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谨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虽然亲自下令砍了梁捕头,但对于梁知府的家眷还是非常照顾的。
吏部的任命书一下达,梁家人就打算搬出去,将府衙给齐谨之腾出来。
还是齐谨之推辞了,直言他的家眷还在乌撒,一时还用不到后衙,先请梁家人暂且住着。
待什么时候顾伽罗来了,他们再搬家不迟。
梁知府的娘子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当然也可以称之为识时务,再三谢绝了齐谨之的好意,带着一家老小搬出了后衙。
齐谨之见状也不好深劝,命人给送了些安家银子。
梁知府的尸体被运回乌蒙,齐谨之又亲自前往祭奠,整件事做得那叫一个漂亮。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赞一句‘厚道’。
最后梁家人扶灵回乡,齐谨之不但送了丰厚的程仪,还特意从乡勇中抽调了二十人一路护送他们离开西南。
乌蒙上下对齐谨之的印象愈发好了,这年头,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啊。
齐谨之这么做,固然有‘作秀’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出自本心。
毕竟如今齐谨之在乌蒙的威信已经达到了顶峰。整个府城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敢非议,所以他真心不需要靠这些表面文章来收买人心。
开什么玩笑啊,齐大人多厉害啊。连名震西南的小梁王都收拾了,乌蒙八大豪族直接给掀翻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也都被吓破了胆子,一个个全都变成了听话的乖宝宝。
之前还有人在背后暗搓搓的叫齐谨之‘齐砍头’。现在那些人就是在心里也不敢这么叫了,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然后给自己和家庭带来杀身之祸。
娘了个乖乖,那日乌蒙府地动山摇,房子上的瓦片都摔下来好几块……这阵仗,别说站在城门楼上了。就是远远的躲在家里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更不用说城外那一片片的血色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吓得城中的百姓们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然而这一切都是齐谨之的手笔,这让大家如何不对他心生敬畏。
现在齐谨之的名字都能‘止小儿啼哭’了。足见其威力!
所以,不管齐谨之做什么。都没人敢非议,更不用说人家这是做好事了。
漂漂亮亮?5 乃妥吡肆杭胰耍虢髦姑淮龋涂甲攀肿急赣永掀糯笕肆恕?br /> 与当初去乌撒的‘一穷二白’不同,齐谨之这次在乌蒙可是准备齐全,从后衙的房舍、家具、器皿到日常用品,全都由专人负责。
而这个专人,却不是齐家的下人,而是齐氏小夫妻的老朋友——谢氏商号。
话说当初谢氏商号的西南掌柜选派了人选跟着齐谨之来乌撒开辟新市场,背靠知县老爷这棵大树,谢氏在乌撒的生意进展很是顺利。
只半年的功夫,便不动声色的在乌撒开了两间铺子,硬是在马、罗、曲等六大家族手中抢了一块不小的蛋糕,着实赚了不少银钱。
齐谨之和顾伽罗转战乌蒙,谢氏商号更是积极做出相应,直接从益州选派了一位老资格的管事来乌蒙,全力开辟乌蒙市场。
这位管事是谢家的世仆,被主人赐姓谢,因在家中排行第九,被商户们尊称一声‘谢九爷’。
话说谢九爷在益州,虽不是支撑门面的大掌柜,却也是商号缺一不可的老管事,在商界颇有些威望。
但此刻,他却毕恭毕敬的立在顾伽罗面前,如同齐家的仆从般,详细回禀他的差事。
“嗯,很好,谢掌柜费心了!”
听了几个月的‘孺人’,忽然被人称为‘宜人’,顾伽罗多少有些不适应。
没错,齐谨之的正式任命书下达后,顾伽罗的诰封也下来了。
妻凭夫贵,齐谨之是五品知府,顾伽罗跟着他被朝廷封为五品宜人。
原本,朝中有不少人对于齐谨之如此年轻便坐到了知府的位子上颇有些微词。
是,齐谨之确实能干,乌蒙确实荒蛮,可、可让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去做五品大员,还是实缺,这根本不符合大齐官场的规矩啊。
尤其齐谨之不是‘科班’出身,而是由武转文的官n代,饶是他确实有真才实学,也撇不开关系户、靠祖荫的帽子。
仇富自古有之,齐谨之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年轻都官居五品了,你让那些胡子一大把、苦哈哈从科举一路拼杀出来的官员们心中如何想?
