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只带上寺人俠和两个武士,而公子均将自己的带来的家臣和竖仆都留在车旁。
两人并肩走在道路上,武士和寺人俠就走后面。
“这些日子在公宫里头颇为无聊。”郑媛和公子均抱怨,“身边人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偏偏最近忧心的事又多。”
郑媛不说,公子均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忧心。
“叔姬瘦了。”他突然道。
原本有些圆润的面颊这会已经有些尖尖的,哪怕那份明艳没有减掉半分,反而越发浓厚。叫人移不开眼,可他还是看出她比以前还是瘦了。
“……”郑媛一时哑然,他说的竟然是这个?
赵会似乎没听见似得,左右看了一下,“外头还是风大,叔姬才好一些,不如入内吧。”赵会说完,见郑媛待着不动,干脆伸手就将将她轻轻松松提起来,拎进门去。
房内为了防止她受风,将可能漏风的地方,都贴上了麻布,外头阳光普照,而屋内却是阴森森如同黑夜一般。
郑媛察觉到他力度减弱,立刻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襟,她冷冷的盯着那个面容带笑的男子,向后退了一步。
“方才叔姬问我想要做什么,现在可以和你说了。”赵会神情之中带着一丝得意,对着美人不自觉的就流露了出来,“我要你和我一同回晋国。”
“回晋国做甚么?”郑媛笑道,“我可不觉得我可以出使晋国,尤其还是和行人你一起回去。”
“我要你嫁我为妻。”赵会不但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浓厚。
郑媛听后仰天大笑一声,“小女已经嫁了,而且我的夫君还活得好好的,要小女嫁给你,行人确定?”
她和公子均都还没有离婚呢,赵会就如此行事,到时候要怎么收场?晋国内部的确有不合礼仪的事发生,但是直接将人给抢过来,还是不多见。
“自然,”赵会笑,似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我知道叔姬心中在想甚么,不过这些都不必在意,郑伯那里敢得罪晋国,何况郑伯也不至郑姬一女。”
这话听得郑媛火冒三丈,赵会这话简直是和她说,郑伯的女儿有很多,少她一个不少。而且郑伯也不会为了她而得罪晋国。
赵氏的权势在晋国的确不小,甚至上卿都有人。赵氏的几句话说不定就能让郑伯难看,何况现在郑国正忙着对晋国表露忠心呢。
郑媛自己也知道,要是她真的被人抢走了,只要对方强大,郑伯也只会闭嘴不说话,绝对不会为自己说半句话。
她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
“其实若不是叔姬那么无情,我也不会做如此下策。”赵会见着美人皱眉,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你放心好了,回到晋国之后我会好好待你,不会叫你受委屈。”
“……”郑媛都气笑了,这些男人脑子一个个到底是什么构造,不问她愿不愿意,一厢情愿认为只要将人抢过来就可以了?
