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是。”
顺天府的差役敲着锣挨户通知,步兵衙门的兵丁则直接握着刀剑进去,将里面的人驱赶出来,胤祚的侍卫者则一动不动的守在他身边。
一刻钟后,地窝子里的人都出来了,连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都被或抬或抱,集中到了胤祚身前的空地。
人群自动分为两拨,多的那一拨,衣衫褴褛,身上脏污一片,约摸是街上的叫花子,小的那一拨,衣着面目整洁许多,拖家带口的,应该是家里住不下去了的居民。
中年男人和小女孩儿被赶到最前面,男人手里还抓住手炉。
胤祚望向男人,淡淡问道:“你说这手炉是谁的?”
男人哈着腰,笑的谄媚,道:“这是前些年一个好心人送给小人的,小人感激恩人的恩德,一直舍不得用它换吃的,谁知道却被这小丫头偷走了……”
“你骗人!”小女孩儿大声道:“这是恩人送给我哥哥的,不是你的!”
男人脸色一变,就想一巴掌抽过去,好在总算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收回了手,讪笑着道:“官爷您别听这小丫头的,她就是个贼骨头,不知道咱们偷了多少东西……”
旺财冷哼一声,打断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内造的东西,每年的图样都是新的?咱们主子前儿才送出去的东西,转头倒成了你的,当真好大的本事。”
男人神色大变:“啊?我……不是,小人说错了,这是小人在大街上拣的,拣的……”
胤祚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打断他的腿。”
胤祚身边的护卫一左一右各有一人上前,利索的一脚将不停解释告饶的男人铲的趴倒在地,下一瞬,两只脚分别落在他左右小腿上,骨裂的声音清晰的响起,而后是男人如杀猪般叫声。
胤祚淡淡道:“让他闭嘴。”
大汉左侧的侍卫一声不吭上前,一脚踩在男人脖子上,哭叫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不断颤抖的身体显示他还活着。
右侧的侍卫后退几步,面无表情的回到原来的地方站着,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胤祚的铁血手段震慑住了所有人,包括周围的官差都悄悄的吞了口唾沫,那些原本还小声抱怨的人更是噤若寒蝉。
胤祚也微微一愣,这次他爹派给他的侍卫质量很高啊。
“小的时候,皇阿玛教我《礼运大同篇》,”胤祚平静开口道:“皇阿玛说,要‘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很难,但是要努力去做。所以,才会有每日的派粥,才会安排住的地方,让你们不至冻饿而死。”
“你们中间,有的,老无所依,有的,幼无所养,也有的,因家中受灾以致流离失所……朝廷愿意救助尔等,助你们度过难关,重新获得安宁的生活。但是,你们中间也有些人,有手有脚,身强力壮,河里有鱼不肯捞,山里有柴不愿打,城里有活不想做,只愿意伸着手,问人讨吃要喝!好逸恶劳却不以此为耻,反而说什么,当过三年花子,给个皇帝不换。”
“这等人,于我大清而言,不过是稗草蛀虫,于国无用,于民无益,死一个少一个!”胤祚缓缓走到男人身前,低头看着他,道:“你这等人,容尔等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但是,既然只愿意靠人的怜悯活着,那么,就只配低着头,像条野狗一样匍匐在地上,跪着活、趴着活!”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众人,淡淡道:“日后,这里若再有嚣张跋扈、欺凌弱小、巧取强夺之辈,打死勿论。”
周围差役齐齐应是。
胤祚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从今日起,地窝子里不得随意生火,否则赶出此地,永远不许进来。”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这种天气不许生火,这不是要冻死人的节奏吗?
胤祚道:“地窝子里没有床铺,大多都是稻草铺地,房顶铺的也多是稻草树枝,极易失火。地窝子里只有一个出口,若不慎失火,火光肆虐之下,不辨方向,有几个人能逃出来?而且,房与房之间距离如此之近,一家失火,大风一吹,连绵之下便成大祸。”
小片人中有一老者大着胆子道:“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是不生火,岂不是要活活冻死?”
