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景青宇,一贯默默无闻,虽然办了不少大工程,却一直隐没于朝堂之中,若非机缘巧合被老亲王看中,怕是也上不了这崇灵殿。和万岁爷之间的交集更是寥寥无几。”
“户部、兵部,你在朝堂上的风评我就不多言了,大哥曾经更是备受猜忌的存在,接着便是吏部、礼部、御林军、三省总管……这每一个人,可都不是皇上曾经亲近的。但这次,为什么皇上放着丞相手下那么多能人志士不要,非得启用这么一群良莠不齐的人?”
“喂喂,我说玉广厦你是几个意思,怎么加上我和你大哥就良莠不齐了!”
不顾李源的抱怨,玉广厦微微颦眉,继续思索道,“你难道不觉得,咱们这皇上,变换的太快了么?”
“……”
“更何况,关于盅毒,怕是无需我多言吧。”
微微一顿,李源坐正了身子摆手岔开了话题,“皇上这心思,咱们向来猜不透。不过,丞相一脉开始没落,却是肯定的事情了。广厦,切记冷静。”
“这些不必你来多言,我自知分寸。”
第十七章 再见
“许久不见。”
“我不需要你付出任何的代价。”
“我会帮你。竭尽全力。”
“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你才能赎回你犯下的罪。”
……
“!!”
霎的从梦中惊醒,轩辕凌云急促的喘着气,用力捶向了身下床铺。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终于将混乱的思绪扯回,轩辕凌云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房间懊恼的抚上了额头。
怎么突然间就想起这些早就被他忘记的事情了呢。
苦笑一声,轩辕凌云想起最近一直未有线索的蛊毒一事不禁头痛。
“陛下。”
“不用伺候。你们下去吧。”
“……喳。”
挥退了听见动静赶来的太监宫女,轩辕凌云泄气似的倒在了床上。一阵冰凉的触感从颈侧传来,轩辕凌云撑起身体转头,看见了黑暗中依旧闪动着流动银光的匕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大动作将这把蛊灵从枕下给折腾了出来,一时间思绪复杂。
盅毒,作为□□中被单独拿出来自成一系的存在,自然不会是一介凡物。它不仅无色无味,更是诡秘难寻到让人闻之色变——若是说蛊虫还因为身体而让人有迹可循,那么这种具有着“生命”的□□便是真真正正的无踪无影。
若非玉生烟,怕是他也躲不过这一劫。
要知道,盅毒的解药,可远比□□和蛊虫来的复杂得多。
难得因为最近繁忙忘却了苦恼的轩辕凌云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颓废的弯下背脊靠在了龙床上。
其实,前世的事情怎么也牵扯不到现在的人身上,可是他就是在自己心里建了道过不去的坎,以至于现在一个人在这儿自寻烦恼。
水千淼和玉生烟是如何认识的他现下毫无线索,但是不论如何,现实便是他们不仅认识,而且私交甚笃。
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一直怀有疑问的话,因为这掀开的一片小小树叶而显出全貌。
水千淼,无疑是受到了玉生烟的嘱托,或者是说,是为了玉生烟才会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的。
而要赎的罪……大概就是当初害死了玉生烟这件事情吧。
“如果我要报复一个人,心上的伤永远要比身体上的伤痛可怕。”
猛地攥紧了手下棉被,轩辕凌云异常气恼的皱眉甩了甩头,最终还是放弃似的起身,披上了挂在一侧的大氅,走到了房内的书桌边。
他上一辈子、这辈子,算是都折在那小少爷手上了。
“暗一,去帮我回信。”
“是。”
“等等!……别现在过去,明日早膳之后寻个时间吧。”
……
“小少爷,你猜猜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看着古灵精怪的在自己面前晃动着信封的白露,玉生烟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放到了女子面前。
“拿来吧。也不看看这个信封,就从来没换过。”