更不用说,齐谨之为官还不到一年,从政期间又是非议不断,这会儿却眨眼功夫就升官了?
嘿,你当这是茶楼里听说书呢。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升官也有升官的一套法则,而齐谨之这样的,显然不符合规矩啊。
于是,便有御史开始暗搓搓的收集齐谨之的黑材料。挽袖子准备开始弹劾了。
而恰在这时,乌蒙的战报和马翰泽的奏本齐齐抵达京城。
齐谨之一个文官,凭借着不足五百的乌合之众,竟将为祸西南几十年的梁逆给彻底击溃了?!
消息一传开,朝中诸公心思各异。
齐家、顾家等一干勋贵,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跳着脚帮齐谨之说话。只把他夸成了临危不惧、主动请缨、御强敌于城外的新时代好忠臣。
反正吧。在那些勋贵口中,齐谨之就是个明明能靠嘴皮子、笔杆子吃饭的文弱小受,危急时刻。却非要抄起大刀片子杀敌。
绝对是大齐好知县。
这样的忠臣,这样的坚贞少年,难道不该提拔重用嘛?
什么,你说齐谨之是文臣。不该抢武将的活计?
我呸!
满朝文武就看着精神矍铄的顾老国公爷,抄起手中的笏板。撵着说出这话的官员一通狠抽。
一边抽一边骂:“放你娘的狗屁,鞑子来了,城内没有守军,父母官不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鞑子破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要任由梁逆盘踞乌蒙?”
老爷子就差指着那官员的鼻子骂他‘汉奸’了。
御座上的圣人看得眼角只抽搐,其实他心中还有些庆幸,这得亏不是阿妩啊。
如果换成阿妩。她根本不会像顾老爷子这般虚张声势,而是会直接拎着鞭子在大殿上抽人。
不把说酸话的人抽得满脸花。她就不是萧妩。
而其它有异议的官员瞧了这一幕,小心肝儿也一阵阵的发颤:直娘的,他们怎么给忘了,齐家虽然败了,可姻亲还在。
别的不说,眼前这位一蹦三尺高的顾崇,可是齐谨之妻子的亲祖父啊。
更不用说还有马家,再延伸一点儿,御座下首坐着的太子,齐谨之都要叫一声表舅咧。
这后台,真他娘的硬!
几位连夜写好弹章的御史,抹了把汗,悄悄将奏章收好。
如此一来,齐谨之升官一事,朝中再无异议。
很快顾伽罗的诰封也就下来了,她也成为乌蒙地盘上最大的官太太,江湖人称‘顾宜人’。
“宜人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谢九躬身浅笑,虽是无比恭敬,却不见任何卑贱,反而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顾伽罗隔着屏风看得清楚,心中也不得不赞一句,不愧是谢氏培养出来的掌柜,为人行事果然有一套。
谢家这般会做事,顾伽罗也乐得帮把手,“对了,贵府铺子上的事可还顺利?”
