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没有准备的战役。流光搞完每天早餐毕行的祈福后,就在崇恩寺里乱晃。因为僧侣都是男人,有这样的顾忌。所以流光自从来了后,穿得都是男装。这天下午把宫女侍卫们都甩掉后,她根据自己调查到神秀爱在那些地方出门的表格前往目的地。
莲花门,浮图墙壁。听小和尚们说,神秀每天都会来这个地方雕刻经文,也正好是这个点。
果然,当她走到莲花门时,遥遥一望,便看见了白色墙壁边的神秀。长身如菩提树,面洁如白玉,一双妙目疑是琉璃灯盏。他专心致志地雕着经文,除此之外,好像都不值得他留恋。
流光一步步地靠近,穿过青苹碧荷的桥头,走过菩提树,那人的风姿越显。这就是她一见钟情的人。心跳加速,脸上也有可疑的红晕。
她放慢脚步,尽量不让他发觉。
就在菩提树下看着他,看着他在那白墙之上留下端庄的正楷,看着他在那白墙之上留下一段段经文。
人都说,认真时候的样子是最好看的。流光觉得这样子的他就是最好看的,在他们所有的见面中。
她把手按在胸膛之上,试图平息原主跳动的心脏。是的,所有的反应都出于流光,她只是暂时借了这个身体。对于她的感情,还很难做到按捺。
她看着神秀,笑了一下。没有声音的笑声。她按照原来想的那样,走到浮图墙壁处,她没有刻意保持的脚步声在神秀心里响起,但是神秀并没有在意,一心一意都在墙壁上。
流光摇着扇子,倚着菩提,懒懒散散的样子。
“神秀大师,原来你在这里啊。”
神秀愣了一下,手中的雕刻工具还停在墙壁上,他把接下来的一句经文刻完后,侧身看着流光。
完全陌生的人。
但是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让他觉得并不陌生。
但是这个人。是女子吧!虽然穿着男子的衣着,但是女子无疑。最近来崇恩寺的女子,还可以到处走的女子。好像只有谨王殿下一人。
但是他并不敢保证,这个女子就是谨王殿下。
神秀合掌道:“这位女施主,找神秀有事?”
流光就知道他肯定认不出,但是应该猜得出。她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任务要的是神秀记住她的脸,显然这个是不成功的。
“神秀大师,你这是?”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做出了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但神秀还是非常有耐心地向她解释说:“雕刻经文,浮图墙壁空缺了很久,需要刻些经文在上面。”
流光喔了一声,其实她一点也不明白。但是找点话题总是好的。
神秀收起工具,似乎是完成了,准备离开。流光问:“神秀大师,听说你每天都会来这里雕刻经文。”
神秀点头,说:“只是今年而已。这是每个住持都要做的事情。”
流光正经了一会儿,脸上又出现了嘻哈的笑容,她说:“崇恩寺不愧为当朝的国寺,相当有派头。做住持很威武吧!”
神秀也许是跟正经的僧人一起呆惯了,看见她这么嬉皮笑脸的样子觉得有点不高兴。但是并没有体现在脸上,他往前走,正好走到了她所在的菩提树侧的路上。
“女施主很好奇。”他又恢复了最初的淡然语气,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青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流光敲着扇子,溜到他旁边说:“对对对,我就是很好奇。你能说说吗?”男女身高在这一刻明显地体现出来了,神秀偏清瘦,或许是跟每天斋素有关。但是还是长得很高,跟他在一起,流光就显得有些娇小了。
神秀低头说:“职责倒是多了,麻烦也多了。”偏偏,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流光笑着说,“能耐越大,分担越多嘛!”
神秀听她这么一说,不禁笑了。“你说的对。”
流光却一下呆住了。怎么可以有人笑的这样让她动心。好看的,悦目的笑容她不是没有看过,但是这么让她在一瞬间记下来的笑容,神秀是第一个人。
神秀看着流光呆呆地盯着他,忍不住簇眉道:“女施主,神秀告辞了。”
流光醒过神来,一听他要离开,立马说道:“这么快。”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奇怪,她捂住嘴,神秀神色淡然,一身粗布衣衫却犹如仙佛一般神圣。
“神秀大师。”她留恋地叫了一声,神秀回过头来。“女施主可是有事?”
流光摇摇头,但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神秀说:“谨王殿下。”是肯定的语气,跟她猜的一样嘛!神秀是认出她来了,但是还是没有记住她的脸。
流光喜道:“神秀,你记得我。”
神秀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是的,殿下。”
流光有些委屈地说:“那为什么最开始,你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神秀说:“殿下对这个问题很关心?”
