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玩了,”我看着沉迷于游戏的老七,在他旁边坐下叹气,“老七我对你太失望了。”
老七这才舍得放下手机,也是颇为无奈:“我也没办法,你七哥我已经想尽办法帮你拖延时间了,但是搁凌霄这儿都没用。我这边再怎么慢条斯理,可凌霄的速度飞快啊,你没见他做事那个样子,不说话也不休息,为了让他停下来歇歇,你七哥我还斥资去楼下买了瓶水。”
“那他喝水了吗,歇了没?”我问。
老七指了指身边那罐没开的红牛:“你说呢。唉,你想啊,我在这边搞东搞西,人家一个人又是搬器械又是拖地,大半个训练馆都是他打扫完的,我也不好意思啊,所以咯,最后我只好和他同心协力,不知不觉这训练馆就打扫完了,实在是猝不及防啊……”
好了,这下到手的合照又飞了,我席地而坐,靠着墙壁,心说凌霄这性格真的够呛,简直是密不透风,不给人一点机会啊。
“麦子,你这样不行的,”老七也很感慨,“凌霄这种性格必须得直球,很直很直的球才能攻破。”
“怎么个直法?难道我还要直接去跟他说,嘿,哥们我想和你拍个照?他会理我才怪好吗。”我瞧着训练馆的横幅,越讲越心酸。
老七掰开那罐红牛,喝了两口又调侃起来:“你可以跪下来求他嘛,我看凌霄这人心地还是不错的,你看,上次见你有事不就大方和你换了吗?或许他看你这小可怜样,就让你跪着和他拍了呢~”
“我是那种随便给人下跪的人吗?”
“你不是吗?上次看亚基列夫的比赛你不是在那儿喊想给他下跪吗?”
“我那只是激动随口说说。”
“真见到亚基列夫大神你会给他下跪吗?”
“…………”
我靠!我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老七已经笑得不行了,拍着我的肩膀:“麦子,整个击剑队要论逗比,我只服你!”
我拍开他的手:“除非将来求婚,否则我是不会给任何人下跪的。”
老七摸着下巴:“哦那好啊,我就等着你给凌霄下跪求婚的一天~”
回到宿舍,我心情凝重地打开微博,说好了今天回归的,不能食言啊。我飞快地发了一张训练基地蓝天白云的照片,打了几个字上去:
——感冒好了,看训练基地的天都更蓝了。
然后扔下手机躺床上挺尸了。
我还不信了,就一张合照,我还搞不定你了?我不但要拿到和你的合照,我还要你露出八颗牙阳光灿烂地和我拍这合照!
***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老七、高大胖下楼时看见前面的凌霄,他穿着一件白色镶黑条纹的运动夹克,脖子上挂着个耳机,老七这个阴的,照身后猛推我一把,还哑着嗓子怂恿我:“直球!”
再怂也不能在兄弟面前掉价啊,我一个趔趄站住,冲前方的背影昂首挺胸喊道:“凌霄!”
我喊“凌”的时候他耳朵还空着呢,“霄”字还没出来他就把耳机挂上了!
你说这叫不叫成心的?!我都快给跪了,高大胖安慰我:“这人走路都是想心事的,估计就把咱们当背景板,你也别费心和他搭讪了。”
“他怎么能把我当背景板呢?!”
一不小心那个“我”字被我强调过了头,这下老七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合着把我们当背景板就正常,把你当背景板就不对?”
“哎老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啊,听我解释嘛!”
最后我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自己潜意识里一定就有这种根深蒂固地瞧不起队友的心态,这真的非常糟糕。这天中午我没午睡,一个人在操场跑圈反省着。
跑到一半,冷不丁瞥见跑道边一抹人影,太阳火辣辣的,那身影就如松柏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真像凌霄。我长这么大,见过的人中就只有他一个人,无论坐姿站姿,都能像树那么好看。可等我跑了一段再回头时,那边已经没影儿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是看错了还是我幻视了?我拿毛巾擦着脖子,心说算了,不管了,我就当是你了,偷偷关注着同是天才的我,大哥你能不能别这么闷骚?
