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李元澈笑了笑,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的。爱一个人,便会爱上她的一切吧。所为爱屋及乌,恐怕就是如此吧。
“光有这些图,怕是不能教好的。”王姒轻不再犹豫,“学这外科手术,必须要见到实物,才能让他们真正的学出来。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
“这有何难!”李元澈笑了笑,看她为难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呢。他很高兴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不就是想要一些尸体吗,交给我来办就是了。”
☆、第九十四章 义庄
他真的有办法!
王姒轻抬头,一双大眼里闪过惊喜的光芒。随即,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彩淡淡散去。
“阿澈,不要为我杀人。”她知道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身在社会金字塔顶端的他们,让几个社会底层的人消失也不是什么大事。
“轻轻,你想到哪里去!”李元澈失笑,如果没有其他的办法,他当然不介意为她大开杀戒,可现在不是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吗?
“你难道不知道京城里就有好几家义庄吗?”李元澈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看着对方有些疑惑不解的模样,哑然失笑。
“义庄?”王姒轻恍然大悟,暗嗔自己没有想起这个地方来。义庄是存放棺材的地方。当然,棺材不会是空的,棺材中都有尸体,大都是一时还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死者客死他乡,家人准备运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穷得无以为殓,只好暂时寄放在义庄之中。
而京城作为一个皇朝的中心,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客死异乡的外乡人或者食不果腹的穷苦人家悄然死去,这义庄因此自然爷是不会少的。
“是啊,”李元澈笑了笑,也难怪他的轻轻一时想不起来。她一个世家千金,十五岁之前从未出过江州王家的大门,如今虽然在外周游了一年,只怕也是被人保护的好好的,哪里能想起这样的地方来。
“义庄里虽然有足够的尸体,可是,”王姒轻想到什么,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可是,义庄的人能允许外人进去对那些尸体开膛破肚吗?”恐怕不能吧,死者为大,在哪个时空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里的人们观念更为保守一些,哪里能允许有人对死者做出不敬的事情来。
“别担心,交给我来处理。”不过是几具尸体而已,这是小事,哪里就能因这个让自己的心上人为难。况且,这是他的心上人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他李元澈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安排不好,又怎么去争这大好河山呢。
“轻轻,你什么都不用想,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他心悦与她,却不想把她圈固在一方小院里生活。他李元澈要做到的是给她一方足够大的天空,让她在他的羽翼下自由翱翔。
“阿澈,”王姒轻倚靠在他的一旁,今生有他真好。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她已经打开了心房,完全的信任他,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第一个想起了他,并决定倚靠他。
相互信任,给予对方完全的倚靠和无私的帮助,这是一颗美好的种子,已经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渐渐生根、发芽。
“今晚亥时三刻,我来接你。”李元澈看了看窗开的天色,东方已经有一丝发白。每次和她相聚的时光总是过的这么快,“我该走了,轻轻。”
“阿澈,今晚我等你。”话虽暧昧,王姒轻的神色却是一片坦然。她知道他的不舍,也知道他的辛苦,可他们的将来要面对的实在是太多的刀光剑影。天下的争夺,少不了战场的厮杀,她是一个外科医生,当然明白她所会的一切,在这样的一个冷兵器时代,意味着什么。她只希望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些,能在将来帮上他一些。
通向那条路的尽头,实在是太艰辛。王姒轻只希望能陪在李元澈的身边,力所能及的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他挡去一丝丝的风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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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义庄的马庄头,举着一盏破败的油灯看了看身后有些阴深深的义庄大门,不由得跺了跺脚。这鬼天气,已经四月了,怎么还这样的寒冷。
一阵夜风吹过,他手里的油灯不由得晃了晃,似乎马上就要熄灭。马庄头哈了口气,赶紧用手护住了手里的灯火。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月已中升,已经子时了吧,怎么还不见来人。若不是衣兜里的那块银子提醒着他,他恐怕以为是白日里的那个公子哥儿故意戏弄了他。
马庄头又忍不住拿出了怀里的银块看了看,没错,整整一个二十两的元宝呢,他就是在这里守二十年也存不下这么多银子。他想起了白日里那个公子哥儿的话,若是今夜他安排得好了,还能再给他一百两的银子。
若是有了那一百两银子,自己就可以去东街的小寡妇家提亲了,说不定以后那小寡妇还能给自己生个儿子呢!想到那个小寡妇白嫩水灵的身子,马庄头只觉得心头一阵火热,似乎连外面的寒风也感觉不到了。
不一会儿,马车的“咕噜”声,在宁静的黑夜里,渐渐响起。马庄头赶紧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身子,提起了手里的油灯,按照和白日里那人的约定,左右各晃了三圈。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三辆漆黑的马车便停在了他的身前。
“公子爷,您来了。”马庄头狠狠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面,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声,躬身请安。
