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只觉得奇香扑鼻,感觉很不对,可谢家人盛情难却,她推辞不得。
“这是糖炒枇杷肉,我可喜欢了。端午喜欢吗?”谢花宝真诚地把一盘黄色果肉端到端午面前,端午摇摇头:“水果我是喜欢的,可偏偏不喜欢吃枇杷,因为吃了就会痒。”
“是吗?”谢花宝便自己端了吃,“那端午可惜了,这枇杷肉酸甜可口,性不热也不55 冷,清嗓子,又调脾胃,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
端午笑了笑,“我倒是喜欢吃鱼肉。”
谢花宝忙让奴婢去夹红烧鲫鱼到端午盘中,端午笑道:“多谢,不过,这鱼刺多了点,带鱼好些。”
谢花宝心想,吃个晚饭还要求这么多,真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吗?
端午吃了条带鱼,就对谢花宝说:“我有些不舒服,想去净房。”
谢花宝便让奴婢带她过去。
走过一条回廊,端午对那奴婢说:“我自己过去吧,你在这里歇着。”
奴婢看看净房也不远,就同意了。
端午走了几步,见奴婢没注意,就在草丛里躲了起来。
那奴婢等了一会儿,没见端午回来,就去净房里检查,发现没人,这才着了慌,急忙跑过来和谢花宝说。
谢花宝急了,“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倪重阳方才看到端午和这个奴婢一起走的,现在只看到一个人回来,并且还这么慌张,便问端午去哪里去。
奴婢吓到脸上苍白,谢花宝知道是瞒不住的,说:“都是这作死的奴婢,说是带端午姑娘去净房前,就不知道她去哪了。想必是这奴婢没看紧,端午姑娘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给走迷了吧。”
倪重阳大怒:“什么?端午不见了?你们搞什么鬼?好好的一个人,是被你们带过去的,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谢花宝从来没看到倪重阳发这么大的火,一时竟然懵住了。
谢老爷站起来,拉着倪重阳的手笑道:“重阳,你一定是误会了,好好的人,怎么会走丢了呢?就算是一时走失了,也是在这个府上,我让人找找就是,横竖是丢不了的。”
倪重阳白了谢花宝一眼,对谢老爷说:“那么还请谢老爷安排。”
谢老爷于是通知整个府上的下人,去寻找端午。
倪重阳刚才那眼神,倒好像是在说,是谢花宝加害杨端午一样,对倪重阳一片好感的谢花宝不由得心痛极了,连接下来要安排的计划都无意了,对大家福了福身,告退了。
众人打着灯笼,半个时辰才把歪在草丛里的杨端午给找到。
“找到了就好,端午姑娘,你是去哪了?”谢老爷深吸了一口气,这平白在府上走丢了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倪重阳紧紧抓着端午的手,“端午,究竟发生何事了?”
端午对谢老爷行了个礼,无奈地说:“谢老爷设下这么好的宴席给我们,可惜我却无福享受。竟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谢玉在一边冷冷地说:“你知道就好,大家都吃的好好的,你忽然就不出现,倒害得这通饭菜大家都没吃,白白给糟蹋了。”
倪重阳说:“谢公子,你不能怪端午啊,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谢清柠说:“哼,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就是故意罢了。”
谢老爷眼神闪出冷光,可马上被笑容遮盖了:“放肆,端午姑娘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有你们这么无礼的吗?”
谢清柠和谢玉只好闭嘴,可心里还是很不服气,怎么爹爹反而帮着外人呢?
谢夫人笑道:“老爷,你让端午姑娘说明原委,到底是谁没做好,我们也好唯他是问呀。”
这话的潜台词是,如果端午说不出个原委,就是她自己故意捣乱了。
端午淡然一笑,“我刚才吃着吃着,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如厕,谁知道才出来,就头发晕,倒在草丛里,倒是你们来找,才让我醒过来的。”
众人嗤之以鼻,这不是在说他们谢家暗中伤害端午吗?谢玉说:“端午姑娘,无凭无据,这样的话,可是要少说。我们谢家今天是好意来请你们吃饭,莫非还是鸿门宴不成?”
