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赶上饭点儿的康熙还能赶走不成?
于是,这一个中午,胤祚损失熬了两个时辰的汤底一份,特质的不怕颠簸方便易携带自制炭火锅炉一个,折叠床一张,还有食材无数……
康熙没收的振振有词:从南怀仁那儿学来的东西尽放在这歪门邪道上了!
丫的,说我歪门邪道就别抢我的东西啊!
“没事,”旺财安慰道:“主子,没了折叠床,咱还有吊床,没了火锅炉子,咱还有烧烤架子……”
“……”
被儿子郁闷表情逗乐的康熙,等看见一块块干裂的土地的时候,好心情才戛然而止。
“散吏驰驱踏旱丘,沙尘泥土掩双眸。山中树木减颜色,涧畔泉源绝细流。处处桑麻增太息,家家老幼哭无收……”胤祚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道:“这是南宋时任平江主簿的王梦雷写的《勘灾诗》,是不是很形象?”
“你居然还笑的出来!”陈拙冷哼道:“百姓生活无依,你却顿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儿建园子,明儿赏字画,连做把椅子都穷极奢靡!你少买一个花瓶,便可供一家子吃喝不尽!若清廷都是你这般模样,亡国之日不远!”
胤祚嗤笑道:“爷买一个花瓶的银子的确可以买一家子一辈子吃喝不尽的粮食……可是花瓶到底不能吃啊!若我不花银子把它买回来,别人怎么把它变成粮食吃掉呢?”
“额……”陈拙有点晕,这是什么鬼道理?
胤祚继续道:“爷每顿吃的是精致,可是爷也只吃饱了肚子而已吧?没有令‘酒肉臭’啊!爷将将填饱肚子,可是花出去的银子,却让好多个人饿不着呢——按你的说法,爷每顿窝头咸菜,老百姓就有饭吃了?”
“狡辩!”
“是啊,狡辩。”胤祚耸耸肩,将叶子凑到唇边呜呜咽咽的吹,怪兮兮的调子,?4 床荒烟?br /> 微微泛黄的叶子横在净白修长的指间,仿佛散发着美玉般的光彩,映得那双略显浅淡的唇也娇嫩起来,还有那低垂的眉眼,密长的睫毛,玉雕似得容颜,看得陈拙忽然烦躁起来,指向低处田间那群人,道:“他们在干什么?”
胤祚随意看了眼,答道:“皇阿玛在勘测土质,看旱情到底有多严重。接下来,就要见本地的官吏、乡老,问问具体情况,看看如何挽救。该免税免税,该放粮放粮,不过现在各家应该都还有存粮,还不到放粮的时候。”
“干成这样,还能挽救?”
“如果运气好这个月能下点儿雨,补种点大豆、番薯、甜菜什么的,也能多少有点收成。”
“你说……会下雨吗?”
胤祚白了他一眼,道:“你当爷是百科全书呢,没完没了的问。”
到底还是答了:“起码今明两天不会下雨……别问后天,爷能看出这两天的天气就很不错了。我说,爷怎么觉得你比爷还像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呢?”
陈拙噎了噎,又道:“你不是说你皇阿玛是明君吗?怎么就拿旱灾没法子?”
胤祚瞪了他一眼,道:“你们要拿它有法子,明朝也不会亡的那么快。”
也是流年不利,崇祯年间那场旱灾,持续时间之长、受旱范围之大,为五百年所未见。数个省市连续五年甚至七年大旱,后又转至北涝南旱,在这期间瘟疫、蝗灾又陆续发生。
禾草皆枯,江河断绝,草木兽皮虫蝇皆食尽,人多饥死,饿殍载道,父子夫妇相剖啖,十亡八九……这便是当时惨状。
原本百姓已经到了这般境地,可当时的朝廷不仅不赈灾,还苛以重税,国焉能不亡?
陈拙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胤祚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吹,心却静不下来。
有些事,不看才可以不想,不问。
古代这种环境该如何抗旱?
