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回府的时候,杨端午已经更衣洗漱完毕,打点着要出去,周芷若都拦不住,看到谢策忙说:“王爷,你可回来了,端午一定要去看看张草根,也不知怎么的,她就认为张草根已经来了,并且今天他是凶多吉少。你快劝劝她吧,她这么单薄的身体,可怎么出去呀。”
谢策看着端午消瘦的脸说:“端午姑娘,你大病初愈,还是多歇息吧,眼下刚起秋风,风里都带着料峭的寒冷,你若是不紧着你自己的身体,可是让大家都担心的呀。”
“你不要在这里演戏了,你为何要去清河县,你一定是又想害人了。这次,你是要加害张草根了,对不对?”杨端午可不吃谢策这一套,劈头就骂过去。
就算是没力气,端午见到谢策的第一句话,也是责骂。
谢策失望的笑了,“原来在端午姑娘的心中,我谢策除了害人,就什么都不会了。”
“难道不是吗?”端午冷冷的说,“我知道你带走了张草根,快说,他现在在何处?”
“我谢策除了会害人,也是会救人的。难道端午姑娘忘记了,端午姑娘都是我谢策救起的。”谢策颇为委屈的反驳道。
端午一时无理反驳,周芷若在一边接话说:“端午,他纵然有千般不好,可他对你,还是真心真意的。”
端午说:“那又有什么用,他让天下百姓唾弃,这样的人,不会是我的朋友。”
“好,既然端午姑娘这样说,我谢策从今以后,会慢慢学习做一个不让天下百姓唾弃的人,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君王。”谢策拍拍自己的胸脯说。
端午一怔:“好君王?莫非,你已经赢的了九卿之位了?”
谢策阴阴一笑,“快了。”
端午垂头沉思着,难道谢策让张草根帮他揭发谢胖象等人的丑恶行径了?
不可能吧,那样,势必会连谢太傅的丑恶行径也一并揭发。这样,就算谢策侥幸成功成为九卿了,可谢家的实力,也会大大减弱。
“废话少说,快告诉我,张草根在哪里。”端午冷冷的问道。
谢策眉毛皱了起来,“好,我带你去见他,不过,你可要先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过于激动。你的身体还没复原,若是一激动,只怕是——”
“我答应。”端午不耐烦的说,“你谢策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谢策带端午到一个房间里。
奄奄一息的张草根躺在地上,全身的血迹未干,身上都是淤青,额头上也都是血。
“张草根。”端午上前摇晃着张草根,可是张草根没有回答。
他沉默的样子,好像是在告诉她,他永远不可能回答她了。
她的心一紧,连忙探了探他的鼻息。
张草根气息微弱的几乎都没有了。
他现在好像是一缕游魂,在空洞的身体里游荡着。
杨端午看着谢策:“为何会这样?”
谢策就把事情经过,大致的讲了一遍。
“你竟然让张草根去冒着这个险。你知不知道,你谢策有人会保护,可是,他没有!你真的是太阴险了!”端午气极。
“我是阴险,可这也是他自愿的,他愿意为你死。”谢策说。
“对,你谢策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我一定要救他。”
“救他?8 克丫懒耍济挥泻粑恕!毙徊咭∫⊥罚熬退闶悄咧匮艋乖冢膊豢赡芫鹊钠鹚恕!?br /> “你闭嘴。”端午冷静思索片刻,正当杨端午准备再查看一下的时候,却发现,这草根,竟然断气了。鼻尖冰冷,四肢末梢也冰冷如水,唯独肚腹还有余温。
杨端午的心,一下子跌到冰点,被一种深切的无力紧紧的感笼着。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万念俱灰的杨端午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拿布盖在张草根的脸上。
突然,杨端午眼前一亮,手也立时停住了。
隐约中,杨端午记得倪重阳在书中介绍过一种重伤假死的现象。
虽然没了气息,但身体尚有余温,杨端午赶紧伸手去探张草根的脉搏,果然,虽然微弱,但张草根的脉搏依然在动。
“万幸!”杨端午惊叹道。脸上,浮出了一抹亮色。
借着日常的积累,杨端午模糊中记得,处理这种假死,需要一种叫回魂草的草药烧香鼻息。
虽然不多见,但附近却刚好有。
想到这里,端午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里?”谢策拦住了她。
“我现在马上要去找一种草药去救他。他这还属于假死。我看过重阳哥哥写的医书,里面就记载了这样一种病例,是完全可以救活的。不过,必须要快。如果连最后的气息都流失了,就再也来不及了。”端午解释说。
谢策说:“你一个人怎么找?我下令手下漫山遍野去找。”
端午点点头,“好。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当欠你这个人情。”
“如果帮你一个忙,就是你欠我一个人情,那么,端午姑娘,你已经欠下我多少个人情了,都可以以身相许了吧。”谢策邪恶一笑。
时不可待,谢策派出大量的手下,去找,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找到了。
端午一阵惊喜。
这黑绿色的草,正是回魂草。
可是却吧多见。
如果没有以倪重阳医书里的草药图作为样本,只怕是还真找不到呢。
端午研究了一下倪重阳留下来的医书,按照书里写的步骤,将回魂草烧着点香,一股淡淡的草香慢慢弥散开来,杨端午赶紧将回魂草凑近张草根的鼻子,不一会儿,张草根喉间一动,呛咳两声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终于醒啦。”杨端午总算是放松了一口气。
可张草根却一脸茫然,看着杨端午却陌生如初次见面。
“你是谁?”张草根问。
杨端午一怔,“你不认识我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张草根说。
