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脱手,我也向后跌坐在剑道上,唯独左脚还别扭地蜷曲着,脚后跟牢牢踩在那条线上。
我真想抱住废掉的左腿猛亲!!
凌霄捡起我掉落的佩剑,反递给我,我没有接过,冲上去拥抱了他。
他被我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像树一样,一动不动,任我搂着。
我心情大好,放开他:“以后不扔面罩了,换这个庆祝方式怎么样?”
凌霄正了正面罩:“不行。”
“啊,为什么啊?”
“我说不行就不行,好好比剑,别撒娇。”
这话说得,那是相当的任性,相当的霸道总裁啊!行呗,依你~~~
虽然最后还是被他全取了十五分,我却并没有觉得挫败,反而很过瘾,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是永不可能服输的,但是现在我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你愿意心甘情愿输给他,愿意他比你更强。他是你追逐的目标,心之所想,魂之所向。
“15:11。”低沉的声音隔着面罩,像镀了一层冷金属一样,“不接受异议。”
我一把摘下金属面罩,兴奋地看着剑道对面的凌霄缓缓摘下面罩,又从我宿命的对手,变回我喜欢的那个蹲墙上的起灵儿。
“我一直没和你说过,”他将面罩夹在胳膊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有些困扰无奈似的,“你一这么看着我,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噗哈哈大笑:“该嘛,谁叫你对我放水的~”
我们并肩坐在地板上,凌霄说:“对不起,我那时不够了解你,我以为你当真那么输不起。”
“算了,”我说,“我也一样,以前觉得你是男神,现在才发现你就是一男神经病。”
凌霄笑了笑。
他突然这么经常对我笑,我其实是有点受宠若惊的:“那个,你觉得我能赢科尼尔吗?”贝瑟夫我还有点微茫的希望,科尼尔我是真拿不准。
他的口吻严肃起来:“科尼尔是我手下败将,所以你也不能输。”
我总觉得话中有话啊?“是你手下败将我就不能输,算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作为家属,你输了我会很没面子。”
“……”
妈的这种话你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我胸口老鹿乱撞,擦着汗偷看凌霄,什么时候都学会逗人了?长进很大呀。
我们又聊了很多比赛的事,分析完科尼尔,又分析贝瑟夫,根本不需要看他们的比赛录像,凌霄就是活的记录仪。想想我和大胖老七们看录像,都是看着好玩,凌霄看录像,却都记在心里,今天晚上,算不算他给我开挂?
这一晚上他对我说的话,比这大半年我们说过的加起来还多,是真的对我倾囊相诉,毫无保留,恨不得把挂开上天。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第一次来国家队时,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
“紫山基地挺大的,多亏你站在那里。”
“你真当我是门牌啊?!”
他侧头看我:“是路标。”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会心而笑。嗯,你是我的目标,我是你的路标。
凌霄拿起面罩和佩剑起身:“很晚了,回去吧。”
窗外月明星疏,是很晚了,我却不舍得动,装作开玩笑道:“就这样了?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聊吗?”
“暂时先这样吧。”凌霄回头看我,“好好比赛,别的都以后再说。”
那是个释然了,放开了,从容了的笑。我点点头:“那我明天去送你!”
“不用了,老胡不会同意的,况且我走的时候你应该在训练。”他转身步下剑道。
“离开国家队后你打算去哪儿?”我知道他应该早就和那个家决裂了,绝对不会回家的,从贺鸣过世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
“可能会先去美国转转,看看他最后去过的地方。然后的……”思考的声音沉下来,“好好规划,从长计议。”
“好,那保持通话,奥运结束我就来找你!”
“没拿金牌就不用来找我了。”
“一定拿!”我站起来朝他的背影喊,“我一定拿!!”
