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举着筷子慢慢放下去,搁在了饭盒上,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我看到他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随你。”
他总算给了我一个明确答复。我“哈哈”笑了一下,说:“本来嘛,两个大老爷们,总是那个样子,也不太合适你说是不是?那啥——”说着我不争气地噎了一下,喉咙里堵得难受。只好尴尬地咳了两声,就再也说不像话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点冷场。关于这个话题,好像没办法再往下聊了。闷油瓶默默吃着饭,也有点神游,眼神一直望着火堆,整个人跟灵魂出了窍似的。
我又想自挂东南枝了。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找话说,“小哥,你拿了那个铜壶要做什么?那个也是青铜的,有什么玄妙吗?”
闷油瓶终于对我的话有了回应。“那个是九黎壶,是上古传说时代,苗疆九黎族大首领蚩尤的神器。”
蚩尤?传说中的蚩尤鬼面兽身,是东夷九黎族的战神。后被轩辕黄帝覆灭。我想起来,这内容记在那几张消失的日记纸上。
闷油瓶继续说:“轩辕氏曾跟蚩尤大战,传说是为了争夺地位。其实是因为蚩尤得到了一件拥有巨大力量的神物,所以战无不胜。轩辕氏是为绝后患。”
“拥有巨大力量的神物?”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是鬼面戒指?”
“对。轩辕氏大败蚩尤,但是在蚩尤身上没有找到那件神物。”
“我明白了。所以说,那戒指被蚩尤藏起来了。在他的族里?也就是苗疆中心,九黎族?”
闷油瓶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来精神了。“所以你一直蹲守在这里,是不是九黎族就在附近?还等什么,赶紧过去吧!”
闷油瓶摇头。伸手到上衣口袋里拿了张纸条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苗疆腹地九黎氏族,神出鬼没,存于塔林。”
我纳闷:“塔林在哪里?不用走过去吗?”
闷油瓶说:“等。”
我“哦”了一声,“那我陪你等。不管怎么说,小哥,咱们很快就能拿到鬼面戒指了。”
闷油瓶又低下头,冷淡说道:“我要找的东西,跟你的不一样。”
第82章 CHAPTER (82)装B被雷劈
闷油瓶说完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再也没有同我交谈的表示。他把那个九黎壶放在身边,一直抬头望着夜空,整个人好像放得空了。我把烧开的水在军用水壶里灌了一些,回头看看闷油瓶那种出世的状态,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我背靠着帐篷地桩,准备打个盹。不管怎么说,闷油瓶在身边,我的神经还是能放松下来。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由无数的碎片组成,每一个碎片都以闷油瓶一刀□□我的心脏结束。导致我惊恐地从梦里面惊醒,浑身都是白毛汗。
我用力攮着激烈跳动的小心肝,心想大概是闷油瓶这态度刺激到我了,导致我噩梦连连。并偷空往闷油瓶那儿看了一眼。
闷油瓶已经不在那里。包括黑金和九黎壶也不见了。他难道又出去了?我有些纳闷地扒开帐篷,立即意识到闷油瓶不是出去,而是已经离开了。帐篷里只剩下水壶,和那几块压缩饼干。他的背包不见了!
