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午有些后悔,想到离开清河县的时候,杨康曾告诉过他,谢太傅不是一只兔子,可以等着她一步步接近,一步步凌迟,谢太傅是老虎,连天子都斗不过他。
她现在有点明白了。
谢策的书房,那株绿萝都凋谢了,绿叶都发黑了,黑压压的垂下来,绿萝已经过了生命的繁华期了。
谢策背对着她,双手负后,站在高窗前,目光凝重的定在远方。
杨端午走进屋,他忽然就说了声:“杨逸辰已经中了状元了。”
“我知道,可是,我正想问问,为何谢太傅,要这样对待一个新科状元?”
谢策回过头来,脸上却没有笑,“端午姑娘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杨端午移开视线,避开谢策的注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策的目光带了变换莫测,“杨康已经回来了。”
“哦,是吗?”杨端午笑了,坐下来,端起茶杯,“茶水好烫啊。我还是出去换个冷的。”
“你不要避开我的话。”谢策严肃的说。
“我没有避开啊。王爷。我只是觉得,王爷在和我谈论一个和我无关的人。我何必要浪费时间听呢。”
“你是说,杨康和你无关是吗?”谢策眉毛紧锁着,“可是,我爷爷已经都知道了。”
杨端午冷笑了一声,是啊,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并且把逸辰也都抓了,如果她还故意说不是,只怕更会被谢策当成一个傻子吧。
“接下来,谢太傅应该会抓我了吧。”
“不,太傅大人已经派出他的人,来抓你爹和娘。”谢策面无表情的说。
什么?
端午真的没料到,谢太傅会动作这么快!
“他们犯了什么罪,需要谢太傅这样动用功夫?”端午装作镇定,其实内心已经是很焦急了。
“杨康没有罪,可是,杨康的儿女,一定会是我们谢家的仇人。所以,我爷爷,一定要斩草除根。”谢策眼睛里露出迷茫的杀气。
杨端午看了谢策一眼。
她没有再接话。只是她的目光带着仇恨和嘲笑,那目光似乎在告诉谢策,等着瞧吧。她会抗争到底的。
“既然没别的什么事,我先走了。”端午转身要走。“等等。”谢策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
谢策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文印,“这是倪重阳让我交给你的。”
端午一听是倪重阳,连忙接过一看。
可是看到那“休书”二字,端午的手一晃,文印掉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重阳哥哥不会这样对我的。”端午惊呆了,这怎么会是倪重阳写给她的休书呢?
这怎么可能呢?
倪重阳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你看仔细了,白纸黑字,是他自己的笔迹。”谢策捡起来,再次给端午。
端午这回看了,倪重阳的字非常好看,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模仿的来的。
那的确是倪重阳亲笔写的。
并且,写的非常洒脱,根本不像是被逼的。
“不,我不信。”虽然心一阵阵剧痛,可是,在谢策面前,端午还是忍住不哭。
“你不信可以,我现在带你去见倪重阳,让他亲自告诉你。”谢策忽然一把拉住端午的手。
端午手臂上被他捏的生疼,谢策就是不放开。
“跟我过来。”他强硬了。
很快,马车把他们,送到了太医院门口。
隔着一道门,她看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到身后,谢策大声叫道:“倪重阳,端午过来了。”
端午喃喃着:“重阳哥哥,你可是在里面。”
门那边,很长时间的寂静。
然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在。”
是倪重阳的声音。杨端午一阵惊喜。
“倪重阳,你告诉她,你是不是要休妻?”谢策说,“我可没逼你。”
谢策这话的潜台词是,他没有逼他,如果倪重阳不好好配合他,那么,谢策就会杀了他的父母亲。
倪重阳叹了口气,“端午,我想过了,我们,不合适。我们还是分开,更加快乐。”
什么?
