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不需要求字,你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峰儿没有大才,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以前因为太偏爱他,我过于强求了。初儿虽不错,可他的心不在皇宫,如果哪一天他想走了,你就让他走吧。太子……”说到这个她从未珍视过得孩子,皇后眼神落寞,“我因为恨你,对他非常的冷漠,我欠他得太多了。但他是争气的,而且父皇父王本就属意他,耽国交给他,也算我们做了一件对得起他们二人的事情了。”
皇帝想到太子处事的能力和手段,由衷可观道:“他是不错。”
“我知道你不喜欢云哥,他和云哥亲近,所以你也不喜欢他。我因为你当初的强迫,一直不愿意承认他,所以对他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可后来想想,是我太任性了。他没有错……我可以接受峰儿,初儿,怎么就不能接受他呢。说到底,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们二人对太子有太多亏欠了。至于云哥……”
抬头望着帝王,皇后道:“虽然云哥恨我们,但他对太子确是很好。他恩怨分明,从不将对我们的仇恨迁怒到小辈身上,太子能有现在的心智和才华,是云哥的功劳。我们欠他太多……”
皇帝嗯了一声,静静地抱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听着她在自己怀里说起另外一个男人,满是爱慕,满是亏欠……
“来仪,为什么,你这么喜欢五弟?我和他比,到底差在哪?”他这一生始终不明白,为何他爱了一生的女子就是无法接受他。
“你很好,可我的心早在那一晚就许给了他……”皇后难得和皇帝说起过往,想起年少时的岁月,虽是遥远,但心动的那一晚却历历在目。
那一年夏季,京城燥热无比,天气反常之极,凤王怕热,武帝心疼他,便带着他和一众皇子和公主前往皇族的避暑胜地。
避暑的地方有一碧绿清透的泉水,是天然的去暑妙地。卓来依在来之前刚感染热寒,身体虽是无大碍,但凤王担心她再染风寒,便不许她入那泉池。
卓来依虽然表面答应了,但却在入夜无人之际,甩开侍女侍卫,悄悄地潜入泉中,沐浴嬉戏。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泉面波光粼粼,倒映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少女扬起水花,溅起的水珠如雪沫,纷纷而下。
正当她享受着泉水的清澈凉爽之时,不知哪刮来一阵大风,将她放在石头上的衣服吹落在地上。卓来依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被吹到离自己十步以外的地方,正犹豫着该不该赤身上岸时,听到有人的脚步声。
她慌张的躲在岩石后,屏息不敢喘气。过了许久,她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便悄悄地露个头,谁知这一看,发现衣服竟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她摸着衣衫,眺望者那人远去的背影。
一身月白衣衫,正是五皇子的背影。月色下的五皇子,全身笼罩着薄薄的清辉。她看着他的背影,捏着自己衣服的衣角,少女抿着唇,思忖着:刚才她在水里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如此想着,面颊一红,心脏猛然如擂鼓地跳动着。
自此,她的心便再也不属于自己。
皇后说着说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重,好像再也不是自己的,因此,当她说起这段过往时,完全没有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有多么的僵硬,帝王的表情有多么的悲伤。
依偎在皇帝怀中,皇后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暗,忽然,她听得皇帝的声音。
“来仪,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将你当成一个女人,而不再是我的妹妹吗?”
