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堕深渊完本[父子年上]—— by:桃山皮

作者:桃山皮  录入:02-21

对付这种初出茅庐毫无经验的小孩子,她使多大劲儿,往哪儿打,简直轻车熟路。
她也不多说,从沙发上站起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年纪一大就爱啰嗦,你看我这家长里短的,淮霖肯定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和你讲这些吧。”周馥雅委婉地发出她的二度警告。
奚微冷着脸沉默一会儿,不卑不亢地说:“我相信杜叔,他的家事他能处理好,跟我没关系。”
周馥雅满意地笑笑,步履优雅地离开了。她不过是敲打震吓他几句,不兴风作浪当然好,就算奚微不识相跑去告状,她自然也有法子应对——这次照面让她放了心,她不信杜淮霖会被这样一个小玩意儿给“拿下”。情人和亲妈间孰轻孰重,杜淮霖还不至于分不清。
其实周馥雅多虑了。跑到杜淮霖面前跟他大吐苦水,说你妈妈来我跟前颐气指使教了我一堆“人生哲理”,和我说你只是玩玩而已,叫我别当真,捞够钱拍拍屁股走人?奚微做不来这样的事,他也有他的骨气。
他不愿相信周馥雅的话,却无法反驳——杜淮霖没有给他足够的底气。在他们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中,好像谁都可以来指手画脚,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周馥雅一走,奚微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他茫然四顾,头一次觉得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家这么空旷陌生。
他默默把周馥雅一口未动的水杯拿到厨房涮了,回到书桌前,想继续刚才未完的课业。明天就要开始期末考试,不管今后怎么安排,永远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他在桌前坐了半天才发现,他的手指已经抖得拿不稳笔了。
他很想杜淮霖。
拿起电话又放下,反复好几回,奚微终于忍不住按下杜淮霖的号码。
“喂?”他的声音在这样一个孤立无援的冬夜里,温暖又温柔。
“杜叔……”奚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个星期吧。怎么了?”
奚微怕一开口就露了馅儿,忍了一会儿,才尽量平静地说:“没什么。这几天这边儿可冷了,你回来的时候要注意多穿衣服,别感冒了啊。”
“嗯。”杜淮霖也沉默了一会儿,“喝牛奶了吗?”
“喝了。”
“今晚吃的什么?”
“牛肉面。”奚微说,“加了肉的,两碗。”
低低的笑声传来,隔着电话也能撞进奚微心里:“比没熟的牛排好吃吧?”
“当然。但是牛排……”奚微停顿了一下,盯着桌子上的出国留学资料。
“我再看会儿书就睡,晚安。”奚微轻声说,挂断了电话。
但是牛排是你带我去吃的,就算不好吃,我也会笑着吃完,他摸摸地想。
期末考了两天,最后一科是理综,考完后大家都在那热火朝天的对答案。程驰唉声叹气拉着奚微诉苦,说自己好几道选择题本来都蒙对了,后来仔细一琢磨都给改成错的。
“所以说,直觉,第一印象,绝对没错!要相信自己!”程驰后悔不迭。
奚微没说话,把文具书本收拾收拾,沉默地离开了。
高三时间紧张,判卷老师分秒必争,大家还没缓过紧张劲儿,第四天成绩就出来了。程驰一如既往地稳定在中等偏下水准,最让大家意外的是,上次模拟考试甩第二名十多分的奚微,这次居然掉到了第四。
班主任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耐心地问他是不是情绪受了什么影响,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奚微摇摇头,说没有。
“一时的成绩起伏是正常的,离高考还有五个月,一定要调整好心态。有什么困难和老师说,老师能做到的话一定会帮你的。”吴老师安慰道,“趁这段时间放假,好好放松一下神经,别太紧张了。”
“知道了,谢谢老师。”奚微和老师告别,推门离开了办公室。假期的走廊里难得安静,斜阳一抹透窗而入,奚微驻足望着窗外已枯黄近半的香榧树,突然想到,今年春节早,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了。
由夏至冬,风雪又一年。不管他准备好了与否,他的人生也已经因为“杜淮霖”这三个字彻底改变了。可对他来说,自己能改变他多少?还是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
奚微一边走一边踢着小石头。到校门口的时候突然吹来一阵风,他有点儿冷,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遮挡。
“天这么冷,叫我多穿衣服,你自己怎么不系围巾?”
