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 李九年纪大, 生日蛋糕只是象征性吃两口,小槐能看不能吃,每次分到的蛋糕最后都让冬崽给吃掉了,家里只有阿黄是跟冬崽抢蛋糕吃的主力。冬崽八岁以前,每年都会因为生日蛋糕跟阿黄打架。冬崽八岁以后,逐渐掌握了自己的天赋能力,阿黄根本打不过他,就只能安安分分接受冬崽的分配。
冬崽那时候特别护食,每次只切很小很小一片,注意,是一片蛋糕给阿黄。
后来冬生慢慢长大了,片才变成块。
郑昀曜买的生日蛋糕非常大,摞了足足三层,最上面那层都比冬生往年的生日蛋糕大,因此,阿黄今年分到的蛋糕也比往年要大,但是看到冬生分给郑昀曜的蛋糕,阿黄气得毛都炸了一圈,“冬崽,你太偏心了,胳膊肘往外拐喵嗷嗷!”
郑昀曜看着自己盘子里比阿黄大了足足三圈的蛋糕,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还没吃,就已经甜到心里去了。
冬生啃了一大口蛋糕,一边享受蛋糕的香甜,一边一本正经的瞎掰:“你已经够肥了,再不减肥就等着掉粉吧。”
阿黄气得转身用肥屁屁对着冬崽,再也不理这个小混蛋啦!
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冬生很克制的吃了满满一盘蛋糕后,把剩下用盒子装起来放到冰箱里,准备明天当早饭。
郑昀曜带过来的东西,都是冬生喜欢吃的,佳肴得配上美酒,才能称得上是至高享受。
冬生让小槐从树根下取了一小坛陈酿出来,这些酒是李九的珍藏,他在世时,除了逢年过节平时都舍不得喝,喝一回肉痛一回,结果现在全便宜冬生了。阿黄这只馋猫,成天琢磨着偷酒喝,李九不管藏得再严实,不管布下多少阵法,偶尔还是会让它得手。直到小槐灵智复苏以后,李九让小槐把这些酒全埋到它树根下面,阿黄这才使劲浑身解数都偷不到半滴酒。
小槐现在扎根的位置,正是李九布下的聚灵阵的核心,这些酒水深埋地下,经年累月经受生气的洗礼,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陈年佳酿。
冬生擦掉酒罐外面的泥沙,揭开蒙在酒罐上面的红布,浓郁的酒香霎时间飘满了整栋宅子。
郑昀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酒香沁人心脾,熏熏然竟有醉酒之感,“好酒!”
阿黄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叼着杯子屁颠屁颠跑到冬生面前,眼巴巴望着冬生……手里的酒。
不知被李九珍藏了多少年的佳酿,早已不再是清水模样,岁月将清透的酒水炼得如同脂膏,缓缓流入瓷白的杯中,呈现出淡淡的翠色,在灯光的折射下,如同最上等的翡翠。
能装四五斤美酒的陶罐,倒入杯子后,竟然只有三杯而已。
郑昀曜不是贪杯之人,但是也喜欢品尝美酒佳酿,他在国外的时候,可没少收藏世界顶级好酒、名酒。但那些酒全加起来,似乎也比不上眼前这一杯。
郑昀曜浅尝一口,除了一个香字,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的词汇。一股热气伴随着浓香的酒味,以绵绵不绝之势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四肢百窍,最终汇于头顶,片刻之后,郑昀曜只觉全身上下浸出了一层薄汗,通体舒畅,多日来累积的疲惫竟一扫而空。
“好酒!”尝过如此佳酿,恐怕日后再多再好的美酒也难以下咽了。
冬生脸上露出了跟李九如出一辙的肉痛来,“可惜,只剩下不足百坛,喝一坛就少一坛。”
不足百坛,那就是说至少还有好几十坛吧,这种级别的佳酿,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坛就已经是价值连城了,好几十坛……不少了。
“别空着肚子喝酒,吃菜。”冬生夹了一块香酥鸡放到郑昀曜碗里。
“你也吃。”郑昀曜剥了一只肥肥的大虾放到冬生碗里。
阿黄明明吃着肉喝着酒,却有种自己吃了满嘴狗粮的错觉。
两人你来我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桌上的菜少了大半,阿黄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桌子下面,呼呼大睡,小槐和鸱吻调皮的扯它的胡须和毛发,它甩甩尾巴,压根没醒。
吃完饭,郑昀曜本来还想帮着冬生一块收拾,结果刚站起来,眼前一黑,就倒在椅子上,跟阿黄一样彻底睡死了。
第二天,郑昀曜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隐隐能听到冬生在外面晨练的动静,他后悔得只差没去撞墙了。计划给冬生的生日礼物没给,外公让他给冬生的新年礼物也没给,还有他偷偷准备的……也没用上,怎么就睡着了,怎么就睡着了呢?