皇后无力地摇摇头,她其实也很好奇,为何她的大皇兄会对自己一往情深。
“那年天气酷暑,父皇带着父王去避暑山庄,你刚刚感染热感,他们二人担心你的身体,原本不打算带你去。可你不依,急的要哭出来,父王疼你便准了。可到了那,他不许你下水,你虽然答应了,但我见你嘟着嘴,便知道你肯定不会放弃。
那一天夜色很好,我从五弟的住宿离开,途径山庄内的泉水池畔时,看到了月色下的一个少女。她一个人沐浴在清澈粼粼的泉水中,月色如轻纱笼罩在她身上,她就像跌落凡尘的仙女,贪恋着人间的清泉,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无忧无虑笑着。
我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注视着她,第一次,心跳的那么快。至此,我便认定了她。后来,她的衣服被风吹跑了,我见她羞愧地不知如何是好,便打算帮她捡起来,谁知道刚过去,就见她躲在岩石后面,我知道她脸皮薄,我什么都没说,就将衣服放回原处,然后离开了。
来仪,你知道吗,那一天,我们兄弟几人在五弟的房间谈论事情,我的衣服不小心溅了墨汁,五弟将他的衣服拿给了我,我……穿着他的衣服,在泉水边看到了让我想要呵护一生的女子……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声声的询问再也没有任何回答,怀中的人早已闭上双眼。
皇帝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埋入她的脖颈。
屋外,大雨倾盆。
似是天泣。
圣清十七年,耽国皇后,凤王武帝最为宠爱的来仪公主,殡天。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有些错误,我还得修改QAQ
最严重的的就是我经常把父皇和父王写错了啊!!!!
这一点简直不可饶恕!
文章快结束了,之后会有番外。
第80章 第八十章
皇后殡天,举国同丧。睿郡王府内,下人侍从均身着孝服,长廊拐角,朱门矮窗更是装饰着雪白帐幕。
睿郡王站在屋内。他面前的柜子内放着一个没有姓名的牌位,他刚刚准备点香便听见有人叩门。
“父王,你在里面吗?”是阮音。
睿郡王爷让他进来。阮音推开屋门,走至他面前,目光落在那个没有名字的牌位上,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倒是睿郡王爷见他来了,将手中的香递给他。
阮音接过,面露疑色。
睿郡王爷道:“替我给他上柱香吧。”
阮音点了点头,点燃手中的香,朝牌位躬身拜了拜,便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上。睿郡王爷负手而立,蹙眉思过往。
距离童祁离开人世,眨眼已经十多余年,时光荏苒无情,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越来越少。皇后离世前的恳求与歉意对他来说,终究是迟了。人死了,再无复生的可能。他和他的祈儿,这一生缘分都被她和童铭断送。
睿郡王爷:“音儿,你就不问问父王这个人是谁吗?”
阮音见他神色忧伤,心里猜测着牌位上的无名人一定和父王有着很深的渊源。如今,既然他想说,自己做儿女的也愿意倾听。
“父王,他是谁呢?”
“童祁,我的哥哥,也是耽国曾经的三皇子。”
阮音闻言道:“父亲和三皇叔的感情一定很好。”三皇子因为谋害凤王被武帝处死,死前不仅剥夺了皇子身份,还从宗谱除名。对于他的名字,皇室一直非常忌讳。如今父王却在王府内替他暗设牌位,可见和他关系甚好。
睿郡王爷点点头,叹口气。阮音扶着他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倾身给他倒了一壶茶。
圣元二十九年,匈奴来犯,他的祈儿奉命前去迎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年末。他和祈儿曾经有约定,这一战胜利后便去请父皇为他二人赐婚,谁知回来后进宫不久,童祁便被扣在皇宫。
一道圣旨下来,犹如晴天霹雳。童祁因谋害凤王,被父皇便为庶人,不日便处以极刑。父王身旁的宫女,太医院的御医,以及童祁身旁的一名武将皆一一指证他确有谋害凤王的行为。
凤王与武帝虽感情深厚,但在耽国未来的君王上确有分歧。有传言,武帝有意将皇位传给五皇子童云,凤王虽不愿干涉武帝的抉择,但他心中的人选是大皇子童铭。但话虽如此,世人皆知道,武帝爱凤王入骨,大皇子和五皇子又同样的优秀出色,在这种情况下,武帝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凤王而改变意愿。
童祁和童云速来感情深厚,与凤王和武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若童祁要为童云做些什么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但童祁是什么人,童云最清楚。他的爱人,自小敬重仰慕父王,绝对不会为了那么荒唐的理由做出大逆不道?8 氖虑椤D魏稳酥の镏て肴啻挝甲咛讲椋词贾瘴薹ㄎ此⒃┣?br /> 最后,万不得已,他唯有跪在父皇面前,求他留他一命。
他在门前跪了足足三天,直到在童祁行刑前的最后一天,父皇才肯见他。他脸色苍白地看着盛怒的帝王,求他留自己的爱人一命。
听了他的话,武帝一气之下将手头所有的奏折全数丢在他身上,暴怒道:“朕为何留他!他害死了朕的凤王,害死了朕的阿璃,朕不能饶他!他这个畜生,阿璃待他如亲子,他怎么能如此害他!”