胤祚道:“我知道,所以我召集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教你们砌火墙取暖,行动不便的、年纪太小的,可以先回去……”
——
教砌火墙,不过是胤祚见到有人生火取暖临时想到的,否则他只需画出图纸,让人来教就好,哪用亲自动手?
等教的差不多,天色已经不早,胤祚索性也不去工坊了,反身又回了城,进宫去找康熙请罪。
他刚才是逞够了威风,但那些人又不是他的奴才,除了康熙,还有谁有权利说出打死勿论的话呢?
胤祚在康熙面前气呼呼的告状:“那狗东西实在太气人了,当乞丐还敢欺负人,还敢拿我的东西,打断他两条腿都是轻的!”
“行了,”康熙白了他一眼,对他的小聪明嗤之以鼻,道:“朕还不了解你?那起子人朕也烦的很,打死也没什么。不过你的话说的不清不楚,起初还好,再过段日子,只怕要成了那群官差欺凌良善的借口,平白添了恶名。等回头朕就传旨意下去,让他们报地方核查之后就地处死。”
胤祚笑道:“谢皇阿玛,皇阿玛果然想的周到,哪像儿子,就只顾着耍威风了。”
康熙摇头失笑,道:“你是经验太少,不知道底下那些人的名堂。”
又闲聊几句,胤祚眼珠子一转,道:“皇阿玛,这段日子工坊里也造了不少火枪出来,皇阿玛您也挑了人在练着,等他们练的差不错了,我们找人练练手好不好?”
康熙道:“找什么人练手?葛尔丹刚灭了,草原各部都安分的很,至于国内的零星乱党,等找到就立时灭了,哪用动用火枪?”
胤祚笑嘻嘻道:“那不是还有澳门嘛?”
康熙皱眉:“澳门?”
胤祚道:“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澳门那地方,怎么也是咱们大清的土地吧?可他们在里面筑围墙、修炮台,甚至设有自己的官员,俨然是将澳门当成了自己的领土……而且听说葡萄牙的皇帝,早在前朝的时候就将澳门,称为他们的外海行省呢!”
“虽然他们每年也给两万两银子的地租,可是儿子只听说地主家的地可以租给别人耕种,可没听说,一个国家的领土也可以租给别的国家做省市的呢!啊对了,我记得皇阿玛也把海关设在澳门关的前面,不会皇阿玛也没把澳门当成咱们自个儿的吧?”
康熙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胡说什么呢?”
胤祚央求道:“那皇阿玛你就让他们打的玩玩呗,除了澳门,哪有什么地方有那么多的枪啊炮啊什么的,供咱们大清的火枪队一试身手呢?儿子也想知道,自己做的火枪,比起外面的,到底是强还是弱呢!”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打仗呢,敢情你以为是过家家?打仗不要银子?不要粮草?”
胤祚比划了下,道:“澳门那么大点儿的地方,派上千儿八百的人就灭了,哪要什么粮草?至于银子,澳门打下来,里面的东西就是咱们的了,儿子保证,绝对亏不了!”
康熙无力的看着他,对这个不着调的儿子没辙,打仗这么大的事,一会儿像过家家,一会儿像做生意,还绝对亏不了……
胤祚再接再厉道:“皇阿玛,打吧打吧,您要是决定打澳门,儿子就再去做个炮,比子母炮还厉害的炮,说不定直接就把他们吓跑了!”
“行了行了!”康熙被他烦的无法,道:“容朕想想。”
只要肯想就好,胤祚眉开眼笑,道:“那儿子也去想想怎么做门厉害的大炮出来!”
第45章
胤祚给自己找了新活儿,于是第二天就兴致勃勃找人造炮去了。他脑子里的东西多,得由浅入深的慢慢掏。
画出图纸,刻出模子,直接钢水浇铸,再进行试用,胤祚忙的脚不沾地,终于赶在年前造了几个样本出来,急匆匆拿去宫里找康熙献宝。
新铸的大炮和原先相比,杀伤力上提升不大,但在射程和精度上却大为提高,但最重要的却是因为材料改进,以致发射速度和持续发射时间倍增,如此算来,在威力上竟提升了三倍不止。
在康熙面前试过,胤祚得意洋洋道:“皇阿玛,儿子造的大炮厉不厉害?算起来,儿子已经送了您两件年礼了呢!”