喝酒误事啊!
于是,冬生很快就看到,郑昀曜顶着一头鸡窝发型,垂头丧气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活像一只丢了肉骨头的大狗。
肉骨头,大狗什么的,冬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郑昀曜不明所以,看到冬生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心情顿时就好起来了。一溜小跑,跑到冬生旁边,跟着冬生一块儿晨练。本来,冬生都已经快练完了,郑昀曜加入以后,他刻意放慢速度,多练了一遍太极和养生拳。
练完以后,冬生浑身清清爽爽,不见一丝热汗,郑昀曜则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
“冬崽,浴室在哪儿,我去洗洗。”郑昀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在那边,里面有新毛巾。”冬生指了指转角处一间不大的屋子道。
郑昀曜点点头,“我去拿换洗的衣服。”说完,郑昀曜飞快在冬生嘴上偷香了一口,一本正经理直气壮道:“早安吻。”
冬生慢一拍反应过来,手指轻轻摸着自己嘴巴,脸蛋轰得一下就红透了。
“初吻?”郑昀曜显然已经选择性遗忘他之前偷亲冬生的事儿了。
冬生没说话,郑昀曜趁机又亲了两口,得意洋洋道:“二吻,三吻也是我的了。”这一刻,郑昀曜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稚气跳脱的生魂。
冬生看着他,凉飕飕开口:“那你的初吻,二吻,三吻呢?”
郑昀曜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声笑道:“早就全给你了。”
冬生琢磨了足足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了,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郑昀曜!”自己居然什么时候被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郑昀曜早就大笑着脚底抹油溜了。
桐城这边大年初一,有拜早年的习俗,尤其在农村,小孩子们一早起床以后,就会换上新衣服,三五成群的去各家拜年。各家也会早早准备各种糖果瓜子花生水果等,小孩子们来了以后,随便他们拿。冬生小时候嘴巴馋,在阿黄的怂恿和李九的鼓励下,一到初一,就会跟村里的孩子一块儿去各家拜年,直到上了高中,混在一群小萝卜头里,冬生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才没再继续这项习俗。
李九喜欢小孩子,每年初一,他都会准备很多村里比较少见的零食招待上门拜年的小孩儿,有时候还会给他们发红包。村里的小孩儿都特别喜欢去他家,而且最早去的一般也是他家。
李九去世以后,冬生沿袭了他以前的做法,去年冬生买来招待小孩儿的东西,比李九在世时还多,他今年买的比去年还多。
冬生和郑昀曜刚吃完早饭,上门拜年的小孩儿们就陆续到了。比起慈爱的李九爷爷,小孩儿们明显有点敬畏不苟言笑的冬生哥哥,现在再加上一个气势十足的陌生人,这群年纪不大的小萝卜头们不由十分拘谨,拜年的吉祥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冬生放在果盘里的糖果、零食他们都不太敢拿。最后,还是冬生抓起这些东西塞到他们的小兜兜里,他们才一个个如释重负捂着塞得满满的小兜兜,撒丫子欢快的跑了。
很快,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小毛头,冬生从帝都和省城买回来的零食缩水了大半,可把阿黄给心疼坏了。后来又陆续来了一些大人,他们都是来邀请冬生去他们家吃饭的。去年,冬生带着阿黄上各家去蹭饭,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今年有郑昀曜在,冬生婉谢了大家的邀请。
郑昀曜原本还担心冬生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冷冷清清过不好,没想到,冬生人缘这么好,更没想到,乡下过年居然这么热闹。
该来的人都差不多来过了,冬生关了宅院大门,带着郑昀曜和阿黄去给爷爷、爸爸妈妈上坟。
第一零七章 新年