他全身无力,唯有趴在帝王脚边,不住地求他。但即使他额头见血,也没有求得帝王的回心转意。
“童云,你太让朕失望了。”
帝王无情的一语切断他所有的希望。隔日,童祁被处死,二人自此便天人永隔,再相见时,也唯有午夜梦回间的虚渺片刻。
“父王?你在想什么呢?”阮音见他坐着许久都没有动作,只是望着放着牌位的柜子,神情专注。
睿郡王爷说没什么,随后看着阮音,说道:“根据律法,皇后入皇陵后,三个月之后国丧才算结束。你和傅衍恒的婚事怕是还得再等等。”
阮音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没有关系。”只是傅衍恒最近因为婚期的事情一直憋屈不爽,他为了安抚他,有些力不从心了。在睿郡王爷看不见的时候,阮音悄悄地锤了锤自己的腰。
端着茶杯,睿郡王爷打趣地看了一眼阮音,说道:“我知道你懂事,但傅衍恒怕是等不及了吧。”
阮音想起傅衍恒,不由得失笑,他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睿郡王爷笑:“好事多磨,也只能让他等等了。”才说完,便想到:“怎么不见傅衍恒,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平时他们二人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今日居然只有阮音一人,真是稀奇。
阮音笑语:“我们给父王带了些补身体的药材,那药材精贵,他怕下人不小心弄坏了,正盯着呢,一会就过来。”
“我都半身入黄土的人了,吃那些都是浪费。”
“父王你别这么说,我才刚刚有了父亲,我还想多孝顺你几十年。”
阮音说的情真意切,睿郡王爷自然能感受到,阮音有这么好的品行,他的祈儿应该也会很高兴的。满意地点了点头,睿郡王爷笑着说好。
时间一晃,已是过去两个多月,再过一个月,国丧便过了。而傅衍恒和阮音的婚期定在了国丧结束后的第九天。
宁初一有空便出宫来帮阮音和傅衍恒二人筹备婚事的事情,看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宁初虽然积极,但有人比他更积极。睿郡王爷嫁儿子,睿郡王府一手包办了所有关于婚事的事情。傅衍恒和阮音说是筹备婚事,其实也只是配合着睿郡王府的人,选选新服的款式和花色而已。他们操心的是不多,宁初就更没什么可帮忙的了,最后索性他也不管了,每次出来就陪陪阮音聊聊天。
宫外即将诞生一对璧人,而宫内,凤鸾殿内,皇帝每日下了朝便会来这。如今的凤鸾殿依旧辉煌,却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
自皇后去世后,皇帝夜夜留宿凤鸾殿,睹物思人。朝中的大小事宜早已全权交给太子处理,宁初作为太子的副手,时常在旁提些建议。
童旭拿着奏章,站在帘幕外,幽深地瞳孔望着屋内的帝王。皇帝知道他来了,便让他进来。童旭走进去后,将奏章递给他看。
“吏部何其滥用职权,私吞淮乡水患灾银,儿臣本想着按耽国律例法办他,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五皇弟。所以,特来请示父皇。”
珍妃死后,连氏一脉已经彻底败了,虽然童懿刺杀皇后童懿,十恶不赦,但或许是老了,皇帝的心没有以前那么狠了,童懿始终都是他的儿子,最终他也只是罚他一生看守皇陵。
他虽有意放过他,只是,如今的朝堂再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了。自皇后死后,他无心朝政,全部交由宁初和太子处理,但也就是短短的十几日,很多事情都悄然改变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朝中大事我已经交你全权处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童旭躬身回是。
皇帝:“这个折子是吏部刘聿写的,我之前听户部的徐微提起,刘聿和蔡京似乎都曾经是严丰儒的门生,只是二人跟着他的时间不久,又是私下授课,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如果知道的人不多,徐薇又是怎么知道的?朕问他,他回答曾经受过严丰儒的恩情,再一次和他谈话的时候,偶然听见的。”