胤祚能记得起来的,不过是深挖井,广积粮六个字罢了。
——
因为出现了旱灾,康熙便在这里多呆了一晚,处理好了各方事宜之后,准备再四处转转。
他找人将几个儿子都叫来,一起去看看民间疾苦,不想胤禛、胤祚、胤祯三个,再加一个胤祥都不在,一问说一早就出去了,康熙只得带了另外几个儿子及随行的官员一道出去。
外面的情形不容乐观,除了少许占了地利,周围有深井或水塘的,靠着人力浇水,境况稍微好些,其余几近于绝收。
“就看这半个月能不能下雨了,若是能下场雨……”
忽然一阵欢呼声传来,打断了张廷玉的话,几人一愣,这种时候会有什么好事,能让他们笑的这般高兴?
康熙脚步一错,向着人群走去。
“小兄弟。”康熙拍拍一人肩膀,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出水了!”被问到的少年兴奋不已:“看到没,出水了!真的有水!真的有水啊!菩萨显灵了!我们有救了啊!”
康熙靠近看了眼,果然是在挖井,挖了快两丈深,底部有薄薄的一层水,这种时候,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有水二字了,难怪这个高兴。
胤褆问道:“既然有水,怎么现在才知道打井呢!”
少年看白痴一般瞅了他一眼,道:“要早知道这儿有水,谁会等到现在呢?”
见胤褆眼睛一瞪怪吓人的,忙又解释道:“那不是刚刚来了几个外乡人,拿着奇怪的东西捅了捅,说这儿有水,咱们才试的吗?”
“几个外乡人?”
“额,口音和你们差不多,为首的是两个年轻人,还带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长得齐整的很……”
京城口音,两个年轻人,两个孩子,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胤褆望向康熙,显然康熙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问道:“他们人呢?”
少年指了指,道:“被人扯到那边地里去了。”
康熙带着人顺着田埂过去,没多久就又看见一堆人围成一片,胤祚坐在一边的大树底下打瞌睡。
“有水没有?有水没有?”
“急什么?还没到底呢?要拔出来才知道!”
“让开一点,让开一点,别碍事!”
“说好一块地只打三个眼的,下一个就轮到我的了啊!”
“……”
那边七嘴八舌热闹的很,最兴奋的莫过于胤祯和胤祥两个小子,康熙虽看不见他们的人,但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嚷嚷声,不由摇头失笑,靠近胤祚:“老六啊!”
胤祚猛地惊醒,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口水站起来:“皇阿玛!”
“昨儿没睡好?怎么困成这个样子?”
胤祚埋怨道:“昨儿找铁匠做东西做到半宿,一早上又被他们硬拉出来……困死了。”
康熙笑了,道:“又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了?”
“就几截管子,下面一个铲头,能深入地底大约三四丈,把下面的土带上来。探井用的。”胤祚盗用的是后世盗墓用的洛阳铲,道:“旱的这么厉害,地底下怕也干了,杯水车薪罢了。”
康熙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一杯水,也是水啊!”
那边却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盯着,胤祚笑着解释道:“在拔了。”
片刻后,忽然一声激动的大叫:“湿的!是湿的!”
“湿的!”围在最里面的一个大汉痛哭流涕:“有水!有水啊!呜呜……有水了!”
他冲着拿着洛阳铲的陈拙猛地跪了下去:“菩萨,活菩萨啊!”
陈拙忙跳开,道:“别跪我,和我可没关系。”
一面望向人群外的胤祚,却不想看见的却是康熙,一扭头假装没看见,道:“下一家是谁?”
陈拙带着一半儿的人走了,剩下一半人留下挖井。胤禛带着有些舍不得的胤祥和胤祯过来拜见康熙。
胤禛道:“儿子已经让人拿着六弟画的图纸,四处找人赶制去了,这时候,能多探一口井也是好的。虽对我们来说,只是聊胜于无,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家子的命啊。”
康熙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胤祯兴奋道:“皇阿玛,刚刚有一口井,还是儿子和十三哥亲自探出来的呢!”
康熙笑道:“嗯,你们也很好。”
又问:“这东西有名字没有?”
胤祚道:“不就一把铲子吗?要什么名字?就叫铲子不就得了?”
