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戏还没杀青就出事了,可是那部戏依旧顺利完成了,你觉得谁能符合这样的条件,既经历了和你一样的离奇事件,又有能力帮你演完剩下的戏份?”秦牧秋反问道。
陈溪闻言略一思忖,随即看了看坐在秦牧秋旁边的大喧,而后带着恍然大悟后的惊讶和一丝兴奋,试探性的问道:“秋……秋哥?”
能演戏的人不少,可能毫不费力的把陈溪的戏接住,并且对整个剧组要有一定的熟悉度的人,必然有极大的可能是和陈溪再同一个组里。而同时又要符合和陈溪一样的经历,如此看来只有昏迷不醒的秦牧秋最有可能。
陈溪以前一直先入为主的觉得自己应该是和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灵魂互换了,所以下意识的没有想过其他可能,如今被秦牧秋一提醒,立马就想明白了。
“好久不见,陈溪。”秦牧秋道。
兜兜转转,两人总算是得以坦诚相见,心下都感慨万分。秦牧秋例行公事一般,交待了一些出事之后的经历,然后说要把陈溪的行李及手机等物品还给他,张洋说约好了时间自己亲自去取。
告别前,秦牧秋还是忍不住问了《剑芒》的事情,无论他能不能参与,他都打心底希望这个项目能顺利完成,这是于言的心愿,也是他的。
“如果张氏撤资不是基于对项目的质疑,还是希望张总能慎重的考虑一下,这个项目陈溪也知道,操作得当的话,应该会有不错的反响。”秦牧秋道。
张洋点了点头,道:“当初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怕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局面,所以情急之下才说要撤资,天黑前我会让人重新联系默鸣,收回撤资的决定。”
真是有钱任性,来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解决了这件事情,秦牧秋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正起身打算告辞,没想到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色瞬间刷白,变得毫无血色。
一旁的大喧眼疾手快的将人搀住,却见他呼吸突然变得有些艰难,随即身体一沉,整个人彻底昏迷了。
第38章
秦牧秋这一昏倒,可是把在场的几人都吓得不轻,大喧将人半抱在怀里,整个人都慌了手脚,陈溪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想打急救电话,不小心把手机掉在了地上,手机屏幕上贴的钢化膜直接裂开了。
“别打电话了,直接送医院吧。”张洋算是几人当中最冷静的一个,他让大喧将人放到他的背上,然后背着人便朝楼下狂奔。
公司门口,于言刚停稳了车,就看到了昏迷的秦牧秋面色苍白,正被一个陌生男人背在背上的画面。他顾不得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对秦牧秋的担心。
“大喧,开我的车去医院。”于言上前招呼都不打就将秦牧秋从张洋背上接了过去,打横抱在自己怀里。大喧接过他随手扔过来的车钥匙,走过去帮他拉开后车门,帮他把秦牧秋安顿好。
旁边,陈溪看着车子开走,开口道:“这不是《剑芒》的导演么?他和秋哥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你们之前认识?”张洋问道。
“我之前就是在他的房间里发病的,当时是去送还《剑芒》的剧本。”陈溪道。
张洋若有所思的看着车子开走的方向,垂在身旁的手轻轻捏了捏陈溪的手指,问道:“要不要跟着去医院看看?”
陈溪手指泛着凉意,沉默了片刻没有做声。感受到他指尖止不住有些发抖,张洋安慰道:“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
“如果……”陈溪目光闪烁,单单只是想到那个可能,心里都觉得难受。从前他无所牵挂,即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不会有那么多实质的舍不得,可是现在有了张洋,他突然不想死了。
可生死之事,他又如何能左右的了?那颗心脏生来就跟着他,一切早在他的人生开始前就注定了。这段日子,本就是偷来的,早晚要还回去吧?
“不要想如果。”张洋索性将他的整只手都包在手中,道:“遇见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如果,可是命运还是把你带给了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张洋的手太过用力,无声的昭示他这番安慰之词有多么的没底气,但陈溪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因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车子一路疾驰,驶向医院。
后座上,于言将秦牧秋抱在怀里,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一下一下的跳动,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仿佛尚未折断的理由就是掌心之下那颗心脏的搏动。
秦牧秋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能感觉到鼻息之间来自于言身上的那种熟悉的气味,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甚至无法左右自己的呼吸频率。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冰冷异常,早已失去了任何感知能力,唯独心口那一块,传来隐隐约约的暖意,将他身上快要散尽的热量强行留住了那么一缕。
在去医院的路上,于言分神给李叔去了个电话,说明了秦牧秋现在的情况,所以车子一到医院,于言将人抱在怀里就往里冲,急救那边李叔已经安排好了。
秦牧秋被推进急诊室的时候,于言站在走廊里,觉得周围刷白的墙壁简直冷得刺骨,恨不得将人整颗心都冰冻住一般,丝毫温度都不愿施舍。
“于导……”大喧看于言站在那里就像是失了魂一样,想要出言安慰一下,可开了口却发觉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现在他自己也需要人来安慰。
两个男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站在急救室门口,双双失魂落魄,整个走廊都沉默的快要结出冰了。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大喧回头一看,是张洋和陈溪。
“于导,这是陈溪和小张总。”大喧在于言身边低声道。
于言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接收到了大喧的语音信号,却只是接收到了声音,没接收到内容。他后知后觉的转身看着两人,好大一会儿转头问大喧:“是谁?”
