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端午心堵的是,二丫写信说不能来了,因为阿圆忽然发了重烧,李延又不在家。
“二丫也真是的,亲姐妹一场,份子钱送到,可是人没到,就连李延也是不成话的,说什么有重要的生意,什么生意一定要今天呢?”谢灵对李延和二丫很是不满意。
杨宗闰低了头:“二丫迟不说,早不说,今天早上才派了人说,可我们都已经算她们夫妻在内了。”
“我去把二姐姐拉来。”逸辰说。
端午拦住他:“别去。二姐姐之前不说,也是想来的,只是阿圆忽然给病了,她做娘的能不伤心吗,至于二姐夫,只怕那日后,他们夫妻感情就没见好。我也是太忙了,早该帮姐姐解决的。”
“他们夫妻间的事,端午我看你趁早别管,越管越乱。二丫总是这样,头一次嫁人嫁错了也罢了,谁知第二次也是这样!”杨宗闰说着,到前门迎接客人去了。
先来的是张大婶,她来给端午绞面的。
拿根干净的丝线,要极细的,不然会好像刀子割脸一样疼,要细如发丝的,在脸上绞动,把端午脸上细细的毫毛都给去除。
然后就是给端午编发髻,都要盘上去,还有一副头面,沉重的一团黑发先用红绳子绑上去,再插上攒丝珍珠发簪,点翠蝴蝶钗子,耳朵上再钉上丁香色溜圆坠子,长长挂下来,把椭圆脸衬托得长一些。
然后穿上大红新娘子衫裙,外罩落日红新娘袍子,鹅黄色坎肩,裙面上还打着珍珠璎珞,峨眉红唇的,简直比画里的仙女还好看。
约莫两个时辰才装扮好,客厅里,谢灵也把橱柜被褥都装车上了,连着装了两个车子,虽不能给女儿十里红妆,可也算好事成双了,谢灵很满意。
一头的红盖头罩在头上,端午就只能看到自己脚尖了,别的什么都只能用耳朵来听。
只听得外边很吵,应该是邻居们都来了,谢灵和孩子们在招待大家,每人都端着纱面汤喝。
“姐姐,姐姐。”是逸辰的声音!
端午递给他一个红包:“好弟弟,拿着。”
可是逸辰拿了却不肯走。看来他是舍不得端午了。
端午笑道:“好弟弟,就算姐姐嫁人了,也是和弟弟不分开的,你看姐姐夫家和咱家多近啊。弟弟想来看姐姐,是随时的事。”
“可是姐姐,你不要嫁人好不好。”逸辰忽然哽咽了。
端午一怔,这个弟弟,对她的感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刻呢,便握了他手说:“好逸辰,你要祝福姐姐才对。”
“可是逸辰不希望姐姐嫁人。”情到深处,小男子汉竟然落泪了。
端午手背一凉,她知道这是逸辰的泪。
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啊,逸辰一向很懂事很乖的,怎么在喜庆的日子哭呢?
端午正奇怪,谢灵推门进来了,“逸辰,你咋了?别触姐姐的晦气。快出来。”
逸辰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很快,端午听说倪重阳来接亲了,鞭炮彻天的响起来,端午耳朵都要聋了。
倪重阳今天也是一身红衣,长袖飘逸,俊朗的脸喜气洋洋,脚上蹬着端午给他编织的新郎鞋,上锈一对鸳鸯,那黑眼睛滴溜溜直转,好不搀人儿。
他请来村里的乐队来弹唱,音乐很是喜庆。
在多人的搀扶下,端午被牵了出来,然后,倪重阳的温暖大手,就包住了她的细致小手。
端午被送进了轿子。
虽然两家很近,可也要坐轿子围着村子走一圈,让大家都同喜。
路上,端午偷偷掀开帘子,看到倪重阳高大的身躯骑在白马上。
她过去一直希望有个白马王子,可以来接她到幸福的天堂,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进到倪家,倪家门前也早是张灯结彩,倪家太婆也来了,站在门口等候。倪重阳对着花轿们踢了三下,新娘子出来,地上洒落很多花生果子,端午是踩着它们走进去的。
倪家太婆坐在正上首,其次是倪鹏和徐春玲,然后是倪里正夫妇,倪重阳的生母何湘捷是没有得坐的,她只能站着,因为她是姨娘。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整个仪式进行得很顺利,端午看不到,都是倪重阳拉着她完成的。
然后,她就被送入新人房了。
头上罩着厚重的红布,她显得有点闷,可她没有拿下来,按照规矩是要让新郎拿下的,她并不迷信,可她觉得这是对倪家的尊重。
