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好搁于枕下,碰巧又因食婴魔的毒沉睡,如若不是此时想起,早已经忘记了。
他看着银簪顶镶嵌的一颗红豆,如同花瓣一样的造型。修长的簪身被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犹豫不决。
此时香奴已经有转醒的样子。
他一下顾不了那么多,匆匆忙忙地下了决定。修指微压那秀发,一枚银簪往其中一簪。一点胭脂红绽放于黑发里,那人翠眉一笼,眼睛微动。
宋愈微一紧张,回到床上。
香奴也睡得舒服地醒了过来,她旁人无人地伸了一个懒腰,揉揉眼睛。脑壳子轰隆一醒,刚才匆匆瞥到的景象。
那素如兰花一样的男子坐在边,耀如晨星一般的眼睛正好对上她的杏瞳,其中复杂的神情让她微微一愣。
宋愈他,什么时候醒来的。
两人就一直这么对望了好久,连厚脸皮的香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那眸底波光里的审视,以及一些蕴味。
香奴打哈哈说:“宋愈,你终于醒了。”她装模作样地轻呼了一口气,一派放松的样子看得他簇眉,这是……
“可累死我了!”她说。
宋愈说:“多谢你了。不过,我很好奇,这食婴魔的毒……你如何解的?”
香奴得意一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嘿嘿,想知道吗?”
宋愈点头,认真。
香奴扬眉,坏坏的笑容。
“这个是独家私密,如果想知道的话,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提示一下,最好是吃的。”
宋愈:“……”看她笑得那么得意,忍不住打击道:“我的银两只够支撑日常的饮食起居,这个不行。”
怎么可以这样,香奴不甘地说:“王员外不是重金酬谢我们了吗?”
宋愈见招拆招,眉毛都不动一下。
“我已经将那笔银子义捐给镇里的学堂。所以……”
香奴欲哭无泪,“所以连带着我那一份也捐了是不是?”
宋愈无奈地点头,心里突然有那么一抹愧疚。但是眼睛瞥到她发间嫣红一点时,笑道:“但,我也送了礼物给你。”
香奴这才收了沮丧的心情,喜悦地道:“是吗?在哪里?快给我看看。”心里却暗暗地猜,宋愈会送给自己什么东西。
宋愈被她反应吓了一下,重重地叹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镜子,别开一双眼睛。香奴却从其中看到了他的羞涩,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来到镜子面前。
朦胧镜中,那灵气逼人的面孔,含笑的杏眸如此生动婉转。她在那乌色鸦发间望见一点嫣红,如一朵盛开在黑河里的莲灯,刹是动人心弦。
她素手一摘,摘下那枚银簪在手里把玩。
古人送簪,是为定情信物。
可问题是,这呆子知道吗?
她此次的任务,是让宋愈主动表白。
只要这样,就算完成任务。
但是,目前来看,这个任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宋愈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一个整天除了看道书画符文的道士,你能指望他能发觉什么。一切只能指望自己,挖掘出他的情.欲。
不过眼下看来,也算是前进了一小步吧!都会买礼物送给她了,香奴欣慰地想。
“这个簪子好漂亮,一定挑了好久。谢谢了,宋愈。”
宋愈一回头,就看见香奴喜滋滋的笑容,慢慢地他的嘴角也勾出一个愉悦的角度。
你喜欢就好。
“没什么,随手买的。作为这些天……相伴的……礼物。”他的脸突然飞上一抹霞红,低首,声音也慢慢地轻了下来。
香奴将银簪簪上发里,正经八百地说:“那我也说一下,解毒的事吧!”男主脸红起来,意外地可爱啊。
宋愈道:“嗯。你说。”眼睛只看着窗外的橘树。
“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在那食婴魔府外素潭见过的蓝花了。”
一说花,宋愈一下就想起了那抹幽蓝色。他说:“龙爪一般的蓝花?”
