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来到了岚的身边,她说需要帮忙吗?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没有说出来,岚是全校第一个会弹钢琴的人,在她到来之前,那台钢琴被忽视了两年。而我是第一个有幸听到琴音的人。
钢琴柔和的音调忽而变成了带点狂野撕裂的歌声。我在学校的宿舍里,张宁在唱歌。她看着我唱,让我连呼吸也忘了。她放下吉他,起身来到我身旁。在雨夜中和我拥吻,而我并没有赶走她。
隔天清晨,我们默契的醒来,看着对方莫名的笑着。随后换了个让彼此都舒适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丝毫不理会烦人的上课铃声。
很奇怪,张宁的故事是唯一被改变的,所以我把这称为梦。
梦做完了,我也醒了。庄第一个察觉到我的清醒,但还是显得有些无措。他扶着虚弱的我起来,往我背后塞了个枕头,这才去叫韩。
一头乱发、双眼红肿的韩跑过来,扑过来大叫:你怎么能睡这么久!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想说话,喉咙不出意外的沙哑的很,发不出声音来。还是庄细心,端过一旁的水——还有点暖意——给我。
……我想吃东西。这是我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反映我内心最真实的一句话。
很多年后,当韩提起这件事时,已为人母的她仍会像个少女一样放肆大笑,笑出了眼泪。
☆、神经质
十五分钟后,当我捧着米饭细嚼慢咽的时候,韩又在打电话,那时她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样子。而庄在完成他的任务后,默默的出去了。
我一边吃一边听出了个大概,怪不得这么饿,原来我睡了一天,这?7 蟾攀怯欣岳醋罡叩募锹剂恕?br /> 又过了一会,韩举着手机在我眼前晃,说:那孩子要和你说话。
不说了。我摇头,忍着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你告诉她就好。
人家担心你呢,你就这么忍心?韩不甘心的劝说。
我无动于衷。最后韩先妥协,她和张宁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接着准备数落我,我抢先一步说:
你不就和她通了几个电话,就站她那边了?
呃……我这是,感动!感动你知道吗?韩拿手机戳我的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她说。
一般她想教训人的时候都会这么做,而她不知道,这个动作有着莫名的喜感,也只有我能忍着不笑了。
我仰头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看,人家受伤的时候想的是你,知道你晕倒的时候更是急得不得了。要不是我拦着早就跑来了,先不说她还在住院,就单这份心也算难得吧?比起那些只知道说“多喝热水”的男人强得多了。
韩见我毫无反应,干脆坐了下来。喂,我说这么多,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哦。我说,继续吃饭。果然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韩差点炸了,气呼呼的看着我。我说,你信不信我动粗了?
别问了。我放低语气,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告诉你?真是,别打扰我吃饭,一边去。
你就会欺负我。韩顿了下,委屈的说。
我回以一笑,你知道不?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态度。
韩对我作了个嫌弃的表情,到也没再说话。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默默的叫客服拿了套新碗筷来。
我饿了,不跟你吵,吃完再跟你算账。她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最后一句表明了她是知道什么的。肯定是那该死的医生把什么都说了。
于是吃完饭的第一时间,我提出要去海滩走走,清醒一下。
不行,韩态度坚定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在哪晕倒的。
又不关海滩的事。我说,话锋一转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也不知道是谁事先不作通知,直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你不知道一天最冷的时候是在日出前后吗?学这么多年地理白学了。
关地理什么事?韩下意识的说,随后觉得不对劲。哎,不对,瑾,你别想推卸责任。是我逼着你晚睡的吗,是我逼你吃药的吗?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底气也足了起来。哼,今天不说清楚你别想踏出这间房间一步。
我沉默,韩却不依不饶。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不是谁都能这种形式的对你好,至少我不能。但我不怪她,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我睡不着,我睡不着我能怎么办?
终于,我在她的苦口婆心中爆发了。我站起来,紧掐着喉咙大口的喘息着,尽管如此,喉咙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失眠症是什么你懂吗?你能理解睁着眼睛面对黑暗直到天明的感觉吗?我受不了。我几乎是哭着说,我受不了这种折磨。
韩冲过来,强行掰开了我的手。你别这样,快放手啊!她同样撕裂着嗓音着,眼底浮显浅浅的惧意。她在怕什么?怕我变成疯子吗?
得知这个想法。我瞬间失了力气,任凭韩把全身瘫软的我拥在怀里。她抱得那样紧,她在我耳边一遍一遍说: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去看医生……
我不去。我像个小孩一样任性。他会问问题的,他什么都问。我有点神经质的说,近乎悲哀的看着韩。或许我离疯子也差不了多远了,疯子从不会承认自己疯了。
好好,我们不去,也不问问题。韩哄道,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吃药了好不好?