我七手八脚地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揣上他留给我的水壶和饼干,准备追击。但是要拨开树枝和草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问题。
整个营地外边,很黑很深,死气沉沉有点不对劲。
一般而言在这种密林里,要判断一个人从哪个方向走过是比较容易的,因为植物会留下被踩过的痕迹。况且闷油瓶应该离开得不久,只要细细分辨,理论上能够看出比较明显的路径。
但我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压根没有发现任何被踩踏过的痕迹。就连之前我跟着他进来,还有闷油瓶出去那一趟踩出来的路径都消失了。
我试着拨了拨两人高的草,发现了第二点异常。
营地不大,火堆里的干柴看上去添加了没多久,这时候正烧得最旺盛。按理说火光能照得挺远的。但是我拨开第一层草,发现火光只够照到营地边缘,根本照不进最近的一排草丛。就好像营地是被什么实体遮蔽物包起来了,导致火光渗透不出去。
同时,像这种植被茂盛的地方,通常会有比较复杂的生态链,也就是说,树林里应当有很多活的生物,比如昆虫飞禽走兽。那么理当整个环境就会比较嘈杂,各种叫声肯定是免不了的。
奇怪的是,四周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就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抬头望去,夜空里也已经看不到星体,只剩下一片黑沉沉的厚实感。就好像我身在一只敞口的盒子里,上方敞口被什么厚重的东西压住了。
这种环境完全不像是在野外,倒很像是在古墓里面。
我有点犯愁。因为之前跑出来非常急,导致我身上没有带任何下斗的装备。连一支荧光棒或手电筒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我是没有办法追上闷油瓶的。
这时候我非常生气,心里狂骂闷油瓶这渣男没风度,就是谈对象谈崩了,也还能做普通朋友不是?也没必要这样冷漠吧,你说你给我留只煤油灯也好啊!老子是为了什么啊在这种荒天野地的蹦跶,人性呢!良心呢!什么世道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不能在这营地里守到风干成尸吧?要指望闷油瓶来带我是不能了,老子只能靠自己了。我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帐篷什么的身外物直接丢弃,按照印象里闷油瓶之前出去的方向,拨开植物丛离开营地。
我走了十来步,回头去看营地,发现已经完全看不到有火光的迹象。营地就像在这一片深黑森林里消失了一样。
走了没多久,我发现这野地里不仅黑,而且还有很浓的雾气,感觉上去就像浸在又闷又湿的温水潭里,让人呼吸困难,而且走起来非常费力。那种雾气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像尸臭,又掺杂着某种腥臊的异香,万分难闻。
大概是瘴气。一般而言中国南方森林茂密的地方比较常见,是不太适宜人类久居的。这种反高原密林里有瘴气也不能说不正常吧。
我被那种难闻的味道熏得恶心死了,感觉自己就像条在泡满尸体的泥沼里爬行的蛆。我不知道这时候是几点钟,推断上去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多,忽然听到一阵咕噜噜噜噜的气泡声。
就像沼气从厚厚的水底淤泥层里冒出来那种声音。我确认了一下我并没有踩到沼泽,地面虽然很潮湿,但踩下去还是很夯实的。很快那种冒泡声变得密集起来,感觉上去我好像在深海底部,周围有一大群鱼群正在接近。
我判断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情况,应该是什么很重的东西陷在泥沼里。所以尽量避开声音来的方向走。但是越到后面我发现情况越不受控制,因为本身在密林里就很容易迷路,避走加剧了迷失的可能性,以至于最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种情况非常危险。我不知道这林子的覆盖面是多少,盲目地走可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做了野兽的料理,一个是自己饿死在林子里。
在那种咕噜噜声音不断冒出来,并且已经艰难徒步说不清多少时间以后,我终于觉得恐惧了。这种地方没有带路,没有指向标,没有任何照明工具,根本不可能走出去。并且这时候我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先前投宿的时间差不多是八点钟左右(这种地方日落晚,八点钟天才刚黑),然后遇见闷油瓶走到营地,差不多在十点钟。接着闷油瓶出去了大概两个小时,我们又聊了半个小时,按照我在外一般的睡眠情况推测,我睡觉差不多睡了三四个钟,再加上我一个人兜了这么久,这个时候怎么也该有五六点了。
根据七点多日出的节点来推算,这时候天应该有点亮光了。
然而并没有。
不止没有天亮的迹象,反而好像比之前更黑更暗,就是连顶上的树枝都看不清了。整个环境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团。
我着急地揪了两把头发,使劲地用左手摩擦鬼戒,关键时候你们倒是给力点,来点光啊!