这阿Q精神发挥得恰到好处,我越想越好笑,你还别说,咱们一个闷骚,一个自恋,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第 8 章
这之后的几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帮老七搓袜子,又是帮忙打饭跑腿,七哥终于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我的出言不逊。
我扑完了这边的墙头火,接着还要扑后院的火。因为迟迟没有奉上冰山王子的照片,今天一登上微博就蹦出上千个@,点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叫“体育圈那点儿事”的八卦Po发了一条九宫格长微博,盘点体育圈的种种秘辛,选手之间的种种不合,体育官员的种种黑幕……我粗粗一扫,好家伙,游泳队、花滑队、羽毛球队全体上榜,居然还有击剑队!搞毛啊?体育圈又不是娱乐圈,有这功夫你去追个星蹲个酒店好不好?
我心知不能看,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击剑队的爆料,因为镇楼图就是凌霄,简直直攻我短!网络上凌霄的照片传来传去就这么几张,都是赛前赛后的记者照,没摆拍没造型,素颜素得都看得到被汗水凝住的睫毛,嘴唇又红又干,依旧秒杀一片少女心,这心机博主也是知道要靠美男的照片来博眼球的啊。我顺手存了照片,心想我大击剑队这么和谐,我不信你能编出什么料来,没想到料还真不少,什么击剑队前领队辞职内幕,击剑队队员因爆? 鐾猿笪疟黄壤肟叶印詈蟮牧献匀皇侵匕跽ǖ业拇竺杖辉诹校萑恢挥卸潭痰囊惶酰补徽ǖ梦移咔仙塘耍?br /> ——据知情者爆料,击剑队两大小鲜肉凌霄、乔麦原来私下也是王不见王,两人一个是公认的击剑队队草,一个是击剑队的团宠吉祥物,后者因酷爱自拍,在微博狂圈八万粉丝,虽然拍照水平有待提高,却为粉丝们提供了一窥国家队日常的途径,然而细心者发现,乔麦与击剑队大部分队员都有过合影或者独照,唯独没有一张和凌霄的合影,在微博上乔麦和别的队友也常有互动,笔者好奇,试着在乔麦微博搜索“凌霄”,得出的结果竟然是0!
说凌霄是队草我认了,但我什么时候变团宠了?我微博的粉怎么就都成我自拍圈来的了?我拍照的水平好不好需要你来鉴定吗?击剑队三十来号人我也只和六七个玩得好的合过影好吗,怎么就成唯独没有凌霄了?除了老七和高大胖我还真不常在微博圈别的队友啊,凌霄又不是唯一的例外!最关键难道不是因为他都没有微博吗?我特么找谁互动去啊!
这长微博最恶心的是居然还在末尾居心叵测地附上了我和凌霄这几年在国内外的比赛成绩,得出凌霄压我一头,理由是凌霄参加的大赛虽少,但毕竟有一个世青赛冠军的头衔,而我拿过的冠军,除了一个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冠军,其余全都是在国内比赛拿的,每次还都恰好避开了凌霄,可谓毫无含金量……
讲道理,怎么不说是他避开了我啊?!
老七和高大胖遛弯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挺尸,以平复我胸腔里那股浊气。
老七对我沉迷微博这事向来不屑:“你看这种给自己添堵的东西干嘛啊,手机一扔,海阔天空~”
高大胖安慰我:“世青赛有什么了不起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逼格高多了好吗?除了击剑还有游泳网球羽毛球那么多项目呢,比世青赛好看多了,击剑世青赛收视率才多少啊,大学生运动会收视率又是多少啊?”
高大胖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说得好像游泳网球羽毛球我都贡献了力量似的。我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审视高大胖,越看越觉得这丫就是我的黑装粉。
去食堂的路上老七扫了扫那个八卦微博,忽然饶有兴趣地问:“哎,他瞎扒归瞎扒,有一点我倒是挺感兴趣,你说要是比赛时你和凌霄遇上,你有几分把握赢他啊?”
我就说你说呢,小爷我还没输过呢。
耸了耸肩一拐弯,就看见前面正下楼的凌霄的背影,我慌忙改口:“不过凌霄很强啦,我也没什么绝对的把握,不过强强对抗,我还是很期待的哈哈!”