李九就葬在柳村,距离大宅不远的地方。冬生在李九的坟地周围布下了隐秘的阵法, 平时不用管,坟茔和坟地周围也不会长杂草。李九的坟茔十分巨大,里面埋葬的不光李九一人,还有他妻子和儿子的骨灰。坟茔露在外面的部分,跟村里其他坟茔没有太大区别,如果非要说区别, 那就是没有立墓碑。
李九对身后事既看重又不看重,该处墓穴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风水宝地, 不过, 李九并没有为自己准备什么陪葬品, 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都是他儿子玩具和妻子的饰品衣物, 其他东西, 一概不入墓穴, 包括他最喜欢的美酒。
冬生按照桐城这边的习俗,给李九烧了很多纸钱,边烧,冬生干巴巴的对着坟茔说:“爷爷,他是郑昀曜。”
郑昀曜跟冬生一样,跪在墓前烧纸,闻言,他不由挺了挺笔直的腰背,罕见的紧张起来,“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冬崽的,我发誓,我这辈子只对他一个人好!”
一股肉眼看不见的金色气运从郑昀曜身上剥离出来,飞到冬生面前,眼看就要被他满身的阴煞之气吞没,灵鱼忽然流光一闪,金色的气运瞬间被灵鱼吸收得一干二净,片刻之后,冬生感觉到灵鱼项链中涌出了大量生气。
前几天,冬生吞噬狐仙怨气,超度老鬼和秦落,吸收了过量的阴煞怨气,打乱了他体内岌岌可危的阴阳平衡,昨晚喝了那些富含生气的酒以后,才稍微好一点。而现在,得到郑昀曜气运所化的生气,冬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阴气和阳气重新得到了平衡。
那种时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森寒阴冷,也消散了些许。
冬生深深看着郑昀曜,郑昀曜周身金光灿灿宛如实质的气运,并没有因为刚才分出去的那一股发生任何变化。
冬生心底掠过一丝诧异,这跟爷爷告诉他的完全不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事情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那又怎么样?
郑昀曜是他看上的人,只要有他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要后悔,也别让我后悔。”冬生面无表情道。
“后悔?”郑昀曜笑道:“我从来不会为我自己的决定后悔,不信,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去验证。”
冬生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山间忽然起了风,无数草木纷纷动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像极了欣慰的笑声。
给李九上了坟,冬生带着郑昀曜来到村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一辆面包车。柳村距离桐城城区不算太远,像这种偷偷跑乡下路线载客进城的面包车不少,在柳村这边上车到城里只需要三块钱,不过现在正值新年,车费涨到了五块。
冬生和郑昀曜上车的时候,小小的面包车里已经装了十来个人,车内不仅有人吸烟,还有人带着鸡鸭一起了车,车门一开,车上飘出一股十足恐怖的味道。郑昀曜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阿黄今天那么自觉的不来当电灯泡了。
郑昀曜虽然小小年纪就被郑家‘流放’到了国外,但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什么苦,不说别的,最起码物质上一直都是有保障的。这种脏乱破的小破车,他真心没体验过。见冬生已经习以为常的走进去了,郑昀曜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上去。
面包车不大,车里其实已经没什么位置,司机用当地方言大吼几声,“挤紧点,挤紧点。”
奇迹般的,座位上居然真的空出了一小块位置。
但这么小一块,根本挤不下两个大男人。
郑昀曜想打退堂鼓了,司机大概也看出了,他不想失去这两个客人,忙说:“你们俩抱着坐,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城里了!”
司机说的是当地方言,郑昀曜却奇迹般的听懂了,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郑昀曜抢先道:“我抱你!”