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自然接受不到小少爷抱怨的白露弯起了姣好的眉眼,将信封送到玉生烟手中,笑着打趣道,“依我看啊,那位公子也是可爱的紧。之前不是一直拒绝您的邀约么?也不知道是闹些什么别扭,今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您又送来消息了。我算算啊,不多不少,刚刚好一个月三十天。这性子,也忒急了。要我,我肯定得让小少爷你先认了错再开口。”
“行了,他急不急又不干你的事儿。还认错,我没找他来认错就不错了!瞧把你给乐的。还依你看。依你看呢,他是这一生都不该给我写信了,就这么耗着,还能弄得个无事一身轻。”
又好气又好笑的推了推白露的额头,玉生烟笑着接过了白露手上的信封,不紧不慢的拆开看过后将信纸整理好,收进了身侧的一个精致木盒里,微垂下眉眼叹了口气。
其实,关于临风之前和他说过的事情,他也有意识到,但是看临风的样子不像是见过烺烨的,他也便没有直言。
毕竟他让两人见面是为了交朋友,可不是来结仇的。
只是烺烨的样子,确实有些让人忧心——他们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情招惹他不开心啊。而且临风的性子,按理应该和烺烨挺合得来的,可两人见面后的情况怎么会差那么多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小少年不禁皱起了精致的眉眼。
“哎呦喂!我的小少爷。您能不能笑一笑了。您心上人终于送信来了!这小嘴儿挂了这么多天酱油,不嫌累呢?”
白露笑嘻嘻的凑到玉生烟身边一阵挤眉弄眼,阴阳怪气似的语调直惹得玉生烟觉得好笑。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推开一个劲儿凑上来的4 白露,玉生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了另一侧的矮桌前,“快点儿过来帮忙收拾,看你在那儿傻乐呵的!”
“是是是,您可别又跑去姐姐那儿抱怨,我工钱都快被扣没了!”
“知道还不快干事儿。”笑骂一句,玉生烟也算是被闹腾的开心了些。
总之,他也只能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最起码,那个人还愿意跟他一起出门不是?
……
其实,也并没有过去多久,和以往征战沙场时远离故土的日子比起来,一个月的时间太少、太少。但是,等到终于再看见小小少年灿烂的笑靥、再跟着小少年一起漫步在大街小巷、被迫堆满一怀的物什时,轩辕凌云居然生出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感慨。
大概,他是真的得认栽了。就像他和母后承认过的一样——他是认真的。前所未有。
“雨时。”
坐在另一侧的玉生烟诧异的从饭碗里抬起了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第一次称呼了自己名字的男人,神采奕奕的眸子里盈满了好奇。
原本打算严肃态度的轩辕凌云终是不禁破功,柔和了脸上分明的棱角,温润下了那双如冰似剑的眼眸。
“这些日子过来,你可是有心告诉我你的名字?”
语毕,轩辕凌云看着玉生烟诧异的表情,原本坚定的内心却不由开始忐忑。
他是不是,太过突兀,以至于吓到了这个瓷娃娃般精致天真的孩子。
“其实你不想……”
“玉生烟。”
“啊、啊?”
“玉生烟,我叫玉生烟,字雨时。”
惊诧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字一句、认真的重复着回话的少年,轩辕凌云不禁收紧了放在桌下的手,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颤抖的手,居然早已湿透。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是不曾见过玉府玉生烟的。
“可是我想的那个玉生烟?”
看着几乎在用浑身上下诠释惊讶的轩辕凌云,玉生烟忍不住笑出了声。弯弯的眉眼煞是好看。
“怎么?有问题?”