奚微抬起头,杜淮霖站在他面前,把一条格子围巾挂在他脖子上,歪着头替他系。奚微懵了一会儿,呆呆地问:“不是说要一个礼拜?”
“事儿办完就提前回来了。”杜淮霖替他系好围巾,轻轻拍了一下,“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啊?”
奚微突然靠过去。杜淮霖穿着铁灰色的毛呢风衣,他把手伸进去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杜淮霖犹豫片刻,抻着外套把他裹紧了。
怀抱外寒风凛冽,怀抱里温暖如春。
在路人看来,这该是对儿感情很好的父子吧。父亲在安慰考得不好的儿子?虽然这当爹的看起来未免年轻了些。
“杜叔,”过了好一会儿,奚微的声音闷闷传出,“我答应你,出国留学。”
第十八章
困局解决了,奚微答应了他的要求。
杜淮霖拢着他的手却没松开。直至奚微抬起头来看他,他才从恍惚中惊醒。
“你让小安姐给我送来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想等你回来,再跟你商量一下。”小安姐就是杜淮霖的生活助理。
“毕竟你是金主嘛,你出钱,你说的算。”奚微语气轻快。
杜淮霖怔了一下。金主,奚微从来没这么称呼过他,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先不说这个。”杜淮霖突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饿了吧,吃点儿什么?”
奚微想了想,笑着说:“牛肉面。”
杜淮霖点点头:“加肉,吃两碗。”
牛肉面馆就在学校附近,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专做学生买卖,左边一整面的留言墙,花花绿绿有字有画,大部分是情感宣言,“某某我喜欢你,某某我爱你,我要我们在一起。”还有一部分励志口号:“大雨哗哗下,我要上某大。”“加油!某大我来了!”杜淮霖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发现里面有一条是“牛肉再多给几块就好了!”后面跟着个小尾巴的回复:“你可以再点一份儿的谢谢。”
“这个是店主回的吧?”杜淮霖说,“你写过什么吗?”
“……没有,无聊。”奚微把筷子掰开递给他,“你应该没吃过这么小的馆子,其实味道真的不错,牛肉又很有营养。哦,要放这个辣椒酱,是老板秘制的,特别香。”
面上来了,热腾腾的。杜淮霖把自己碗里的肉给奚微夹过去,奚微红着脸吃了。
肉当然可以再加,添上一百份一千份,可都抵不上这一块的味道,他得好好记住了。
赶上学校放寒假,吃饭的人不多。杜淮霖拿起笔,沉思片刻,在墙上写:“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奚微惊讶:“杜叔你……你也喜欢这句诗?”
杜淮霖点点头:“送给你,希望你的未来能如诗中所言。”
奚微很兴奋:“这两句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来着。”他想到当初还曾写过全首要送给杜淮霖,可因为杜淮霖说要包养他,让他自卑地夹进笔记本里,至今未能重见天日。
想到这茬,兴奋转成低落,奚微垂下头默默吃面。杜淮霖不明所以,可一想到奚微的的“沧海”要远至大洋彼岸,也沉默了。
他吃了几口,撂下筷子问:“今天出成绩了吧,考得怎么样?”
奚微听他问起这个更心塞,只能装不在乎:“反正都要出国了,考啥样也所谓。”
杜淮霖闻言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年前公司的事儿不少,杜淮霖比平时更加忙碌。可这几天他都会尽可能挤出时间来陪奚微,给他一些意见和参考。奚微异常乖巧安静,食不言寝不语,除非必要很少跟他说话。有时候更是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反倒让杜淮霖隐隐有些担忧。他能察觉到奚微最近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自从他答应自己要出国开始。貌似平静如常的氛围,绷紧了折磨人的焦虑。
这天还是,他难得能在晚饭的时间赶回来和他一起吃,奚微也只是淡淡问候了一句,就再也不吭声了。
杜淮霖刚想和他找个什么话题,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喂?嗯,定在腊月二十七,在杜家老宅的别墅。”
放下电话,杜淮霖正好有了由头,主动对奚微说:“二十六那天我要去参加一个酒会,就不回来了。”
奚微听他在电话里提到“杜家老宅”,忍不住问:“是什么酒会?”