正当我在琢磨要不要大声呼叫闷油瓶试试,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我正前方喀喀喀地往上拔高,地面发出那种咕噜噜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地面长出来,慢慢地往高处长,看样子是一棵无比粗壮的树?我之所以能看到这黑影,是因为它最高处顶着一颗发光的珠子,能照出顶上大概的轮廓是撑开的伞状坡面。
我反射性想起热带密林的食人植物,马上就想掉头逃跑。但心里居然还有点小期待,想看看那种植物长什么样子,它们用哪个部位吃人,所以就犹豫了几秒钟。
就这几秒钟,周围又长出来几棵相同的大树,相互就距离几百米的样子。我心里一抖,想着要是它们真的吃起人来,对我群起而攻,瞬间就能把我扯成一堆饺子馅吧。
事实是这些高大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动作。我屏住呼吸站在原地观察了几分钟,等到它们停止往上生长,顶上那些亮光互相投射,能隐约看出来这些并非树木。攒顶柱体状,那应该是塔,而且看顶上的色泽,还是青铜的塔。
从外形来看,这些塔的造型跟先前在集灵老者那叉叉客栈里看到的是一种类型,外观朴素苍劲,层叠坡面为八边形,基本跟塔身齐平,看起来很像北京房山的昊天塔。如果这个地区的塔都是这种形制,那说明是此地的特定形制。
离我最近的塔望上去起码有二十层高,考虑到塔顶不知能不能看得远些,或者能看清这片树林的地形,我没有多想就奔着正前方这座塔登上去了。塔内的楼梯依外墙而筑,在中央形成一个直通塔顶的内八边形中空,从底层可一眼望到顶层。我深吸一口气,攒了劲噌噌登楼,直转得要口吐白沫才终于跑到了顶上。
当我站在塔顶门洞口,一眼望到整片山林的情况,由衷地为眼前景象所折服。
无数尖塔伫立成林,密密匝匝高矮参差。每座塔顶上都有一簇或雪白或幽黄或碧绿的光亮,大小不一,远远望去有种现代都市万家灯火的辉煌气派。更远的地方还不断有塔座拔地而起,跟雨后春笋般转眼冲天林立。
很快我发现原本的密林都已经不见了,塔林植被稀疏,跟原先的阔叶植物大不相同。连带不见的还有那种蒙住眼睛一样的瘴气,这满坡遍野的塔林好像是另一个次元升起来的,有种不切实际的幻境感。
几乎连成一片的亮光往上投射到黑色天空,能看到塔林最中央的地方耸立着一座体型最大,海拔最高的巨塔。那座塔一看就是楼王级别的,整个外形镀了层黯幽幽类似荧光的光层,那鲜活透绿的,就跟另外所有的塔都是隔壁老王一样。
楼王塔上方黑云滚动,云层里雷光霍霍,一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太他妈的好了。如果单纯是出来旅游的话,简直是心旷神怡。我等屌丝何时见过这种浩瀚场面,这塔林就跟游戏里面的国度一样,我站在塔顶,那叫一个君临天下。
被闷油瓶丢下的郁闷好像也减轻了,我不由张开双手迎风振臂,发泄地大喊了一声:“平身吧!我的子民们!”
声音直达千里之外。塔跟塔之间好像能互相传声,声波从我所在的这一座传到邻近一座,然后一座座传出去,好像每一座塔都在应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感觉真是棒棒哒。
没想到我这随便一喊居然喊出事故来了。声波消失之后中心带那片黑云忽然涌动得更加剧烈,雷光一道道纵劈到底下楼王塔上,跟磁电波一般刺啦刺啦响个不停。我心说不好,快看看往哪里走,塔这种建筑容易导电,别把我劈了。
才这么想,猛地一道雷电劈下去,就跟斧头砍中了巨塔。电光跟塔本身的光层串成一束耀眼白光,与此同时我手上鬼戒霍地闪了一下,我都来不及眨眼,就见得那束白光直戳我眼睛,一下子击中了我。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弹了出去。我从塔顶直飞冲出,就跟炮膛里没炸开的弹药一样,飞速落地。
白光一闪即逝,仿佛是被鬼戒吸收了,很快我身上的冲击力消失了。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眼看我就要把地面砸穿,情急中我拼命撕扯身上衣服,一把扯开外套反手撑开,拉成降落伞形状,试图减缓落势。
这个行为还是比较有用的,至少当我的脸狠狠砸在某座塔基上的时候,我并没有断头折脚。
我只是杀猪般地嚎叫了一声,慢慢地翻过身坐在地上。
