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莫君对着白胡子老管家轻轻地唤了一声:“您既把他们当孩子,我想您也是这么对王爷的。”
莫君从怀中拿出一块墨玉的扳指来,举到白胡子老管家面前:“同情同理,同心同意。我和王爷也希望您能……”
白胡子老管家却伸手将莫君手上的墨玉扳指推了回去:“即便是莫公子你拿着代表洛王府王爷的信物也无法将我劝离出府的。因为这次我刘德善誓死与王府同存亡!我意已决!莫公子还是放弃罢!”
莫君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位虽头发已经花白,但眼神仍然坚毅似磐石一般,根本无法动摇一分一毫的老人,最终放下了自己手中戒指:“我明白了,刘叔。”
随后起身向着白胡子老管家,深深做了一礼::“今日多谢刘叔了,之后府内人员撤离的事也需您多多烦累了。”
白胡子老管家略略点了点头,权作是答应了。
战泫看着白胡子老管家渐渐走远的身影,回头望了一眼莫君,低声道:“莫公子,我想刘叔他是不会走的。”
莫君点了点头,又取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个满:“我知道。我本就没想过刘叔会自个走。”
华大嗓一把夺过莫君手上的酒壶,怒道:“喝甚么酒?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沾得了酒?”
战泫听出了莫君的画外音:“那莫公子你……”
莫君笑了笑,朝着华大嗓勾了勾手指。
华大嗓疑惑地看了莫君一眼,随即耳朵凑了过去。
华大嗓才听着莫君把话说完,就觉手上一空,酒壶竟又是被莫君给抢了回去。
“到时候你们俩下手有点分寸,毕竟刘叔是个老人家。”
不过一瞬间,莫君已拿着酒壶闪身到了门口。
“洛王府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出门一趟。”
“你把酒壶给我留下!”华大嗓气得冲过去就是要把莫君手上晃啊晃的酒壶给抢回来,然而还没等他到门口边上。
莫君人已经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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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招
莫冷清回房的时候,看着自个床上躺了个人。四仰八叉,睡姿豪放。
莫冷清面无表情,坐在一旁淡定喝水等着床上的人醒来。
“清清啊……”莫冷清才端起自个手中的杯子床上的人就清醒了,脸颊虽是红得厉害,可是眼里不见半分醉意。
“少爷。”莫冷清站起人来,向着床上的人递过水去:“喝那么多酒干嘛,你又喝不醉。”
莫君眨了眨眼,极不雅地打了一个嗝,对着莫冷清笑了笑:“可我不喝酒,我就不敢?1 戳恕!?br /> “不喝水,我就是要这一身酒味。待会好好去熏熏他。”莫君摆了摆手,拒绝接受莫冷清递过来的水。
“你若是想向老爷求情,最好还是别折腾成这副样子。”莫冷清重新把水递到莫君面前。
“求情?”莫君从床上盘腿坐了起来,手指指了指自己,瞪圆了眼:“谁说我要找他求情了?”