“陈溪和张氏的小张总。”大喧又给他介绍了一遍。
于言的目光终于渐渐有了焦距,他的视线从张洋和陈溪身上依次停留了一会儿,最终又落回了陈溪身上。
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长相算不得出众,只能算是周正而已,可眉目间的□□和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却透着十足的温和,确实和他那晚见到的陈溪如出一辙。
人的长相多少会和性格有些牵扯,可后天的性格转变依旧有迹可循,甚至会改变先天面孔所流露出的气质。同一张面孔,换了不同的主人之后,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不一样的,尤其是气质比较明显的人。
于言无心和两人寒暄,只十分敷衍的点了点头,而后走到距众人较远的椅子上坐下了。张洋多少能猜到于言和秦牧秋的关系,所以对他的心情颇为感同身受,也不计较对方态度的冷淡,拉着陈溪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我和秋哥去见小张总之前,并不知道陈溪的事情。”大喧也不管于言听没听进去,自顾自把之前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颇为担心的道:“秋哥突然昏迷,会不会是因为见了陈溪的缘故?”
于言一直垂着目光,大喧以为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没想到片刻后于言开口道:“那为什么陈溪会好好的?”
是啊,如果两人见了面引发了秦牧秋的反应,陈溪也该昏迷才对。
急诊室的门一直紧闭着,于言的心思全在那扇门里头,一时之间就坐在同一道走廊里的陈溪甚至都没能勾起他内心太多的波动。他现在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愿想,秦牧秋如果安然无恙,什么都无所谓,秦牧秋如果出事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静的走廊里,沉默的令人窒息,此时秦牧秋的手机突然响了,大喧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秦父的电话,怕老人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牧秋,你在哪儿呢?”秦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听上去语气有些着急。
“伯父,我是大喧,秋哥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大喧道。
“你们快来医院一趟吧,牧秋……我是说监护室里的牧秋,状况不太好。”秦父道。
大喧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于言,对方因为坐的近再加上走廊里太过安静,所以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秦父的声音。
“呃……我们……”大喧还在犹豫要怎么跟秦父说这边的事,秦父就挂断了电话,显然他并没有联想到这边也会出事。
大喧拿着手机,有些犯愁。于言盯着紧闭的急诊室大门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他要醒了,他一定是要醒了,我得去看看他。”说罢也不等大喧反应过来,起身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了。
两所医院离得不算太远,于言心慌意乱一路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怎么开过去的,几乎只是凭借本能到了目的地。
秦父秦母都在场,见到于言之后反应了半天才认出来。于言难得找回了一丝理智,向二老解释说大喧他们有点事情过不来,所以自己顺路先过来看看。
“我们也是刚接到医院的通知赶过来,牧秋之前状况一直很稳定,虽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但是脱离了危险期之后就没出过太大的状况,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心脏停跳了。”秦父稳重老练的面上,难得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继续道:“好在又恢复了,不过医生也说不出这其中的缘由。”
于言抬手贴在监护室的玻璃上,躺在里面的秦牧秋一无所觉,他语气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道:“他可能是要醒过来了。”
秦父秦母闻言并没有太过激动,而是把于言的话当成了安慰之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监护室里的秦牧秋一切身体数据都正常,仿佛先前突然停跳的心脏只是开了个玩笑一般,再无后话。医生给不出太有说服力的解释,只能将那次虚惊定性为偶然。
秦父秦母确认儿子无恙之后便离开了医院,于言将二人送上电梯,回身又转了回去。他心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其中大部分都是令他不敢细想的可能,于是他只能挑出一个最好的念头,在心里反复暗示自己:秦牧秋就要醒过来了。
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抹阳光突然消失,周围还未来得及陷入黑暗,便被冰冷的灯光照亮了。
于言眼皮重重的一跳,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手机之后收到了大喧发来的一张照片,上面是“陈溪”的病危通知书。
作者有话要说: 喵~
第39章
白色的四面墙壁中间,孤零零的嵌着一张白色的床,冰冷的器械围绕在床的四周,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青年,那是昏迷的陈溪。
人类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手段,试图留住弥留之际的病人,可他们不知道,一旦身体失去灵魂,即便维持了呼吸和心跳,也再算不得活人。
秦牧秋的灵魂离开陈溪的身体后就像一个飘来荡去的飞絮,他不再拥有人类的思维能力,甚至辨别不出床上那具即将失去温度的身体和自己曾经有过什么联系。
