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看了看我的无名指,笑着说:“戒指不错”
“好看吧,我们的婚戒”
小哥的脸僵硬了:“婚戒?你们结婚了?”
“还没呢,已经订婚了,来年办典礼”
“噢…这样啊,那好吧…” 他的表情很复杂,遗憾,惋惜,还有羡慕。
我没在接触过国内的同性恋圈子,不太了解,但也有所耳闻。其实每个国家的同性恋圈都差不多,有乱的,会玩的,爱玩的,能玩的,也有安份的,乖的,过日子的。每个人的目标不同,圈子也就有所不同。大多时候,同性恋的日子很苦,很难,很多人抱着玩一玩,爽一爽的态度在圈子里混,那些人或早或晚最终都会结婚,和男人结还是和女人结,就不知道了。
我又掏出钱准备付咖啡钱,店员小哥还是阻止了:“说好了请你们的,就当是道歉吧,抱歉啊,我不知道你们是认真的那种”
末了,他又朝我们笑笑,语气很诚恳的说:“祝福你们,新婚快乐”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因为我得到了许多人渴望已久,却怎么也得不到东西。
我,小D和老板,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玩起来谁也拦不住。419,主奴,SM,圈子里那些东西我基本都玩过。之前听别人说过这么一句话:“gay圈有两种人,妖孽和降妖师,会玩发骚的小贱货小浪货自有天收,这世上肯定会有个能把妖孽制服住的人,现在可劲儿浪吧,等以后被降妖师抓住,想浪都浪不起来了。”
米律师就是我的降妖师,和他在一起后,我很少在玩这些事,逐渐从圈子里淡去。我像个安分的乖的吗?…必须不是啊,只不过我心里那颗想要浪出宇宙的小骚心,还没发芽就被米律师扼杀在摇篮里了。
晚上买菜回家,家里已经蒸上米饭,一股饭香传满屋子,姥姥擦擦手走出厨房,接过我手里的菜,随口问了句:“今儿逛得怎么样啊?好家伙,买了这么多衣服,还买了新鞋?挺好看的”
米律师提着几个大袋子,笑嘻嘻的说:“都…Asher的…我…买的”,说话总是一停一顿,只会说自己知道的中文,遇到不会的词直接停顿一会空过去。
姥姥点点头,又夸起来:“还是大米眼光好,你看看你之前穿的衣服,穿好几年都不扔。”
晚饭又是八九个菜,一大半都是肉菜,姥姥一个劲儿的给叔夹菜,招呼他吃,“大米”来,“大米”去叫的可顺了。四人吃饱喝足,洗了个澡,坚持一天的米律师彻底不行了,脑袋粘上枕头再也起不来了,没一会小呼噜就震耳欲聋。看他睡着了,我也准备回自己屋,刚出门就被姥爷叫住:“过来陪我一起画张画吧”。
第35章 画画
刚准备回自己屋,就被姥爷叫住:“过来陪我一起画副画吧”
姥爷很喜欢画国画,每天都要画一副练手,小时候我和妹妹老在旁边观摩.小孩玩心重,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手痒,小爪子不安分的瞎动,总会偷拿两根小毛笔,一人一边在角落偷偷画几道。好好一幅水墨山水图,没一会就被我们活活糟蹋了,小手印儿合着黑墨汁按了大半张画纸。
姥爷倒从不说我们,就让我们在那儿使劲造。等我们玩够了,觉得没意思,扔下笔跑去玩别的后,他再根据我俩折腾完的残骸奇思妙想。例如以手印为中心的基地下花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桃花树,将妹妹瞎画的几道线改成了大公鸡,又或者把我瞎图的小脸画成带着面具的小人。每次都能妙手回春,重新把画拯救回来。
从那以后,姥爷练画都会叫上我和妹妹,让我俩跟着他一起画,到最后再把我们的鬼画符改成画的一部分,过程神奇的看的我俩直叫唤:“姥爷好厉害啊”,“好神奇!”,几笔勾勾涂涂,一只天鹅诞生了。然后姥爷总会笑眯眯摸摸我们的头:“这还是多亏了你俩的功劳啊,如果没有你们打线稿,我也画不出来的。”
这是我儿时记忆里很珍贵的时光,和家人一起画画,无拘无束的聊天。
姥爷调好画笔,递过来一支:“今天和我一起画吧”
我沉默的接了,姥爷先伸笔,在白色的画纸上豪气的扫了几下,一个长方形的轮廓立刻出来了。
两人安静的画了一会,蘸墨时,姥爷随口说了一句:“那小伙子人挺不错的” ,给我吓一跳,手上一抖,直直14 在画纸了捅了一下,差点把纸戳破。我心里有点没底,只能跟着迎合说:“是啊,他优点挺多的,脾气也很好”
姥爷没应话,继续静静的画着。我也不敢开口问,生怕触到什么不该说破的地方。
没一会,图的整体大纲图画的差不多了,明显能看出来是间矮矮的房屋了。姥爷换了只笔,叹了口气,又道:“你姥姥从你打电话说要回来那天起就开始瞎紧张,整天魂不守舍的”