谢策翻看着医书,对端午说:“倪重阳这里也有记载,如果假死太久,有可能会治愈不了,或者出现,就算是用回魂草给治好了,也是会失忆,这个失忆是终身性的,再也无药可治。”
端午叹了一口气,“再也无药可治?也就是说,张草根这辈子,将再也想不起来我,也想不起来他死去的娘,还有他过去的一切。其实,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过去,那就等于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谢策点点头:“能救回一命,也算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了。我谢策见过这么多死人,还从没看到过,一个已经断了气的人,还可以起死回生的。”
端午帮张草根擦掉脸上的脏污,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张草根若是完全忘了过去,也就等于完全忘记了悲伤。他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他也可以忘记,喜欢你的痛苦了。”谢策感叹道,“这杯忘情水,我也想喝呢。”
谢策派人送张草根回到了大坟脚村,林安夜听说张草根回来了,就安排染坊里的工作给张草根做。
张草根什么都想不起来,可也更加无牵无挂,无爱无恨,无悲无喜的生活下去。倒也是好事。
端午听说张草根在林家有了依靠,便也放下心来。
而她,也好想变了一个人似的,忽然一连吃了三碗饭。
周芷若笑道:“看到你振作起来,我就放下心了。你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端午说:“我若是再消沉下去,我的亲人朋友,会越来越多的离开我。这次,若不是上天垂怜,只怕张草根也会离开我了。”
周芷若点点头:“你这样想,就对了。我知道端午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端午主动敲开谢策的大门。
谢策房间里,很是热闹,几个歌女在屏风后面弹奏曲子。
虽然热闹,可谢策眉毛却是皱的紧紧的,一看端午进来,马上挥手,让歌女们都退下去。
端午坐定,认真的说:“我要出去,我要去那个悬崖边上。”
谢策大惊:“你还想为他堕崖吗?”
“我现在还不能死。可是,重阳哥哥既然是从哪里跳下去的,我还是要去那里看看他。”端午很固执。
谢策双手负后,来回走了几趟,沉思着。
“你不需要担心我会跳崖,我现在还要留着命,为我们杨家平反。我暂时不能死。”端午说。
“好,我可以带你过去。不过,端午,你也要答应我,你要住在我府上。”谢策说,“当然了,我不会欺负你的,我绝对不会勉强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端午点点头:“如果你不向我要住宿费和伙食费,我可以考虑一下。”
谢策笑了,端午也勉强笑了一下。
悬崖。
越是爬的高了,风就越是冷,直冷到人的骨头里去。
端午缓缓走上悬崖。
谢策紧紧的跟了上去。
悬崖上没有草,更没有花,空荡荡的一片,往下看,是漫不见底的烟雾。
她不知道这里离悬崖最底面,究竟有多长的距离,可这个距离,应该就是生和死的距离吧。
第244 只愿得一人心
正
“重阳哥哥,你为何这样傻。到那个时候,还骗我说,你不喜欢我,你是希望从此,我会恨你,从此我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伤心吗?不,重阳哥哥,这一辈子,我都是你的妻,这一辈子,我都只会爱你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好像,和你一起走了。尘世间本来已经是那么的累,如果还没有你,我会有多么的悲哀。”端午说着,坐了下来。
悬崖的地面也是冷的。
端午的眼泪,一滴滴的滴下来。
“重阳哥哥,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爱我,可是,你早就用行动证实了。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就是遇见你。如果当初我不要潜心于复仇,也许,你也不会死,你会一直,很开心的研究着草药,做一个很好很好的医者。这是你的梦想,可是,却被我给打乱了。重阳哥哥,是我害了你。”
天际飞过一只苍鹰,丢下几声嘹亮的鸣声。
谢策不由的也感动起来,他从包袱里取出他的玉箫。
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箫声凄凉。玉人心碎。
这世界最悲伤的事,不是你死了,而是你死了,我却还活着。
芳草戚戚,秋风萧瑟,端午的哭声,响彻在悬崖之上。
“重阳哥哥——”带着拖长了的音,好像人世间的一切凄凉,都给带走了——
“我要给重阳哥哥,建一个衣冠冢。”端午回头对谢策说。
谢策说:“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体。”
几天后,就在这个断崖边上的草坡上,一个简单的衣冠冢,耸立起来了。
上面,没有刻什么字。
端午不想在上面刻上倪重阳的名字,因为,她还是不相信他真的死了。
她昨天还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端午在衣冠冢前面,放了一束丁香花。
“重阳哥哥,我相信,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等我,等我把我们杨家的事情给处理好,把公公婆婆的养老给处理好。”端午抚摸着无字碑,含泪认真的说道。
谢策来了。
“端午,回去吧。”谢策说,“我现在要出去处理一件很棘手的事了。可是,你不回去,我总是不放心,连去处理这件事的欲望,都没有了。”
端午微微偏过头来,眼睛还是看着那无字碑,“你是要去和谢胖象他们做生死决斗了吧?”