康熙也甚是满意,嗯了一声,笑道:“朕也有礼物给你。”
“真的?”
胤祚很是惊喜,他虽然得了康熙不知道多少好东西,但不是他自个儿讨得,就是康熙随手赐的,能称为礼物的,这还是头一件呢!
康熙微一颔首,梁九功端了个托盘过来,奉在胤祚跟前,胤祚怎么看怎么觉得托盘里那张纸眼熟的很,拿起来一看,果然,又是地契。
胤祚顿时泄了气:怎么连老爹都喜欢送地契了啊,我要那么多地干嘛?这也好意思称为礼物,真敷衍!
梁九功见状,咳嗽一声,提醒道:“六阿哥,您仔细看。”
地契有什么好看的?所有人的名字自然是爱新觉罗.胤祚,地点在广东省广州香山县……这是什么地方?广州?广州!
胤祚有点傻眼,梁九功对他笑着点头。
胤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当头被打了一棒,气道:“皇阿玛您不是说要想想吗?”
康熙很满意儿子此刻的表情,淡淡道:“朕想好了啊。本来那么点子地方,让他们住着也没什么,谁让朕的老六看他们不顺眼呢?打就打了吧!”
“这才多少天呢!”胤祚郁闷不已,他的炮都才造好呢!
康熙道:“巴掌大的地方,既然决定打,打就是了。难道还要誓师、祭旗不成?”
胤祚哭丧着脸道:“可儿子还准备去看热闹呢,还有大炮也白做了……”
老爹你这么凶残真的好吗?
康熙安慰的揉揉他的脑袋,道:“下次再用也一样。”
“也没能看看枪厉不厉害……”
“很厉害,”康熙道:“他们全无还手之力。”
胤祚还是很不高兴,就好像他挽好了袖子,做好了热身,正准备和人大打一架的时候,他爹随手一巴掌,把人给拍飞了一样。
说好的大干一仗呢?说好的改变历史呢?
太不爽了有木有!
晚上的时候,胤祚从胤禛口中得知了整个过程。
先是地方官传康熙旨意,要整顿澳门洋人居住地,所有洋人需在衙门登记身份,私人财产造册,本人或离开大清土地,或监视居住。房屋、店铺、土地等则由官府收回,并搜查火枪大炮等违禁之物云云。
地方官宣读完政令,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只下令他们三日之内到衙门报到,便一走了之。
从一开始入驻澳门起,就一直用贿赂手段和官员们打交道的葡葡牙人自认很明白这些官员的作风,以为又是新一轮的捞钱,也认为在大清没有钱搞不定的事儿,于是准备了重金送到地方官府上。地方官一声不吭把钱收了,他们既鄙夷又高兴——肯收钱就是肯办事啊!
于是放心大胆的回到居处,该干啥干啥。谁想三日之期一过,大清的将军在外面宣读了几句什么“违背圣旨、格杀勿论”之类的话,一挥手,火枪队便冲了进来。
在澳门居住的葡葡牙人几乎每个人都有火枪,但每发一枪都要重新装弹的火枪,如何是可以连发二十多发子弹的连发火铳的对手,正如康熙所言,根本全无还手之力。
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很快被击毙或生擒,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仅仅半个时辰就结束了,猝不及防的葡葡牙人甚至连一炮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这么被一锅端了,而且还是被名正言顺的一锅端。
胤祚趴在桌子上玩杯子:好没劲儿。
胤禛从他手上把杯子接了过去,倒杯热茶递回来,道:“怎么会想到打澳门?”
“因为他们是侵略者啊!”理由胤祚早便想好了:“从两百年前开始,葡葡牙人就在朝这边一步步的扩张,果阿、莫桑比克、马六甲、第乌……都被他们一一占领。他们一样想占领我们这片土地,甚至曾直接派舰队入侵,在被大明军队打败驱逐之后,他们又贿赂官员,假借晾晒货物进入澳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归还。”
“若真是来做生意,就该有个做生意的样子,可他们在我们的地方,铸炮、造船、制造军械火药,这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会做的事吗?”