“她可盼着你回来了”
我没吱声,悬着一颗心听着,心里有些难过起来,害怕之后会听到不想听到的事情。
姥爷边画边说:“你姥姥他这两周,天天烦我,念叨着,你要回来了,得给你买好吃的啊,买新的床单,还得买两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手指紧紧握着笔头,墨水糊满手掌心。
姥爷又不说话了,拿着笔的手也放下来,房间里突然寂静无比,特别可怕。
半响,姥爷开口道:“有天晚上,你姥姥睡觉前,可能快睡着了,跟我说话,声音都迷糊了。”
“她说啊,老头子,你说如果咱家XX要是个女孩儿,那该多好啊…现在得多幸福…”
眼圈渐渐红了,强忍着眼泪,哽咽着说:“可我不是女孩儿,我不是…不是女孩儿。”
“我不是女孩儿,但我喜欢男的…”
姥爷抬头看着我,又拿起笔,继续开始画,“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我使劲儿点头:“开心,很开心”
姥爷喃喃的说:“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其实吧,那两周我和你姥姥想了挺久…”,话说到一半我心就悬在嗓子眼里了,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一开始你姥姥还上网查同性恋到底是什么,非拉着我一起看,看了好几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男的和男的…”
我垂着手,不再说话,心里憋了一口气,很想要大喊出来,又不敢。对国人来说,知道同性恋是一回事,可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后,却又是另一回事。有人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说不反对,特别支持,等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后,那反应肯定不会这样。姥爷以前去美国留过学,见识比较广,计算机科班出身,现在还整天在网上看韩剧日剧美剧,很跟得上潮流。
我回国前老在心里安慰自己:姥爷姥姥都是高文化有涵养的人,他们的承受能力,应该还可以。几年前回国时也和姥姥坦白了性向,当时她没露出特别大的反应,我就想,也过了这么多年了,让他们见见叔肯定不会怎么样…自我催眠了半天,心里还是很没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曾经被拒绝过一次,就会一直害怕被拒绝。因为被拒绝的感受,太苦,太痛了。
在我发呆的空档,姥爷已经画的差不多了,画纸上浮现出座很平常的四合院,矮楼,和临屋相连,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几个孩子在里面玩跳皮筋和跳房子,老人们缩在旁边的阴凉下打麻将。
这画面很熟悉,好像似曾相识。
姥爷拿出一杯水,将墨水颜色调淡,换了只笔沾了沾,向我胡乱戳过的地方探去。几笔下去,一轮月牙挂在空中。随后又拿起了一根更粗的笔,在周围扫了几下,形成一片汪洋大海。
姥爷放下笔后,淡淡的说,“如果想家里做的饭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片刻后又加了句,“把…米歇尔带回来也行。”
我看着那幅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那是我和妹妹被姥姥姥爷接管后,所住过的第一个家。那间四合院里有棵很高很大的树,我经常调皮爬上去玩,结果爬不下来,挂在上面大哭。每次姥爷都板着脸,凶巴巴的把我提溜下来,一言不发。然后第二天,我又不长记性继续去爬,继续被挂,继续大哭。
在四合院里住了一年多,之后家里分到了房子,我们从那里搬走,搬到现在住的公寓。可对我来说,那是我第一个具有真正意义的家。父母离婚,我们在亲戚中间推来推去,在所有人都不想养我和妹妹的时候,姥姥站出来了,慈祥的对我们说:“那来姥姥家好不好啊?我每天都陪你们玩”。之后姥姥就辞去了工作,提早五年退休,为了可以在家照顾我们。在舅舅和舅妈因为家里要多养两张嘴,很不高兴的抱怨时,姥爷二话不说,拿出了十万块钱给他们,就为了让他们闭嘴。
我忍着哭腔开口:“那明年我能带他回来过春节吗?”