要不是亲耳听到,端午简直还以为她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我不信,是不是谢策逼你这样说的?”端午大叫起来,使劲拍打着门板。
“不,他没有,是我,是我喜欢上五公主了。我要娶公主了。”倪重阳说。
心,碎了,端午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那是心碎掉流出来的血吗?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血腥的味道呢?
“不,你骗我,我不信。”端午趴在门上,失控的大叫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滑下来,“你一定是在骗我。”
“是真的,端午,我们缘分尽了。”倪重阳哽咽着说,“你走吧,好好过你的日子。把我,忘了吧。”
心,痛的滴血。
端午几乎要晕了过去。
“端午,端午。”谢策伸手要扶她,被端午一把推开。
“你走,你走。”端午哭着跑了出去。
谢策连忙追了过去。
忽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端午在雨中奔跑着,雨打在她脸上,身上,可是,她已经不知道疼了,她已经不知道痛了,她已经不知道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会冷。她都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她失去了一切了。
倪重阳就是她的一切,可是,他竟然对她说,他不喜欢她了。
说的如此绝情,撕裂人心。
“重阳哥哥,你为何要负我——”
那凄惨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端午无法呼喊了。
她终于,身心疲惫,倒在了雨中。
谢策撑着一把伞,来到她身旁。
“你们还不把端午姑娘扶上马车?”谢策对下人们说。
下人们七手八脚,扶端午进了马车,谢策这才放心进另外一两马车。
大雨倾盆,谢策刚才为了追赶端午,也已经是衣襟全湿。
而此时,太医院里,倪重阳独自坐在窗前,看窗外雨打芭蕉,也流泪了。
休妻是他选择的路,可他只有这么一条路。
为了保护所有他爱的人,他只能先狠狠伤害端午,当然,他更是伤害他自己。
他也知道,杨康已经暴露了,谢太傅随时会对杨家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倪重阳心里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可是,为何,在实施的时候,他的心,竟然会这么痛,生不如死的痛——
端午被抬进来的时候,周芷若很是担心的看着谢策:“端午这是怎么了,王爷,她早上出来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全身湿成这样?”
谢策说:“正是因为她湿透了,所以本王才抬到你这里,让你帮她换衣服。她衣服这样湿,很容易会生病的,你要赶紧帮她换衣服。”
周芷若说:“那是自然,可是,她为何会昏迷不醒?王爷,你若是敢伤害端午,我会和你拼命的。”
“你想多了,她是本王最心爱的女人,本王怎么会伤害她。”谢策说着走了出去,“你快给她换好衣裳。”
第228 抓捕
正
周芷若于是关好门窗,给端午换好衣服,可是端午还是没有醒过来。
谢策在周芷若给端午换衣裳的时间里,叫了太医过来。太医给晕迷不醒的端午诊治完毕后说:“回王爷,杨状师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伤感过虑已经入肺,伤及深思,故其不愿意醒来。实乃心里焦灼之故。”
谢策烦躁的说:“你文绉绉的说些什么,本王不想听,?1 就蹙褪窍胫溃裁词焙虿拍苄压础!?br /> 太医说:“王爷,恕臣无能,杨状师乃心病,若不能根除心病,只怕是醒来……”说到这里,又不敢说了。
“说!”谢策不耐烦起来。
“只怕是醒来无期。”太医战战兢兢的说完这话。
“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谢策知道太医已经尽力了。
太医走后,周芷若走了过来:“王爷,端午怎么忽然会晕迷不醒的,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谢策目光凝重:“我没有对她做什么。是倪重阳给了她一封——”
“倪重阳?”周芷若一怔。