谢九唇边的笑纹加深,他连连点头:“顺利,非常顺利。说到这里,真是多亏宜人将小的介绍给展老爷认识。这次在乌蒙开设商号,展老爷帮助甚多啊。”
顾伽罗微微一笑,道:“展家虽是夷族,却最善做事。你只要公平相待,他也会换以公平。”
顾伽罗没说什么‘诚心相待’,因为阿卓的事儿,顾伽罗对展家还是存着几分忌惮。
谢九人老成精,商场打滚几十年,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忙说道:“是、是,宜人放心,小的定会将展家当做合作伙伴一样公平交易。”
好一个合作伙伴,而不是朋友,顾伽罗看向谢九的目光愈发满意。
忽的想起一事,顾伽罗问道:“有一事想问问谢掌柜。”
谢九更加恭敬,“何事?宜人只管吩咐。”
顾伽罗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乌蒙动乱多年,民生凋敝、百姓困苦,许多地方更是荒芜不堪,我家大人便想着给乌蒙的百姓们寻点儿营生。”
谢九缝里插针的连声称赞齐谨之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
顾伽罗失笑,却不多计较,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道:“乌蒙多山地,气候温热,雨水也多,大面积种植粮食或许不方便,确实能种植一些药材和香料。”
谢九的一双老眼中精光闪过,“宜人好见识。恕小的直言,乌蒙贫瘠,却不是天该如此,只是没有选对合适的道路。而如果能像府尊和宜人这般,讲究因地制宜,或许乌蒙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马屁拍的,让人听了真舒服。
顾伽罗摆摆手,笑道:“谢掌柜先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子,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请你帮个忙。”
谢九隐约猜到了,只是还没有确定,所以他没有把话说死了,“宜人请讲,如果小的能帮得上忙,定会全力以赴。”
顾伽罗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我想拜托贵商号收购一些胡椒种子。”
“胡椒?”
谢九心中一动,眸光闪烁,他似是嗅到了商机的味道。
胡椒却是是个好东西,在大齐,绝对是奢侈品的存在,某些个来南边赴任的官员,离任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的弄一些胡椒。
他们可不是把胡椒当成什么‘土仪’,而是当成了可以保值、增值的宝贝。
谢九不懂种植,但也知道西南虽交通不便、荒蛮未开化,但物产却非常丰富。
许多珍贵的药材在西南都能大面积生长。
胡椒虽是番人弄来的洋货,可也是植物,应该能在西南种植吧?!
谢九脑子飞快的运转,他已经从顾伽罗简单的一句话,想到了大批种植胡椒的可行性,继而延伸到谢氏商号能通过此事获得怎样的利润。
隔着薄薄的屏风,顾伽罗无法看清谢九的面部表情,但能想象得出来。
她也不急,静静的等着谢九开口。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谢九才似反应过来了,缓缓的说道:“宜人最是明白不过的人,在咱们大齐,胡椒是个稀罕物,番人们运来的皆是成品,并没有种子。想要收购种子,恐怕有些困难。”
人家西域商人又不是傻子,知道胡椒是宝贝,又岂会轻易将摇钱树交出来?
顾伽罗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有些突兀的说了句:“足够多的种子,以及懂得胡椒栽培技术的匠人,贵商号若是能找来,待此事成了,我可以许你两成的分子。”
谢九窒了下,旋即故作为难的说道:“胡椒价比黄金,更不用说种子了。另外,在大齐,想找会种田的老农容易,可若是想找会种胡椒的人,就、就有些不易了!”
顾伽罗沉吟片刻,道:“三成。再加上两百顷商屯田。”
所谓商屯田,就是商人负责开垦的屯田,产出的粮食专门用以兑换盐引。
西南是边陲之地,符合大齐中和法的规定,所以,商人想要换取盐引,就可以在新安县附近开辟屯田,然后用粮食换盐引。
原本占据新安县的是安南王府,可现在王府已经被朝廷抄没,新安县群龙无首,齐谨之通过马翰泽的关系,间接获得了治理新安县的权利。
是以,顾伽罗才会说出许给谢氏商号‘二百顷商屯田’的话来。
谢九的呼吸有片刻的急促,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抱拳深深一揖,“此事事关重大,小的不敢自专,须得禀明东家。还请宜人稍等些时日。”
谢九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此事能成!
顾伽罗也心知肚明,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第106章 有JQ?!
“阿罗,谢九走了?”
齐谨之忙完前衙的事情,回到后衙后,便发现顾伽罗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整理书信。
他在靠窗的官帽椅上坐下,随手端起茶盏,轻啜两口,问了这么一句。
顾伽罗头也没抬,应了一声:“嗯,刚走!”
齐谨之道:“那件事他怎么说?同意了吗?”