姥爷默了许久,突然道:“到时候把他尺码发一份给我,我让你姥姥明年多去裁缝店要快红布”
我们家有个传统,过春节前,老人都会亲自为自己的儿孙们缝一样红色的东西,戴在身上,以保来年平平安安。
帮姥爷一起把画具收起来,独留那张画继续贴在画板上晾着,我一个人看着画愣了半天,姥爷拍拍我的肩膀,提醒一句:“早点睡吧。”
那晚我光明正大的溜进米律师的被窝里,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很熟很香。
姥姥不会念叔的全名,老叫他‘大米’,弄得叔对米这个字特别敏感,一听到发音是mi的,就以为叫他呢。有天姥姥问姥爷:“你明早想喝大米粥还是小米粥啊?”
姥爷刚转头,就看见米律师直直的杵在后面,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我来了,叫我神马事”的无辜表情,跟察觉到要去拿狗绳带狗出去遛弯的哈士奇一个模样。
姥姥见他跑过来,以为有什么事,热情的说:“哎呀,大米你来干啥啊?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米律师无辜的眨着眼,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没…”
姥姥又使唤姥爷:“你用英语问他,这孩子是不是想要点啥啊?”
在成都的日子,二老们对米律师很好,太好了,都好的有点过了,好到让别人以为他才是亲孙子,弄得我都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中途偷偷微信上问大哥和妹妹,请他们帮忙参谋参谋是个什么情况。
妹妹想了想,发了条语音:“可能是他们觉得,对米歇尔好点,米歇尔就会对你更好吧”
我晕乎了:“这反了吧,不是应该米歇尔对他们好才对吗?”
妹妹:“这么说吧…我先和你说个事儿,你知道为什么咱后妈的爸爸老给我打钱吗?”
“为啥啊?”
“这也是我听老爸说的,后妈的爸爸对我好,就是为了能让爸爸对后妈好一点。后妈的爸爸对他的闺女这么上心,咱爸当然也得对他的闺女上心点是不是,米歇尔和姥姥姥爷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时,姥姥姥爷为了让米歇尔能对我好一点,才努力讨好照顾他的?”
“应该是这样的吧,毕竟如果老米在二老那儿要是碰了钉子,回去后为这事儿和你发脾气,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你吗?姥姥姥爷肯定不想这样”
又观察几天,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姥姥做饭,先问叔想吃啥,姥爷买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叔带一份,完全把他当亲孙子对待。我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到底是真心接受,还是只是为了能讨好他,好让叔对我好一点,间接有利于我。
无论哪种原因,我都非常感激,自己被这对善良的老人接纳,养育成人,同性恋这种事,很多人都无法接受,更别提老人了。但是他们很努力的去接受,努力对米律师好,都是为了能保证我的开心和幸福,爱真的很伟大。
现在我和叔都是表面上各回各屋,等二老睡着后,再偷溜进米律师的房间,一天晚上,他抱着我迷迷糊糊的说,“Asher,你姥姥姥爷真好”
我听了一愣,“怎么好了?”
“就是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那你倒是说说啊?好在哪里?”