冬生完全没有郑昀曜那么多花花心思,谁抱谁对他来说都一样。冬生点点头,往旁边稍微挪了一下,等郑昀曜坐下后,他才坐在郑昀曜腿上,然后反手把车门拉上。
司机一脚踩下油门,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车上的乘客因为惯性,不由前倾,郑昀曜一把环抱住冬生的腰。冬生穿得十分臃肿,抱起来软软乎乎的,郑昀曜一下子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妈妈给他买的玩具熊,五岁以前,他每天晚上都抱着大胖熊睡觉,特别有安全感。后来,他长大了,不再需要抱着大胖熊睡觉了,大胖熊就被他放在房间里,一直陪伴着他。
直到后来母亲过世,郑长勋把郑云飞领回了郑家,郑云飞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故意弄坏了大胖熊……
现在抱着‘胖乎乎’的冬崽,郑昀曜觉得心里特别踏实,特别宁静,车上怪异的味道和吵闹声好像都消失了一般,郑昀曜紧紧抱住冬生,贪婪的呼吸着冬生衣服上淡淡的清香,脑子里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下车的地方,郑昀曜居然还有点舍不得这么快下来。
“腿麻不麻?”下了车,郑昀曜问冬生。
冬生面色如常道:“还好,已经习惯了,就是刚才坐你腿上,开始还好,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有点硌。”
郑昀曜:……
看着冬生懵懵懂懂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厚脸皮如老郑,也忍不住脸红了。
“你怎么脸红了?”冬生好奇道。
“车上人太多了,有点闷。”郑昀曜眼神有点飘。
冬生信以为真,歉意道:“柳村过来城里就只有这种车,现在过年进城的人多,平时没这么挤。”
郑昀曜笑着小声在冬生耳边嘀咕:“挤也没什么不好的,不然你会乖乖坐我腿上吗?”
郑昀曜凑得很近,鼻息一个劲儿往耳朵上喷,冬生觉得耳朵好像快烧起来了。
老李头和孙婆子葬在桐城城郊的公墓里,距离他们刚刚下车的地方还有点远,冬生和郑昀曜在路边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一辆出租车。小地方监管不严,一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出租车就开始宰客了。郑昀曜花了平时近三倍的钱,司机才把他们送到目的地。
今天来上坟的人很多,公墓外面一路都是卖香烛纸钱、鞭炮以及各种祭品。郑昀曜花钱买了好几塑料袋,两手拎得满满的,跟冬生一起来到老李头和孙婆子的墓前。
墓碑上有老李头夫妇的照片,照片上他们看起来年龄已经不小了,冬生跟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冬生一手摸着脖子上的灵鱼项链,一手轻轻摸了摸爸爸妈妈的照片,小时候他分不清生死的界限,也不懂放弃轮回融魂入灵鱼意味着什么,他一心只想让爸爸妈妈陪在他身边,现在他懂了,可是爸爸妈妈却永远从这世上消失了,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他、保护他。
如果可以,冬生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要不然,像其他鬼魂一样,重入轮回,转世投胎也好。
可惜……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没有他,爸爸妈妈或许都还活着吧……
郑昀曜在冬生的脸上看到了浓重的悲伤,他揽着冬生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别难过了,如果爸爸妈妈看到你这么难过,他们也会不高兴的。”
冬生轻轻点了点头,手心里的灵鱼微微有些发热,似乎也在安慰冬生。
郑昀曜陪着冬生放上鲜花和祭品,烧了纸钱,放了鞭炮,从公墓出来,已经到中午了。
大年初一,大家都忙着走亲戚,街上很多商铺都关门了,冬生和郑昀曜在街上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家营业的饭店。以前,冬生在这家饭店吃过,味道不错,就是价格有点小贵。冬生才刚发了一笔‘横财’,钱包鼓鼓的,大有化悲愤为食欲的架势,点了一大堆平时舍不得点的招牌菜。
菜端上桌,冬生饶有兴致的拍照存手机,晚上回去他要好好馋馋阿黄,让它懒,不肯等他一块儿来上坟!
此时此刻,阿黄也正在发微博,谴责铲屎官给它喂狗粮、扔下它一个喵在家过节的恶劣行径。
不明真相的陛下粉哪里知道发微博的是肥喵精,都以为是铲屎官本人在惨无人道的秀恩爱、撒狗粮,陛下粉们纷纷留言谴责铲屎官虐待单身汪的不人道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