杜淮霖说:“哦,我家里的酒会,惯例节目了,每年春节前都会办一次,亲朋好友借机聚一聚。”
“杜骁也会参加吧?”
“嗯。”
奚微低头想了会儿,突然问他:“杜叔,能带我去吗?”
杜淮霖有点儿意外地看着他。奚微忙补充:“您放心,我不会乱说话暴露身份。你就说我是朋友家的孩子,你忙你的,我肯定不给你添乱。”
杜淮霖当然不是担心这个——拜他曾经结婚生子所赐,他的性取向除了父母和余敬,家里这边没人清楚。他只是好奇奚微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奚微说:“反正放假,自己在家呆着也无聊,想去见识见识。你不是和我说过,要多尝试不同的东西,拓宽眼界吗?”
杜淮霖没有深究奚微要求参加他家庭酒会的目的,他只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出席酒会的都是杜周两家的亲属,没什么闲杂人等。恰好唯一知道奚微曾和他有“那层”关系的表弟余敬这段时间人在国外,赶不及回来,也就是说到时候不会有人认识奚微。奚微早晚要认回杜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先以友人之子的身份,让奚微跟骁骁和母亲打个照面也好,有了心理准备,到时候也不显得突兀。
况且奚微几乎没和他提过什么要求和愿望,他也不忍心拒绝,于? 堑愕阃罚骸昂茫掖闳ァ!?br /> 奚微想去,当然不止他说的那么简单——杜淮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杜骁的嫉妒之心甚至让他时常陷入对自己的道德谴责之中。他想去见见这个众星捧月般的孩子的渴望,抵过了他对周馥雅的忌惮。
奚微想,反正她不想让杜淮霖知道她来找过自己,就算到时候躲不过见着了,大庭广众之下,顾及杜淮霖的面子,她肯定会装傻不认识他吧。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自己都要出国了,如她所愿,利用他儿子的钱“远走高飞”。
而离开之前见一见杜骁,就成了他的执念。
第十九章
杜家老宅远离市区,是座半山别墅,张灯结彩装饰一新,门楣上挂着红灯笼。虽然还有三天才过节,已经渲染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杜淮霖的车缓慢停下了,奚微盯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别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来之前还特意上网查过宴会礼仪之类的资料,可毕竟都是纸上谈兵,他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场合,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一紧张就喜欢抠点儿什么东西,头次上身的高档小礼服外套已经被他绞得满是褶皱。
杜淮霖想起他第一次见奚微的时候,他也是在那扯牛仔裤的破洞。这居然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这半年时光,用“恍若隔世”来形容,简直再合适不过。
他抓住奚微的手,慢慢帮他把衣角的褶皱抻平,轻声道:“没事,就当来吃来玩儿的,放轻松。”
奚微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低低地应了一声。
杜周两家都是大家,枝繁叶茂,说是家庭聚会,规模也抵得上一个小型的公司尾牙宴了。只是多了不少孩子,气氛会显得更轻松自在一些。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屋里已经到了不少人,看见杜淮霖进来都争相打招呼,杜淮霖应付了,抽空侧过头,在奚微耳边对他说:“那边有点心和饮料,想吃什么自己去拿。”
“爸爸!”杜骁远远看见杜淮霖,欢快地飞奔而来,扑进他怀里,“你过来啦?”
杜淮霖想去摸他的头,手抬起来又落下了。他问:“奶奶呢?”
杜骁四处看了看,没找着奶奶的身影,摇摇头说:“不知道。刚才我还在二楼看她跟小姨奶和堂姑她们几个聊天呢,可能打麻将去了。”杜骁看见奚微,问杜淮霖,“他是谁呀爸爸?”
