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见是一个漂亮妹妹,便很高兴,亲自去安排住所给谢花宝去了。谢世子夫人则留下谢玉,问问谢玉家里父亲母亲身体可好,家业可好。谢玉都一一如实回答着。
谢世子夫人见了,心想,谢家竟然出了个这么老实的子孙,这谢玉却是直肠子,不像别的谢家子弟,内心七八个窍。
不过那个谢花宝倒不是个老实的姑娘,看她眼神飘忽,心事颇多,一个玲珑心的闺秀。
过完年,倪重阳的医馆也开业了。
初次作诊,为了不让人认出他的身份,他此番开业却是非常低调。端午只是找来附近的邻居宣传宣传。
反正这房子已经是他们的了。将来租给别人也一样能赚,现在是找到父亲要紧,所以端午也不急着赚钱。
每日也会有十来个邻居过来看病,倪重阳收的银子也不高,赚的钱减去上交的保护费,只剩下零星一点。就当贴补家用了。
可是,倪重阳不去找别人,冥知府大人却来找他了。
“端午,知府大人要我过去一趟,他们这些做官的,都是府上行医的。反正店铺里也没几个病人,药草都卖不完,不如我去知府大人宅子里看看。”倪重阳说。
端午笑道:“只怕他最近都是在观察我们,见我们生意不好,就想接济我们。可生怕我们不接受,就换着法子说他病了,要你过去看,他给你的诊金必然是很高的。到时候只怕你受了他的好意,不能再推辞他的请求了。”
倪重阳叹了口气:“照你这样说,我倒是不想去了。”
“去当然要去了,其实知府大人不是一般的人,他知道我爹爹的事。若是总是和他太过于疏远,只怕就更难打听到我爹爹的消息了。”端午分析说。
倪重阳于是背着背包,前往知府大人宅。
因为是走路过去,要绕过好几条街巷,倪重阳走的累了,低下头擦汗的瞬间,忽然前面一辆马车开过来。
倪重阳还没反应过来,那马车为了避免撞上他,车头一偏,车里发出女子的尖叫声。
“你找死啊!也不看看这是我们方家的马车。我们小姐在里面知道不知道。若是小姐受伤了,有你好看。”车夫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弯着腰对车里说,“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车里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那人应该不是故意的,既然我没事,你就不要为难他了,让他走吧。”
“是。”车夫这才放下心来,瞪着倪重阳说,“这次算你好运。”
车子往前开了几步,倪重阳正要走,忽然看到一块手绢掉在地上了。
难道是刚才那小姐在车里没坐稳,手绢从车窗飞出去了?
倪重阳于是上前捡了起来,那还不只是手绢呢,还有一个金元宝,被手绢包了起来。
金元宝是足金的,这么一个能买下一幢房子了,倪重阳想都没想,快步跑去,拦住那马车。
“你又做什么?都说了我们小姐饶恕你了。”那车夫很生气地停车。
倪重阳将那金元宝和手绢递给车夫,笑道:“你误会了,我看你们丢了这个,就捡起来还给你们了。”
那车夫一双眼睛瞪圆了,一眨不眨地定在了原地。
车帘子掀开,方圆小姐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了倪重阳。
“多谢公子。”她微敛双目,含笑道谢。
倪重阳只是看了她一眼,拱了拱手,“那么在下告辞。”于是就走了。
方圆看着倪重阳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是很有钱,可是面对这么大的金元宝,竟然不存一丝占有之心。真真是世间少有的纯正汉子。”
马车开走了,可是方圆小姐心里却落下了一块根。
倪重阳然后来到知府大人府上,知府大人只是患了风寒,倪重阳很快就给他开了药方。
知府大人给了倪重阳二十两银子,倪重阳不愿意接受,后来知府大人说这就当作路费,倪重阳就说:“那么我收下了,这药方上的药也由我药铺出,明天就给大人送过来。”
知府大人笑着点点头:“你要多来就好了,我是很希望能和你好好聊聊的。”
于是二人聊起来了国家大事。
倪重阳说:“小生对政治上的事,不是很明白,恐怕惟有听大人为小生讲解了。”
知府大人说:“当今圣上知人善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倪公子对仕途有意,老夫可以保举公子,公子除了衣食无忧以外,还可以施展抱负。”
这么好的一块饼,倪重阳竟然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多谢大人的好意,在下能力不足,恐怕不能胜任。在下只希望可以救治天下百姓,心愿已足。”
知府大人叹了一口气,眼中很是失望:“若是可以入仕途,也是可以救治天下百姓的。倪公子何必如此固执呢?”