在胸口默默地画着十字架,她默默地祈祷了一遍,算是完成她前世对基督教的感谢。
大院子里外都摆了香桌了,倪家今日亲戚都请了好多。大家吃酒,欢叫着,乐队一直在弹唱着。
酒宴价格也不菲,自然主厨是李家面店的厨师。还是李元宝要来帮忙的。
菜谱有佳偶永结齐同心、瑞果呈祥合家欢、百年好合(莲子百合红豆沙)、幸福美满(香炒饭)等等。凑成十二对,寓意月月幸福美满。
入夜,端午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掀开一角看屋子,屋子很齐整,有一张香檀木书桌,书桌上零散摆放着几本书,粉色的窗帘,杨妃色枕套被褥,杏黄色床帐,披散下来。
窗户是推开的的两扇小木门,上面贴了烫金双喜字。想必嫁妆家具都还放在外头。
床头一张小桌,放了竹叶青桌布,摆了花生枣子糕点,端午真想拿起来吃,可她没有。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门外响起人群喧杂的声音。
借着酒劲,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喊着说:“新娘子,赶紧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啊。”
说罢,便伸手重重的捶打新房的门。
倪重阳赶紧抓住这人的手,但无奈势单力薄,最终实在拦不住,被十来个族亲推进了新房里。
新房里,红色的蜡烛两两对立,在圆桌上,在床榻边。杨端午静静地坐在床沿边。
“过去,把新娘的头盖给掀了。”倪里正红着脸,醉醺醺的样子倒显得亲切了很多。
“对,对!快去把新娘的头盖掀了。”众人纷纷起哄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如今既然已经拜过天地,两人已经名正言顺了,倪重阳一个踉跄大步,站在杨端午的身前。
刚要抬手的时候,倪重阳又突然转过身,伸手挥了挥说;“早点回去睡了,我也要睡了。”
众人哪里肯就此放过倪重阳,纷纷上前要拿倪重阳的丑。
“兄长,这你和兄嫂的交杯酒是少不了的,我这准备了上好的女儿红,”堂弟说罢,便将两个酒杯斟满,递给了倪重阳。
见倪重阳推推脱脱,另外一个亲戚说道:“大家都累了,只要你把这交杯酒喝了,让我们看看新娘子,我们就回去了。”
倪重阳心中一喜,果真如此岂不简单。
倪重阳深吸了口气,慢慢拿起桌子上的竹条,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杨端午的红盖头。
“哇!好漂亮!”人群中几个女眷异口同声,被杨端午的美色所惊讶。
“交杯,交杯!人群开始起哄,把倪重阳和杨端午硬生生的推在一起。
“快,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不知谁在人群中得瑟了这一句,顿时大家狂笑不止。
经不住大家的软磨硬泡,倪重阳终于将交杯酒喝了。
“好啦,酒我已经喝拉,大家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倪重阳伸开双臂,恨不得把这群人赶出去。
“这一杯不算,交杯酒怎么能这么喝,来,用这个喝,要圆圆满满的嘛。”说罢,这人拿了两个樱桃,要两人含着樱桃的前提下,再喝一杯。
倪重阳无奈,只好照样又喝了一杯,只是,这喊着樱桃,酒难以下咽,漏出来的酒水,将两人的衣服都弄湿了。
倪里正上前,正了正声音说:“这第三杯酒喝完,我们就不闹了。”
众人纷纷点头,都把目光看向倪里正,不知道会有什么新花样。
“来,这第三杯酒,你们一起喝。”倪里正拿了个敞口碗,倒满了酒,”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也祝你们夫妻二人白首偕老!”
众人纷纷叫好。
倪重阳在大家的起哄中,终于喝醉了。
人群散了,月光照下来,端午给倪重阳脱下外衣,给沉睡中的他净了脸,然后,便躺下来。
也许是今天太累了,倪重阳一直在睡,看来洞房花烛要延后了。
端午也睡着了。
婚后倪重阳就记挂着草药了,端午给家里几个长辈敬了茶,一个红包也没拿到。也不知怎的,敬茶后倪鹏和徐春玲就不见了,问倪重阳也说不知道。端午思忖着怎么回事,难道是徐春玲特意安排的?
