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眼神闪烁了下,低下头去,片刻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闪烁泪花,“皇上,臣妾是太过于担心肚子的孩儿,着急之下只想到了这个法子,因为中午臣妾休息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儿拉着臣妾,一直哭喊着:娘啊,救我,我好痛啊,不要让他们用刑了,臣妾梦到这里一下子惊醒了,才想着可能是皇儿警示与臣妾,这才想到了要大赦天下。”
“真有其事?”皇上眉头皱了皱,问道。
两行清泪慢慢的从眼中滑落,贤妃未语泪先留,“臣妾何曾骗过皇上?若是皇上觉得臣妾的提议不妥,就当臣妾没有说过吧,就是咱们的孩儿……”
皇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想想自己的经历,他从心里是相信贤妃的说法的,他的心里有些松动,但是,“爱妃,赦免天牢里的犯人这件事非同小可,朕要考虑考虑。”
贤妃面色有些失望,却也不敢再多说,便温柔的依在皇上的肩膀上道:“臣妾让皇上为难了,若实在不能释放犯人,就发还家产吧,给犯人的亲族留些薄产,让他们免于受饥饿流离之苦,也是功德一件了。”
只能先说到这儿了,再多说估计皇上要起疑心了,苏家的人给她娘家送了大量的金银,其中光是给她的就不少,目的就是想让她在皇上面前求情,赦免平北侯苏晋。
平北侯这个人她以前虽然没打过交道,却是听说过这个人,为人中庸,估计这次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陷害了,不过这与她没什么关系,她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她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总不能一点事情也不办吧,发还家产,至少能让苏家那些人生活富足。
贤妃自以为是的想着,却忘了苏家既然有那么多银子送给她,又怎么会在乎那些家产?
第一百零三章 失败
从贤妃宫中出来,皇上想了想,便去了太后宫里。
“释放天牢里的囚犯?”太后惊讶的抬起头看皇上,随即沉了脸色,“皇上糊涂,天牢里关的可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怎么能说赦免就赦免,就算是为贤妃肚子里的孩子祈福也不行。”
说到此处,太后的神情位敛,“况且,凡是关押在天牢里的人都曾是官身,那都是皇上金口玉言关进去的,现在为了给未出世的皇子祈福,皇上就赦免了他们,如此前后颠倒的行为岂不让天下臣民耻笑,让文武百官愤怒,不行,哀家不同意。”
最主要的是,那个苏晋还关押在天牢,若是皇上赦免众人,苏晋岂不是在被赦免之列,不行,她绝对不会让苏晋活着走出天牢。
皇上的脸色有些不愉,他本来是想和太后商量商量此事,也想到了太后可能会对此事有微词,却没有料到太后反应会这么激烈。
“可是,母后,朕今年已经二十岁了,登基到现在也有两年多时间,膝下至今空虚,朕乃天下之主,若是连个子嗣都没有,将来这大梁的江山谁来承继?”
提到子嗣,太后沉默了。
这是他们母子两个心头共同的痛。
皇上是太子时就妻妾成群,却无一人生下子嗣,当了皇上,女人更多了,本来机会应该更大些,谁知结果却还是一样。
太后抿了抿嘴,片刻,才开口:“皇儿还年轻,在子嗣上不要着急,你还年轻,再广选美女进宫,哀家就不信抱不到皇孙。”
“怎么能不急,朕在前世的时候都已经...........”皇上有些烦躁的喊道,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剩下的话憋在了喉咙里。
他在前世这个时候都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虽然都是女儿。
现在他已经二十岁了,却连孩子的影子都还见到。
他现在的身份是皇上,他必须要有儿子。有他前世就想要却没要上的儿子。
这样看谁还敢在他子嗣的问题上做文章?
太后皱着眉头看皇上,“你在 说什么?哀家好似听到前世什么的。”
皇上端起面前的红色刻金丝海棠茶盏,浅尝辄止,神色有些不自然,“是潜邸,朕刚才是想说在潜邸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孩子,太着急了,就说错话了。”说着,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朕?太后微微愣神,突然觉得皇上的自称有些刺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皇上在她面前不再自称皇儿,而是自称朕,她怎么没有印象了呢?
到底是皇上做久了,身上有了威严之气。连在自己面前都改不了吗?
摇摇头,太后有些失笑,真是奇怪,好好的自己怎么会注意起这样的小事来了。
皇上见太后神色愣怔,不说话,便试探着开口道:“母后,朕确实是担心子嗣的问题。这宫里总有人在背地里传言说朕没有子嗣,是受了诅咒,所以..........”
皇上话还未说完,太后的脸色攸地沉了下来,厉声喝止了皇上未说出口的话:“住口,皇上。胡说什么呢,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听信那些谣言呢,三人成虎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她的声音尖利,神情甚至有些狰狞。倒把皇上吓了一跳。
“母后,朕不过是说说心里的担忧,您怎么这样激动?”皇上面色古怪的看着太后,脸色忽然一变,“还说说那些传言是真的,母后?”