米律师皱皱眉头,苦想一会,“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暖,很舒服,有种被爱的感觉。”
他摸摸我的头,把头埋进脖间蹭着:“Asher你以前老说自己的童年悲惨,哪儿有…你看看,你有对这么好的祖父母…我现在终于知道你那些优点都是从哪儿来的了…一半都是遗传自他们”
又想起到那副画,漂流在海洋中的四合院,我也蹭蹭他的脸:“是啊,我有对很棒的祖父母。”
在成都呆了十多天,每天陪老人逛逛街,买买菜,在家做做饭,二老教叔打麻将和汉子,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尽管不舍,最后还是得走了。走的前一个晚上,趁着叔洗澡的时候,姥姥轻轻走进来,把一袋子东西塞给我,小声说:“把这个装包里,我今早上特地去医院拿的”
那家伙……整整一大袋子……马应龙痔疮膏。
我一头黑线:“姥姥…不是我说,你给我这干啥啊?”
姥姥皱眉挥手,“拿着,你肯定用得上,你那朋友人高马大的… 哎呀反正你带上吧”
“哎不是,他人高马大和痔疮膏有什么关系,我不带,本来箱子就小,还要带一堆东西回去呢,这玩意儿太占地方”
姥姥着急了,翻开箱子就要塞:“哎呀不行,你带上,听我的,这对你有好处,我打听过了,这个马应龙特别好用,尤其是对于痔疮,什么肛裂的…反正你赶紧带上!”
我内心一万点崩溃:“姥姥,你打听啥了?像谁打听了?你也真行,医院也真给你开这么多?这种药膏不是限定一人只能开两罐吗?”
“这你就别管了,姥姥有办法,你装进去就对了,你看,这不能装进去吗?”
最后不顾我阻拦,姥姥死活非要把那十几罐马应龙痔疮膏全塞进我包里,还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用完了,一定要和她说及时说,她好从中国给我寄过去。
二老执意要送我们去机场,到机场后,来得太早,一行人去机场咖啡厅里坐着,姥姥看见店里有哈根达斯冰淇淋,直直的盯着,姥爷掏钱包,豪气的叫来服务员,“小姑娘,麻烦给我来俩冰淇淋”
小姑娘看姥爷年纪有些大,事先提醒,“大爷,我们店里只有哈根达斯,一盒98。”
姥爷:“98块钱?这么贵?!没事儿,来3”
说完抽出3张红票子塞給她,小姑娘很快拿来3小盒冰淇淋,姥爷一盒拿给姥姥,两盒递给我。我给米律师送过去一盒,他接了,朝姥爷一个劲儿的\"蟹蟹\"。
姥姥拿过冰淇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嘴里还抱怨着,“又瞎花钱,多贵啊”
手上迫不及待的打开,挖了一大口递到姥爷嘴边。
姥爷皱眉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些个甜的,你自个吃”
姥姥笑眯眯的将冰淇淋送到嘴边,吃的特别满足。
离登机只有一个小时了,看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姥爷突然走过来对我说,“你姥姥要上厕所,她眼睛不好,你带她去”
我带着姥姥去厕所,把她送进厕所后,再外面等。
……
见两人走后,张家姥爷凑过去和米歇尔说话,“米歇尔啊,我这发音对吧”
米大律师诚惶诚恐的坐直,拼命点头,“对对,说得很准”
张家姥爷捏着手指,郑重的说:“我家这个外孙,脾气不太好,他有时候挺倔的…请你,多担待一些。”
米律师拍着胸口保证:“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
姥爷掺着姥姥,两人跟着我俩一直到登机口,姥姥拉着我的手不停唠叨,“到北京后去XX酒店住,你那套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法住人。你姥爷已经打好关系啦,给你订了间房。两人好好玩,也不多呆几天,你说你真是,难得回来一趟。丫头好不好啊?她之前还和我打电话,说想吃稻香村,记得多买点带回去啊…一定要好好吃饭,别老吃宵夜,多炖点汤喝,,,”
老人一说起话就没完没了,姥爷听了半天,上来打断,“行了,别说了,他俩再误机了”
姥姥摘下眼镜抹眼泪,骂姥爷,“死老头子,难得见孙子一回,你尽说些屁话!”
姥爷拍拍叔的肩膀,“我家孙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米律师很庄重的握了握他的手,磕磕巴巴的用中文说,“我…爱他,一辈子。我…我保证,I prom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