“嗯。”
“既然这么重要,你还不走?”
“可我更加不放心你。”谢策叹了口气,“过去,我是醉心于名利,想要驰骋天下,可是,现在,我,只想要一个女孩开心。”
端午凄凉的笑了,“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世界最难喝的毒药,就是爱而不得。你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
谢策嘴角挂着不悔的笑,“就算这是世界最难喝的毒药,我也已经喝下去了。并且,我还要一直喝下去。”
端午起身,“重阳哥哥需要安静,我们还是走吧。”
端午回到谢策府上,谢策这才安心的,带兵出门了。
谢胖象虽然已经被拘押在狱,可他还有儿子,他的几个兄弟也还在,这样联合起来,谢家就是一个庞大的集团。
谢策召集满朝大臣在高台上,手里捧着一碗酒,说:“今天,是我们和叛贼决一死战的日子。如果你们还有人心,如果你们还有胆量,如果你们还记得,当年杨康将军是怎么妻离子散的,那么,你们就喝了这杯酒,然后,跟我来,和那些叛贼,决一死战!从此,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朝廷中公正安宁。而我谢策,也绝对不会辜负支持我的兄弟们的。从此,你们将和我,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生死与共!福祸同享!”
谢策这几句慷慨激昂的呼声,深深打动了在座所有的大臣们的心。
其实,他们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其实,他们也都有着一腔热血。
只是,之前,谢太傅一手遮天,他们只能跟着谢太傅,指鹿为马,黑白颠倒。
他们的生活,一直很压抑,既要受着良心的谴责,又要担心谢太傅的喜怒哀乐。
他们过着蝼蚁般的人生,在寻欢作乐中麻木。
如今,谢策的这些话,是火把,点燃了他们沉寂良久的激情。
他们内心是火山,一喷而发而不可收拾。
“好!好!好!”他们喜欢看到这么年轻的谢策,挑起这个重担,带领他们走向新的生活。
也许,谢策也不是什么好人,也许,谢策或者比谢太傅还要坏。
他们过去就是想到这一点,新的接班人也许还不如旧的呢,所以,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没有了反抗的欲望。
可是,现在,他们不会这样想了。
他们现在只想要变化。
他们好像被机械般的生活给压榨太久的木偶,忽然复活了一般,想要新的,不一样的生活。
哪怕前面就是死。
哪怕前面的生活更差劲。
可是那也没关系。他们只要不一样!
不一样就可以了!
“既然大家都决定了,那么,我们今日,就歃血为盟,喝了这杯酒,就是兄弟了!”
谢策先众人一步,拔出腰上的刀,刺破手指,顿时,就滴了三滴血,在碗里。
众人也都效仿谢策的样子,很快,人人手里,都是血酒了。
谢策大声说:“干了它!”
“干了它!”众人也都喝了下去。
然后,谢策带领着他们,也诸谢战斗。
这场战役,就发生了金陵城内。
可是,并没有出现血流成河的情形,虽然发生了伤亡,可诸谢虽然人多,可却三心二意,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谢策率领的军队,却是万众一心。
所以,诸谢很快就投降了。
大铭朝的史官,后来把这战役称之为“诸谢之乱”,因为,不管是哪一方,都是谢姓。
谢策赢了。
谢家的几个子弟,都被关押起来,等杨康平反一案解决掉,再听候发落。
九卿的坛已经筑好了。
谢策来到端午的房间里,周芷若也在。
“恭喜王爷,你就要容升九卿了。”周芷若上前来贺喜,“你这次可是大为收获民心,满朝文武都支持你,比你爷爷不知要强多少倍了。”
“是吗?”谢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看向端午,“端午姑娘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端午没有说话,只是在喝着茶。
周芷若摇着小团扇说:“当初谢太傅,虽然也是九卿,可是,满朝,有多少大臣反对他。可现在,大臣们都推举你做九卿,这皇上呀,直接就给架空了。你说,你是不是比你爷爷还要强一些?”
谢策笑道:“本王这样厉害,你们一定是想不到的。”
周芷若说:“是想不到。之前只知道你是一个纨绔子弟。这运筹帷幄的事,竟然也这么在行。只怕这天下,过不了多久,就要改姓谢了吧。”
谢策脸色一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做臣子的,自然是听命于皇上,哪里就起了僭越之心了?”
周芷若说:“你急什么。就算你这样做了,也和我没关系,先帝驾崩已经十年了,当年皇上,根本就不算是先帝的儿子,既然不是先帝的儿子做皇帝,那么,大铭朝由谁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