香奴点头,“它的学名叫做蓝色彼岸。”
“蓝色彼岸。”宋愈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名字,我曾经在师傅的一本书里见过。《述异记》。我记起来了。它常于妖兽相伴相生,也是制服妖兽魇毒的唯一解药。莫非……”
香奴笑道:“儒子可教也。”有始有终地从头到尾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宋愈在她说这些时,已觉得心有些异常。跳个不停,胸膛里的异动让他不禁发疑。
看着那灵逸出尘的甜美女子,他不由呆住。
☆、第68章 甜美狡黠树妖VS正直斯文道士(八)
宋愈本来是打算一了解食婴魔后就马上离开的,但眼下却无法。原来是那食婴魔在他身上下的余毒,尚有清余的。只好在桐乡镇在住一段时日,只等余毒一清就立马赶路。
这段时间,宋愈便不打算出去,只每日都在客栈的房间里看书静养。起初香奴还饶有耐心地陪了他几天,但是在一整天都跟他多说不了几句话,而这个人还可恶地打击她时,香奴终于果断地出去玩了。
宋愈就知道以她的性子绝对是呆不下去的,对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但是真正地在香奴这样做后,难免地有些不高兴。但是有不明白最近自己时不时的诡异心情。
这一日,香奴有陪他用了早餐后,就准备离开了。
“宋愈,我出去玩了。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但是我的烧鸡你不准吃。记得晚上再叫啊。”少女的身影翩翩如蝶,碧色的衣衫随着她蹦蹦跳跳的脚步而扬起落下,乌黑的头发绑成的两尾辫子甩出又落下。
宋愈停下箸,一副食而无味的样子。
旁边的小二巴结着这位被镇里人称为神仙真人的年轻道士,灵活的眼睛转来转去道:“宋道长,什么了,这碧米粥熬得不够味吗?要不要小的去换一碗。”
宋愈用调羹舀着碧色依稀有着淡黄色小花瓣的粥,樱色唇瓣微尝了一口,甜,有点发腻的味道。
这是香奴比较喜欢的粥,他倒是不挑,所以每天都是由她点。
他漫不经心地道:“还好,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小二道:“不麻烦,为宋道长做事,咱心甘情愿啊。”
宋愈微笑着,素如兰花的修指执着调羹,慢慢地吃了起来,心里想的却全是那张甜美的笑脸。
香奴。
脸庞慢慢地也笼了一层烟雨,似是失神。
小二正愁找不到话头同这位仙长说话,瞅着他的脸,经验丰富的小二立马明白了,这宋仙长是在想心上人啊。
而且还一直盯着冰心道姑离开的地方。
难道,他眼睛一亮。
笑而不语。
想了一下,才道:“宋道长,冰心道姑真是一个美人,我长这么大头次看见这么美丽又温柔的女人。如果可以做她丈夫,简直是天赐的福分啊!”
宋愈听他说冰心道姑,愣了一下,正想这是何方菩萨时,突然想起了香奴曾经用冰心为名。
于是,道:“你说的是冰心师妹?”