“嗯。”最前面的一辆马车上,浑身黑衣蒙面的灰一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下了马车。他丢下块碎银子,抬头借着马庄头那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前面义庄的大门上,那两个破败的“义庄”二字,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公子的赏。”马庄头赶紧蹲地捡起了银块,放在嘴里用力的咬了一下,才讨好的道了谢。
“这里没你的事,你下去吧。”灰一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不知从哪里拿出的火把,转身看向马庄头,一双眼里露出些许的狠厉,“记住了,今夜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
灰一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马庄头那本来就佝偻的身子更是一缩。
“公子爷,您放心,小人保证不会乱说的。”马庄头连忙保证。
“嗯,若是做的好,以后有你的好处。”灰一见吓住了对方,又放缓了语气,安慰了马庄头几句,便伸手挥退了对方。
马庄头吓得连连点头,快步向一旁自己休息的屋子走去。他可不想像身后义庄里那些无处可埋葬的死人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他还想挣点银子,好娶了那小寡妇,生个儿子呢。
等马庄头心情忐忑的退到了自己平日里歇息的屋子前,在进屋关门之前,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第一辆马车上,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挺拔男子扶着一个头戴幕篱,身穿白衣的女子,缓缓步下马车。
这大半夜的,又是在义庄门口,竟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真是见鬼了。马庄头心头一怔,赶紧低头关上了大门,再不敢往外看上一眼。
☆、第九十五章 解剖课
王姒轻在李元澈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李元澈只见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摇头轻笑了一声。他宠溺的替她系好披风,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师妹,你在笑什么?”王姒轻的身后,老大夫张青山已经带着丁寅、陆飞等一众小徒弟,下了马车,来到了义庄的大门前。张青山很满意这里的环境,远离人群的义庄,夜深人静时,正是教学的好环境。
“师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王姒轻看了看一众跟在师兄身后,略带紧张的几个年轻人,故作阴深的说道,“月黑风高夜,百鬼夜行时。”
话音未落,只吓得几个小徒弟面色发白,一阵低呼,纷纷靠近了自己的师傅。
“瞧你们这点出息,你们小师姑故意吓你们呢。”张青山失笑,他赏了四周的几个小徒弟一人一记爆栗,他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成熟稳重的小师妹也有如此调皮的一面。
“小师姑,你干嘛故意吓我们。”这可是在义庄啊,里边可都是死人啊,小师姑也忒会吓人了。小徒弟丁寅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好疼啊,师傅下手也太很了些。
王姒轻但笑不语,见几个小徒弟面上已经没有了紧张之色,才拉了拉身旁男子的衣袖。“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李元澈点了点头,并不出声,拉起少女的双手,当先迈入了义庄的大门。
张青山看着身前的一对璧人,若有所思。师妹身边的那个男子虽然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中,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气势不凡,恐怕也是身份不俗吧。
最重要的是,对方知道师妹会医术的事情,并且肯相陪来到义庄,不以世俗的偏见来看待女子行医之事,还对此颇为支持,一路上又对师妹小心呵护,光这份用心和气度就难能可贵了。张青山抬头看了前方的一双人影一眼,希望师妹能好好珍惜吧。当然了,自己的师妹如此出色,也当得起世上最好的儿郎倾心相待。
“师傅,小师姑他们都进去了。我们还是快跟上吧。”周围的几个小徒弟相互打量了下四周,回头却发现师傅望着前面有些发呆,便出言提醒了一句。
“嗯,走吧。”张青山回过神来,接过了一个火把,便带着几个小徒弟走进了义庄。
只能“嘎吱”几声,义庄有些破败的大门摇晃了几下,终于缓缓的关闭。
留在庄外的灰一,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缓缓隐去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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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姑,真的要划开吗?”几个小徒弟看着眼前有些发青的尸体,脸色有些发白。在这之前,小师姑已经领着他们打开了义庄里所有的棺材,看着那一具具不同形容的尸体,几人都吓得不轻。
“是啊。”王姒轻点了点头,利落的拔去了眼前这具男尸的上衣。不错,很新鲜,看尸斑的情况,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24个小时。这应该是整个义庄里最适合教学解剖的尸体了。
这是一具四十多岁的男尸,体貌正常,看尸体的外观,应该是正常死亡,没有中毒等其他的异象。
王姒轻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了一旁的手术刀,一时间,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你们都看好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她摇了摇头,挨个看了下四周的小徒弟,“谁要是怕的,现在还可以出去。”
小徒弟们都摇了摇头,尽管心里都有些害怕紧张,却都不肯离开。一来,师傅说过,跟小师姑学习神技的机会难得,他们都应该好好的珍惜。二来,若是他们现在离开算什么回事,小师姑一个女子都不怕呢,他们要是怕了,还算是男人吗?
“那我们就开始吧。”王姒轻对着张青山点了点头,指着尸体上的一点说道,“下刀的位置要看好了,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下刀的。不同的外科手术,下刀的部位都不一样,比如,…….”