“在他们的国家,普遍认为他们有权把野蛮人和异教徒的土地占为己有,而无须顾及土著民族的感受。四哥,侵略这种思想是刻入他们骨子里的。现在别看他们老老实实,若日后一旦大清式微,他们就会立刻反客为主,狠狠咬我们一口。这种人,怎么可以把他们放在我们的家门口?”
胤禛叹道:“老六,我不如你。”
他自认也算是一个明君,可现在想来,闭关锁国原就错得离谱,他甚至在闭关锁国的同时,还将一条毒蛇放在了家里,最后可不正是如胤祚所言,被狠狠咬了一口。
胤祚也是事后诸葛亮,若不是知道后世发生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鼓动康熙对如今还本本分分的葡葡牙人下杀手。
笑笑道:“四哥别骂我惨无人道就行了。”
又笑道:“如今皇阿玛把澳门送给我了,不好浪费呢,等我闲了,去那里逛逛,把船厂和炮场都接收过来,再建一个大大的港口,专门挣洋人的钱。”
一拍额头,要建港口,怎么能把水泥这件神器给忘了呢?要赶紧抽个时间弄出来才行啊!
还有高炉和转炉,已经运行了这么些日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也该考虑扩大生产了,总不能就只用来造几个枪匣子吧?
胤祚的计划是很好的,但是想闲下来却很难,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胤祚最烦的就是过年,没办法,皇家规矩大啊,磕不完的头,喝不完的酒。
好容易过完春节,损失了许多压岁钱之后,胤祚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康熙却发布了南巡诏旨。
因黄、淮连年溃决,下流地方时遭淹没,虽耗费库银数百万两,多年仍无成效,所以康熙决定亲自查看河道,指示方略,并巡历江浙,察吏安民。
康熙明谕各部,一切供给,由京备办,勿扰民间。
二月三日,南巡启行,仁宪太后同去,胤礽、胤祚、胤褆、胤禩、胤祥、胤祯几位皇子随往,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坐镇京师。
虽康熙答应了这次要带德妃一起,但德妃却被胤禛家的小子绊住了手脚,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哪里都不肯去了。胤祚自然不会勉强她,和康熙又说了一车的好话,才取消了前约。
起程之后,很不愿意的胤祚却高兴起来,因为这一次,终于不再坐车骑马,而改坐船了。
不累不颠,顶多有点儿晃,坐两日就习惯了——当然这只是胤祚的感觉,至于胤祯,早就吐得昏天黑地了,连太后和太子也多有不适。
——
二月十七。
胤祚第一个从小船上跳下来,回身去掺李光地,李光地忙道不敢,可他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此刻上了岸的又只胤祚一个,胤祚笑道:“李大人比胤祚年长许多,又连日操劳,不过搀扶一把,有什么不敢的?李大人若客气,胤祚倒要自责了——原是我不该第一个下船的。”
他第一个下船,若李光地再让侍卫先下船搀扶自己,便显得轻狂了。
李光地哈哈一下,扶着他的胳膊几步跨了过来,道:“和郡王性情中人,下官就不客气了。”
胤祚笑笑,像四下看了一圈,道:“居然没人来接,可见是我们来早了。皇阿玛难道有事耽搁了不成?”
招来一人道:“去驿馆和衙门打听打听,圣驾到了不曾。”
李光地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都说这位爷受宠,如今他可算是亲眼看见了,将万岁爷派人来接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可见万岁爷平日里果然惯他惯的厉害。
毫无自觉的胤祚还在犯愁:“难不成要走着去?码头雇的马车李大人能坐的惯不?”
李光地几乎想翻白眼,到底谁坐不惯啊!
正说着,远处一骑绝尘而来,看见胤祚便拜倒在地,道:“属下奉命来接和郡王去驿馆见驾。万岁爷怕和郡王等急了,令属下先快马来迎,车驾就在后面,片刻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