“你不来求情?”莫冷清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嗤。”莫君发出一记嗤笑:“我为何要来求情?王爷若是死了,我陪着跟去就是了。这点代价我还担得起。”
“五年前,王爷死了我不死。是因为我有愧,我得活着受罪。而这一次,我无所亏欠,我能正大光明地陪着他走。到时候,我和王爷就在地府做一对神仙眷侣。”莫君摸了摸自个的下巴,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结局。
莫冷清静了片刻,看了莫君一眼:“神仙眷侣那是在天上的。”
“噢……那我和王爷就做一对鬼鬼眷侣。”很显然,莫冷清的纠正并没有打击到莫君。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莫冷清这几年跟莫君呆下来,早已明白莫君的道理—那就是没道理。所以也就不和他争了。转而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来。
“那你现在来莫府……”
“清清啊……”莫君眼巴巴地盯着莫冷清瞧。
莫冷清:“……”
总觉得有甚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
“你给我唱首歌罢。”才说完,莫君就自个闭着眼轻声地哼了起来:“杨柳青青,百花儿开。细雨飘飘,起清霭。一把青伞遮面来,原是郎君绕街来。”
低低婉转的调子,莫君轻轻地唱着。面上的神情柔和,仿佛沉溺于以往某段温柔的时光中。
莫冷清自是记得这首歌的,这是莫夫人还在时,常常哼唱给莫君,哄他入睡的曲子。当年因着与莫君年纪相仿,俩人时常一块玩闹。
莫夫人向来行事低调,贤惠淑良,待下人更是亲善温厚。莫冷清母亲死得极早,当年莫夫人就拿他当自家孩子疼一样,因着他又与莫君年纪相仿,两人又时常一块玩闹。比他小了两岁的莫君更是毫不避讳地跟在他的后头,一口一个清清哥哥叫得亲热。
在莫冷清的心里,莫夫人早就成了他另一个母亲。而莫君,莫冷清也一直视之为亲弟弟一般。
但五年前,他却……
他却一同连着自家老爷演了一出戏,蒙骗了莫君,骗了他让他以为自己的母亲还活着。
而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莫君亲手杀了他自己爱的人。
再次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莫冷清竟是一时有些眼眶酸痛,流下的眼泪也不知是对莫夫人的怀念还是对当初自己蒙骗了莫君的愧疚:“少爷……”
那厢,莫君已经慢慢睁开了眼,向着莫冷清浅浅一笑,轻声道:“清清,唱罢。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听着了。”
轻柔好听的歌声再一次响起,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歌声中隐隐带了几分呜咽……
莫君转脚出了屋子,背着手在府里的曲折环廊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色暗了,才在一间屋子外停下。
那是书房。
莫君推了门进去,果不其然,在屋子里见到了他要见的人。
而屋内的人分明听到了这一声响,却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淡淡地道了一句:“阁下怕是走错屋子了。”
莫君笑了一声,负着手踏过门槛,甩着袖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在桌前手执着一本书的人面前,站直了身子:“没走错,老爷子。我找你。”
莫君身上的酒味很快就被莫得捕捉到了,莫得皱了皱眉,随即以书遮住了自己的鼻子:“我与阁下无话可说,请回罢。”
说完就是做了个请离的手势。
“老爷子,你也不必赶我走。我来就是问你三个问题,问完我就走。”莫君顿了顿,忽而又偏了头一笑:“当然,我问我的,老爷子你可以选择不答。”
莫得沉默地抬起头来打量起眼前的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吊儿郎当。分明是半分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却偏偏让他想起某个人来。那人已经离去了太久,以致于脑海里都记不太得她的模样。
莫得叹了口气,揉了揉自个的眉头。
“十五年前你要我杀他,我不肯,你本欲连我一同处置,最后却又饶我一命,可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莫君的手心摊开,躺着一支梅花的金钗,但却只是一半的。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莫得瞳孔骤然一缩,却是又很快恢复到一贯从容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抬起衣袖,掩去了桌上的某物,望着莫君,伸出手:“把它给我。”
莫君微微一笑,看了眼莫得衣袖所覆在桌案上的地方,随即手指合拢,将钗紧紧攥在手心中:“你爱过我娘吗?”
“放肆!”莫得一拍桌案,豁然站起身来。神色怒然。
莫君却是轻描淡写地一笑,旋即出掌打在桌角上。桌子陡然旋转。
桌上摊展着一幅颜色早已经不再鲜艳褪了色的女子的画像,而画上的女子手执一把青伞,眉眼温柔,低头浅笑。画一旁正放了莫君手中钗子的另一半。
莫君将自己手中的钗子放于桌上。
终于合二为一。
莫君瞧着那画半晌,方才抬头看着桌子另一方僵直站着的人,问出了自己此行而来的最后一个问题:“老爷子,你这辈子做的事你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吗?”