“倪重阳休了她。”谢策目光躲闪的说了出来。
“怎么可能,他们两夫妻,一向是恩爱的很。”周芷若看着谢策说,“王爷,一定是你,是你逼倪重阳这样做的。”
谢策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王爷,哀莫大于心死,你不知道,倪重阳对端午就是全部吗?你让倪重阳这样对端午,就等于是你间接杀害了端午,你这样做,于心何忍?”周芷若质问道。
谢策起身,“你不要说了,我想去看看端午。”
他说着就走了进去。
雕花大床上,端午闭目躺着,一动不动的。脸色苍白,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痕。
“端午,你醒醒,你醒醒。”
可是,端午还是没有醒过来。
“你不要自作多情了,王爷,端午根本不会喜欢上你的。她心里只有倪重阳。”周芷若的话,给了谢策狠狠一刀。
“这是本王愿意,你少废话。”谢策被激怒,“本王相信,端午一定有一天,会喜欢上本王的。”
“可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你这不是喜欢她,你这是在伤害她。”周芷若叹息说,“也罢,你根本就不懂爱,和你说了也不懂。”
“如果你也真心爱上了一个人,你也会这样做的。”谢策说的非常理直气壮。
“王爷,你很聪明,可惜,这世界很多人,都是太聪明了才会失败。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周芷若叹了口气,去给端午煎药去了。
“不对,本王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人定胜天。”谢策一双凤眼里闪着庞大的自信。
谢策默然坐在床前,看着端午,目光忽然变的柔和起来。
“端午,你还要醒过来,你可知道,我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你说。”
清河县。
暑天的雨水把村口的大树滋润的绿的发亮,新长出来的枝叶,更多的填补了之前树叶之间的空隙,树冠也变的更大了,这对避暑乘凉的村民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树打招风,没几天之后,地上就躺着了两截树段,都有手臂般粗。
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规律吧,有生有灭,一个循环套着另外一个循环。生生不息。
到了这个时候,山上的野果长的正好,村里的孩童们常常结伴上山玩耍,顺便摘些果子过嘴瘾,红的野草莓,毛桃,山丁子,还有些不知名的,都是可口的很。
杨康一早就拿着把剑,去集市上买鱼去了。
谢灵说她想吃鱼。
杨康不习惯使用剑,他都喜欢用跟了他几十年的长枪。可是,用枪太引人注意,所以杨康才佩戴了宝剑。
他们现在依旧是住在李延家里,和杨二丫一家天天一起。谢灵也乐的开心,天天都可以见到她的两个外孙。
可是,当他刚到镇上的时候,就看到一辆官车开过,里面传来“救命”的声音。
“奇怪了,这声音,怎么这么像灵儿的?”杨康以为是他自己听错了,“不可能是灵儿,灵儿好好的在女婿家里,一定是太想她了,谁的声音都好像是她。”
及至快要到李延家里,李延忽然从斜刺里跑出来,不由分说的一把拉他到了半山山去。
“你干嘛?家不让我进,来这破山腰做什么?”杨康甩来李延,“你看看,你差点把我买给你岳母的鱼给弄坏了。”
李延着急的说:“岳父大人,出大事了,谢太傅派过来一队官兵,说是逸辰冲撞了皇上,犯了欺君之罪,要连坐,所以,来我家里,把岳母抓走了,然后还去了林家,把杨宗闰夫妇也都抓走,已经解押往京城去了。他们还四处在找你,岳父大人,幸好,你早上出了门,要不然——”
“你说什么?”杨康大惊,想到走到城门口时听到的谢灵的呼救声,他还以为不是谢灵呢,原来真的就是谢灵。再看看李延一脸认真的神情,他拍了拍膝盖,说:“一定是谢太傅这个老贼,他想要抓我灭口,可是,他可以冲着我来啊。为何要干犯我家人!”
李延说:“我也觉得是这样。逸辰都是新科状元,为人聪明而谨慎,又怎么会冲撞皇上呢?肯定是谢太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们抓走的正好是逸辰的母亲和哥哥嫂嫂,至于姐姐二丫没事,也幸好李延没事,要不然,连个和杨康说话的人,都没有。
“爷爷多虑了,我是为了谢家才做的,和杨端午没有关系。难道爷爷不是要我让倪重阳娶公主吗?如果不休掉端午,又怎么能娶公主呢?这也是倪重阳自己的选择。”
看谢策一本正经的样子,谢太傅笑了,“真的是这样么?”