小二笑着点头,“没错,就是这位仙姑来着。咱们镇上的男人只从冰心道姑来了后,眼睛都掉在仙姑身上了。”
宋愈簇眉,说:“冰心师妹,岂是他们可以窥视的,太不礼貌了。”
小二跟着他道:“我也这么觉得,特别是那个白九,老是居心匪测地跟着冰心道姑。我看他一定有所意图。”
白九,不就是那个人。
宋愈脸沉了下去,脸上的表情特别严肃,看得小二有些毛了。
“是吗?”他似问非问地道,严厉的吊眉。小二被他盯得快哭了,早知道就不虚荣地想跟宋道长搭话了。他哭丧着一张脸道:“这几日,冰心道姑就一直跟白九在镇里玩耍,我昨儿下午还看见他们乘舟,好久采了一堆荷花回来,有说有笑的。”
宋愈听到他这么一说,竟觉得胸有些闷,异常地难受,恨不得马上把香奴抓回来。前不久,因为香奴不愿在客栈里闲着,因而他便解了她身上的困灵丝,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
他心中此时十分后悔当时居然会相信香奴的鬼话,这树妖根本一点都不本分。但我他却不知道是因为她这么随便就跟一个男人混在一起,还是因为其他,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吃完了那碗甜腻的碧粥,他的舌间弥漫着甜意,但他的心里也一丝也无甜意。他起身,往楼梯走去。
怔怔的神色,有点儿悲愤。
小二招手道:“宋道长,宋道长……”连唤了好几声,也每见来自转过头来,他摸着鼻子。
宋愈走到他的房间里,红木雕纹桌子上还搁着几根长茎荷花,淡粉色的花瓣包裹着含着一丛金蕊的灵台,因施了灵法的缘故在这样闷热的夏天,仍然生鲜如同刚摘下来的一样。
昨儿,她送给宋愈时,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暗暗地心里却高兴得很。可没想到这素雅美丽的荷花居然是她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采的话。
他轻勾嘴角,一个讽刺的角度。总是清丽如江南烟雨的脸色也是一变,风雨欲来满楼惊心。
他看着那荷花,眼睛里一片浓墨,是以天下素水也洗不明白的黑色。如渊,如夜。
修指捏起那荷花,微微一用力。碧叶,粉荷,一下全变成粉末往窗外飘去。他才一笑,笑得让人心觉危险。
香奴会客栈时,天已黑。
一轮桂魄跃上深蓝色的天空,客栈里点着橘色的灯笼,昏暗的颜色让她有些错愕。
原来已经这么迟了。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轰天霹雳。
遭了,今儿玩得太开心,竟然忘记了事。
说好了会客栈吃饭的,?9 蛭裉彀拙糯潞蛹衤蒡希潮阍谒页粤艘慌趟崂甭蒡希簿屯钦饣厥铝恕?br /> 不过,白九的手艺还真是不凡。
好久没有这么尽兴地吃喝螺蛳了。
她摸了一下微微有些红肿的嘴唇,笑容灿烂。
但是——那个呆子该不会还在等着她,没有吃晚饭吧!她不由有些担忧地想,经过楼梯时,被一个小二哥喊住。
“冰心道姑,宋道长申时点了饭菜,到现在都有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叫我收拾。”小二踌躇地道。
果然……
香奴扶额,无语当中。
要不要这么准啊!
“知道了。我这就上去,等下你再来如何?”
小二得到她的话,笑了起来。
“好的,冰心道姑。”
宋道长,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啊。接下来抱美人的事,您就自求多福吧!他如是在心中如此嘀咕着。
香奴提着装了野山莓的竹篮上了楼,一片想着该这么说,宋愈才会不生闷气。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宋愈房间门口。门半开着,以一种等人来访的姿态。
莫名其妙地,她觉得有些不好的意味。动作慢慢也放轻了,她敲了一下门。
甜美的声音,“宋愈,我回来了。”
一片空寂,走廊上只有风飘过的声音。
好久,才从屋子里传出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冷漠如冰雪,冰冷如玉石。
“进来。”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原主都有些抖擞了一下,香奴平静一下心情,一只手推开了屋门。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香奴是妖,眼睛能够在夜里视物。
只见一人端坐在桌前,面无表情。
桌上青花盘子一盘盘,里面的食物没怎么动。
香奴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摸着胸脯,一边喘气一边道:“这么回事,这么黑夜不点盏灯。”她素指一划,星星之火燃于油灯上,扑簌一下。暖黄色的火焰照亮了桌子。
宋愈的脸在昏黄的灯火下,有些吓人。严厉沉重的神容,不知道是她犯了什么错,才惹得他这么恼火。
而且,香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不开心。
她试图挽救寂如沉沙的场合,盈盈的笑脸让人根本就生不起气来。
宋愈不给面子地转头。
香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这尊大神了。不就是没回家吃晚饭吗?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至于这样吧!难道不是这件事?但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做过了什么事会惹得他这么生气。
还真是烦恼啊。
她叹了一口气,主动认错道:“宋愈,啊……别生我气了,今天我玩得有些迟了,又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宋愈拿一双凉透了的黑眼睛看她,“玩得高兴吧!”
