大户人家,年轻时候就因为出生问题一直过得特别压抑,考大学的时候也因为政审不过关只能选一个管理上的专业,人生的磨难早已把这个江南女子锻造得百炼成钢,她有着典型的苏杭女子婉约沉静的外貌,但内心其实非常坚强果敢,从小就灌输着女孩应当自尊、自强、自立,凡事要靠自己努力的人生哲学,倒是张文君的父亲,这个重点大学的工科毕业生,性格非常温和柔顺,总是劝导女儿顺其自然,不要太过勉强。
张文君自小念书父母就从来没有做过检查作业之类的事情,张妈妈做的就是严把政治思想关,并让女儿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小学时候张文君曾经得过一次严重的肺炎,咳嗽了3个月才好,从那以后,参加各种体育锻炼成为张文君又一项重点任务,张妈妈强迫女儿参加了学校里能够参加的所有训练队:小学是乒乓球,初中是篮球和排球,幸好学校里没有足球队,否则这个窈窕的女孩子没准就会出现在足球的绿茵场上了。
不过,女孩自己喜欢的却是舞蹈。
她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舞蹈队的,厂里对文体活动特别重视,子弟学校每年有两次文艺汇演,除了组织常规的运动会,还会和其他的厂子弟学校开展篮球、排球以及乒乓球比赛,业余活动可谓丰富多彩。张文君因为是校舞蹈队的骨干,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厂里的元旦新年晚会,这也是她在厂里知名度高的原因之一—---实际上,文艺方面的出名远比考试第一传播得广泛得多。
张妈妈心里是非常以这个女儿为傲的。
这个女儿不仅遗传了江南女子温婉、窈窕的外貌,性格也开朗大方,从小经过严格的管教知书达理,学习上从不让她操心,最让她欣慰的是她自小就表现出的出色的管理才干,让她有种女儿终于实现了自己年少梦想的满足,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女儿能够考上大学,她只是选择上哪一个而已,她也从不会质疑女儿的智商:什么高中女孩儿不行的这种不经大脑思考的问题从来不会在她身上发生,唯一有些让她担心是女儿的发展太过顺利,这个自小就被众人呵护,在无数的鲜花和赞美声中长大的公主,一旦经历挫折、失败是不是能够有足够的承受能力,跌倒后立刻爬起来。还好,麓苑及时给她女儿上了人生第一堂失败课。
尤其是这个年轻的班主任,他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好胜心,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他没有一般班主任处事的圆滑老历,也没有兴趣了解每个孩子过往的经历和家庭背景,但这样的老师恰恰能够充分客观评价学生,对付她女儿这样骄傲的自以为是的孩子,像这样的老师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此时的张文君,心里还没有完全认可母亲的说法,但是知道从来都说不过妈妈,只是闭嘴不再接话。
买书的事没有想象中顺利,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说,高一的参考书已经卖完了,两周后才有新的参考书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时候课外参考书极少极少,主要都是老师布置的作业,所以想要做课外习题几乎没有可能,更不要说补习机构,只好认真听讲,依靠任课老师了。
☆、秋游南阳草庐
第九章 秋游南阳草庐
(1)
国庆刚过的上课显得有些痛苦:尽管是短暂的假期,放羊后的心要收回来总是有些恋恋不舍,不过各科老师有的是办法让这些欢快的心立刻打回原形,课得乖乖听,作业得认真做,跑步也得照常跑。
“天灵灵,地灵灵,老天有眼快下雨!”眼保健操刚刚做完,朱洁就在班里举着一张纸符念念有词。自从开始了晨跑,三班所有的同学都比以往任何时候祈盼天降祥雨,只要下雨,大伙简直比过节还喜庆,搞得有一次三班的语文课上,刘闯特别神叨叨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还故意停顿一下:“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待大家欢呼过后,刘闯邪恶地补上一句:“所以,今天的语文作业布置得稍微多点。”“咦---”班上顿时响起了喝倒彩的声音。
刘文峰知道后,还特意找了刘闯谈,让他别拿着晨跑和他的学生开玩笑。
“你啊,”刘闯不由地叹口气:“就是太正儿八经了,年纪轻轻的,搞得和中年大叔差不多,我们本来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要和学生打成一片,知道吗?”