他大爷的。
郑媛被气得直接坐在席上,她转过头去对赵会不闻不问。继续和这个男人说下去,恐怕她会气死。
“你别生气。”赵会坐在一边,他如今眼里看到的只有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眼下不愿意又如何?他也见过不少因为父兄命令不得不离开前夫的女子,哪怕再痛苦再不情愿,当父兄把她们又嫁出去的时候,只能乖乖遵命。
“到了绛城,你会喜欢的。”赵会说着,眼睛紧紧看着她的脸。女子的肌肤莹白细腻,鼻子小巧而笔挺,一双美目看来更是能勾去人的心魄。
“我会喜欢甚么?”郑媛说着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她头又开始疼了,太阳穴开始向外鼓胀,她好了点,但还没好完全。活动一久,又不得不陪着赵会周旋,顿时头疼欲裂。
赵会以为她不耐烦,越发放柔了自己的嗓音,“绛城比新郑大的多,绛城内的人的确没有新郑那么密集,但十分热闹。”
他口里说着,眼睛向下瞄到她袖口处探出的细细葱白。他以前想过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样的,这繁复的衣饰之下是如何玲珑有致的郊区,如何娇软细腻。他不由得看的入了魔,伸手就去摸。
郑媛头正疼着,头疼最是需要安静,哪怕旁人说一句话,都觉得烦躁异常。郑媛已经不耐烦赵会的喋喋不休,她靠在矮几上,正想要休息,结果手上一重,睁开眼就见着这厮一脸痴迷,抓住她的手小心揉捏。
顿时她头疼加剧,胃里越发翻涌。她忍不住也不想按捺呕吐的欲望,张口就吐了赵会一头一脸。
*
新郑城内的大道上多出许多穿着甲衣的兵士,兵士手持戈戟,凶神恶煞,对道路上来往的人进行盘查。但凡不是郑国人,都会被收到盘查。
一直到天黑,城内进行宵禁,公子均才回到家中。家里头死静一片,公子均从马车上下来呢,一言不发。雍疑跟在后头,脸色发白。为了寻找妻子,公子均已经将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甚至盗昳那些原来奴隶手下,都一个不剩派出去了。这些人看着是地位最卑下的奴隶,但是他们之前跟着盗昳四处作乱,对于四周的地形,非常熟悉,尤其这些人经常会让人想象不到的办法来勘察敌人行迹。
上回郑媛被掳去,就是这群人查到她的去向。所以这次也没有例外。
“主君!”弦跑了过来,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脸上通红。
公子均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雍疑在车上颠簸了整整一日,已经精疲力竭,但公子均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和公子均说累。
华匀脚下裹着一阵风从外头冲进来,这次公子均的妻子丢了,他也帮着公子均找人。侧室丢了跑了,很丢脸。但是妻子丢了那就不是丢脸的事,是关乎男子的尊严了。
“叔姬有消息了么?”华匀跟在公子均身后急切问道。
“暂时还没有,我已经将所有人都派出去,”公子均脸腰上的剑都没有解下,他直接坐下来。
奴仆给他还有华匀拿来水,他直接拿过来灌进喉咙里头。
“嗯,”华匀喉咙里头应了声,他喉咙已经干渴的快要冒烟,他迫不及待的就将奴仆抵赖的水一口饮尽,他喝完去看公子均,发现公子均面色阴沉坐在那里,手已经扶上了腰间的剑。
郑媛醒来的时候,头脑发胀,昏昏沉沉。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上下没有多少力气,头痛欲裂,挣扎着才从席上起来,胃里顿时一阵翻山倒海,她立刻就趴在席上呕吐不止。
屋子里头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外头的注意,外头进来一个老妇人,郑媛已经趴在地上吐了个昏天暗地,呕吐出来的秽物几乎将衣襟和席上弄得一塌糊涂。
老妇人也不说话,只是拿来了干净的衣物和温水,等她吐的差不多了,好点了之后,老妇人搀扶着她到干净地方,给她宽衣擦拭,然后才去清理那一滩烂摊子。
郑媛吐了一回,头昏脑涨,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头疼的厉害,根本就不想动。只能躺在那里休息。
过了好一会那边清理好了,换上了干净的寝席和被褥,老妇人才搀扶着她过去躺下。接着有人将香气四溢的膳食给端了上来。
郑媛头疼,哪里吃的下?尤其她闻到那一股肉味,原本好点了,又胃里开始翻涌,恨不得把胃给吐个翻底,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块,她躺在那里大口喘息,脑子里头一片空白。
有人又给她收拾干净,服侍她好好躺下,还给她热水喝了。她这才好过些,胃里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她躺着好一会,都没有出声,若不是胸口的起伏和呼吸声,旁人还以为她不行了。
屋内有人端上熏炉,将屋子里头熏了一回,好让之前的呕吐物的味道散去。幸好做这些事的人都放轻了手脚,所以才没有让郑媛越发烦躁。
她晕了两三天,才有些缓过来。但是头还是晕乎乎的,只要她坐起来就一阵晕。只能躺在那里。之前她在车上被撞到了头部,要说严重也挺严重的,她当时已经打算跳车,自然不会做过多的防护措施,而且就算是想做,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做的。
头昏脑涨不说,还恶心呕吐。等到她过了三天之后才缓过劲来,才有力气打量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是一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房子,简朴的厉害,她只看到必要的用具,例如席子还有供人靠左的凭几,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
她看了一圈,双手支撑起身体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迈着步子,就往外头走去,她人才好点,头重脚轻,走几步,一阵晕眩,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郑媛坚持着走了好几步,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推,手指尚未触及门板,门从外头被拉开。强烈的光线顿时倾泻而入,郑媛抬起手来挡住面前的光。
过了一会她放下手,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之前照顾她的老妇人。
“你们是谁?”郑媛问道,“为何要将我困在这里?”