“不是。只是一直听说玉家三子容貌举世无双、风华绝代,没想到我不仅有幸见到,还和他成了朋友。”
“噗嗤——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啊。”玉生烟皱起了一张精致的漂亮脸蛋,异常嫌弃的摆了摆手,“你说这些干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疯子传的。本少爷我从出生起就没出过几次门,就算是出了门也没人知道我就是玉生烟,天知道是怎么被传成这个样子的。”
轩辕凌云无奈的笑了笑,微垂下眼眸掩去了瞳孔中复杂的光影,低声道,“听闻当今圣上对于玉家甚是忌讳,烟儿的名声传至如此,恐怕少不得这个背后推手吧。”
被轩辕凌云突然改变的称呼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玉生烟浑身一抖,抬手摸了摸发麻的胳膊,却是没有反驳对方这般的称谓,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反正无所谓了。看我二哥的样子,上头那位应该已经放下成见了吧。”
轩辕凌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挑眉调侃道,“烟儿如此直言不讳,为兄可甚是感动。”
“感动啥?”看着轩辕凌云笑眯眯的狐狸样,玉生烟一撇嘴,毫不留情道,“这可是你先开的头,要问罪,也是咱俩一起,谁也逃不了,我怕啥?”
轩辕凌云:“……”
“除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玉生烟挑了挑长眉,看着轩辕凌云打趣道,“除非啊,你就是皇上。”
“噗——咳咳、咳咳咳!”正喝着茶的轩辕凌云被玉生烟大胆的言论惊了个正着,拿着手帕擦了擦嘴,抬头看着玉生烟调侃的模样尴尬地笑了笑,“烟儿说笑。假冒皇帝可是杀头的大罪,为兄可担当不起。”
“哎呀!放心好了。这儿就我俩。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你怕个什么?”
“……”怕刚好我这个皇上就坐在这儿啊。
被玉生烟拍着胳膊的轩辕凌云一把拿过了还没喝完的茶杯吞了一口水,算是给自己压了压惊。
“如此说来,你倒是不恨皇帝的无情?”
奇怪的看了轩辕凌云一眼,玉生烟颇有些意外,惊讶道,“我恨什么?再说了,依我看啊,这皇帝哪是无情,是太有情了。”
放下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轩辕凌云从愣神中缓过神来,不禁好奇。
前世今生,对于玉家,他倒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
“何出此言?”低哑着声音,轩辕凌云垂下眼睫挡住了黑瞳中复杂的情绪,道,“要知道,这了解皇帝打压玉家的人,无一不认为皇帝忘恩负义、不顾当初玉家战时恩情。”
扒了口饭,玉生烟倒是丝毫不在乎所谓的礼节,满是漫不经心的一边嚼着饭一边口齿不清的嘟囔道,“咱们这位皇上要是无情,也不会留着当初造反的二皇子、如今的逍遥王这般自在了。”
“也许,他只是为了留下个慈悲仁义的口碑呢?”指尖敲击着桌面,轩辕凌云一副沉思的样子反驳。
玉生烟匆匆咽下口中嚼的不能再碎了的米饭,无语的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见过哪家囚犯可以隔三差五的逛青楼、听小曲儿的?要有,我倒是情愿去当这个吃喝不愁的架空王爷。”说完,玉生烟想了想,抬起头,伸手拍了拍轩辕凌云的胳膊,安慰道,“不过也不怪你这么想,毕竟世俗红尘一向对于这吃人的皇宫抱以了最大的恶意。可叹,可悲啊。”
抿了抿止不住微微颤抖的嘴唇,轩辕凌云依旧不死心的问道,“那为兄就又不懂了。这有情,又和玉家有甚关系?”
“啪”的一下,玉生烟看了看面前空了碗,将筷子放在了桌上,垂眸看向窗外熙攘的人群,表情略微严肃,叹息道,“这大概就得讲到人之常情、皇家隐秘了。”
“哦?”
玉生烟转回头看向轩辕凌云,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道:“知道先皇是怎么驾崩的吗?”
猛地一愣,轩辕凌云似哭似笑的轻哼一声,接道,“世人皆知,先皇是为国捐躯,光荣战死的。”
“对啊。战死。”玉生烟清澈的声线中不无感慨,低声叹道,“但是要知道,君臣之间,怎可尊者逝、下位者活?如若是我,我也会迁怒。”
“……”
“毕竟,当初帝君和帝后琴瑟和鸣,皇家之中更是少有的和平安逸。只可惜,一场战乱,先帝逝去,次子谋逆,帝后悲伤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年幼太子十五年纪挑起国家大梁。”叹惋中,玉生烟语气一转,严肃而冷然,“但!作为同在前锋的元帅却安然归来,家中幸福,享受着人间的天伦之乐。让皇上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
轩辕凌云心中一震,不禁攥紧了覆在膝上的手。
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将他的心思猜出十之*——
什么功高震主!什么谋权篡位!不过是他发泄的一个借口罢了!