“他是……”杜淮霖看着奚微,“他是爸爸朋友家的儿子,来,叫哥哥。”
奚微看着他,微微一笑:“是骁骁吗?你好。”
杜骁暼了奚微一眼,没搭茬,仰起头望着杜淮霖问:“表叔今天不来吗?上次他还答应送我一架最新型号的无人机呢。”
“他在国外,过几天才能回来。”杜淮霖语气染上了淡淡的严厉,“别转移话题,哥哥在跟你打招呼。”
“……哥哥好。”杜骁带搭不理地应付了一句。
奚微看着杜骁黏在杜淮霖身上恣意撒娇的样子,勉强扯出个笑容,对杜淮霖说:“杜叔,你去忙吧,我随便逛逛。”然后往点心台那边走,饶有兴致地拿了块焦糖布丁吃。杜淮霖盯着他的身影,正想追过去,却被杜家几个长辈给叫住了。他一时脱不开身,对杜骁说“你先自己去玩儿”,这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奚微手里拿着点心,呆呆地看着杜骁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围在中间,拿遥控器在那兴奋地展示他的无人机。他突然莫名有些心酸,忍不住在心里冲自己苦笑摇头:奚微呀奚微,你这嫉妒和心酸来得毫无道理。那是杜叔的儿子,你早该知道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存在,生在蜜罐儿里,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数不尽的新鲜玩具,以及关爱自己的家人。
喜欢一个人,就会嫉妒所有得到他关爱的人吗?哪怕是他的儿子?原来情爱还隐藏着如此卑鄙丑陋的一面,真让人难以置信。
奚微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杜骁身上移开。他漫无目的地闲逛,没人认识他,自然没人和他攀谈。奚微穿梭在人群里,周遭的热闹欢欣与他无关。
宴会大厅的中间摆了台三脚架钢琴,线条流畅光可鉴人,仿佛肉眼可见的动听。奚微的注意力被它吸引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几乎没有过什么像样的玩具,奚莉莉没闲钱给他娱乐。有一天他在楼下废品收购站捡回来一架破旧的红色玩具钢琴。钢琴上面的盖子已经折断,有好几个键是坏的,按不响,他却如获至宝地按了又按弹了又弹,一个指尖一个指尖,磕磕绊绊地敲出《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旋律。
他弹了一个多月,钢琴彻底不响了。他没舍得丢掉,把它收进装着他所有“宝物”的小木头箱里,搬家的时候被奚莉莉给扔了——连同他奢侈的,尚未萌芽就被现实扼杀的梦想一同扔进垃圾堆。
奚微紧紧盯着那架漂亮的钢琴,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小心翼翼点了下琴键。叮,清脆悦耳如山泉流过,奚微第一次亲耳听到如此美妙的音色,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嘭”,奚微的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嗡的一下。头晕眼花的闷痛过后,他看见掉在地上的无人机。
“喂!你乱动什么!”杜骁拿着遥控器走过来,不满地看着他,“这琴才调好,待会儿我要弹开场曲的,你把音碰不准了怎么办?”
奚微皱眉捂着头。很疼,不知道有没有撞破,但起包是肯定的了。他用力揉了揉,杜骁捡起地上的无人机,翻来覆去地检查,举到奚微眼前:“这架飞机你给我撞坏了,我也不用你赔。你给我赔个礼道个歉,我就原谅你。”
奚微忍不住辩驳:“是你先用飞机撞了我,我没有给你道歉的义务。”
杜骁什么时候被人呛过肺管儿,别人都是巴结他还来不及。他早看奚微不顺眼了,爸爸一进来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他身上,还亲自帮他整理衣服,问这问那,都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偏偏这小子还这么不识相,杜骁来了气:“我又没让你干别的,给我道个歉而已,你知道这架飞机多少钱?”
奚微想,多少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未经你允许动了你的钢琴是我不对,虽然碰一下音就不准了这理由荒谬之极,但无人机被撞坏的责任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他冷冷看着杜骁,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惹不起躲得起,他不想再和杜骁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就走。杜骁却不依不挠地去抓他:“你回来!”拉拉扯扯间,杜骁踉跄着绊了个跟头,啪嗒摔在大理石地面上。他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转了转眼珠,借机赖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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