不好,我睡不着。我说,话题再次循环,而这次韩不敢再激我。我们像陷入了沼泽的两个人。一个人说:我们会出去的。一个人说:我们会死。
下午的时候,我的情绪平复下来,回想起来,有那么一点不敢相信那个像疯子一样的人是我。
韩转过脸来,苍白一笑。她把开好装上吸管的椰子递给我。此时我们双双躺在太阳伞下的沙滩椅上,戴一幅墨镜,看天或看海。周围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看天或看海。
给。韩拿下我的耳机说,说完又体贴的帮我戴回来。
我是不太喜欢椰汁的,觉得它味道有些怪,喝了两口就放下来。我只喜欢那白白的椰肉。
热辣的海风吹过来,我昏昏沉沉了半个钟后,心血来潮的对韩说:我去海里了。
韩没什么意见,但见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往海边走,她忍不住喊道:你会游泳吗?
我头也不回的说,不会。
说话间我的双脚已经从烫脚的沙子移到了海水里。太阳很烈,海水很凉。我还穿着短袖热裤,相比周围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或大妈来说,有点不伦不类了。相信没有谁会认为我会下水。
韩跑了过来,想来她是担心我。
你放心,我说,我还不想死。
韩定定的看了我半分钟,才点头。那好,我们一起玩。
谁要和你一起玩,幼稚。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把海水泼到她脸上。韩不甘示弱,一大捧咸咸的海水直扑我脸上,我吐掉不小心入口的海水,立马“报复”她。很快,我们陷入了混战中,笑声不断。因为不仅我们两人,隔壁的小朋友们也受到我们的感染,加入了我们。
结束的时候我全身上下没有不滴水的,当然韩也是。不过她比我惨,她穿的白衣,我黑衣不怕湿。
我先去换身衣服了。韩说,有点小羞涩。你别玩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我漫不经心道。
这时,有个玩心比较重的小孩踩着水过来,又泼了我一脸,咯咯的笑着。我抹掉水看着她父母向我道歉,然后抱着她离开。
小孩趴在她父亲的肩头上向我挥手,我只是站在海水里一动不动。最后,我向后仰,水面扬起巨大的水花,我则整个人没入水中。这次不仅不能看天连海也看不见了,哦,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一直想这样疯狂一次的结果并不好受。
韩洗完澡换好衣服往海滩上赶的时候,我迎面遇上了她。
带我去沐浴的地方,我苦恼的说,头发上好多沙。
韩哈哈一笑说,那是海盐,太阳太大了,一晒就结盐了。
我不置可否。
三天后,我们提前结束三亚之旅,理由是韩被晒黑了。
不是涂了防晒霜了?我坐在车上懒洋洋的问她。这三天来韩几乎和我形影不离,从庄无奈的眼神就能看出她有多紧张过度。不仅如此,她还翻出了我的药并且没收,这样还不够,还搬到我房间来睡。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样。如果你睡不着,就照网上治失眠的方法做。她一本正经道。
这是心病。我说。
那你就去看医生。她强硬道。
通常我会翻个身,不再理她。
那你还穿防晒衣了呢,你不也被晒黑了。韩没好气的说。
那不一样,防晒衣防晒衣,顾名思义是防止衣服被晒黑,广告打的没错,目前为止还没有衣服被晒黑的案例。
韩被我逗笑。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被晒黑了。她说。
都是要在这里生活的人了,黑点有什么。我说,心里止不住的心酸。不管什么时候,离别总是不愿提起的。
不,她说,我改主意了。我不留在这里了,我要看着你。
可别……
韩打断我,问:你们学校还招老师不?
不招!我说,韩马上瞪了我一眼,我叹息。其实你不用为了我这样,我说过我还不想死。再说了,药都被你拿走了,你真当它是阿司匹林这么好买吗?
韩在红灯前停下,静默的看着我:要万一哪天你突然有这个念头呢,到时我找谁哭去?
我捏着鼻梁睁上双眼说不出话来。韩若有所思着,
车子继续行驶。过了段时间韩突然哎呀一声。
对了瑾,我还没告诉你呢。我们准备在十一月份结婚,到时你一定要来哦!
来,我接道,给你封个大红包。
顺便给我当伴娘呗?
不当。我直接了当拒绝。
为什么?
不想穿裙子。
韩啧了声,服了你了。
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穿裙子的?我不服道。
没谁规定。只是你不觉得穿上婚纱走在红毯上,感觉很神圣很幸福吗?韩一脸憧憬道。
觉得到是觉得。我说,但我更觉得,结婚是件麻烦的事。如果我不是喜欢女人,我肯定会要求对方直接办个结婚证就好了。才九块钱。
是啊是啊,韩不屑道,你现在连九块钱都省了。
我转头看她,她一阵激灵,干嘛?
我想知道,我故意放慢语气说,我想知道这车的后座能睡人不?
韩松了口气,能到是能,只是窄了点。话说,你为什么还不买车?平时叫你出来玩老是说不想等车,塔车麻烦。韩又瞅了我一眼,笑着说:如果你真的穷的话,我可以友情赞助。三四万的不系问题啦。她学着粤语道。
我又不去哪,买什么车。再说,我连驾证都没有。
韩无语,但很快又露出一种预言者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不知为什么。她说,我总觉得你有一天会用到车的。
☆、290
下午的晚些时候,我顺利的回到了家,韩没跟我一起回来。她把车停下来,撑着方向盘一幅幸好的表情说:本来打算辞了南宁那边的工作,幸好我下手没那么快,写好的辞职信还放在家里。
所以,你是打算怎么样?