这鸿门宴三个字,如针扎入谢老爷的心里。
端午回头看了一眼,说:“谢公子,你说我身后的这些植物,是不是新种上去的?”
端午这么一问,倪重阳也认出来了,这不是曼珠沙华吗?
看土壤的稀疏度,就知道是刚种上去的,难道谢家人故意拿这曼珠沙华,想要迷惑端午的意志?
谢老爷知道端午想问什么,连忙打岔:“端午姑娘,你是累着了,先去客厅坐坐吧。我让厨子把菜端到内房去。”
端午淡然一笑,看着谢玉说:“谢公子,你若是还不明白,可以去问谢老爷。”说着,拉着倪重阳,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谢玉想要问什么,谢老爷说:“你们继续吃饭,我去和重阳端午聊点事。”
谢玉便不好再说。
倪重阳扶着端午来到客厅,问:“端午,既然他们这么加害你,为何你不当众说出来?”
“这里都是谢家的人,当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些花草,虽然是谢花宝做的,可也是谢老爷授意谢花宝,不然,谢花宝哪里这么大的胆子?还不如,我不揭穿他,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反正,他的计划没办法实施,他已经很被动了。”端午懒洋洋地喝茶,谢文晋的这些把戏,逃不出她的眼睛。
她身后的曼珠沙华,她虽然不认识,可她却看得出是新种上去的。
谢花宝故意领她坐这个位置,还有奇怪的香味,端午当然猜得出有异样:“我见事不妙,就故意玩起了失踪,先打乱他们的计划,我们今晚在谢家吃饭,可是整个清河县都知道的,若是我们有什么三长两短,谢家可逃不了责任。所以,先乱一乱他们,如此,谢老爷再来和我们谈生意,我们就占据主动方了。”
倪重阳这回是听懂了,“这就是你之前教我的,心理战术,是吗?”
端午点点头。
果然,谢老爷进门之后,就不如先前那样镇定。
他本以为谢花宝办事是万无一失的,谁知让端午给破了。
本来曼珠沙华种在那个位置,然后谢花宝再引端午坐那个位置,不一会儿,端午吸足了毒香,饭后的谈判,她就会被他引着走。
那么,谈生意就容易多了,至于倪重阳,他这么笨,谢老爷可不认为他能谈好什么生意的。
谁知,杨端午竟然能看出这是曼珠沙华。
当然,杨端午并没认出这个花,她是凭经验认定这不是什么好花。
“那么我们来谈谈那个技术吧。端午姑娘,我真的想请你来我们作坊,把我们谢家作坊管理好,产生和你们一样的蚕茧子。”谢老爷不愿意再玩花招了,开门见山。
端午笑道:“既然谢老爷提到了诚意,那么这笔生意,谢老爷愿意支付多少薪酬呢?”
谢老爷说:“端午姑娘出个价好了。”
“并不要多,李家药铺对面那家店,原来是开小吃的,正在转让,你帮我买下来,送给我,我就答应帮你们。”端午也很爽快。
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大家的心思也都很清楚,没必要再拐弯抹角的了。
李家药铺对面那快地,可是在市中心呢,地价不菲,杨端午竟然要了这么高的价!
“若是谢老爷嫌贵,那就算了,这做生意,总是要你情我愿的才好。”端午说着起身要走了。
谢老爷知道,端午现在掌握的是什么技术,她当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可她这样地狮子大开口,还是让谢老爷很不开心。
如果谢文晋答应了,传出去可是让人笑话的,说是谢文晋竟然让一个小女孩给讹诈了,一个技术就讹了一间店铺子,还是市中心的!
第151 灯会
正
“端午姑娘,不是你的技术不值这个价,或者,我多给你一些银子可否?”谢文晋为难地说。
毕竟,给了银子可以说不是他给的,可如果给的是一家店铺,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他还能怎么赖?