老七和高大胖显然都没看见凌霄,两个人此刻都以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睨着我。也不怪他们误会,我打小也就只有入少先队的时候才这么字正腔圆地说过话。我还故意把那声“强强”说得很大声,再偷偷往楼梯井下一瞧,得,凌霄戴着一副白色的入耳式耳机,压根没听见我在说什么。
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戴耳机,不怕聋啊?
***
和凌霄交手,不单老七期待,我也一直虔诚地期待着,一方面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强,一方面也希望藉此机会能和他交个朋友,把那张快要了我老命的合照拍了。套近乎这招看来是不顶用了,不打不相识的剧本还是可以试一下的。
奈何队里严禁私斗,根本找不着约战的机会。说起私斗,也不知怎么的队里管得特别严,不仅不容许我们队内私斗,还严禁我们在外面打比赛,任何比赛,哪怕是表演赛都必须报备。记得老胡头一天和我们说起这条匪夷所思的队规时,我就顺口说了声“至于嘛”,谁想下来就被踢去扫厕所了!
我还因为和老七私下比剑被老胡罚过蛙跳。也不是严肃地比,就随便过两招那种,蛙跳的时候一群人站那儿没命地笑,我冷不丁看到路过的凌霄,赶忙把头压低。老七说你干嘛呀,要把脑袋塞裤裆里啊?我说我不想凌霄认出是我在蛙跳,老七嗤之以鼻,说不是你还能是谁啊?就我俩这关系,我还能和谁一起蛙跳啊?
可我就是没勇气抬头,那天蛙跳下来我脸都黑了,吃了好多土,回宿舍还要被老七挖苦:“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呀?还报废掉一条毛巾。”
毛巾在我脸上过了一圈,好似擦了煤球,只能回炉重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图啥,这么在意一个完全不在意我的人。
原本我以为和凌霄大概只能日后奥运会、世锦赛上见了,没想到封训一个月后,老胡忽然告诉我们,以后每半个月都会搞一次队内对抗赛,安排队员两两组对PK,比赛会按正规大赛的要求来,美其名曰培养比赛经验。
得知要和凌霄打比赛的消息,我心中又振奋又紧张,还得表现出镇静,躲洗手间隔间里听其他人买我和凌霄谁赢,目前我和凌霄的胜率是三四开,我还略逊于他?我心里有点窝火,坐马桶上给老七打了个电话,问他买的我赢还是凌霄赢。
老七在手机那头打哈哈:“你在说什么呀?买什么赢不赢啊?”
我一听就知道这丫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别装蒜了,我就知道你买的我输!”
高大胖在老七背后喊:“麦子我买的你赢!不过输了也没关系,不就一百块钱吗?我高大胖为了兄弟输得起!”
我郁闷地撑着额头,高大胖你情商是有多低?这种兄弟情并不让人开心好吗?
抱怨着走出隔间,一出门我整个人就给定住了——凌霄就站在洗手台前,正背对着我拧上水龙头!
他习惯穿非黑即白的衣服,今天是一件贴身的黑衬衫,站立时依旧是那副别人学不来的挺傲风骨,即使我没瞧见镜子里的脸,也知道不可能是别人。凌队草低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扯了旁边的纸巾擦干。可怜我背贴着隔间门板,心中狂汗不止,这人是属猫的么?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我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我刚刚抱怨什么来着?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啊……
洗手间里这个样子太尴尬了,凌霄是机器人,这种氛围只能伤害到身为人类的我,伤害不到他,我必须说点什么。
“凌霄,今天对抗赛我们一组……”我故作轻松,话说到一半,凌霄朝我侧目看过来,我仿佛被静电打了一下,连忙上前,右手已经不听使唤地递到他面前,“多关照!”
凌队草垂眸扫一眼我的手:“你还没洗手。”
“……”
凌霄那嗓子自带低音混响,什么尴尬的话让他一说那尴尬值直冲霄汉,我“哦”了一声忙把根本不脏的手放水龙头下,感应出水口不给面子,楞是不出水!我局促得一头汗,这时凌霄的手伸过来,手指旋了一下旁边的开关,水流稳稳地流进我手心。
“不是感应的。”他说,这回口气还蛮温柔(就一座冰山来说),仿佛对着一个智障儿童。
我都知道啊!这洗手间的水龙头上个礼拜集体换过,现在全换成拧开式了,我刚刚不才看见他关水吗?