流光几分就要拥上他的肩膀了,但她的手在半路停了下来,她的动作让神秀不太看得懂。
流光说:“神秀大师,情之一字真的非常难懂。”目光里的东西浩如海洋,很多的情绪都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
神秀有些挫败:“殿下,很抱歉。神秀并不能为你解答这个疑惑。”
流光去忧带喜,豪迈地一挥手说:“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她认真地看着他,淡淡地笑了。如果你明白了,那这个世界上又会有一个红尘局中人了吧!还是不要明白得好。
神秀道:“神秀明白了。”
截人要截得好,拦人要拦得妙。
流光最近五天,早上跟神秀在一大堆人里做了祈福。
下午就来莲花门的浮图墙壁看着神秀雕刻经文,待他离开时候就聊上几句。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除了她鲜明的服装和动作语气让神秀知道了她是流光之外,有时候只要她试探一下去改变语气声音服装等,神秀就把她当陌生人来看待了。
失望是必然的,但是这些失败也让流光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神秀的面盲症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轻。而且还是很难记住人脸的那种类型。她都可以估计出,整个崇恩寺他能认出几张脸了。
对了,那个小和尚灵法。好像神秀非常地信任他,而且从她这些天的观察来看。神秀就可以认出他来。
但是不知道神秀是记得他的脸,还是靠语气行为记住了。
流光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现在真是一团浆糊。想起这五天,她就有点生气。每天下午抱着试探的想法,塑造出一个流光,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流光在他面前晃悠。卖萌耍贱,色.诱调戏发怒良家,只要到第二天他就会忘记之前流光做了什么。
还是像最初的样子一样对待她,搞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104章 缠人女王爷VS面盲症高僧(四)
最让她疑惑的是,神秀脸盲是脸盲,背书还是相当不错的。那砖块厚的佛经他是背得顺口溜。
而且此人唯一的兴趣,就是念经了。流光死缠烂打,依旧每天早起祈福跟他一起念经,一边占他便宜。
发现他这个兴趣,流光也不傻,所谓投其所好。凡是浪过一阵子的公子哥都知道怎么哄骗男人。虽然吧,神秀跟她们不同,但是这一招用着还不错。
往常祈福流光还想着偷个小懒,但是自从这么想过,再也没有犯了。来得早,走得迟,整一个模范孝女。
神秀虽然不说,但是对这样的谨王殿下还是相当赞赏的。
这一日,神秀正在藏经阁里看着经书。他站在高大的书架边,安静地翻着书页。偶尔也有经过的僧人,但那种专心致志仿佛把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这么说呢?流光也说不出来,但是有一种孤寂,仿佛他在千山之颠,不是高处不胜寒,而且一种比雪还要冷的孤寂包围了他。
流光看得心疼,拿着一本书遮住脸往他那里挪了过去。
神秀看书看得久了,眼睛也有些累了。劳逸结合很重要,他于是也没有继续翻书下去,而是瞥开眼。谁知道这么一瞥看眼,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拿着本书往旁边挪,穿着僧侣衣服,但还是留了长发。应该是还没有斋戒的僧人。
但是此人非常纤瘦,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六岁。
他也没有指望自己能够认出人来。但是秉着崇恩寺住持的身份,不得不说上几句。“你,过来。”他惜字如金地说。
流光露出两眼睛看他,不会是叫她吧!神秀略微严肃的表情又确认了她的想法,的确是叫她。出家人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又不偷杀抢掠,做出这副样子太不好看了。
流光指着自己,吞口水说:“你叫我。”
神秀瞥眼周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你说叫谁?他妙目一凝,如同秋水一样冷淡静雅。
流光知道他在看自己,不过反正现在他也认不出自己来。干脆就大大方方地拿开书,任由他看。
真正看到她的脸,神秀又怔忪了一下,发现清秀的脸蛋,甚至还有两个酒窝,长在男孩子脸上就是过分地可爱了。
神秀说:“你是那一堂的?”
流光有点小尴尬,眼神有点闪躲。什么堂不堂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神秀见他半天不说话,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你不是寺中的僧人。”这下用了肯定的语气,流光心说糟了。早知道又不穿这身衣服了。
流光低着头,闷闷地说:“嗯,我不是和尚,但是神秀大师——”下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神秀挑眉,看来他认识他啊。妙目落在流光手里的说,居然是一本戏折子。
桃花缘。
神秀说:“你手里拿的什么。”
流光雷了一下,飞快地将戏折子反手拿着,干笑道:“没什么,大师。”
神秀却感了兴趣,声音淡淡的,但却让人无法拒绝。“拿过来吧!”
流光摇头。
这种书……
实在不适合你看。
泪流满面,早知道就不拿这么重口味的书了。其实这是一本将述断袖缠绵悱恻,前世今生虐恋情深的书啊!
一点也不想带坏这么单纯的高僧啊。
神秀看着她抗拒的神情动作,一下子就带了住持的威严,寒气从他眼角淡出来,他抿着薄唇,一双妙目里如深渊不可窥底。
流光憋屈地将书递了过去。
神秀看她这副样子,也猜得出这本书应该就是师傅说的男女情爱□□了。胆子挺大了嘛,居然敢把这种书带进了崇恩寺。
他带着好奇心地翻了下第一页,没看懂。
流光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看他快速地翻页,突然停住了,俊脸一片迷茫之色。没多久,又变成了簇眉不解之相。然后才快速地从脖子红到耳朵,他一下合起书,对着流光说:“你看的这是什么书。”
流光委屈地拿过自己的书,狡辩道:“小说啊。”
神秀呼吸都有点粗了。
流光暗暗看着31 他这副样子,却忍不住笑。有点小女孩的狡黠,神秀虽然有的不好意思,但是看着这张脸却无法发起怒来。他说道:“以后万万不可将此书带进寺中,执法长老素来铁面无私,若被他发现,一定会仗刑的。”
流光把宝贝收在衣服里,嘻嘻哈哈地说:“谢谢神秀大师宽宏大量,我知道了。”
神秀忍不住去记那张脸,很想在心里记住这张笑脸。此时此刻他一定不会忘记,但是在不久后一定会忘得一干二净。本相如此。
神秀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那家的眷属,或者是山下来的?”