太后的神情这么激动,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和太后做母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也曾揣摩过太后的性情。
太后这个人性子有些严肃,不够亲和,但对他却是真心的。
她平素很少出自己的宫门,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看佛经,养养花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一起出席一些庆典。
对于政事,她更是很少参与,偶尔只是为自己娘家的子弟开口求个一官半职的,这些都在他的容忍范围内,所以皇上也很乐意成全,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来。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她没有任何理由的,强硬的让自己抓了平北侯苏晋。
皇上想到此处,神色微动,心下有些明了,太后的表情有种色厉内荏的心虚感,看来传言有九成是真的。
太后眼神盯着地上的大红色绣高丽花地垫,声音有些飘渺,“不会有诅咒的,哪里会有什么诅咒,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
她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倒不象是在说给皇上听,好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
“董氏,你这个狠心的贱妇,你害我的孩儿,你的孩儿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身穿石榴红宫装罗裙的妇人,嘴角不断的往外流着血,眼神却狰狞而又狠戾,尖利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
“就算我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会一直跟着你,一直看着你。”鲜红的血不断的往下流,与石榴红的衣服混在一起,变的鲜红而刺目。
“我诅咒你,董氏,你将来一定会断子绝孙,将来老无所依,孤独而死,你的下场会比我惨百倍。”
老无所依,孤独而死!
女人倒在了地上,不甘心的声音却一直回荡在宽阔的宫殿里。
老无所依,孤独而死。
这些话也记在了她的心里。
起初她并没有特别的在意,她当皇后的这些年,手上不是没沾染过人命。
可自从太子娶了太子妃后,她也一直盼着抱孙子。
可说来也奇怪,太子的妻妾怀孕的不少,却没有一个怀过三个月的,太子登基以后,这种事情发生的更加频繁。
宫里便渐渐有了传言,说她们母子受了诅咒,注定皇上没有子嗣。
老无所依,孤独而死。这句话一下在她耳边想起。她越是不愿意想,就越是想起,甚至连晚上都开始做噩梦。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迫切的去追查当年的事情。
因为她总是梦见自己在疾病之中孤独的死去。
不,她是太后。当今圣上是她的儿子,她是这天下最尊重的女人,谁也别想决定她的命运。
谁都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
董太后在心里重复了几遍,神情稍稍定了下来。
“母后,您没事吧?”皇上关切的问道。
太后摇摇头,掩饰道:“这几日休息不好,精神有些不济,哀家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吧。”
“那赦免天牢里犯人的事情?”皇上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其实天牢里现在也没多少犯人,朕盘算了下,也没有罪大恶极的,赦免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平北侯苏晋怎么处理,还请母后示下。”
苏晋是太后开口让他抓的,怎么处置他自然还是要问太后一句。
提到平北侯苏晋,太后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她让皇上下旨释放了苏家的人,算是答应了苏晋的条件。
苏晋起初表现的也很配合,指了几条道路,可她派出去的人暗访了很久。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像当年那个孩子的人。
苏晋根本就是在骗她!意识到这点的董太后大怒,再让孙忠去拷问苏晋,他却什么也不肯再说,无论使出什么样的酷刑,他都缄口不言。
苏家的人已经释放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威胁苏晋的。
总不能让皇上下旨将苏家人抓回来吧?
别说这样会让天下人质疑皇上行事反复。降低皇上的威信,就是他自己,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来向皇上开口。
当初强行让皇上下旨抓了苏家人,想必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怀疑。
皇上看着董太后的神情复杂,却并不开口催促。
当初抓了苏晋以后。他就让人暗中调查过此事,虽然没有查到具体的原因,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苏晋再世袭平北侯的爵位以前,很得先帝的赏识,还破格提了他做御前侍卫首领。
那个时候的苏晋经常初入宫廷,想必是太后有什么把柄被苏晋知道了也不一定。
具体是什么把柄他并没有查到,不过,他的人查到的消息好像是跟个什么孩子有关。
太后的人在不断的追查一个孩子的下落。
宫廷斗争自来都是残酷的厉害,他想这件事无非就是当年太后还是皇后时,与其他嫔妃斗争留下的后患。
皇上对此事并不是十分的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以前的事,反正最后是他们母子胜利了。
太后是他的母亲,又不是他的敌人,只要太后不干涉他的政事,他还是十分愿意尊重孝敬太后的。
所以,他就把人调了回来,没有接着往下追查。
太后的人不断的去天牢逼问苏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不知道此事,也从不在太后面前主动提起此事。
董太后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了决定,“贤妃说的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发还天牢里那些犯人的家产,赦免还是算了吧,不要让天下人觉得皇上行事反复无常。”
皇上点点头,“嗯,那就这样吧,母后先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看着皇上出去的背影,太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片刻,才回过神来,叫了孙忠过来伺候。
“那个苏晋不要再留了,想个办法让他死在牢里吧。”太后神色幽幽的吩咐孙忠。
孙忠点头记下,迟疑的问:“哪个孩子咱们不找了么?”