顾伽罗将一沓书信放到专门的匣子里,又从案头的一摞稿纸中抽出一张,抬步走到南窗下,坐到了齐谨之另一边的椅子上。
她缓缓说道:“说是要先禀明东家,不过看样子,这事儿十之八/九能成。”
三成的红利外加两百顷商屯田,绝对是个不小的诱惑。
再者,合作一旦敲定,齐谨之夫妇便会自动成为谢氏商号在乌蒙的靠山,商号开设的铺子,哪怕齐氏小夫妻没有参股,也无人敢找麻烦
……这么多的好处,哪怕是个傻子都不会拒绝啊。
谢氏,呵呵,那可是大齐公认的‘奸商’哪,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齐谨之把玩着茶盏,目光却落到顾伽罗手上的稿纸上,“这是什么?莫非是那个什么莺粟子的资料?”
前些日子,小夫妻一直忙着搬家、安家的事儿,稍有空闲也会关注一下京中的动向。
对于其他的琐事,真心没时间讨论。
不过齐谨之曾经听顾伽罗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也就记在了脑子里。
莺粟子此物,齐谨之隐约听人提到过,花开得很美,许多大户人家养来观赏用。
至于果子。似乎可以入药,能镇痛什么的。
但‘种莺粟子能发财’这样的话,他却是头一回听说。
如果此物真能给农户带来极大的经济效益,在乌蒙推广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莺粟子?什么莺粟子?”
顾伽罗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笑着摇头:“不是。莺粟子的事儿以后我再跟你说。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说着,顾伽罗将手中的稿纸递了过去,“大爷。你且看看这个。”
齐谨之放下茶盏,接过稿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物什的分解图。每个小图边上还有注视。
“卓筒井?是什么?水井?”
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稿纸,齐谨之好奇的问道。
顾伽罗不答反问。“我听刘虎说,当日大爷平定乌蒙三部的时候,在县城外发现了一个盐井?”
齐谨之点头,“是呀。只是那里地势险要,又没有趁手的工具,明明知道脚下是盐井却无法开采。”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遗憾。
盐井啊。开采好了,就是一个金矿咧。
顾伽罗轻轻抬了抬下巴。一指那稿纸,“趁手的工具?呵呵,这就是啊!”
齐谨之敛住了脸上的微笑,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看了看顾伽罗,然后又低头看看那稿纸,然后又抬起头:“阿罗,你不是逗我开心吧?!”
顾伽罗挂着浅浅的笑,神情却很是认真,“这是卓筒井,可以用来开采井盐。我也是在一本杂书上看到的,具体行不行,好需要实际去试一试。”
齐谨之深深吐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回那稿纸上,将几个分解图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无比小心的将稿纸放在靠墙半月桌上,缓缓的点了下头,“嗯,找几个手艺好、经验足的匠人,先在城外山上打一口井试试。”
这个什么‘卓筒井’如果真的有用的话,那可就是解决了西南山区的一个大难题啊。
这里不是没有盐井,而是缺少开采的工具。
一旦卓筒井有用,那么西南市面上的盐便不会那么紧缺,普通百姓也能吃上平价盐。
最最要紧的是,府衙也能增加不少税收啊,他齐谨之这个府尊也能得到足够多的政绩!
越想越兴奋,齐谨之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找人做实验。
不过,他还有些事需要跟顾伽罗商量,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爱惜的将稿纸折好放到了袖袋里。
“对了,阿罗,舅父的家眷要来了,算着日子,约莫下个月初能到,届时,咱们要去一趟水西。”齐谨之说道。
顾伽罗挑了下眉毛,有些好奇:“不是说舅母要留在京里伺候长辈,况几位表弟、表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所以便不跟着来任上了吗?怎么——”
马翰泽是在外驻军的将军,按照惯例,他的一家大小都需要在京里带着。
当然,官方的说法自然是圣人体恤朝臣,不忍其家眷千里迢迢的跑到边陲受苦。
真实的原因却是将马翰泽的妻小押在京里做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