就是这样,失去了一切,背负着一切,我们也要向前走。
☆、第 53 章
基地的清晨还是和往常一样,凌霄不会再出现在清晨的跑道上,我却已经改不了早起晨跑的习惯。还是早上跑步好啊,傍晚跑步看着就像失了恋失了业生无可恋的倒霉蛋。
训练馆里只剩下我、老七、大胖和另两名队友,这将是参加奥运击剑佩剑项目的最后阵容。
把凌霄开除掉,老胡才是最痛心的,我总觉得他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冒出不少,盯着他头发数时,老胡忽然转头来看着我,露出了鬼畜的表情……
于是我得到了一份老胡精心炮制的一对一加强训练计划。
老七:“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反正队长不在了,我立马把面罩摔在了地上!
中午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厉睿打来的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凌霄在哪儿,说是厉欣从昨晚起就不接他的电话,别墅也一直找不到人。
听起来厉睿并不知道凌霄离队的事,他大概是想觉得厉欣可能和凌霄在一起。我打了个电话给厉欣,心想可不要不接我电话啊,好在手机响了很久还是接通了,却没想到厉欣接起电话就是一阵哭腔。
“乔麦,我现在好难受……”
***
我赶到江畔公园,厉欣就站在江边的桥栏边,望着雾气苍茫的水面发呆,我看她忽然双手撑在扶栏上,吓得连忙冲过去抱住她。
“不就是失恋吗要不要这么想不开啊?!”
厉欣被我抱在怀里,像根羸弱的稻草,接着便抱住我“哇”一声哭出来。
“别哭啊,有话慢慢讲!”我使尽浑身解数安慰他,“妆都花了很吓人啊!”
“我都知道了,凌霄哥哥的事……乔麦,我真的好抱歉……”
原来是这个……“那不怪你……”
她摇头:“你不懂,我那天和他聊哥哥的事,当着他的面,我说……”她吸了吸鼻子,“要不是他,我大哥我大嫂也不会离婚,而且他出车祸是意外啊,并不关我哥的事吧,他当初别追大半个地球来找我哥多好……”
我听了也吓到了,凌霄听着厉欣以无辜者的身份说着这样的话,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凌霄他……都跟你说了吗?”我问。
“我今天早上发现的……”厉欣把手里攥着的信纸拿给我,纸都已经被她的眼泪湿透了。
我第一次看凌霄的笔迹,端正有力,一看就知道从小受过良好的家教。
厉欣:
对不起,最后还是决定给你写这封信。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接受了你的邀约,最后又为什么拒绝,你可能害怕我发现你支付给我的酬劳其实都来自你哥哥。但我一早就猜到了,钱是他出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抱歉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想教你击剑,因为我一直不相信哥哥的死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接受你的邀约,是想查清楚背后的真相。你现在肯定也猜到了,我哥哥就是那天你口中所说,追了大半个地球,妄图拆散你哥哥和你大嫂的人。
那天你和我说了那么多,但都不是我想听的,只除了一句话,你亲口告诉我那句——“那人好像是去见我哥才会半夜出门的,结果那天天气很糟,没想到真出事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你说这句话时无动于衷的口气。那天我忍住没有告诉你,其实不是贺鸣拆散了你大嫂和厉睿,而是你大嫂拆散了他们,在我眼中,厉睿配不上我哥哥,你说得对,我哥哥追了大半个地球去找厉睿,如果你也曾为某人付出过一切,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
听到你说出那句话时我如释重负,好像我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句话。我终于可以有一个理由,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么巧,他也有个妹妹。
我无数次想过用你来报复厉睿,可每当我想这么做时,总会想起一个人,这个人比我自己还害怕我成为那样的人,他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被我再如何打击,第二天也能满血复活。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蜷缩在角落里,像被人踩了一脚。这只一直追在我身后的小强,因为我从来不回头看他,差点被人踩死。
在一个痛恨的人身上倾注那么多关注,而我爱的人,我却竟然分不出精力去为他做什么,明明我只要稍微做点什么,他就会很开心,但心里装着太多负面的情绪,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迈出那一步了。
在击剑的赛场上我遇见过无数强大的对手,但是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却是我自己。互博了那么久,这场对决终于该有个结束。哥哥已经不在了,厉睿理应成为我生命中无足轻重的尘埃,我们都该把生命花在更值得的地方。这才是我决定不再教你的原因。
原本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些,你是无辜的,这些事对你说了也没有意义,我之所以写这封信,只是想还我哥哥一个清白,正因为你是无辜者,我才更加不能原谅他在你眼中被抹黑。
对不起曾对你有过这样卑鄙的想法,你有理由讨厌我,但请不要误会贺鸣。
凌霄
20XX年X月X日于紫山基地
费力地分辨那些被眼泪模糊掉的字,磕磕绊绊地读完这封信,虽然是泡在厉欣的泪水里,但我却像在读一篇激昂的檄文。
“所以违约金其实是厉睿出的?”