草药的功效,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于采药的时间。这采药是个辛苦活,除了危险不说外,为了采到足够的好药,倪重阳常常要在山上过夜,甚至过好几天。
杨端午按照倪重阳的叮嘱,穿了两双袜子,身上,也换上了厚实的棉布衣服。但不是山上有多冷,而是厚实的衣服,可以避免一些蚊虫的叮咬。
春末,山上的植被比初春的时候要茂盛很多,疯长的杂草,把上山的道路都淹没了。倪重阳拿着砍刀,为身后的杨端午砍去伤人的荆棘。
此行,倪重阳采了不少草药,还意外收获了些可以人工种植的草药。
其中,最令杨端午欢喜的,便是薄荷了。
这薄荷可是味特殊的草药,当时杨端午在泉水边洗手,一阵山风,带来阵阵清香,这香味很是特别,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沿着香味,杨端午找到了这银丹草,也就是薄荷。
倪重阳将整株薄荷带回家,这薄荷倒是好养,倪重阳把地上的薄荷切成了好几段,再把这好几段分别扦插进土里,不一会儿,十余株薄荷就种好了。
这薄荷,是杨端午非常喜欢的一个菜,清香减油。对于倪重阳来说,风热感冒,薄荷是必选的一味中药。
这薄荷长着一朵小白花,随风摆动,似乎少女的裙子一般,很是清新。
倪重阳将薄荷种植在后院的花圃里,并没有花费太多精力,每日自然的浇浇水,偶尔给松下土。
这薄荷喜光,光照的越充足,就越香。
傍晚,杨端午挪了一张躺椅,挨着薄荷摆下,夕阳西下,暖风将薄荷的香味推到杨端午的鼻子前,杨端午感觉到全身一阵凉爽。
伴随着深呼吸,杨端午感觉到从腹腔内生发出一阵清凉,幽幽的,又带有一种甜味。
这薄荷喜湿,每天的浇水都是少不了的。
第117 媳妇茶
正:
掌灯时分,倪鹏和徐春玲都还没回来,端午给薄荷浇水毕,到厨房里做晚饭。这时,何湘捷回来了。
“娘,大娘和爹去哪儿了?早上见过后,就没看到了。还有叔父婶母,我去邀请他们来一起吃晚餐,可是他们屋里却是空空的,去哪里了呢?”倪重阳挑着两桶水在院子里放下,在往水缸里倒水的时候,问何湘捷。
何湘捷叹了口气,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呢。我这一天都在烧饼店忙活。不过我倒是看到,昨晚,姐姐把你爹拉到叔叔家,在商量着什么事,估摸着很晚才回来。谁知今天你们就说觑不到他们了。谁知道呢。”
“对啊,谁知道呢。早上我媳妇给大娘敬茶的时候,大娘连个小红包都没给。还好我媳妇好说话。今天本来要去大婆家敬茶的,可大娘不在,我们做晚辈的不好独自去见。只好先搁下了。”倪重阳然后倒了一盆子水给何湘捷洗脸。
杨端午在厨房里,对倪重阳母子的话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切菜的手不由地慢了下来。
“啥?你刚才说啥?”何湘捷大惊,“你说你还没去拜见过婆婆?”
倪重阳说:“大娘不在,我们也不能单独去啊。”
“你这孩子,真没礼貌的。你这不去,就是对你祖母大不敬啊。就算你明天补上,你祖母也必然对你有成见了。就算你大娘不在,你也应该自己去啊。”何湘捷跌坐下,长叹息,“你大娘一早起来就叫醒我,说今天生意一定很好,让我马上去烧饼店,还说她会带你们去见婆婆的。于是我也不着急,我若是知道她压根就没带你过去,我指不定就来催促你了。”
倪重阳愣在了那里:“有那么严重吗?”