“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玉生烟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也知道,我父亲和大哥如今只知一味放权以示衷心,怎么可能想到如此?”
说着,玉生烟不禁在心中叹惋。
他大哥是个真真正正行兵打仗的料子,论这弯弯绕绕从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让玉家衰败至此了。
轩辕凌云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继续问道,“那,可是你二哥?听闻玉家二子神盘鬼算、智赛诸葛……”
却不想还未说完,玉生烟便又是轻笑一声,继续摇了摇头。
“不,若是二哥,虽不太相信欺上瞒下那般托词,但也只是看出了皇上看玉家不顺眼罢了。”
他二哥虽擅谋略,但是却少了几分人情味儿,是以必然也想不到这里。
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轩辕凌云,玉生烟无奈的喷笑出声,转开了话题。
“哎呀,咱们这是出来玩儿的,说这些干甚。更何况,谁不知道如今玉家已然重新拾得了圣上恩宠,当初那些事情,还想它作何?”
回过神来的轩辕凌云配合的轻笑几声,应和道,“那是自然。只是——为兄还有一事不明,不知烟儿可否为为兄解惑?”
“说~。”玉生烟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往后一仰窝进了铺满绒毯的椅子里。
看着玉生烟一副“本少爷今日心情尚佳,便再赏你一个问题”的小骄傲模样,轩辕凌云不禁轻笑出声,沉闷的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
“既然不是这些人,那烟儿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噗嗤——”看见轩辕凌云认真讨教的表情,玉生烟很不给面子的喷笑出声,趴在桌子上握起小拳头便是一阵捶,“哎哟~!我的好哥哥啊,这你还真信啊!”
“不过嘛,”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的玉生烟揉着笑疼的肚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还挂着点点的泪花,再度抬头看向惊愕的僵硬在了原地的轩辕凌云,扭曲了表情后,终是忍住了没有再次笑出声,故作正经道,“其实你要想知道也简单啊。”
挑挑眉,玉生烟兴致勃勃的接道,“你多看些宫廷野史,自然知道喽~。”
闻言,轩辕凌云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只得无奈一笑,眉宇间皆是宠溺:“你啊~。”
第十八章 复春晓
冬去春来,毫无线索的投毒一案使得原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大年过得惨淡,宫中妃嫔们皆是颇为自知的呆在了各自殿中不敢轻易走动,唯恐一时不慎,这晚宴投毒的名头就牵扯到了自己身上。倒是本来郁郁寡欢的被害者本人开始过得分外滋润,自初二早上出宫之后便是一副笑脸洋溢的模样,天天在宫里晃来晃去,前几日让人翻修了未央宫里的花园,过几日又在太液池上设计了个漂亮精巧的小亭子,这几天更是找了户部拨出一笔不小的钱财,计划着在未央宫、临近承明殿的地方建一座小阁……
这下子,原本被投毒事件吓得安分了许久的后宫妃嫔们坐不住了——
轩辕凌云作为皇帝,吃穿用度虽然历来谈不上节俭,但是在这种大兴土木的工程上可算得上是知足常乐了。这具体体现在,自他即位以来,便从未主动要求过再建任何享乐用途的宫殿,甚至曾经驳回了一条大臣们请愿建宫的奏折。
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这地基用的是北山天香、这梁木用的是西陵紫檀、这屋瓦用的是进贡琉璃、这一个个精巧别致的挂饰更是远跨崇洋运送而来的西洋宝贝……
结合上前一年里皇帝陛下频频出宫、且不再宠幸任何妃子的不争事实,后宫众妃可谓是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