“不,我就要那家店铺。”端午早看中那家店铺了,可是,如果不是谢文晋去买,只怕会买不下来。
因为,李家药铺的人,是不希望在他们药铺前面开医馆的。这可是他们的竞争对手那。
谢文晋问:“端午姑娘,你要那家药铺做什么呢?你为何这么执着?”
“我就这么一个条件,答应,你们谢家从此以后,就能自己生产最好的茧子了。”
谢文晋明知道杨端午是在逼迫他,可他还是答应了。
就这么答应了。
端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这是她苦心谋划的结果,可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激动得想哭。
果然,刚一出谢家,她就扑到倪重阳怀里,哭了起来。
“重阳哥哥,你知道吗?咱们很快就要有一家,自己的医馆了。”
雨,淅淅沥沥的,杨端午喜极而泣的脸,埋在倪重阳的臂弯里,看不分明。
而远处,周瑜恒撑着一把油纸伞,看到了这一幕,他叹了一口气,留恋地望了端午一眼,走了。
“咦,重阳哥哥,那个人是谁?为何他的背影,这么地熟悉?”杨端午知道她是认得他的,可是却总是想不起来。
县城里街道两旁,屋檐下,路摊边,都是又圆又大的灯笼。
趁风光好,倪重阳提出一起去看灯会。
他给端午买了一顶带面纱的帽子,长发捋上去,包了一卷在帽子里。
面纱把她的脸,遮盖得朦胧如月。
“那边有灯谜呢。”端午走过去,好几对衣裳簇新的少男少女,手拉手聚集着猜灯谜。
倪重阳也要了一个猜了起来,猜对了有彩头,倪重阳竟然一个人,把一排的彩头都给得了。
彩头是三个铜钱,如果连续猜对了十次,就可以拿走一个灯笼。
倪重阳把铜钱交给了端午,自己提着灯笼。
少男少女们都看向倪重阳,夸赞他好文才。
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八九岁年纪,被倪重阳看的痴了,拉着他的衣袖不肯走。
“小耍赖了么?”端午笑道。
灯笼里的彩色的光,照在倪重阳的脸上,他好像天边一段锦,美而妖娆。
那小姑娘嚷嚷着:“我要哥哥抱我一下。”
众人都笑了,可是那小姑娘很执着,端午摇摇头,在倪重阳耳边悄悄说道:“看来你不给她点什么,她是不放手的了。”
倪重阳蹲下身去,把那灯笼递给小姑娘,“这灯笼好不好看,那么叔叔把灯笼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果然是“见异思迁”的,放开了倪重阳,抓住了灯笼。
倪重阳拉着端午的手迅速离开。
而小姑娘看着灯笼笑完了转过头来,却不见了倪重阳。
她这单薄平凡的一生,恐怕都会印上这么一个记忆了,在一个这么美好的夜晚,有一个这么美好的男子,当众送了一个这么美好的灯笼给她。
虽然,也许她这辈子不会再遇见他,也许她今后是操劳一生,布衣喂牛,可也许正因为永远不会遇见,于是成了最美。
二人来到另外一处灯笼处。
流光溢彩之中,摆放着五个瓷瓶,有几个人排队在投壶,可是没有一个人投中了。
“这是社么,怎么这么难投了?”端午细细看去,瓷瓶边上蹲着一个老汉,衣服粗糙,头发斑白,很普通的一个人。
倪重阳不语,双手抱胸,眉毛微皱。
那老汉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凡是要投壶的都要交上五两银子,若是投中一个,则可抱瓶子走,若是投上两个以上,则可以得一百两银子,若是五个全中了,则可以拿走一千两银子”。
“难怪这么多人要跃跃欲试了,原来投中的彩头这么多,用五两银子来博取一次赚一千两的机会,更何况,很多时候,投中两个壶是很容易的事,两个壶就能拿到一百两了。”端午说。
可是,偏偏是这么简单的事,到现在都两个时辰了,还是没有人投中,甚至连一个壶都没人投中。
明明投壶的人,站的地方离壶,才两丈距离。
不停地有人交银子去试试,可所有的人,都失望地离去了。
甚至有人开始质疑这是骗局,根本是不可能投中的。那壶有问题。
“那壶没有问题。”倪重阳嘟囔了一句。
“那为何大家都投不中呢?”端午问。
倪重阳说:“很简单,是投的木圈有问题。”
端午不明白,倪重阳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继续说道:“那些瓷器地面上,放了磁铁,而木圈表皮抹了一层淡淡的铁粉,因为光线太亮,处处是灯光,所以,看不到,大家都以为是木圈。试问,铁遇上磁铁,又怎么不被吸引到地面上去呢?既然吸引到地面去,那么,又怎么会圈得住瓷瓶呢?”