老妇人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对郑媛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拉住她的胳膊到屋子里头去。
“我和你说话呢!”郑媛被她这么一拉,心情更加恶劣,她反手就将老妇人推到一边,哪怕身体虚弱,她也面色不善。
老妇人摇摇头,伸手过来搀扶她。想要把她继续塞到房间里头呆着。
郑媛伸手就将她推开,结果用力过猛,身体虚弱,顿时就倒在地上,她摔了个正着,而老妇人这会却不过来扶她,任凭她躺在地上。
老妇人脸上流露出解恨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有男声传来,郑媛刚刚撑起身子,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而后一只手出现在自己面前。
郑媛抿了抿唇,她没有搭理那只手,自己强撑着爬起来。她才起来,拿手就已经搭到她隔壁上去了,将她轻轻松松的拎了起来。
郑媛抬头一看,看到男人带笑的脸,向后退了几步,“是你?!”
她知道赵会对自己有不轨的企图,所以她都不让公子均和这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来往过密,而且她还好好的呆在新郑城内,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大胆。
“叔姬。”赵会今日心情很好,他笑眯眯的郑媛颔首,“叔姬原来还记得我。”
郑媛乜他一眼,眼白都已经翻出来了,“我就算不想记着你,恐怕也难啊。”
赵会冲郑媛笑了笑,他转头看向一旁畏畏缩缩的老妇人,“这个人是从哪里寻来的,怎么这么不知道照顾人?”他说完看了一眼家臣,家臣连忙下拜,“主君,这人是从附近寻来的庶人,耳聋口哑,照顾叔姬最合适不过。”
“……”郑媛听到家臣所说,后脖子上顿时冰凉一片。当初徐嬴绑她的时候,带着一群奴隶和个寺人。就是那样,她逃脱出来也是装了好几天的乖,趁着夜黑风高杀了人才出来的。如果不是公子均及时带人赶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逃出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可要比当时要复杂多了。
“你到底想要做甚么?”郑媛眉头皱紧,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第113章 怨怼
作者有话要说:
和楚军对峙的郑军很是吃力,无论是当地的大夫还是前去抵御的公子们,都大为觉得吃力,楚军们每日雷打不动的在那里挑衅,大有不肯离开的架势。
公子们除了全力守住城池之外,另外向行政送去一份份请郑伯催促在晋国行人的锦帛。
这些帛书到了新郑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朝堂上可谓的愁云惨淡。上到正卿,下到大夫,个个愁眉苦脸,想着怎么来解决此事。
郑伯为了此事愁的夜里都不来侧室们这里了,姚子见着郑伯不来,自个也会找乐趣,她让女儿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不要老是在公宫里头呆着。最近因为晋国迟迟没有发兵这件事,公宫里头的涓人们都是哭丧着脸,好似当年被楚人攻入新郑的事会重演似得。
姚子不管政事,反正她也没儿子,管了也没用。她干脆乐呵呵的让女儿多出去走走,免得在宫室里头给闷坏了。
“出去看看也好,如今公宫里头人人哭丧着脸,好似这天都要掉下来,看着心中便觉得烦闷。”姚子对着女儿说话,自然不会一句话还要在心内想个半天。
郑媛得了姚子这话,也就真的出去走走了。她这几日也想通了,哪怕她再着急上火都没用,就算是郑伯,面对这场战事,除了闭门固守之外也是束手无策,她一个还未到及笄之年的公女能有什么办法。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除非能够说动那位若敖,不然一切都是白搭。可是投靠了楚人,晋国人又不干了,然后又要和当年一样,联合秦国前来伐郑。
左右结果都是一样的,有个什么好纠结?