两个时辰之后,义庄的大门再次晃动着被人从里面打开。
几个年轻的身影踉跄着跑了出来,扶在大门外的石阶上,便是一阵狂吐。几息之后,丁寅和陆飞也一手捂住嘴,一手扶着一脸苍白的张青山,身形摇晃的走了出来。
张青山跌坐在了石阶上,让两个小徒弟自去一边换了口气。他看了看四周几个不断呕吐的弟子,自己也忍不住?1 铝似鹄础?br /> 若不是刚才小师妹严令不准在停尸房里呕吐,自己的这些小徒弟恐怕在里边就呕吐起来了吧。也难为他们了,竟然忍了这么久。
身后,王姒轻和李元澈二人,从容不迫的跟了出来。
“小师姑,我们…….”几个小徒弟见状,十分佩服。刚才所见的画面实在是太恶心了,他们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出来狂吐的。没想到小师姑一个女孩子,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面对这一切,还能镇定自若的给他们讲授那些外科手术的技法。而自己几个大男人,却…….,实在是太丢人了!
“没关系。等今后常来,习惯了就好。”王姒轻笑了笑,想起自己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情形来,“吐啊,吐啊,吐习惯就好了。”少女清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如一缕春风,吹散了几个年轻人心头的恶心感。夜色中,她那双灵动的眼里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一时间,几个年轻人竟然看呆了。
小师姑笑起来,可真好看啊。没想到,平日里容貌只是略微清秀的小师姑也有这样动人的时候。
张青山见状也不由轻笑的摇了摇头,这群小徒弟的呆样子,怕是要打翻某些人的醋坛子了。
果然,李元澈见状,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他冷着脸,轻轻拉住少女的手,几步就踏上了马车,呼啦一下就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外面那些烦人的目光。
“好酸啊。”王姒轻之前一言不发,任由这个男人拉着自己,直到进了马车,才倚靠李元澈的身前,偷笑着低语了一句。
酸什么酸?自己又没有吃醋,哪来的酸味!李元澈狠狠的揉了揉了佳人的头发,听着心上人伏在自己胸前,略带沉闷而清脆的笑声,他心里的那股子酸气才慢慢的消散开来。
☆、第九十六章 交心
王姒轻低头闷笑了一阵,见李元澈还是一副冷脸的样子,心情却莫名的越发大好了起来。
“好了,”她拉住了李元澈的胳膊,轻轻的靠了上去,一双灵动纯粹的眼睛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一般,闪闪的望着他,“不过是些十多岁的孩子,还是我的晚辈呢,你还真酸上了?”
“没有。”李元澈闷声不肯承认,他只是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少女。十多岁怎么了,十多岁当爹的比比皆是。她难道一点都不知道男人们的心思吗?自己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他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特别,她的出众,可他又不愿让别的男人接触到她的特别,她的出众。他想,要是这样特别的轻轻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
李元澈不明白,也许,只有恋爱中的小情侣才会有如此矛盾而别扭的心情吧。
“真的没有吗?”王姒轻抬头,故作正经,只那一双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有,”李元澈不知想到了什么,却突然转了心思。
“轻轻,刚才我是真的嫉妒了。”他专注的看着怀中的少女,眼里的深情似乎浓得能化出水来。
“我嫉妒他们倾醉于你如此动人的笑容,哪怕我知道他们是你的晚辈!”
“我嫉妒他们可以天天的看到你,可身为你的未婚夫,我却每每要偷偷摸摸的来见你!”
“是的,我嫉妒。明明是我最先发现了你的美好,你的特别。可如今哪怕我们又有了婚约,却还是不能相守。那种相恋不能相守的情怨,已经让我快嫉妒得发狂了。”
“轻轻,我好想把你藏起来,只见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笑。”李元澈笑着用鼻头亲昵的点了下她的眉间,“可我知道,这样你不会开心的。”
“轻轻,我知道,你和世间的女子不一样,你不喜欢后院的生活,你要的,是更广阔的天空。你喜欢行医,可这天下容不下女子行医。那我就打下另一个天下,让你能够无拘无束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轻轻,你说这样,好不好?”李元澈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盼,一丝深情。
为了她,这天下,他李元澈不但要争,还必须要争赢!
“阿澈,”王姒轻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竟能得到他又一次深情的告白。“阿澈,谢谢你。”他说过,她不需要对他说谢谢,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的说了,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她看眼里,也会记在心头。
“阿澈,刚才在义庄里,你害怕了吗?”王姒轻移了下自己的头,特意靠近了他心脏的位置。
“不怕。”李元澈没有一丝犹豫,“我在战场上见过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比这义庄里死状还惨的,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呢。”
“你说,我怎么会怕这几个死人?”他低头,看见怀中少女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仍然清澈。
“阿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的心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有力,她却知道他是故意曲解了她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