我的心同我的手一样滴滴答答拔凉拔凉,转头想溜的时候,又听见队草大人惜字如金道:“纸在这边。”
我不打算擦手的啊,晒晒不就干了,而且抽纸还在你那边……
越过凌霄胸口伸手扯了三下才扯出卷纸的时候,我仿佛感受到了笼罩在后背的冰山之藐视。
“还要别的关照吗?”凌霄问。
挫败感打击得我反应都慢了半拍。
“那就比赛时见了。”说完队草大人就走了。
不管这是他的战术还是什么,显然他成功了。我乔麦一生中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傻`逼。
☆、第 9 章
老胡说要给我们积累比赛经验还真不是吹的。训练馆里已经搬来了电子裁判器,还设置了回放录像,除了没观众,看上去还挺那么回事。当然仪器都是我们搬的,还没开始比赛呢就累得半死,老胡抱着手臂在一旁瞎指挥,一会儿让我把裁判器搬到这边,一会儿让我挪到那边,尼玛一个计分器,又不是招财猫,放哪儿不是放,还讲风水不成?
我好不容易搞定了裁判器,想下去热个身,老胡又发号司令了:“乔麦、凌霄,你们俩去试试灯的接触好不好。”
我回头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胡挑眉:“怎么?让你为队里做点事还摆脸色?年轻人不就该多做点事儿吗?你看人家凌霄说什么了吗?”
老胡让我看我就看,凌霄已经把无线电探测器插在佩剑下和金属衣后了。一想到要和凌霄互刺了,我看他比赛这么多年,还没在他身上试过一剑呢,这史无前例的第一剑让我也有点紧张起来,顿时不敢怠慢了。我忙把设备在剑柄后插好,想对凌霄说“好了咱们试试吧”,一抬头见凌霄已经朝我走过来,手上轻甩着那柄佩剑,柔韧的剑身仿佛银亮的鞭子,发出“呼呼”的破风声。
“准备好了吗?”凌霄问我。
我心说这还要准备啊,就见他手腕一翻,佩剑“呼啦”一甩,剑尖如同鞭子样甩刺到我胸口。
那一下仿佛过电一般,我瞠目结舌捂着胸口,心说不是吧,一般这种比赛前的试刺大家不都是轻轻在衣服上点一下的吗?
虽然这一下甩刺只是形式大过内容,并不痛,但是想想还是挺气人的,这种花式撩胸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站在教官面前被调^教的下等兵。
嗯,往好点儿想,兴许是调戏呢~只不过如果我问教官“长官你在调戏我吗”,教官肯定会正直地答我“不,那是你的错觉”。队草就有这么闷骚。
老胡在那边无动于衷地说:“嗯,灯亮了。乔麦,试试你的。”
老胡让我试我就试,要不是穿着击剑服,我都恨不能挽起衣袖,甩他个乾坤大挪移,然而凌霄就大大方方站我跟前,摊开手示意我随便戳。
我心虚地上下打量他,如打量一株银装素裹的白杨,犹豫到底要在他身上哪里下手的好,举棋不定时手中的佩剑很不争气地……往他胸口轻轻点了一下。
“灯没亮。”老胡说。
“啊?”我说。
老胡不耐烦:“啊什么?灯没亮!让你刺你就重点儿刺啊!这个装置比较老了,没那么灵敏,七尺男儿像个小姑娘似的,他又不是你老婆,你还怕把他刺坏了?”
我心道你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呢?你说这话凌霄不妥妥把账记我头上啊!
我心累得不行,对凌霄说了声“对不起哈,那我再刺一下”。
“嗯。”他倒是大度。
我照着他胸口又刺了一剑,抬头,凌霄没什么表情,我又回头,没瞧见灯亮,却瞧见老胡的皱脸:
“乔麦你刚学佩剑吗?!”
这怎么能怪我呢?我用力不小了好吗?明明只要轻轻一刺就能亮灯的,你这机器我看才不是什么老化,分明都能进火葬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