郑媛这段日子算是明白了,左右都是挨打,就看是挨谁的打了。郑国的国力并不弱小,但是和晋国与楚国相比,其中的差距不小。偏偏又临近晋国和王畿,所以就成了两个大诸侯国抢夺的对象。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只要君父不学陈侯还有邓侯将自个女儿作为求和的礼物送出去,在郑媛看来,郑国不过就是换了个人交保护费罢了。
原先集聚在心头的那些不安渐渐散去,其中也有无论她怎么担心,也改变不了局面,不如放开胸怀,尽情享受眼下的因素。
郑媛出门,当然不止是跑出去看风景。郑国地处中原大地上,地势可谓是一马平川,望到头了连个山都难以见到。
不过也有几处看起来像是人工堆起来的高高的土坡,有人告诉郑媛,那是商王留下来的王城。
郑媛才不在乎那样,她不想在城郊看书看鸟,干脆让寺人俠偷偷给外面的公子均送消息。让他到时候等她。
看风景哪里有看人舒服呢?何况还是那样一个美少年。见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寺人俠自然是尽职尽力,将消息偷偷的给送了出去。
消息送到公子均的宫邸上,一向少年老成的公子均当着家臣和竖仆们的面,竟然笑的牙都快要露出来了。
“公子?”华匀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均这般,不禁有些发懵。
公子均在商丘因为是庶出公子的缘故,行事不说低调,但也进退有礼,很少见到他为了什么事大喜大怒,哪怕是得知自己被国君派往郑国委质,也仅仅是人对着墙壁而坐生了几天的闷气。
公子均此刻眉梢眼角都是笑,双眼都已经眯起来。
“你做的很好。”公子均对庭中站着的竖仆道,他满脸的笑意收都收不住,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来遮掩自己的高兴。
“公子?”雍疑也知道公子均对那位郑姬的心思,见着公子均遮掩,等到竖仆下去之后,一脸坏笑。
那位郑姬也不知道是郑国的宗女还是郑伯之女,不过华匀还有雍疑还是希望是郑伯之女。先不说娶郑伯之女,可以取信郑伯,日后在新郑日子都要好过许多。何况郑姬容貌美艳靓丽他们之前都没有见过还能比她更吸引人的女子。
公子均见着雍疑面上的坏笑,他扬起袖子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将方才自己表露出来的狂喜给遮掩过去。
“公子,男欢女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不必遮掩。”华匀也笑起来,他很坦率的看着公子均,“公子对叔姬有意,何不试试看呢。”
华匀想起郑媛的容貌,自个都忍不住一阵阵心动。那个少女虽然年少,还没有完全长开来,但是年少之时就已经有如此风姿,若是真正长成,还不知会有如何的风情。
“她……”公子均想起郑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有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叔姬既然愿意和公子见面,公子应当抓住机会才是。”华匀道,能够遇上那样的美人实在是不易,更难得的是,叔姬还对公子均有意思。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华匀都觉得可惜。
那样的美人,哪怕不是同她亲近,和她说几句话都会觉得浑身上下舒畅不已。
“这我自然知晓。”公子均口里这么说着,可是人却显得有些手脚无措,似乎以前在商丘和那些国人结好的激灵劲儿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傻气。
公子均眉头轻颦,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知道女子喜爱何物么?”
公子均尚未二十,对于女子的了解,便是商丘公宫中的那位王姬,可惜公子均对于那位一直都是避若蛇蝎。唯恐自己会被那位襄夫人给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来要送给女子怎么才能够讨她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