何湘捷点点头:“你多年苦读,埋头于医药,对习俗并不通透,娘可以理解,可是你祖母不会这么想。难怪你叔婶今天都去你祖母家吃饭,你祖母却没叫你们。原因竟是在这里了。”
“大娘为何要搞这么一出呢?”倪重阳难以置信地说。
“我先前就告诉过你,虽然你大娘养育了你,可她对你是没有感情的,倪越才是她亲生儿子,她的心自然是偏向你弟弟的了。可你不信,还巴巴地念着养恩,你却不知,你祖母还有很多田地没分给你爹呢,你祖母当时也说了,儿子两个都有祖宅和一些田产了,剩下的,她若是百年之后,她是要分给孙子的。她如今就三个孙子,你堂弟,你弟弟,还有就是你。论起来,也只有你是庶子,所以娘才同意让你归到你大娘名下,让你成为嫡子。可横竖,你大娘总是希望倪越多分点的。”何湘捷气得差点咽了气,倪重阳还是不愿意相信。
“事情没查清楚前,娘,我不想冤枉大娘,还有越弟,越弟弟对我言听计从,我们两兄弟打小关系就好,如何他也跟着大娘一同算计我呢,只怕是误会吧。”
何湘捷摇摇头,“罢罢罢,你如今娶了媳妇,以后你自己会明白的。我和你讲了这么多年,你都是听不进去。我估计你大娘明天一准回来了,这也是她在算计你和你媳妇不得祖母的心哪。”
倪重阳沉默不语。
杨端午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对着何湘捷就跪下:“娘请喝茶,往后您才是我的亲婆婆。”
刚才何湘捷的分析,倪重阳没听进去,端午倒是听进去了。她才进门头天,徐春玲就算计她了,还连带着倪重阳一同算计,横竖以为她是吃素的吗?
就算现在不急着和徐春玲翻脸,可在心里,她不认她了。她只认何湘捷为婆婆。
何湘捷哪里受过别人这般的敬重,这么多年来,她何尝不是被谁都看不起,笑她是姨娘,眼泪都是往肚子里吞咽的。不由得对端午带了点感激。
三个人吃饭,倒也清静,端午往何湘捷碗里夹了很多肉,说说笑笑的,大家很开心。
晚了端午主动承包家务,何湘捷看着端午,是越发满意,趁着倪重阳砍柴的当儿,说:“这媳妇儿,不错吧。娘一早就说了,又能干又善良,还体贴人。和你啊,是一对儿的。”
倪重阳笑道:“娘喜欢就好。”
“别成天希望大家都喜欢,娘喜欢,你大娘就会不喜欢。你也要有自己的主意。”何湘捷提醒倪重阳。
“知道了娘。”
端午睡下的时候,才听到徐春玲和倪鹏回来的声音,徐春玲是个大嗓门,把40 她给吵醒了。
倪重阳也才睡下,连忙披了衣服就去迎接。去了好久,端午等着,等着,头一歪,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鸡叫了三声。
端午见倪重阳还睡得沉,就小心地越过他,穿戴齐整,到院子里去把水换了,烧好火,把水放进去烧,再放米粥和肉末,然后开始扫地,擦桌子。
忙上忙下,天就亮了。
倪鹏先走出来,见了端午,眼神躲闪,端午叫了声:“爹。”
“起的忒早?”
“嗯,饭做好了。”
然后是何湘捷起床。
倪重阳和倪越都起床后,徐春玲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端午给每人在桌上都留了筷子,徐春玲看到了,把筷子丢回去,自己又洗了一双,不但如此,她还把端午给倪鹏准备的筷子也丢了,重新洗了一双给她。
这分明是在说她碰了的筷子脏!这头一天就给她脸色看!
端午忍住气,坐下来慢慢地吃了,吃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只有徐春玲一直在念叨说做的饭不好吃什么的。
吃完了,徐春玲拿了个钱袋就拉着倪鹏走了,倪越则去镇上学堂。端午把倪重阳拉到一边来,“昨天是怎么回事,你倒是问问你大娘啊。为啥要算计我们。”
倪重阳说:“昨晚他们回家时我问了,大娘说舅舅得了病,她只能和爹去看望。她还说,今天也要去。”
“哼,她这么说你就信了?”端午冷笑,分明是骗三岁小孩吧。
倪重阳为难地说:“舅父是体弱多病,也许是真的。这事就算了吧端午,横竖我今天和你一起去见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