“打成一片?”刘文峰觉得自己和刘闯好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尽管两人同龄,可是很多理念想去甚远,他理解为可能是文科生与理科生思维方式的不同导致的。“那他们不就更加无法无天,恨不能上房揭瓦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严格要求,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人家都是高中生,不是小学生了,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了。关键是引导,不是强压……”刘闯还想再辩论一下教育理念,刘文峰不由分说就打断了他的论述:“引导?如果没有严明的纪律,你看有几个人会去自觉自愿跑步的?你呀,认真教好你的语文吧,我班里的事,你别操心了。”这话说得有点重了,不过,刘闯知道刘文峰有压力,也不过多计较,只是摇摇头,起身离开了。
今年的天气,仿佛故意和三班对着干似的,一直是晴天远比雨天多,搞得朱洁实在按捺不住,在班里开始设坛祈雨,杜小红照例是把朱洁狠狠“批评”一下,主要是批评她别那么明目张胆干,好歹也注意下隐蔽,要不雨没求来,自己倒成牺牲品了。
秋游学校统一定在下周六,因为要占用半天的上课时间,(p.s:那时国家统一休息时间只有星期天,没有两天周末哦。)被占用课时的老师就特别紧张,比如说英语葛老师。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调成了英语课,葛老师抱着一堆英语练习卷子走进了班里:“那个,吴立萍,你把前天的习题卷子发给大家,这节课我给大家讲解一下。我抽查了一些同学的卷子,发现一些问题比较多的地方,重点给大家讲讲。”
葛老师操着一口古城方言普通话,开始讲起试卷。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葛老师虽然是俄语转英语,好歹也是学外语的,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但讲着讲着,还是让这帮学生看出了端倪:葛老师的讲解,永远是围绕着正确答案的自圆其说,当然前提是他得知道哪个是正确答案,比如说正确答案是C,他一定会有一堆ABD不对的理由,加上C是如何匹配的,尽管有些理由在这帮学生理解起来好像也是似是而非,但因为他的义正辞严,好像也就非C莫属了。
这不今天有一题,葛先生刚刚圆满解释为何正确答案是D,座位上有好事者冷不丁冒出一句:“葛老师,练习册上正确答案是C啊。”
“啊?是吗?我看看。哦?果然是C”,碰到这样的意外,葛先生竟然毫不慌张,沉着冷静地找回那道题目,重新开始论证:“刚才这道题我没看清楚(应该是正确答案没有看清楚),现在让我们看看为什么D不对呢?”仿佛全然忘记刚才他是怎么慷慨激昂地证明人家D是唯一正确的,翻手覆云间,就把可怜的D踢到了爪哇国去了。
--------------------------------------------------------------3 (2)
毕竟是第一次班委组织的活动,杜小红还是希望能够搞得有些特色,何琼已经把班费收上来了,但有5个人没有交,都是农村来的孩子,何琼从他们为难的样子就明白应该是经济困难,所以和班长商量后就算了,也不声张。张文君除了地方,没有再提其他的建议,杜小红私下也和李泽聊了聊,李泽也没说啥,只是提醒要把上车、下车路线给大家交代清楚。看来,这次的活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洁持续的求雨感动了龙王爷,秋游前一天周五晚上,古城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入秋后难得的一场雨,气温顿时下降了7到8度,把整个三班气得咬牙切齿,朱洁倒是洋洋自得:“这说明,本大师的求雨还是卓有成效的,哈哈哈,这以后,我要继续开坛施法!”
“开你的鬼去吧,”杜小红闷闷不乐地回应:“以后你再搞这个封建迷信试试?我先拿你祭奠神灵!”