皇帝深深地盯着他,见他神色无常,又道:“严丰儒辞官数载,而徐薇怎么也是一个二品官员,他到底是如何受他恩情的,又是怎么受他的恩情,朕很好奇,便派人去查。
原来,三年前,徐薇的儿子曾经得罪了童峰手下的一个心腹,那人位高权重又依仗童峰的势力,跋扈的不行,徐薇为了救儿子四处走关系,但无人敢应,后来徐薇听人说严丰儒对那人有恩情,便去求严丰儒帮他说清。严丰儒答应了,那人看在严丰儒的面前上不予计较,但却要徐薇拿出十万两银子。十万两,徐薇的俸禄一年不过六百两,他东拼西凑也之凑够八百两,最后严丰儒见他可怜,一出手便是十万两的银票。”
说到这,皇帝叹道:“严家虽然家底殷实,但一口气拿这么多银子还是有些困难的。太子你觉得呢?”
童旭道:“父皇说的是。”
听童旭这么说,皇帝话题一转,突然道:“皇后病逝,你皇叔认得那个义子,是叫阮音吧,他的婚期怕要拖后了吧。”
“是,定在下个月的月底。”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孩子要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姓傅,叫傅衍恒,似乎还是傅远居的侄子。”
“父皇说的没错。”
“那个傅衍恒倒生财有道,傅远居平日打点关系的银子似乎都是他给的,他还真是大方,有时随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说到这,皇帝笑了,“商人重利轻义,但他似乎挺孝顺,傅远居被抄家后,他不仅将人留在傅府,派人好生的照看着,对于傅远居欠他的银两也全然不计较,我还以为所有的商人都会准备几个账本,不分内外地将人们所欠他的银两一笔一笔地记得清清楚楚。”
说道账本二字的时候,皇帝语音颇重。
童旭听后,从善如流道:“父皇治理耽国多年,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兢兢业业地忙于自己的小日子,民风自然就淳朴多了。”
“这几日我来凤鸾殿的路上,发现皇宫的守卫增加不少。”
童旭道:“快到年底了,儿臣担忧宫内出什么乱子,便命加强了人手。”
听童旭这么说,皇帝突然道:“严丰儒,傅衍恒,这二人似乎都不是朝廷的人啊。”童旭眼眸晦暗,皇帝继续道:“睿郡王府,安宁侯贺家,贺行知,贺家军,宫内的侍卫统领和几大禁军首领……”
一一点下去,皇帝突然笑了,“到底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人和事呢?以你现在的手段,如果不想让我知道他们的存在,恐怕朕死了,都不知道你的网已经撒的这么开了。”
童旭躬身道:“父皇定会长命百岁。”
摆摆手,皇帝不吃他这一套,他看着童旭漠然的面孔,说道:“童懿和童峰遭你算计,二人再无起势的可能,初儿对皇位没有兴趣,而他又是你的人,更不会和你争抢。朕百年之后,这皇位肯定是属于你的。你如今,这么迫不及待地露出的爪牙,如同示威般地让朕看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童旭沉默,皇帝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后,童旭缓缓而道:
“父皇,我的太子是凤王和武帝两位爷爷封的。若无大错,这皇位早晚都是我的。只可惜,我不像四弟和宁初那么有福气,有父母的疼爱。但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知道,想要什么,如果别人给不了你,那就自己去争取。”
童旭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浅浅地笑着:“我想要那个位子。最初只是觉得我是太子,他应该属于我。后来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应该。就像我明明有父母,应该在他们的关爱下无忧无虑的长大,但现实是,我虽是东宫太子,却也只是个身份高贵的孤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