倪重阳说:“若是进入仕途,只怕官场上要应付的事就太多,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做救治百姓的。”
知府大人垂下头,很是难过。
倪重阳见知府大人多次盛情邀约,很是感激,就说:“虽然小生怕是辜负了大人的好意,可小生可以为大人推荐一个人才。”
“哦,是谁?”知府大人抬起头来。
“便是叫杨逸辰的。他去年通过了乡试,进入京城学堂,成为秀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今年的春闱,只怕也是志在必得。”倪重阳说,“杨逸辰还不到十五岁。”
“哦,京城学堂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少年奇才?”知府大人面露喜色,他一直以来也是求贤若渴。
“实不相瞒,他正是小生的小舅子,所以小生对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才敢推荐给大人。”
“那如此更好了,若是你的亲戚,我会更喜欢。”知府大人点点头,“我即刻派人去京城学堂打听下。若果是奇才,若是这次春闱他中了进士,那我必当去保荐他,若是他没中也无妨,我也会有他效力的地方。”
“那么多谢大人了。”倪重阳于是告辞。
倪重阳回去后,把推荐杨逸辰的事,告诉给了杨端午。
杨端午说:“在京城都这么久了,我都不敢去见逸辰,生怕走漏了风声。听林安夜信里说,他在京城学堂里,也是一鸣惊人,成绩非常的好。这次春闱非中进士不可。可我总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这么顺利。”
倪重阳说:“逸辰天姿聪颖,一学就会,考取进士自然也是容易的。”想当年,他也差点考上进士了,只是在考试途中,听说他父亲从屋顶摔下来受伤,他才放弃了考试赶回家中。从此他就不去考进士了。
顶着个虚的秀才头衔,他却不愿意去教书,反而更加潜心研究起医学来了。
而杨逸辰对课本的领悟能力,还在他之上,所以他推断,杨逸辰必定能考上进士。
杨端午还是很不安,“我还是写封信给林安夜吧,请他帮我转告给逸辰,虽然在学识上,逸辰考试是没有问题的,可在心机上,他就很容易吃亏的。这是不能不防的。”
清河县的谢家,绝对已经派人告诉过京城谢家,今年春闱有个考生,就是杨端午的弟弟杨逸辰。
他们暗中会做什么手脚,都是不可预测的事。
倪重阳说:“我知道你很想见见逸辰,你们姐弟情深,就算是见一面也无妨的。”
“不可,若是暴露了咱们这个地址,只怕我们就要搬家了。你瞧瞧,如今这房子装修得多好看,多舒适,若是为此搬家,岂不可惜?”
倪重阳便也认同了。
不日林安夜就来到了京城。
“这次来,我就是要搞倒清河县谢家的。”林安夜喝着酒,神情凄凉,每当想到他都来不及见他爹爹最后一面,他就在心里唾骂自己。
“可有具体方案了?”倪重阳也没拦着他,把家里最好的酒端出来给林安夜喝。
林安夜点点头,“我在京城也认识一些人,如今这件事在清河县已经闹的很大,谢家把林家抢去的染坊都没有一个客人愿意给他们订单。谢家已经失去了民心。如果我在京城也开始闹,只怕京城的谢家不会不管。”
“你的意思是,谢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斩断他们的亲戚?”倪重阳摇摇头,“可他们利益是牵连一起的,想让他们反目,还是很难的。”
“我知道难,可我从知府大人那里打听好了,皇上和谢太傅的关系,越来越不好了。”林安夜说,“你应该听说,谢太傅的孙女进京选秀女,却遭遇了落选一事吧?”