端午细细一看,果然,木圈上度着淡淡的铁粉,而瓷瓶地面,都暗暗贴着磁铁。
“好个奸诈的老头,重阳哥哥,我要去揭穿他。”
话音刚落,忽然,灯光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安夜!
“我也来投。”林安夜一身锦衣,在灯光里显得更加光彩照人。
倪重阳嘴角露着笑意:“看来今天这老汉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要输惨了。”
端午正诧异中,林安夜已经拿了五个木圈,轻轻一挥手,那五个木圈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五个瓷壶之上!
好像五个戒指,被套在五个手指上!
众人忙活了两个时辰,最后,林安夜竟然轻手一挥,都中了!
人群中不由得传来喝彩声,老汉长大了嘴巴,没想到今天竟然遇上高人了。
趁着大家欢呼,老汉抱了银子,正要逃跑,林安夜拦住了他。
“老爷爷,一千两银子,你还没给我呢,怎么这么急着要走?”
老汉知道逃不掉,跪下求饶:“这位公子,你就饶了我吧,我家里儿子病急,所以才出此下策——我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啊。”
林安夜淡淡一笑:“你家里人有病,所以就有理由坑蒙拐骗了么?你骗的偏偏还都是这么和你一样穷苦的人。”
众人发出大叫:“原来果然是骗我们的,快还给我们银子!”
老汉跪下不住地磕头。
林安夜说:“你走吧,下回不可再这样了。”老汉急忙跑走了。
他的银子留下了。
林安夜说:“这些银子,你们谁支付的,都过去取回去吧。”
众人欢呼,奔跑着抢银子。
林安夜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上前看了看那五个瓷壶,让他身后的仆从把五个瓷壶都装好带走。
杨端午见倪重阳还在发愣,说:“重阳哥哥,都看好了,也没热闹可看了,我们还是走吧。”
倪重阳点点头,叹气说:“林安夜的内力竟然又高了一层,他刚才,乃是用内力把木圈震到那些瓷壶上去的。”
一个人的内力,竟然可以让铁脱离磁铁!
端午回头看去,林安夜手中已经拿了一盏灯笼,那是一盏金鱼形状的灯笼,他缓缓走到端午面前,“端午姑娘,这是今天我们林家做的灯笼,送给你。”
端午一怔,“林公子,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
林安夜说:“不,你拿去。”硬是塞进了端午手中。
原来林安夜早就看到端午了,他本无意于揭穿那老汉的把戏,可为了在端午面前出风头,所以才——
他的心里,还是念念不忘端午。
端午淡然笑道:“我说了,我不会接受。”
一个灯笼本来没什么关系,可林安夜当众这么赠送,又是在这么一个灯会夜晚,只怕明天就满城风雨,人人都在传林安夜和端午的那点莫须有的事了。
那会让倪重阳情何以堪。
端午把灯笼放在地上,正要走,林安夜脸上一阵痛楚:“端午姑娘,你——”
“多谢林兄的好意,这盏灯笼,我替我妻子收下了。”倪重阳复又拿起那盏灯笼,拉着端午的手,“我们走吧。”
看着他们二人手拉手往前走的身影,林安夜难忍心痛,缓缓走向灯火阑珊处。
那里,周瑜恒正在酒楼等他。
二人自然是把酒言欢。
“我和你说过了,林兄,你一定要忘了端午姑娘,因为,以后她若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世,她一定会让你痛苦的。”周瑜恒把脚伸在桌子上,难得做一回放浪不羁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