韩作了个狡猾的眼神,打算去你们学校啊,顺便监督监督你。我算是明白了,你从来不说假话是真,但也从没说过多少次真话。
那你还真是了解我。我冲韩咧嘴一笑,忽然想起了离别时岚对我说的话。
“希望你早点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监督你生活的人。”她这样说道。想到此,我不由得的用考究的目光看向韩,她会是那个人吗?我想不会是,不然大学那四年早干嘛去了?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韩惴惴不安道。每次你这样看人都渗得慌。
不开玩笑了。我摇头,认真的说:你一个生活在城市里这么久的人是不适和回到乡镇的,也许刚开始你会觉得好玩,就像你之前来找我的时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越来越无法忍受城乡之间的差异,无论是民风还是环境,亦或是物质贫乏。
韩愣愣的看着我,似乎在说,你是想表达什么?
不明白是吗?我问她,韩立刻点头如捣蒜。我继续说:不明白就自己慢慢想,不急。
韩沉默了一会,不时动动嘴唇皱一下眉。我打算下车时她才说:你是想让我留在南宁吗?
那是你的事,我快速的回答,同时拉开了车门下车,强烈的气温差确实让人难受。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来我们学校。
我看一眼时间,眼看着差不多了,对韩挥手道:先走了,拜。
韩挥手回应。
我拖着比走之前重了三分之一的行李往家里赶,那里多数是一些贝壳类的手工艺品。路过菜市场时,我顺便买了点熟肉当晚餐。因为正赶上吃晚饭时间,菜市人少了很多,平时总是灵活的电动车也不见有几辆。城市和乡镇的区别大概就是车了。
忘了告诉韩,我不考驾证的原因不是因为穷,也不是因为懒,而是我怕自己会不要命的飙车。
我把菜放在落下一层灰的餐桌上,把饭入饭煮后,才动手清理卫生。也就是在这时,我翻出放在吉他包背面的那瓶药,轻摇一下,还能听到带着重量的响声。
韩不知道的是,我的药不仅一瓶。
但她的话一直在我耳边萦绕,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药扔掉。脑海里分化出两个小人互相吵架,吵到最后我还是妥协于恶魔那边,把药瓶放进了衣柜的最低层。
关上抽屉的一瞬间,好像消失不见的不仅是药,还有某些阴暗面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总该能坚持几天的。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平淡无奇,除了韩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偶尔还跑来我家搞奇袭。
瑾,如果你点开了这封短信,就说明你还没睡。所以,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立刻马上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某次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她给我发了这条短信,那时我还在客厅里看电视。一个人对着惨白的电视屏幕光看毫无意义的广告,这场景着实渗人。
这样说的话,你不也没睡?我尝试立刻回复她,然而韩第二天才告诉我真相:那是定时发送的,哈哈,我有那么傻吗,你不困我还困呢。
韩的话音刚落,我把手机电池拔了出来,扔到一旁,准备睡午觉。
如此两三次后,韩的耐心也被耗的差不多了。一次开机之后,她的质问紧随而至。
你到底想怎样?我忍无可忍的问她。
韩意外的沉默了,良久,她说:好吧,不要我管你也行,只是要答应我以后手机别关机超过一天。
好。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担忧,当下没了脾气,用和她同样的口吻说道:那我们就说好了。
八月末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并且拿到了一张表,重组的290班学生的花名册,不仅如此,上面还标注了学生原先的班级,期末试的成绩。我大概扫了眼90和91人数,不过十五个人。
这一届高一的十个班,六班理科,四班文科。文科班从90开始算起一直到93。除了学生,老师的变动也挺大,就像我当初说的,有些老师选择了回去教高一。而90和91的老师除了理科老师之外几乎没有更改,名副其实的兄弟班。
我则成为90的班主任。老实讲,初次知道这个通知我有些惊讶,难道没人愿意接手90班了吗?竟然让我这个新手老师来。但当我看到这个班学生的成绩时,又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了。原先的90班班级排名是中上水平的,重组之后的排名直接落到末尾。
一视同仁这个词,一直不好用。不然也不会有师生们暗地里称的文A了。我本以为以张宁的成绩可以进文A,谁知她却出现在90班的花名册里。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英语成绩拉了很大的分,文综成绩也很不理想。
我没法不联想到她期末之前颓废般的表现,是因为我吗?如果说张宁和我是同样性格的话,她肯定也陷入了被拒绝的泥潭里,不可自拔。这种人最好的优点大概也只有不伤害他人了。
开学将至,我又该如何面对她?我问自己。
这天的下午,我在办公室里整理学生的资料,原先90的班主任正好走了进来。他大概是没什么事做,和我闲聊了起来。
都是高中的学生了,能不管就不管。他笑着说,什么都让老师来,那还要什么班干部?
我笑着应和。
他又问我,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