倪重阳点点头,“是听说过。”
端午在厨房里,对他们两个人的话,听的是一清二楚的。
林安夜过去把门窗都关上了,缓缓说道:“这件事的真相,若非知府大人告诉我,我还真想不到。”
“哦?”倪重阳说,“愿闻其详。”
“谢太傅的孙女好端端的过去选秀,竟然脸上长了水痘,这可是会传染的,皇上马上让御医给她医治,找谢太傅商量,这对外可怎么说呢。若是说她得了这种病,只怕有人会说她不吉祥,若是说已经选上了,可这出水痘没这么快好的,若是一直不好,岂不是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最后皇上和谢太傅商量,对外宣布她已经落选了。这样,不过是落选罢了,等她水痘治好后,一年也好,两年也好,终归还是年轻的,她还可以再嫁人。若是选上了可就一辈子要留着皇城的。”
倪重阳点点头,感叹道,“谢太傅只怕也是不得已才答应下来的。因为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了,难怪他也没生皇上的气,对外还遮遮掩掩的,想把这事给过了去。”
“可是知府大人推断,这水痘,是皇上要她长的。”林安夜忽然眼神一厉,说。
倪重阳一怔。
“你是行医的,你应该知道,这水痘是传染病,好端端的宫里,几百年没有这个病了,谢家的姑娘又都是保护的好好的,哪里就撞到这个传染源了?这谢家姑娘是怎么得这种病的,只怕谁都不知道。可是知府大人说的那么肯定,那就一定是皇上的意思了。”林安夜笑了笑,继续喝酒。
“是有这个可能。毕竟谢太傅是功高震主,我也听说如今谢家手握兵权和经济,大铭朝没皇上可有,可没谢家人可不行。皇上既然十年前,会对手握兵权的杨康将军下手,如今对功高震主的谢太傅下手,也完全是可能的。”倪重阳说。
林安夜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表面上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分析官场上的事,竟也很在理。”
倪重阳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伴君如伴虎,如果皇上真的和谢太傅一家不合,这便是我为父亲报仇的最好的时机。”林安夜呲着牙说道。
这时,端午把菜肴也烧好了,端出来,三个人吃了起来。
林安夜说:“端午姑娘,我打算明天就去见见逸辰。这小子应该长大不少了。他这个年纪,今天这么高,明天指不定就高了一大截了。”
端午点点头:“我待会去蒸几个糯米饼,林公子帮我给他带过去。他必是喜欢吃的。”
“学堂里的伙食也是不错的,只是哪里及得上端午姑娘的厨艺。你让我待糯米饼,我可会在路上偷吃了去。”林安夜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安夜见到杨逸辰的时候,杨逸辰一身青衫,笔挺的背脊,站在那里快和林安夜一样高了。
他的五官和杨端午很像,眉毛间自然有一股英气和俊逸,鼻若悬胆,口如明珠,若是换为女儿装,就是高壮身材的杨端午了。
林安夜拍拍杨逸辰的肩膀,问了问他最近学习如何,身体如何,逸辰一一作答后,拉林安夜到一边偷偷的问:“我知道姐姐和姐夫都在京城,他们住哪里,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找他们的。”
林安夜摇摇头:“也是你姐姐说的,不能告诉你,你姐姐和姐夫现在很好,就是担心你呢。我们都是为了找到杨将军和替杨将军沉冤洗雪,而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可以。”
杨逸辰听了,咬咬牙说:“谢家是我的仇人,前几日他们来学堂点名的时候,我恨不得拿刀宰了他们。”
“千万不要冲动,你就算是宰了他们,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的。还白白要一命抵一命,赔上你的灿烂前途,为了大局,你要沉得住气。”林安夜然后把糯米饼交给杨逸辰,“你姐姐说了,这些饼,你一定要自己吃,绝对不能给别人吃。并且一定要细嚼慢咽。”
杨逸辰听明白了,难道姐姐在这糯米饼里放了什么机密么?便说:“我一定照做就是。”
“以后可能不能来看你了,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我这次来其实就很冒险的。若是走漏风声,整个计划都会变乱的。”林安夜说。
“我知道了。”杨逸辰目送林安夜离开后,走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细细吃起了饼来。
吃的时候,忽然咬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杨逸辰眼睛一亮,连忙吐了出来。
是什么东西呢?
