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惨呼了一声,那锥心的痛意让她全身颤抖不休,鲜血从掌心处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可地痞根本不打算停手。
当她的左手又被拉了起来,杜若忍痛狠狠撞向了那地痞的面门。
地痞鼻尖被撞得生疼,他不禁松开了手来,捂着面门恶狠狠地怒吼道:“大哥,弄残这臭丫头!”
几名从城外进城的百姓看到大清早便有人在临淮城门口附近行凶,有的害怕地躲在一旁围观,有的卷了卷袖子快步冲上来准备制止那两个地痞行凶。
另一个地痞瞧见这势头不对,连忙道:“快走!”
捂着鼻子的那名地痞看了一眼冲上来的壮汉,马上拔腿就跑。
杜若疼得坐倒在地,抱着满是鲜血的右手,心头害怕得紧,这手伤得如此重,只怕是要废了。
“可怜的小姑娘啊,你到底是惹到什么人了?”好心的大姐围了过来,从怀中摸出帕子,想要给她扎紧伤口止血。
几个追丢了地痞的汉子走了回来,摇头一叹,其中一名弯腰道,“孩子,我背你去看大夫吧,你这手若不及时治疗,只怕是要不得了。”
商青黛一路追得辛苦,老远瞧见前面有许多人围着,心里的忐忑感越发地强烈起来,她一面大口地喘息着,一面快步走向那群人。
“阿若……”
当看清楚地上坐着的那个半身血污的人就是杜若,商青黛哽咽地唤出了声,扑到了杜若身边,心疼,心乱,心慌一起涌上心头,她眼底很快便泛起了泪花,“别怕,你会没事的,我会医好你的,一定会医好你的!”
再疼,杜若也可以忍住泪水,可现在,看见商青黛的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绝望地摇头道:“夫子……我的手……只怕……是废了……”
泪水滚滚而下,大滴大滴地落在衣裳上。
商青黛伸手将她扶起,忍泪道:“我说我能医好你!阿若,你不准说这种丧气话!”说完,她对着围观的百姓道,“都让开!让开!”
她来不及带杜若回蛊医谷医治,只能扶着颤抖不止的杜若往临淮城的药铺走去。
药铺老板瞧见方才买了药材的小姑娘如今半身血污地被人扶了进来,当下一惊,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青黛扶着杜若坐下之后,从怀中摸出半锭银子递给药铺老板,急声道:“我买南星、大黄、降香、蒲黄炭、血竭、煅龙骨、黄连、儿茶、棉花炭、陈石灰,要快快磨好!”
“好。”药铺老板接过银子,便吩咐伙计速速去准备药材。
商青黛小心地将杜若的右掌放在膝上,柔声道:“阿若,忍一下。”
“嗯……”杜若的右掌不断颤抖着,掌心处那个窟窿实在是触目惊心。
商青黛腾出手来,将腰上的针囊拿了下来,看向一边围观的百姓,“劳烦哪位帮我拿支点燃的蜡烛来?”
“姑娘,给。”药铺账房先生倒是先一步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了商青黛身侧。
商青黛看得心疼,她哑声又道:“我还需要热水跟帕子,劳烦……”
药铺老板给伙计递了个眼色,“你去端盆热水来。”
“好!”
杜若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夫子……我……我动不了手指了……”她泪痕未干,又添新泪,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真的断了手筋,杜若想动一动右手四个指头,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不准胡说!”商青黛厉喝了一句,拿出银针在蜡烛火焰上烧了烧,“我说了能救你,就一定可以救你!”
说完,商青黛捋起了杜若的右袖,一针准确无误地刺进了手三里中。
瞧着杜若眉心紧蹙,一脸泪水,商青黛心疼地低下了头去,继续再烧了烧下一支银针,下一针又刺进了手五里中。
针法不过只能镇痛,要止血还需药草。
当伙计将热水端过来,可药草还是没有磨好,商青黛忍不住催了一句,“药呢?!”