“你给我闭嘴!”莫得上前一步,手一扬,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莫君的面上。气到胸口起伏,浑身发抖。
莫君被这一记耳光给打得脑袋嗡嗡,就连头转回来时看人都重了影子。
可莫君却偏偏装作没事人一样,冲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白齿一露,咧嘴一笑:“老爷子,我话问完了。”
紧接着,撩起了衣袍的下摆,双膝一屈跪了下来,上下嘴唇一碰,干干脆脆地不含糊地叫了一声:“爹。”再俯身叩了头拜了一拜。
莫得拂袖扫了桌上的东西,瞧着莫君,冷笑道:“你休想让我放过他!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莫君平平静静地跪着,身子挺得笔直:“我说了我不是为了他来求情的。我已决意与他同死!”
“这一声爹,不过是我这十几年欠你的而已。”莫君不明意味地笑了笑:“现在来还你的。”
语毕,莫君慢慢地起了身子,将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了来,放回到桌上,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蓝折子来:“这东西,老爷子你看与不看随你心意。我只想说的是王爷他绝非你想得那样。”
“这世上黑白从不是绝对的。”莫君不偏不倚地与莫得对视,最后慢慢低下身子向着莫得深深一拜,垂首道:“爹,那我们就此别过罢。”
礼完,起了身子,一步步向门外走去,一只脚才跨出了门槛,却又说了一句:“对了,老爷子。我私下把洛王府的家奴甚么的都给放了。”
莫得一愣,随即又是给气得心口发闷,怒不可遏:“你胡闹!”
洛川现被押在大理寺,身上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洛王府不久自然也会被奉旨抄检,而府上的人自然到那时也就各有各的处罚,轻点了便是遣散,重了则是打发到宫内别处或是被随意给赏了。如此因罪而受祸的人,自是到了哪里都会被欺负。但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莫君来私自做主。
这可是枉顾皇威,擅自做主,不敬圣上的大罪。
“老爷子,您要是想拦我,现在奏明圣上,派兵把洛王府团团围起来还来得及。”莫君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您若肯成全我这份决意同他一死的心意的话,我将生生世世永记您的恩情。”
莫君很明白,洛王府毕竟百来号人,就算如何再小心翼翼也终究会被人发现的,只是发现的时间早或晚的问题,不如索性明白说了,来个痛快。
莫得看着一头扎进黑沉夜色身影中的人……
他明白,莫君已心意已决……
作者有话要说: (⊙v⊙)九点二更~为了祝大家元旦快乐~么么哒~比心~(づ ̄ 3 ̄)づ!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取自辛弃疾《祝英台近·晚春》。钗不仅是单一的装饰物,亦代表着寄情,古时候恋人或夫妻之间,有一种赠别的习俗。女子将头上的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对方,一半自留。当他日再见之时,合二为一。
☆、第三十八招
洛王府的花园自是极大的,有池有花有草有树。春日百花红,夏日荷花香,秋气桂花漾,冬有梅花闹。
总归是极热闹的。
莫君躺在一颗桂花树下,一本《庄子》盖在脸上,似是在睡觉。
华大嗓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带了一股子桂花甜甜的香气。
“少爷,府上的人现在基本都已经清离了。”
莫君的脸还埋在书里回了句哦,随即伸手把覆在自己脸上的书拿了下来放在了一旁,撑着悠悠晃着躺椅的两边,坐起了身子,弯唇一笑:“那你和战泫就今个晚上准备准备,我们送刘叔出府。”
晚膳时分,原本的大桌子被换成了刚刚好的小圆桌。
七八道素菜,一碗菜汤。
桌子边上坐了四个人:战泫、华大嗓、莫君、白胡子老管家。
莫君首先开了口,笑眯眯地道:“咱们王府的桂花树开得真早,不但早还开得盛。今个我在下头看书,扑簌簌地落了我人一身。”
华大嗓撇了撇嘴:“少爷,谁叫你支楞个椅子跑桂花树下头去看书,不落你一身才怪呢!”