第179 慕南枝(第一更)
正
掉在地面的,是一把本根无名指大小的铁质钥匙。
杨逸辰捡起来,想到去年和杨端午最后一次见面时,端午曾交待给他的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几个月之前,端午就料到今天的场面了。
杨逸辰把钥匙藏好。
桃花绽放枝头,春风如酥手,抚摸着江南的花花世界。
杨端午打扮成男装,去市集买了一大包药草回来,春季是疾病多发时节,药铺子里病人也比往常多。多买点药草,除了给病人们用,免得缺货以外,还可以给自己备点。
提着这么重的药草,端午不舍得坐马车,步行回家,谁知,天上乌云密布,竟然下起了雨来。
本来,春雨贵如酥,下雨可是好事,可放在现在累的满头大汗的端午身上,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至少不是让人高兴的事。
路边并不是没有卖雨伞的店铺。可是杨端午双手都塞满了东西,实在是没有多的手再去拿伞。
正烦躁间68 ,一道人影接近,和端午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端午的头上,顿时多了一把深绿色的绸伞。
抬头,正对上那双安静的,黑濯石般的眼睛。
那是让人看了会不再心累的眼睛,那是大海一般可以包容你一切的眼睛,那是可以让你安静地过下半生的眼睛。
那是倪重阳的眼睛。
“端午,我见你久未回来,天又阴下来,很快就会下雨了,而你又是没有带伞,所以就来找你了。”倪重阳伸手接过端午手里的重物,动作是那么自然,好像是一向做惯了的事。
端午笑了,笑脸好像三月春花绽放,“重阳哥哥,店铺里没有客人吗?你就跑过来了。你也真是,丢下客人怎么有下回生意呢。”
倪重阳本想轻描淡写不提店铺里客人的事,不过既然端午什么都知道,他也不辩了,嘿嘿一笑。
二人手牵着手,往前走去。
“这百合买的好,枝干很新鲜。”回去后,倪重阳关了店铺大门,察看端午买回来的药材。
“嗯嗯,春天的人容易咳嗽,所以我买点回来了。”端午说,“也是你教我的。不然我还真辨识不出哪些药材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
成亲以来,跟在倪重阳身边做他的帮手,天天看,倪重阳也会耐心地给她解释,就算是之前对医学一片空白,如今端午对一些简单的药材也懂了。
为了分担倪重阳的工作,端午会出门帮他物色好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初春时分,风吹在人的脸上,还是带点微刺的,不过好在有和煦的阳光,做温柔的手,把春风分解得好像香蕉一样冰凉柔软。
林安夜带着林家的精英手下,一共三十个人,再加上妇女二十来个,一共五十人,个个都披麻戴孝。
事先,林安夜买下了京城一处大宅院,给他们住。他自己也住里面。
每天,他们的工作就是去京城闹市和府衙门前哭喊,说清河县谢家怎么刺杀了林老爷,甚至还买通秦淮河名妓唱词宣传。
就这样进行了半个月。
春风变得很温暖了。
桃花朵朵开。
“有半个月没见到林安夜了吧。”这天,关好店铺门后,倪重阳对杨端午说,“听说他现在带着林家的人,要整垮清河县谢家。”
“想见林安夜还不容易,他每天要去的就是闹市和府衙门口。”杨端午拿了块绸布把一头秀发都包上去,露出如玉一样晶莹雪白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