“岳父大人,你不能去啊!他们就是要抓你,如果你去了,就正中了他们的计策了。如果你不去,他们为了抓你,只怕还不敢拿你怎么办,因为你的家人就是抓你的诱饵。可是如果你去了,那你和岳母一家人都会被谢太傅所害。”李延分析道。
杨康叹气说:“我也知道,可是,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灵儿,宗闰饱受牢狱之苦吗?既然事情都因我而起,那我一个人去承担不就行了,谢太傅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我给他啊!”
“不对,谢太傅这个人是这么心软的人吗?他不但想要岳父大人的命,还想要斩草除根啊!只怕是连我和二丫,都不久之后要有危险了啊!不过只要您一日没被抓住,我们就没事,最多受点牢狱之苦。”李延劝道。
一阵风吹过,杨康一身轻软细袍被刮的咯咯响,杨康好像有了身着戎装的感觉。他也被这阵风,吹得清醒了一点。
“那我应该怎么办。难道我要一辈子逃逸吗?”他茫然的问,好像十年前,他的战士们被陷害,全军覆没,尸骨满地,血流成河,他当时,也茫然问天,他该怎么办。
“如今,只有问端午姑娘了。”李延是生意场上的能手,此时,也非常的无奈“端午妹妹机智聪明,并且,如今只怕只有她,才是安全的了。”
“端午,她还在谢策府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李延叹息道。
“不,只怕谢策一直觊觎端午姑娘的美貌,他会保护端午姑娘的。因为,他若是要杀害端午姑娘,只怕早就下手了。”李延不是没听说过,谢策对端午的心思,一般的人看不出,可是李延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会不知道。
“好,那我去找端午。”杨康对着李延拱了拱手,“好女婿,这边的事,交给你了。和二丫说声,让她别太担心,爹爹一定会带着全家一道儿回来的。”
李延对杨家跪下了,递上去一包袱的金子,“这个权作岳父大人的路费,还请岳父一路顺风。”
杨康重重的点点头。
谢太傅书房里,鹦鹉叫的正欢,谢太傅在调戏着鹦鹉,谢策走了进来。“爷爷,你找我。”
“哦,你来了,快坐,快坐,”谢太傅似乎心情很好,“快看看我的好孩子们。”
谢策不解,“您的孩子们?”
“孤的这几只鹦鹉宝贝,就好像孤的孩子们一样,深得孤的心,每天,都叫唤着催孤起床,还变换着小曲子逗孤开心,你说,是不是很贴心啊!”谢太傅说。
谢策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原来谢太傅是在说,那些鹦鹉是他的孩子们啊。
看来,谢太傅对那些鹦鹉,比对他的儿孙们还要好。
“那是爷爷养的好。”谢策表面恭维道。当然了,他没说谢太傅养育的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谢策坐下来,谢太傅才把目光移开鹦鹉,“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灵,杨宗闰夫妇已经被孤抓到京城的临时大牢里了。”
谢策一怔,不过也不奇怪,“爷爷的速度真的是出其不意,只怕杨康都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杨康却让他给跑了。”谢太傅看着谢策问,“还有个杨端午。”
谢策笑道:“杨端午已经外嫁,只怕和杨康不算是一家。”
“可是杨端午比谁都可怕,”谢太傅看着谢策说,“因为她可以让你为她神魂颠倒。”
谢策笑得有点心虚了,“爷爷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玩玩,并且,她现在也跑了,我也找不到她。”
“是吗?你找不到她?”谢太傅冷笑道,“策儿,你是做大事的人,万不可过于儿女情长。爷爷已经知道,你逼迫倪重阳休掉杨端午,目的是为了得到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