杜若看着商青黛那双通红的眸子,心里也觉得难过,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坚强起来,只怕夫子会更难受,所以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劝了一句,“我可以忍住痛的,夫子,我很好,真的很好。”
“好什么好?我今日就不该让你来采办止血草,也就不会被人设计陷害成这样!”商青黛懊悔得厉害,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缓一分,她拧干了帕子,轻柔无比地擦上了杜若伤处附近的肌肤,却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夫子……”
“我没事!”
商青黛把染了血的帕子在盆中搓了搓,看着那一盆殷红,她垂着喃喃地道了一句:“他竟然这样狠!”
杜若颤然伸出左手去,拍了拍商青黛瑟索的肩头,“夫子,我……”
不等杜若把话说完,商青黛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回头将帕子擦上了杜若的伤口,直疼得杜若咬紧了牙关,半天说不出话来。
帕子瞬间变成了红色,商青黛凄声喝道:“为何药还没有准备好?!我的阿若不能有事!”
药铺老板亲自快步将磨好的药粉递了过来,“好了,好了,药在这儿!”
商青黛放下帕子,马上接过了药粉,泪眸看着杜若,“忍着!”
杜若点点头,死死咬牙。
药粉落上伤口,是那样的疼,可是杜若知道,若是自己哼出声来,夫子心里会更不好受,她只能死死忍着。
看着药粉被沁成了红色,看着血水继续涌出来,商青黛急呼道:“纱布!”
伙计给商青黛递上了纱布,商青黛将纱布压在了伤口上,此时此刻怎顾得杜若疼不疼,她只想快快将血给止住。
当纱布裹好伤口,红色的血珠又沁了出来,商青黛摇头凄声道:“不要流了,我不准你再流了!”
可是,她终究是人,不是神。
“若姐姐!”
一听说今日城门口出了案子,阿凉这心就悬了起来,他打听得知那姑娘被送来了药铺,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他的若姐姐。
商青黛狠狠一瞪阿凉,“我今日是怎么吩咐你的?”
“我……”阿凉从未瞧见过这样生气的青黛姐姐,吓得木立在了原地。
“夫子,不怪他,是我让他去……”
“闭嘴!”
商青黛打断了杜若的话,泪眼瞪着阿凉,“我要你好好跟着阿若!你们为什么都不听我的话呢?!”
“我……我是……是……”阿凉战战兢兢地欲言又止,他低着头走了过来,看了看杜若的手,小声道:“青黛姐姐,我们快带若姐姐回去吧。”
“这血尚未止住,阿若是哪里也去不得的!”
“南疆多蛇虫,常有人被噬咬流血不止,寻常药石是没法子救的。”阿凉认真地说着,“蛊医中有一种蛊虫,有止血奇效,就养在蛊房中。”
“既然有这种蛊虫,为何方才你不说,又何至阿若跑临淮采办止血草药?”商青黛冷冷一喝,却扶起了杜若。
阿凉委屈地道:“可那蛊虫只有十只不到,也不够用啊……”
“阿若,我们回去!”商青黛搂住了杜若的腰,带着她往城外走去。
临淮城中白日发生这种凶案,自然留守方大人要做做样子,抓抓人,不过,跟上次那件山楂果案件一样,最终只会石沉大海,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许府,后院。
许大夫听完小厮的回复后,寒着脸道:“只废了右手?”
小厮点头道:“来不及下第二刀了,老爷。”
“废物!”
许大夫冷喝了一声,“你们再找找机会,务必要让那丫头一辈子都行不了医!”
“是,老爷。”
就在这个小厮退下后,另一个小厮便跑来传信。
“老爷,灞陵来人了!”