可灵魂深处总会残留那么一点属于人类的执念,那股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执念,将他留在了陈溪的身体周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只是觉得自己还不该走。
病房外,大喧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秦牧秋的灵魂穿过墙壁,盯着大喧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看了一会,而后又鬼使神差的回到了病房,停在了“陈溪”的身体旁边。
不一会儿,张洋和陈溪一起进来,陈溪用他颤抖的手摸了摸病床上那副身体的手和脸,心里的百感交集都写在了脸上。
“我会不会换回去?”陈溪问道。
“不会。”张洋没来由的信心十足,可天知道他心里的害怕一点都不比陈溪少。
他们俩都像是捡到了礼物的贼,生怕有一天到手的馈赠会骤然被命运之手悄无声息的夺走。
秦牧秋看着两个年轻男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莫名觉得掌心空荡荡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门口的方向,似乎那里会走进来什么他想要见到的人。
大喧打完电话后不久,秦父秦母都到了,秦父一脸紧张,秦母忍不住掉了眼泪。秦牧秋丢失了思维能力的魂魄,无法明白他们的伤感从何而来,可心里竟也没来由觉得有些酸楚起来。
原本依靠医疗手段,是可以强行维持这具身体的生命迹象一段时间的,可那种毫无意义的消耗和自欺欺其人,除了让病人的身体遭受更多折磨之外,不具备任何的积极意义。
所以,陈溪的身体基本上是自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眼看着白色的被单被拉起盖住那张苍白的脸,秦牧秋觉得好像自己的某个部分也跟着结束了。人们来而复去,伤心难过,留恋不舍,可是阻挡不了一个人生命的终结。
秦牧秋的魂魄在来来往往的人中逡巡良久,最后还是凭借那股不知所起的执念选择了留在陈溪身边,一直陪着陈溪走过了太平间冰冷的时辰,直至告别仪式完毕,葬入墓地。
入葬的当天,下着雪,秦牧秋守在贴着陈溪相片的墓碑前,目送着来告别的人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他自己和满地的鲜花。
没人来领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雪越下越大,雪花带着刺骨的凉意穿透他的魂魄落在地上,渐渐的积成了一片,覆盖了鲜花和墓碑的顶端,一眼望去,整座墓园几乎都成了白色的。
明明感觉不到温度,可秦牧秋还是觉得特别冷。如果他拥有思维的话,他一定会问,是不是人死了之后,魂魄都会如他这般流落在外?可惜他问不出这样的问题,相应的也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那点最初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将他留在了陈溪的身边,以至于他错过了和任何人一道离开的机会,最后只能在这苍茫一片的墓园中,和冰天雪地对峙。
没有思维的魂魄不会着急也不会不耐烦,但是随着日落月升,日复一日,秦牧秋能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正在渐渐衰落,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慢慢消失了。可惜,他自己始终也不知道那个让他决定留在陈溪身边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终于停了。
这日朝阳初升之时,墓园里迎来了连日来第一个前来祭奠的人。秦牧秋远远看见一个高大身影,一身黑色的风衣在雪白的墓园之中十分显眼。对方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踏着雪一步步朝秦牧秋的方向走来。
秦牧秋混沌的思维骤然浮现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自己原来是在等一个人来告别。他抬头看了看东方渐生的新阳,意识到时辰快到了,自己可能要魂飞魄散了。
今日是陈溪的头七,也是秦牧秋的魂魄游荡在外的第七日。
眼见着远处的身影渐渐走进,秦牧秋几乎已经快要看清那人的样子,却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支离破碎,继而变成一片漆黑。
于言手里拿着花,一路踩着雪走到了陈溪的墓碑前。他蹲下身,望着照片中的陈溪,而后转开目光,双目登时变得通红。
“我自始至终没有去送你,连最后一眼都没有去看你,你是在怪我,所以不肯回来吗?”于言蹲在冰冷的雪地里,呼吸而产生的白汽萦绕而出,继而盘旋消失,他扶在碑体上的手指因为寒冷而变得通红。
“我听说,人的灵魂会在离开身体后保留一个最放不下的执念,一旦执念得以成全,就会安心离开。”于言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幸运,能成为你的执念,可我还是不愿来送你,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醒过来。”
“可是你没有。”于言道:“我在你的身边守了七天,你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动,我很害怕,怕我会找不到你了。”
风突然吹过,卷起地上的一层落雪,让原本就冷得彻骨的墓园更添了几分凉意。于言依旧蹲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打算,他像个走投无路的赌徒,似乎打算把身家性命都压在自己的一腔深情上,期待自己能感天动地,找回了无踪影的爱人。
“秦牧秋,你到底在哪儿?”
于言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他近乎执拗的在医院守着秦牧秋的身体等了七天,一无所获,内心那点自欺欺人的笃定终于渐渐消耗尽了。今天一早,他就像是个突然觉醒的睡梦人,回家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上了干干净净的衣服来了墓园,来了以后才发觉等待他的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