“知道当年事情真相的人基本上都死了,苏晋如果也死了,这件事也算是死无对症了,先到此为止吧。”
第一百零四章 融合
接到苏晋在狱中自尽的消息,整个苏家炸开了锅。
丁氏没有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竟然是丈夫身亡的消息,她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一口气没上来,一个倒仰便栽在了地上。
许氏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半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畏罪自尽?不可能,我的儿子从不是个懦夫,更不会做出自尽的行为。”
许氏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终于也承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
苏宸靖刚扶起母亲坐下,见祖母又昏倒了,心急如焚之下也没有心情去分析父亲自尽的真相,只得先请苏二郎帮忙照顾祖母,母亲,让三郎先去请大夫。
一片忙乱之中,也没有人去注意到宣旨的内侍所说的发还家产的事情,那内侍等了片刻,见苏家人都一脸悲戚,连打赏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心里暗自埋怨苏家不会做人,怪不得会被抄家。
也怪自己倒霉,摊到了这趟没有油水的差事,以后一定将眼睛放亮点,别再接到这样没好处的差事。
内侍一边嘀咕,一边转身向外走去。
一出门,呼呼的北风向刀子一样刮在了脸上,他缩缩头,扯了扯身上的棉厚披风,低头大步往外走。
这鬼天气,还是赶快赶回宫里吧,这儿实在太冷了,刚才那屋里连个火炉都没有。
“差爷,您请留步。”一到声音在身后响起。
内侍回过头来,见身后站在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身材瘦小,穿着稍显破旧的棉袄。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着。
看来这苏家真的是败落了。
“有事吗?杂家还要急着回宫伺候呢。”内侍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苏三老爷搓搓冻的有些发僵的双手,在袖子里抠唆了片刻,掏出几个铜板塞到了内侍的手里,笑的有些谄媚。“差爷,这几个钱您打酒喝,暖暖身子,这大冷的天还劳烦您跑这么一趟。”
我呸,这么几个钱想打发叫花子呢,那内侍摸了摸手上的几个铜板,直觉想砸回去,可听完苏三老爷的话又改变了主意。
算这老小子会说话。
“说吧,什么事,杂家的时间紧的很。”内侍傲慢的抬头看着房顶道。
苏三老爷点头不跌。“是,是,我就是想问问这发还家产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还,我们去哪里领?”
哎呦。看刚才在屋里鸡飞狗跳的样子,还以为真的不在乎家产呢,原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内侍有些不屑的想。
就说嘛,看苏家人现在的穿着也知道日子过的很窘迫,皇上下旨发还家产,他们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那有人会不在乎家业钱财。甘愿过这苦巴巴的日子。
要说这苏家人运气还真够好的,不知道求到了那位贵人面前,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这没收官员的家产都是入的内库,归内库总管王公公负责,”内侍斜睨了苏三老爷一眼,才又开口。“不过,这王公公平素忙的很,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够有时间整理苏家的财产,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能领到家产。这个可真是说不准喽。”
苏三老爷人精一样的人,平素里没少和那些低等的官员差役们打交道,听那内侍的话便知道有门,他咬咬牙,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铜板,这个是他这些日子偷偷攒下来的酒钱。
“差爷,您认识王公公?能不能从中间递个话什么的?若是咱们能顺利领到家产,该孝敬您的这份,我一分也不少,如何?”
总算没有让他在这冰天雪地中白站了这许久的功夫,算这老小子识相,内侍扭头看着苏三老爷,笑了。
苏宸靖坐在床前,见许氏泪流满面,他的手拉开许氏的拳头,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祖母,您哭出来吧,您别这样。”
许氏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倾闸而出,声音凄厉而悲切。
还有什么能比中年丧夫,老来丧子更令人悲痛。
苏宸靖沉着脸,一声不吭的看着许氏长长的指甲陷在他的肉里。
情绪能发作出来便好,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他的心情到现在也还没有办法完全平复。
他心里很清楚苏晋根本没有任何谋逆的行为,不过是得罪了皇上而已,文武百官他之前也求了不少,但能是开口为苏晋求情的不多,效果也有限。
他只能利用枕头风,把希望寄托在皇上跟前的宠妃贤妃的身上,贤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如果她能开口求情,事情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他花费了很多功夫,也费了不少心思,以大量的金银财宝才打动了贤妃的娘家,又托贤妃的母亲给贤妃也带了不少的好处,才求得贤妃答应开口找合适的机会在皇上面前求情,看能不能释放苏晋。
他前世是前朝的皇子,很小便明白了后宫女人的力量不可小觑。
宫里的女人可不是只会勾心斗角,运用的好了影响朝政,改变某些事情的走向是完全可能的。
从现在的结果看来,能发还家产肯定是贤妃活动的结果,可为什么苏晋不仅没释放,却还是死在了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