“你懂甚么。”莫君伸手在华大嗓脑袋上一敲:“这叫情趣。桂花落在书上,书都变得香香的。”
莫君说完话,还吸着鼻子闻了闻:“闻着了么,这桂花香都飘到我们这头来了。”
华大嗓揉了揉自个的脑袋,不客气地道:“就你狗鼻子!”
白胡子老管家,却伸手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小杯,指了指窗外头:“桂花香我没闻到,不过今个的月亮倒是挺圆的。”
众人抬眼看去,果真那夜幕上挂了一轮圆月,盈满而明亮。
只可惜,月是圆的,人却是……
一向情绪克制能力极好的战泫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莫君笑了笑,拿着筷子敲着碗边,语气欢快地道:“来来来,那大家就边赏月边吃饭罢!”
一顿饭吃完,老管家先起了身子,因喝了些酒的缘故,人也有些站不稳,拱了拱手:“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吃罢。”
莫君咬着筷子,迅速朝华大嗓和战泫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里神会地也放下了筷子,一人搀着一边地扶白胡子老管家:“刘叔,你醉了。我们送你回房。”
“你们……”白胡子老管家觉得酒劲有些厉害:“那好,我告诉你们,我的屋子在……”
“在……”白胡子老管家话还没说完,嘴巴一张就打了个十足十的酒嗝,紧接着头一歪,已然昏了。
战泫和华大嗓转过头看了莫君一眼,莫君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战泫和华大嗓应声,正搀着人才走了两步。
却听背后的莫君开口数道:“三、二、一。”
战泫和华大嗓立刻彼此对瞧一眼,心觉古怪。
下一刻,他们竟也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软绵绵地要往下倒。
但很快就被人扶住了。
“高峰?”
“笛山大人?”
莫君扶着白胡子老管家,对着华大嗓笑了笑:“记住本少爷的话,以后和战泫买房子切记要挑墙壁厚的。”
说完又背着手,转了身走到战泫面前:“我把他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待他,不要想着他娘家人不在你就可以欺负他了。”
“少爷,你发甚么疯!”华大嗓瞬间怒了,可无奈身子却是软的半分力气都没有,眼皮更是忍不住地想合上。
“莫公子,我们不走!”战泫狠劲咬了自己唇一口,才勉强抵挡住了汹涌的睡意,强行拼出几分清醒来,看着莫君,道。
莫君看了看战泫咬破了唇,幽幽叹了口气,冲着扶着战泫和华大嗓的高峰和笛山点了点头。
高峰与笛山相互看了一眼,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出手点了两人的睡穴。
莫君同时也在白胡子老管家身上一点。
“入梦散和睡穴双重作用,应该够他俩睡个三四天了。若是提早醒了也不怕,三四天够到蔺州了,就算他们快马加鞭赶回来也要二三天。”莫君估算完毕,对着高峰和笛山,抱拳一笑:“那就麻烦两位了,若还有机会下次请你们俩上最好的酒楼吃饭。”
“我们等着莫公子欠我们的这顿饭。”高峰与笛山异口同声道。随即带着人离开。
莫君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真是的,自从高峰和笛山大人成了一对之后,两人说话都变得同步起来了。
莫君拍了拍手,轻手轻脚地扶起躺在椅子上的人:“刘叔,保重。”
莫君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懒懒地爬了起来,看了看早已日头高照的窗外:“奇了怪了,这时候了,华大嗓怎么还没叫我吃饭?”
莫君轻轻啊了一声,方才想起来,这王府现在就他一人了。
“不行不行,得起来了。万一待会锦衣卫的人来了,我还在床上,这就不太好了。”莫君拍了拍自个的脑袋。
一番整理完毕,莫君心情大好地走到朱红的大门面前,打算开门大迎不知甚么时候会来的锦衣卫。
却不想,门才开了一条缝,就突然出现了一只圆溜溜转着的眼。
莫君没有准备,给吓了一跳:“小孩,你在这做甚么?”
门外一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一封信递到莫君面前:“我来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