“请进来吧。”
许大夫收敛了方才脸上的寒意,和蔼地坐了回去,“快去看茶。”
“是。”
马车停在许府门前,从马车上走下了两个穿着灵枢院水蓝色袍子的年轻人,一个娇俏可人,一个却独了一目,不是别人,正是陈水苏与杜仲。
“老爷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有劳了。”
陈水苏比当年要稳重了许多,脸上稚气也少了许多,她脸上带着一丝喜色,终是可以瞧见失踪多日的好友,她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杜仲也急着想看见妹妹,一年多来,妹妹的信件总是断断续续的,他连考入灵枢院这样的大事都没办法与妹妹分享。
“拜见许老爷。”两人在堂中恭敬地对着许大夫一拜。
许大夫点头笑道:“灵枢院的弟子果然器宇不凡,看茶。”
陈水苏连忙摆手道:“不了,我们奉了院主吩咐,要快些接大小姐回去。”说着,她看了看堂中,并未瞧见想见的人,“大小姐她们呢?”
许大夫笑道:“青黛不喜住在这儿,”说着,他看向了管家,“管家,你们带他们去蛊医谷接人。”
“是,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小水苏跟哥哥来接阿若回灞陵啦~
☆、第70章
陈水苏在心里想过许多次与小若见面的样子,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杜仲也想过许多次与妹妹重逢的画面,也没想到看见的竟是残了右掌的妹妹。
眼泪噙在眼眶中,陈水苏与杜仲走近了躺在榻上的杜若,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久久说不出话来。
“水苏,哥哥,你们别哭啊,我没事的,夫子说我能好起来的。”杜若看得心里难受,连忙开口劝慰两人。
陈水苏蹲了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兀自轻轻颤抖的右臂,柔声道:“小若,忍忍,你会好的,商夫子既然说你会好,肯定能好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杜仲咬牙一喝,便准备转身出去,似是要去找凶手算账。
杜若连忙坐起,用左手拉住杜仲的衣袍,道:“哥哥,不要!”
杜仲听得心疼,他转身蹲了下来,摸了摸杜若的头,“妹妹,哥哥今日先听你的,日后要是你瞧见伤你的人,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哥哥,你好不容易考入灵枢院,这双手是拿来救人的,而不是拿来揍人的。”杜若微微一笑,“况且,那些地痞都是些亡命之徒,我不想你也有事。”
“笑话,我好歹也算是半个灞陵城南的小霸王,还有我打不过的人?”杜仲不服气地拍胸道。
杜若摇头一笑,也不知该如何劝。
商青黛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冷冷道:“你若是想当小霸王,就把身上这身灵枢院的衣裳脱了。”
杜仲连忙噤了声,没想到商夫子待人还是这样冰凉。
“夫子,哥哥只是为我打抱不平,你不要怪他。”
“那我怪你可成?”
“我……”
商青黛看着杜若委屈的样子,心头一软,坐在了她的身边,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喂向了她,“快把药喝了,先把血气补起来。”
“好。”杜若顺从地点点头,喝下了这口汤药。
商青黛又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她侧脸看向了陈水苏,“阿若需要静养几日,所以灵枢院我不忙回去。”
陈水苏点点头,23 “你倒是可以先回去了。”商青黛斜眼一瞪老管家,“告诉你们老爷,医者仁心,仁心全无,又怎称医者?”
“这……”老管家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也只能听吩咐退出了小院,回去复命。
商青黛将这勺药喂向了杜若,安慰道:“你好好养伤,这几日哪里都不准去,只要伤口恢复得好,经络还是医得回来的。”
“嗯。”杜若咽下了这口药,悄悄地动了动右手手指,却还是觉得僵硬吃力。
心,蓦地一凉。
她不敢说出来心里的害怕,只能将这些都忍在心底,悄悄地咬了咬下唇。
商青黛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不去说破,她若不能给杜若希望,这世间还有谁能给她希望呢?
她静静地把药喂完,便唤出了杜仲与陈水苏,独独留下杜若躺在榻上养伤。
阿凉总是离商青黛远远的,生怕又被商青黛责骂他。
四位婆婆看商青黛脸色不太好,想到她回来之时,便将那些打架受伤之人全部赶出了小院,各个心里都有些害怕商青黛。
这些变化,商青黛不是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只是医好杜若的手。
灵枢院不收废物,若是杜若的手真毁了,没了行医的能力,杜若便只能从灵枢院退学,这些后果,她已经想得明明白白。
“阿凉。”
突然听见商青黛唤他,阿凉身子猛地一颤,点点头,低着脑袋走了过来。
“青黛姐姐。”
商青黛凉声道:“抬起头来,怎的好的不学,要学阿若总低着头说话?”