胤祥道:“要不叫长筒铲?探井铲?”
胤祚懒得理会,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洛阳铲是叫不成了,这离洛阳老远呢!
胤祯凑热闹,道:“要不,就叫旱铲?”
胤禛看了眼康熙,道:“依儿臣之见,不如就叫阿哥铲。”
“不好!”
胤祚急忙反对,若是叫阿哥铲,回头等洛阳铲只剩下盗墓功能的时候,他可就“名扬四海”了。
梁九功笑着凑热闹,道:“以老奴看,不如就叫六爷铲,老百姓听着也亲切。”
“这个更不好!”胤祚气急败坏,这都要指名道姓了好吧!
“哪不好了?”康熙道:“朕觉得就很好!走,我们去看看那边又探出水来没有。”
胤祚反对无效,臭着一张脸留在最后,胤禛好笑的拍拍他的肩膀,抬起下巴点点前面的康熙,叹道:“咱们在汉人心中,始终是异族,民心这东西,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胤祚气道:“那怎么不叫四爷铲!”
胤禛点点他的额头,失笑道:“因为你可以有,我不能有啊!”
越是有意皇位的皇子,这个时候,越是沾不得“民心”二字。
虽然洛阳铲效率惊人,但因为旱的厉害,一个下午也只找到三处能打井的地方。晚间,胤禛找人做的也完成了不少把,地方官快速行动起来,专门找了衙役带了出去,散开各处去探井,所到之处人头涌涌,一时间,一片死寂的灾区竟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同洛阳铲,不,应该是六爷铲一起流传开来的,还有关于它来历的传言——据说皇上东巡至此,看见田间干裂,心忧百姓疾苦,寝食不安。六皇子胤祚不忍父亲忧心,苦思冥想一夜,才发明出这六爷铲,为父分忧,为民造福……
其余还有各种神奇版本,不过幸好胤祚一个也没听见,否则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此刻正从胤禛手中接过大笔的银票,苦着脸道:“四哥……在这之前,我真的从没觉得花银子也是个苦差事过。我攒起来不行吗?”
胤禛微微一笑,低声道:“太子忍了很久了。”
“什么?”
胤禛淡淡道:“美食、美景、美人,咱们的太子都喜欢的很呢。买园子、包戏子、纳美妾,他哪样不想呢?只是最近我们逼得他太紧,所以他一直强忍着,做一个谦逊、谨慎、勤俭的太子爷……”
“所以呢?”
胤禛道:“明年的这个时候,皇阿玛就该缺钱了。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不让太子花钱怎么能行呢?他既然还不敢,你就要给他胆子!”
这一世的太子没有了自己给他收拾残局,反而比前世谨慎了许多。所以要有一个更奢侈的胤祚在前,胤礽才敢大手大脚的花钱——总不至于,要让堂堂太子爷,过得连个阿哥都不如吧。
“你花一千两,他就敢花五百两,你花一万两,他就敢花八千两,你花十万两,他就敢花十二万两……老六,人的胆子是要靠养起来的。”胤禛道:“明年南巡,江南美人美景最是诱人,明白吗?”
胤祚瞟了胤禛一眼,道:“四哥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收起银票,道:“不需要我自己告诉他,我花的是户部的银子吧?”