香奴点头,“很开心啊,我今天吃了人间的酸辣螺蛳,白九的手艺真赞。对了,这是……”她把篮子朝宋愈递过。
宋愈一下打泼了篮子,红紫色的山莓落了一地,珍珠一样的颗粒,看起来甚是可惜。
她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山莓,有看一眼宋愈,忍不住道:“宋愈,你丫的脑子有病啊!”
宋愈冷冷地说:“这么不去陪你的情郎了,你们的东西我不要。”
这厮是在吃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这样,香奴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什么情郎不情郎?姓宋的,我忍你很久了。食婴魔早就解决了,你现在快点解了我身上的妖力,我们一分两散,各走各路。”
“不行。”他的眼睛有点儿发红。
香奴再接再厉,“凭什么?”
宋愈道貌岸然地答:“你这树妖,老是撒谎。也应该刻苦修行,去除杂思,以后登仙也有好处。”
香奴道:“你还我妖力,我定然按上面的做,这样好不好?”
宋愈瞧着她,高深莫测。“你做得到。”
香奴怒而踢桌,宋愈一笑。
她却发现自己有被下了困灵丝。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我真不明白,你这样困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她离开时如是说。
宋愈的眉目映在昏黄灯火里,有些萧索。
可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看着那大开的门,苦笑一声。
☆、第69章 甜美狡黠树妖VS正直斯文道士(九)
离开那天,桐乡镇人皆来送行。
香奴跟在宋愈身侧,两人之间还隔着些距离,昭示着冷战还没有结束。
白九站在一群乡民里目送那个灵黠美丽的少女渐渐消失在眼帘里。
香奴看着身侧静静走着的宋愈,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还在生了前几天的闷气。
不过最让她感慨的是,这人终于开窍了。
这说明也许过不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但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是饮开心的。
香奴看着他的脸庞,俊逸非凡。笼烟眉,樱色唇。
不禁喊了一句,“宋愈。”
宋愈意外地看她,轻应了一声。这还是冷战之后,香奴第一次叫他。
“有什么事?”
“啊,没什么。”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宋愈也出神地答了一句,“嗯。”
两人行走在山路上,感觉气氛却要比之前要好得多了。宋愈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不再沉着一张脸冷。
夏季的早晨,露水打湿了树叶,野花谢了一半,绿叶的颜色更加浓重。黄泥小路自开了一道小径,野草篙有半人高,举目望去,一片狗尾巴草在夏风里摇曳着,几分都把香奴宋愈的身影隐住了。
香奴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闲得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但此处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只好收了心。有意无意地同宋愈说话。
“我说宋大道长,您这是准备去哪儿啊?”香奴阴阳怪气地说着话,甜美的声音也显得诡异。
而宋愈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因香奴已经不是一两天这么说话了。她这么说话,宋愈心里反而好受一些,若是香奴饭其道而行,反而才奇怪。
“我也不知。哪里有妖,我便往哪里去。这是我游学的唯一目标。”宋愈回她道。
香奴道:“哪里有妖,我便往哪里去?”她面色一冷,“那不是所以的妖都一棍子打死?不分青红皂白。”
宋愈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哀伤。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奴笑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那能知道你想什么?宋愈。”
宋愈停下脚步,“是吗?”
香奴跺脚,面色不虞地往前面走,把宋愈远远跑在身后。
宋愈看着她,手摸着嘴唇,有些懊恼。明知道她的脾气,这么还一而三地不肯低下头说句好话呢!明明他一心都希望彼此恢复到从前。
那俏丽轻盈的身影在前方,却有在水一方的距离。
宋愈加快脚步,赶上香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