痛死老子了。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我□□着抬起头,看到闷油瓶那张面瘫的脸,淡然地看着我。
他手里捧着那只九黎壶,壶口已经打开,有一颗颗发着亮光的珠子状物,从壶中飞出,蹿入地面。而后,就在珠子嵌入的地方,一座座青铜八宝塔顶着那朵光晕,拔地而出,直指天空。
我靠。
第83章 CHAPTER (83)妄念成城
我拄着腰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闷油瓶身边。闷油瓶就像看不见我一样,集中精神对付那只壶。如果把那只青铜壶想象成夜壶,闷油瓶捧着它那画面还挺好笑的。所谓神器,其实是蚩尤的夜壶?我快笑出声来了。
一笑才觉得下巴痛得要命,没撞脱真是不幸中之大幸。我禁不住“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大爷的。
“噤声!”闷油瓶却万分地严肃,皱眉盯着那壶口,用他那两根大长指戳来戳去,把跳出来的光球弹到不同的方向去。
我闭嘴退到一边,看戏似地看了半天,直到夜壶里再也没有东西出来。
闷油瓶已经满头大汗。看样子那活计还挺耗体力。
“小哥,这些是什么东西?”我跑过去想仔细看看那壶里是什么结构,闷油瓶眼疾手快地把口子封上了。
“生魂祭。”闷油瓶把夜壶放进背包,拎起插在地上的黑金,转身往塔林里面走。
我赶紧跟上。闷油瓶是在给我做专业名词测评考核吗?生鱼片我知道,生魂祭,是什么鬼?“小哥你等等我,生魂祭是什么?”
闷油瓶停了下来,好像是在考虑从哪个入口进去。我在塔顶望下来的时候,发现这些塔虽然看起来排序凌乱,但其实乱中有序,很可能堆砌出了一幅地图。因此要走到楼王那里,应该是需要进入特定的入口。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说:“传说蚩尤大败被斩杀后,胜利的一方为了寻找鬼戒,将九黎族灭族。侥幸逃生下来的族人为了避免鬼戒被抢夺,请具有神力的巫祝为全族造了一座妄念冢,将鬼戒藏于其间。妄念冢隐于无形,看不见,摸不到,只有当同样具有神力的集灵者,收集一定数量的灵魂能量时,才能使妄念冢以形体的方式显现。”
我恍然大悟。“所以就是那个老头借用九黎壶的神力收取灵魂,想要用来打开妄念冢对不对?那这个塔林就是妄念冢了吗?”哗,神奇!
闷油瓶点点头,往左边走去。“有灵魂能量之后,要等到朔月才能使用。妄念冢并不是实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类似于幻境的能量场。妄念冢开启也有一定时间限制,如果超过时间而没有出来,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当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冷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我还是觉察到了一丝焦虑,感觉他跟我说这么多话,好像是在排解焦虑。
不管怎么说,随便哪种方式能对他有用,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的描述也使得我对妄念冢的概念更清晰。“那就是说妄念冢其实就像海市蜃楼对吗?应该是某种能量的投射吧。朔月的话,是月亮能量最弱,对其他星体影响最小的时候,所以是灵魂能量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是这个意思吧小哥?”
“差不多。”闷油瓶淡淡应了一声,往左手边的路径走。原来的密林已被磕磕巴巴的石子路替代,也有的塔已经坍塌,横断在路上。“妄念冢由意念而生,意念能生佛,也能生魔。进入的人需要净化心神,一旦意念妖魔化,会非常危险。在妄念之城,万物皆虚妄,不管碰到什么,注意控制情绪。”
闷油瓶说着我们进入了当先的一座塔。塔内的结构跟我刚才进的那座基本相同,唯一的不同是中央部分由地面直通塔顶竖着一根巨大的青铜柱子。
闷油瓶带了手电,因此我现在的条件要好得多,能看清东西了。
那根柱子底宽上尖,看不到顶部是什么构造。但是底部跟地面连接的地方,有两块球状的支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