阿凉瘪了瘪嘴,“是,青黛姐姐。”说完,他便抬起了头来,却还是不敢去看商青黛的眼睛。
商青黛轻轻一叹,声音比方才要柔了许多,“我知道今日也怪不得你,我语气重了些,阿凉你不要放心上。”
阿凉没想到商青黛竟会道歉,他瞪大了眼睛,“不怪,怎么敢怪你呢?”
“若不是你,只怕阿若的血也止不下来,算起来,倒是我该谢谢你才是。”商青黛说完,便对着阿凉福身一拜。
阿凉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其实青黛姐姐你教训的都对,我若是一直跟着若姐姐,或许若姐姐就不会伤那么重。”
杜仲忍不住插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水苏也想知道,“商夫子,你与小若突然在灞陵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商青黛涩然笑了笑,“灞陵是有人想我死,临淮是有人想阿若残废,仅此而已。”
“是什么人竟有那么大的胆子?!”陈水苏不禁急问了一句。
商青黛摇摇头,“你们惹不起的,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把阿若的伤治好。”说完,她看向阿凉,“我记得你提过一次,当初兰先生救我,用过一种蛊,叫做嫁衣?”
“嗯。”阿凉点点头,“此蛊可以接驳经络,但是……寄主需付出很大的代价。”
商青黛沉吟不语。
杜仲与陈水苏相互看了一眼,“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蛊虫?”
阿凉正色道:“蛊医素来神秘,世人多以邪道定名我们,多半就是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很大。”
“这儿可有这种嫁衣蛊?”商青黛问了一句。
阿凉摇头道:“嫁衣蛊必须每日喂养,我与师父离开临淮多日,除了那些寻常蛊虫还活着,嫁衣蛊已经死尽。”讲到这里,阿凉又加了一句,“青黛姐姐,你可千万别打嫁衣蛊的主意,一来你不会蛊医医术,二来我医术浅薄,驾驭不得这虫子,稍有不慎,只怕若姐姐跟你都有性命之忧。”
“那若是兰先生呢?”商青黛又问了一句。
阿凉严肃地道:“师父自然可行。”
商青黛立即打定了主意,道:“水苏,杜仲,你们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便出发回灞陵。”
阿凉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这四位婆婆的身子还没养好,你先留下,等她们病情稳定了,再来灞陵与我们会合。”商青黛看了看院中忙碌磨药的四位婆婆,“既然医了她们,我们就不可以半途对她们不理不顾。”
“嗯。”阿凉点点头,他想到还有杜若交托的银镯子没有打好,照顾完四位婆婆,再去帮拿镯子送去灞陵,也算是为若姐姐做了点事,她心里也好受些。
陈水苏愕了一下,“方才商夫子不是说要缓几日么?”
杜仲倒是听出了两句话的差别,他扯了扯陈水苏的衣角,低声道:“笨水苏,商夫子说的是缓几日回灵枢院,没有说缓几日回灞陵啊!傻!”
“你才傻!”陈水苏瞪了一眼杜仲,连忙道,“商夫子,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便去办事吧。”商青黛微微点头,“我去烧点热水,让阿若把身上的血衣换了。”
杜仲急声道:“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烧水可以你来,可换衣此事还是得我来。”商青黛凉凉说着,“你们还是先准备明日出发用的东西。”
“嗯。”杜仲点头,忽地,他话中有话地道了一句,“商夫子,谢谢你。”
“谢我?”商青黛有些诧异。
杜仲笑道:“妹妹虽然伤得重,可她面色已比当年要红润许多,也不听她咳嗽了,想必这一年多来,是商夫子用心调养的结果,所以,我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