崇恩寺香火鼎盛,这个公子是随行父母而来,这般的不稳重了,应该是家中受宠的孩子了。
流光说:“……”从来就没有认出自己的人,她也没有指望着这人现在能认出她来。她撒了个小谎说:“我跟娘亲过来拜佛的,偶一好奇,便偷了衣衫过来玩。大师切莫怪罪啊。”这样他能认出自己也很正常了,神秀没有多加纠缠,只说了一句。“嗯。以后莫要如此了。快快离去吧!”
流光鼓着脸,道了一声告辞。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总觉得你有些眼熟。不知道在何处曾经见过。罢了,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流光却被他这话说得亢奋。她没听错吧!神秀居然对她有印象。好吧,虽然话说得模模糊糊的,但是面盲居然有这种想法,看来离她完成任务的时间不远了。
但让流光失望的是,此人到了第二天又把她给忘了。
真是让人挫败。
流光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子边,这么一转眼,一个月的祈福时间已经快到了。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她的母后现在已经能够活蹦乱跳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崇恩寺,催她回宫来着。
她的心腹宫女泡了一杯大红袍给她说:“王爷,娘娘这么催着,咱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流光咬牙切齿地说:“不回。你先拖着,尽量地拖吧!”神秀那里还没有一点动静,这边又给她制造了麻烦。真是心烦。
心腹宫女苦着一张脸,想了一下,说道:“对了,王爷。前段时间,您不是让奴婢去找些佛经的善本吗?”
流光喝了一口茶,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还不睡是为了讨好神秀,他喜欢佛经,她费心费力地找着。但只要他高兴,做什么她都好。
“有消息了?”
心腹宫女说:“阿南花了一千两的。不知道行不行。”
流光拉长脸,“肯定行。拿来我看看。”
心腹宫女拿出一个檀香盒子,雕着莲花,相当地有佛韵。流光看了眼外表,就知道这东西非常的不错。一打开,淡淡的檀香气息飘入了鼻子里,闻着特别地舒坦。
流光看了看里面妥贴搁着的经本,从外表来看,甚至还有点旧,像是经过了无数双手的抚摸,在很长的岁月里流传过一样。
书页脆弱发黄,但是手一摸上去,却又种韧性。不知道用什么纸做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页,上面无数的红色玺印,经过了无数的名家收藏。上面朱砂色的眉批非常丰富。
流光只翻了一本,看不太懂。但是她知道神秀一定会喜欢的。唇边笑容溢出,看得心腹宫女直在心里念叨,这个神秀大师王爷就中意到这种地步了?
流光一直找机会把这礼物给送出去,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怎样让神秀高高兴兴地收了礼物,这一直是她做的功课。
但是就是找不到机会
神秀这二十七年一直都不咸不淡地过着。念经,看经,好像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时至今日,他发现经文已经成为了他身体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似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天才,天生就应该是一名高僧,最为一代人载入书中。
而他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从小因为认不得别人的病症而遭遇着同龄人的孤立。一个人生活着,后来被师傅发现了在佛学上的天赋而收为弟子。
不知道是为了不辜负师傅还是为了让自己有一门特长而努力地学习着枯燥无味的经文佛学,日以夜继。
慢慢地在崇恩寺显示了自己的能力,把那些晦涩难懂的梵文翻译出来,得到了长老们的认可。又在师傅圆寂后,成为了新一任的住持。
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最近,他好像有点变化了。
说不出来,但是总是遇见很有趣的人。遗憾的是,从来记不住他们的脸。连和他们说过的话,好像在这一刻也被缭绕的茶气给模糊了。
神秀端坐于静悟室里,白色的粗布衣衫在红色木板上特别地鲜明。他喝了一口茶,这茶是师傅生前留给他的。
每当他心绪缭乱时,总会泡上一盏。
此茶非常的苦,苦得舌头都发涩。
但是神秀却特别地爱喝。
他闭上眼睛,闻着茶香。
眼前却特然飘过一张面孔,清秀如六月的荷叶,笑容像是暮空的红霞。
那个名字在心头荡漾,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105章 缠人女王爷VS面盲症高僧(五)
该怎么送出去。流光的手指在檀香盒子上磨蹭,眉目中突添一摸忧色。
在她没有看见的角落里,一摸黑色滑过。
她人坐在塌上,双脚晃荡着。这个不算什么,她的脚踝居然□□在外,连丝袜也没有穿。白皙如玉,脚趾可爱。怎么看着怎么好看。
流光眼睛往脚上溜达一圈,从旁边的书柜里拿了一本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