胤禛摇头失笑。
第37章
被下达了花钱任务的胤祚,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一扫之前的懒洋洋,开始活跃起来。
然后康熙忽然发现,他这次把德妃和胤祚一起带上,真是最正确的决定,有了胤祚这小子,原本无趣的行程,都变得处处充满了惊喜起来。
大约是因为德妃不便出门的缘故,每到一个地方,胤祚总要将当地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寻摸出来,孝敬他娘,康熙算是顺便沾了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管去哪儿,他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将周围摸的门清,僻静的山城,他能找到稻草编的帽子、芦苇做的凉席、竹子做的蝈蝈笼子、藤条编的篮子……
平凡无奇的小镇,他能翻出色彩艳丽、图案夸张的绣品,带着浓烈的张扬的美感。
若是在繁华城市,那就更了不得了,吃的、玩的、穿的、戴的,一整箱一整箱的朝德妃院子送,连看得人都替他心疼银子。
若在是田间地头,扔上几吊钱,煮蚕豆、煮毛豆、煮花生、烤苞谷满载而归,连地里还没长大的红薯也被扒拉出来,从里到外都烤成了焦炭。
便是圣驾停在荒郊野地,他也能带了人去山涧抓一堆一指来长的小鱼,炸的喷香,还摘上大把的野枣和酸葡萄给他娘当零嘴,酸倒牙的葡萄德妃也不嫌弃,实在吃不下去便放在果汁里调味儿,居然还相当不错。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
此次东巡,京城可没有太子监国,是以康熙玩归玩,折子还是要看得,朝政还是要议的,只是一切从简罢了。
正和大臣儿子们说着话,康熙忽然瞥见胤祯远远的露出一个脑袋,对着胤禛挤眉弄眼,抹脖子上吊好一顿比划。
康熙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刚告以段落,胤禛便趁机告辞。
等正事说完,康熙喝了口水,才道:“去把小十四给朕叫来。”
片刻后,胤祯垂头丧气的进来。
康熙虎着脸,道:“这什么地方呢,也敢胡闹!若不是不在京里,朕现在就治了你的罪!”
胤祯低头道:“儿子知错了!”
见他态度诚恳,康熙神色略缓,道:“这么着急找你四哥做什么?”
胤祯嗫嚅两下,见康熙有些不耐烦了,不得不开口,道:“六哥把额娘气哭了,让我来找四哥救场子。”
康熙一愣:老六把德妃气哭了,找老四救场?
不会是听岔了吧?反过来还差不多。
“老六怎么把德妃气哭了?”
“儿子……儿子不敢说!”
“十四弟你这就不对了。”胤礽在一旁不紧不慢道:“咱们兄弟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和皇阿玛说的?”
胤祯看了胤礽一眼:这个二哥实在是太讨厌了,难怪四哥和六哥都不喜欢他!
偷眼看看康熙,小声道:“六哥买了条狗,说要当儿子养……额娘不高兴了,说让六哥赶紧找个福晋是正经。六哥说,儿子都有了,还要福晋干嘛?额娘气坏了,说回去就给他相个福晋请皇阿玛赐婚。六哥说,娶就娶,就算给他娶一百个福晋,他也一个人睡觉。额娘气得大骂他,越骂越伤心,然后就哭了。”
康熙一阵无语,这话不光德妃气,他听了都生气。可是小十四啊,你可真是老六的亲弟弟,这话在这儿一说,你六哥这辈子还取得到媳妇不?
恼怒的瞪向那群大臣,这是什么表情呢?庆幸什么呢庆幸?就你们那些个歪瓜裂枣的丫头,送给我家小六都不要!
越想越生气,直接散了,带了胤祯往德妃院子来。
刚走过拐角,就看见德妃院子门口蹲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六哥,你这真是藏獒吗?”
“那当然,而且是纯血的藏獒,万里挑一的!”
“六哥,你不会是上当了吧!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只小土狗。”
“怎么可能,这可是哥哥我花了六万两买的,纯血的藏獒!”
“可是六哥……你花的钱越多,不就说明你被骗的越狠吗?啊哟!六哥!”
胤祚在胤祥头上敲了一击还不解气,又敲了两记:“会不会聊天?会不会聊天?啊?”
胤祥捂着头嘀咕:“本来就是只小土狗嘛!”
胤祚怒道:“就算是土狗,那也是我儿子,我儿子才六万的身价,已经很对不住它了!”
这一路上他容易吗他?拿着银子硬是花不出去,总不能让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买个宅子吧?光是吃吃喝喝买些小玩意儿,能花几个钱呢?
有时候难得遇上古籍字画,花大价钱买回去,倒被康熙说值。
这会儿好容易败了六万出去,又被说成被骗了,气人不气人!
胤祥笑嘻嘻道:“那六哥,回头我帮你找个丫头,你给我多少银子?我不嫌多的。”
听着这两个越聊越不着调,康熙咳嗽一声,胤祚忙将狗藏在背后,迅速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