“嗯,虽然我在集团有股份,但都是我妈管着的,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哥哥说如果凌霄知道违约金是他出的,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厉欣沮丧地低着头,“我还怎么奢望他喜欢我,他都不知道有多讨厌我……”
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厉欣,你看着我,你说那些话时他可能确实生气过,但是他不可能讨厌你啊,正因为看重你,才不舍得贺鸣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形象啊。如果讨厌你,何必工工整整地写一封信给你,还20XX年X月X日于紫山基地,你看这信纸都挺好看的,我要是讨厌一个人,我就随便扯一张厕纸在马桶上给他写两句话得了,不可能这么郑重啊!再说他要是讨厌你,又何必请求你的原谅?”
厉欣像是听进了几分:“我说过那么过分的话,他会原谅我吗?”
“干嘛不会?你要不?8 牛人乩次揖透嫠咚盗四切┗澳愫蠡诘孟胩幼陨保欢ɑ嵩履愕摹!?br /> 厉欣终于破涕为笑:“我没有想自杀啦,我就是心情不好而已……”
江面的雾已经散去,波光照在女孩哭花的脸上,有点好笑,又有种雨过天晴的美。
“谢谢你,厉欣,”我说,“谢谢你没有怪他。”
“你是说他想利用我报复哥哥的事?”厉欣苦笑,“他大概也就是想想吧,虽然和我吃饭和我唱歌,但是什么也没做,连首情歌都没点,全是儿童歌曲……我知道他心里有个人,他没办法。”
唱儿童歌曲是什么鬼啦……
“所以那只打不死的小强是谁啊?”厉欣忽然问我。
我说我不知道,我去给你买只冰淇淋吧~~
虽然又感动又狂喜,但是对不起,实在没法承认自己是一只小强……
☆、第 54 章
最后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就要来了,在此之前老胡给我们放了一周的假,我回了一趟家,以为总算能舒坦几天,跟家里抱怨完老胡给我安排的一对一鬼畜特训,还没等我妈心疼我两句,就被我爸怒骂说你们教练那么看重你,你还有心思回家磨叽,才待两天又把我踢回了紫山基地。
唉,归队归得太早,老七高大胖他们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基地里晨跑,吃饭,晚上练剑,就像凌霄还在一样。
周末那天决定出门放松放松,不知不觉又路过凌霄打工的酒吧外,我现在不喝酒了,刚要走,有人从背后喊住我。
那人从一辆保时捷上下来,我认出那张一起玩过真心话大冒险,逗比谢氏兄弟的脸:“哥哥弟弟?”
“我是老二啦,”谢远走上来,笑着说,“和你一样追过冰山的那个,一起进去喝一杯?”
我婉言谢绝,说不了施主,贫僧现在滴酒不沾。
谢远笑得像个妖怪:“那我喝酒,你看我喝总行吧,走啦!”
我被谢远不由分说拐了进去,心里其实也不是特别抗拒的,因为我早就想问他一个问题:“……我们追的其实是一个人吧。”
谢远爽快地喝了一口酒:“都跟你说了我没认错人,你们也太笨了,校草一句话就把你俩耍得团团转!”