晚自习上,杜小红把详细的行程路线:坐哪路车,在哪站下,几点在校门口集合,几点在景区门口集合……桩桩件件,能想到的,都写在了黑板上,看得出来,杜班长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还好生活委员何琼也去过,所以两个人一起提前把行程整理出来。本来何琼建议在景区里面搞些大家一起参与的集体活动,比如玩些游戏什么的,但响应者寥寥,也只好作罢。
“大家明天记得把雨伞带上。”杜小红最后还不忘交代一声,也许是这场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也许是本来大家对旅游景点也没太大兴趣,杜小红明显感觉到班里对这次活动热情不高。
早上公交站台上,兴许因为晨跑的训练,三班的同学时间观念很强,都准点到了集合地点,刘文峰今天要去市里参加学习,所有的重任都压给了班长杜小红,班里还是有4个同学请了假,说是不舒服,杜小红知道他们是因为没有交纳班费,不好意思参加,所以也就没有强求。
雨倒是停了,空气依然潮湿阴冷。乌泱泱一群人把公交站台挤得水泄不通。班里五十多号人,分成两批,还好出门早,老式的公交车上几乎空无一人,这帮学生们一哄而上,顿时把空荡荡的大车挤得满满登登。
杜小红与何琼在第一部车上,属于先头部队,主要是负责给大家买门票,张文君和刘卓宇在第二部上负责断后,李泽主动加入到了断后的队伍,连带着马斌、王兵还有刘燕燕也都挤在了第二部车上。
上了车,也许是第一次大家一起出门,也许本来这一车的活宝就多,车上的气氛倒是轻松活跃,王兵脖子上竟然还挂着相机,要知道,这个时代,相机可是奢饰品,不是谁家都买得起的,于是一群男孩子们叽叽喳喳围着王兵问七问八,不亦乐乎。
公交车晃晃悠悠终于在终点处停靠,两队人马在景区正门的石牌坊处胜利会师,杜班长早已买好了门票,何琼人手一张发了下去,约定好了回去的集合时间,大部队就向着景点里面开拔。
毕竟是在山区,空气和古城市里大不一样,因为刚刚降过雨,整个景区空气清新湿润,半山间缠绕着淡淡的轻纱般的云雾,把整个景区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中,恍如仙境。这个南阳草庐景区所在的位置在古城西南边,属于武当山脉的支脉,据说风水极好,号称是“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最高的小南山状如盘龙,边上的次峰形如卧虎,所以历史上此地出现过很多治世名人,属于藏龙卧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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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张文君以前来过这里,原本是想找个清幽的地方静静走走,架不住李泽总是前前后后跟着,还捎带着马斌、王兵和另外几个老麓苑的兄弟,刘燕燕说要照相不由分说就加入了,朱洁原本是跟着班长走的,一个察言观色发现还是这里有趣也凑进来,这下可好,原本想清静的她反而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一个大部队,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一路上有人端茶倒水,还不寂寞。
张文君原本就是很开朗的人,之前不待见李泽只是觉得他别有用心,和这帮活宝们在一起慢慢活泼的本性就显露出来,话语不知不觉也多了起来。
“老大,这相机怎么回事,快门按不动啊。”王兵原本拿着相机出来想好好显摆显摆,架不住学艺不精搞得手忙脚乱,这不,几个男孩摆好了姿势让他正式开练了,他倒好半天没有动静,这下可把他自己给吓着了——要是把这宝贝搞坏了,他老爸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李泽其实也没玩过相机,但美女当前绝不能露怯,大义凌然拿过王兵的相机摆弄着,像模像样对着镜头试着摁了一下快门,的确摁不动,嗯?这玩意究竟怎么回事?
几个脑袋正凑在一起瞎琢磨着,猛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的镜头盖还没打开吧!”,几个男孩子不约而同回身一望,却是肖剑,边上一起的是他的同桌王旭阳。肖剑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夹克衫,没有带眼镜,清瘦的身材和这儿清凉的背景说不出的契合,仿佛换上长袍立马就能穿越成古代的世外高人。
“喔操,王兵你到底会不会拍照,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马斌原本就不待见王兵的显摆,这下可是抓住机会狠狠损下这小子,“就凭你这两板斧还敢出来混?”
“意外,意外,纯属意外。出门时候我爸都交代过了,把要调的也都调好了,我就是一紧张,把开盖这茬搞忘了----咱不是新郎官娶媳妇头一回嘛,见谅,见谅。”王兵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辩解着。
看着这群活宝丢人现眼的模样,张文君,刘燕燕和朱洁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把这群男孩们也感染得欢快起来,连着最不苟言笑的肖剑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一瞬间,李泽仿佛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错觉,连带着潮湿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清甜的芬芳,他第一次看见张文君如此畅怀开心的笑容,她的脸上有着最明媚的阳光,好像把这周遭都映衬得灿烂无比。多年以后,这一刻就如同刀凿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他常常后悔不迭为什么当时没有能够拿起相机,把这动人的一瞬抓拍下来变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