我心想那能怪我们吗?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不直接喊他名字啊。
“能跟我说说他大学时的事吗?”我问。
弟弟便慷慨地说起来,偶尔夹一些他大学读书时的趣(蠢)事,也让我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代,毕业两年不到,记忆已是泛善可陈。我的大部分记忆都伴随着击剑,大学时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抽空读个书、抽空考个试(作个弊)、考完求个情,又继续训练比赛训练比赛的节奏。我想凌霄应该也一样……呃,差不多一样吧。
听弟弟说,凌霄上大学那会儿因为颜值逆天,又是学击剑的,很多女生都为他疯过,连他们学校的校花都放下架子倒追过凌霄。
有人看见校花在自习室外哭,她的好友在安慰她,于是校花倒追校草不成的事一夜间就火了。
“我其实是个双,男女都行,”谢远说,“本来我也想追校花,见她这么伤心,就抱着给她解气的念头去追凌霄,一方面讨校花开心,一方面也想挫挫这校草的锐气。”
后来的经过不用他说我也猜到了。
一开始是恶作剧,后来就不是了,为了追凌霄谢远还报名参见了学校的击剑社团,因为社团的活动场地和校击剑队的训练场地在一块儿。凌霄每次出现在校击剑队,谢远同学都必须跟过去刷存在感。
“最后他估计是被我缠烦了,终于答应和我谈谈,说自己眼下只想打比赛,没工夫谈恋爱。”谢公子一脸的不屑一顾,“老子是情圣,这种话我都是当饭吃的,我就说没关系,我可以等。其实别看凌霄很高冷,但在谈恋爱这方面还嫩得很,他哪里知道,这种时候让对方退却的方法不是说自己不想谈恋爱,而是找个幌子呢?对了,这烂招他现在还用吗?他都怎么拒绝你的啊?”
我一五一十地说:“先是说明自己是单身主义者,后来又阐明自己破碎的爱情观。”
谢远哈哈大笑:“那他这两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长进的。”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就开始拟定进一步的作战计划了嘛,凌霄是学法律的,法学院的专业课我是听不了,但是我打听到了他的选修课,他选了心理学,我就跟着选了,然后在教室里装作偶遇……我想想,我开始追他是大二,那个时候我们都大三了吧,”他突然拍拍我的肩,“你还是有点可惜的,大家都说大三时的校草才是颜值巅峰!”
我问他你有那时的照片吗?
谢远给我炫耀了他在击剑社团的照片,和校击剑队一起拍的,我一眼就看见凌霄,穿着击剑服,蹲在第一排。
“怎么样?巅峰吧!要我发给你吗?”
谢远怎么这么懂我?我露出相见恨晚的表情点点头。
“那这酒你请?”
“……”尼玛你到底是不是有钱人?!
发完照片我又催他讲下面的。
“哦,那天下了选修课,我没想到他主动走上来,约我晚上出去,我那个兴奋,以为终于水到渠成了!”谢远越说越嗨,又喝了一口,“到晚上我开着自己的保时捷到法学院门口接他,他让我把车开到海湾,那时候是大冬天,因为他一句话,老子穿那么有风度没温度的都毅然跟他去海边吹冷风了,这家伙像是从西伯利亚出来的,一点不怕冷,可怜老子冻得都快不举了!他很淡定地问我为什么选修心理学,我自然不能说是为了追他,以前追女孩子的时候常这么说,但凌霄你不能这么撩,我就说我对心理学感兴趣。然后……”
“然后怎么?”我咕隆喝完了最后一滴橙汁,好奇地问。
谢远眼神都茫然了,仿佛飘向了远方:“然后事情就往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奔去了……”
因为凌霄和他讲了一个心理学案例。
听起来是挺匪夷所思,但是想想凌霄在KTV都能唱儿童歌曲,给人家在海边上心理学案例课也没什么好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