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上门拜访别人,叶煜是肯定自己的仪表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那就是他刚才说的话咯?
他想了想自己的问题,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职位变动频繁一般也就那么几个原因,最浅显的就是在尝试把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但他瞧着并不像,更为普遍的就是要打仗了,可蒙骜的表情看着也不像。
难道是政权变动?
他沉吟片刻,还是否定了。
嬴政才十五岁,距离亲政的年纪还早着呢。吕不韦历史上也没干什么,现在看着也没有打算谋反的迹象,而谋反了的嫪毐现在甭管宫了没宫,一时半会儿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他叹了口气,这种朝斗什么的他玩不来,他唯一庆幸的是他带了前世的记忆这个金手指,不然说不准他就会因为站队错误英年早逝了。
蒙骜看到他的神情,哈哈笑道:“你果然是年轻了点啊。”
叶煜倒也没否认,他也觉得自己还是嫩了点,不过如果可以,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去玩什么勾心斗角。
低下头喝口水打算换个话题的他余光瞥见蒙毅,顿时想起了那比他小上许多岁却能一步登天拜相的甘罗。
不,蒙将军,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说蠢字吧,年轻他是无辜的!
***
因着甘罗的缘故,叶煜也稍微注意了一下李斯那边关于甘茂的消息。
倒也不用刻意问什么,总归他来寻李斯聊天的时候都能聊到。
李斯当初曾在齐国求学,至今仍保留了一定的人脉,这也是甘罗为什么会来找李斯帮忙打探的原因之一。
而李斯也不负所望,几乎只是寻常的秦齐信件一来一回的时间他就已经得知了甘茂的消息。
这一日,叶煜仍旧闲着无聊来找好友,聊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管事通报说甘罗来了。
李斯对叶煜歉意地笑笑道:“是我得了甘相的消息就赶忙请小士子过来了。”
叶煜摇头道:“无妨,上次错过了,这一次我也想见见甘小士子呢。”
不一会儿,甘罗就进来了,今日穿的倒是一身水绿的衣服,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瞧着就是一副机灵的模样。
甘罗见到叶煜,脸上去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从容地行了个礼。
叶煜回以微笑,因为知道他牵挂甘茂的消息,没在这时候说什么。
不过就算这样李斯也没有立刻说出甘茂的消息,而是请甘罗入座,又上了杯清水。
甘罗并没有入席,只是面上的表情微变,嘴里问道:“家祖可是卧病在床?”
叶煜一愣,连他都还没听李斯说甘茂的消息,怎么甘罗一下子就知道了。
李斯轻叹道:“小士子果然聪慧过人。”
他从几上一个小袋子里取出一枚竹简递给甘罗。
甘罗双手微颤着接过,瞧见竹简上的内容后便是早有准备也是晃了晃身形,当场请辞。
李斯自是允了,转头就瞧见叶煜看着那上了清水出神。
“水里有什么吗?”李斯疑惑道。
“我是在想那甘罗是如何得知甘相消息的。”他答道。
李斯明白过来,笑问道:“那你想明白了吗?”
叶煜迟疑地说道:“有了点眉目。”
李斯就道:“说来听听。”
叶煜整理了一下语言道:“甘相年事已高,消息无非几种,一是一切安好,二是身体抱恙,三是……”他顿了顿,没说完。
李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既然得了消息就将甘罗请了过来,肯定不是第三种。但若是一切安好,定不会故意让他多担心一会儿,故而就只剩下第二种了。”他看向那空坐席继续说道:“你备的是温热的水,是怕甘罗得知消息后会伤心,那么甘相的病情可能并不轻松。”
李斯鼓掌道:“分明已是面目清晰,是你过谦了。”
叶煜摇摇头道:“比不得甘小士子,倒是那甘相的病情到底……”
李斯缓缓道来,“熬不过冬天了。”
叶煜虽然知道甘茂是明年去世,也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惊愕道:“怎么会?”
李斯看着门外说道:“甘家来找我打听,恐怕也是有了猜测,据闻甘相已经提不动笔了。”
骤然听到甘茂这样的消息,两人也没什么兴致继续谈天说地了,叶煜坐在牛车上的时候突然想起甘茂最后是死于魏国的,接着李斯之前的话一想,顿时有了个猜想。
也许甘茂是想回到秦国最后见一面他的亲人?
心中弥漫起一股哀意,叶煜垂眸,对车夫说道:“去王宫。”
王宫外,叶煜刚走下牛车就见到公子成蟜带着一个有些面熟的蓝袍少年走了出来。
他想了想,忆起他似乎在吕不韦府中见过,貌似是个男宠?
他既然看到了对方,对方自然也看到了他,蓝袍少年对着嬴成蟜说了什么两人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见过成蟜公子。”叶煜恭敬地说道。
自嬴政继位,嬴成蟜这几年倒是异常低调,看起来也没有以前那般跋扈的模样了,朝着叶煜颔首一下。
倒是边上那个蓝袍少年笑得灿烂,“在下燕丹,久仰叶将军大名。”
叶煜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倒不是自己把燕丹认错了,而是想到嬴成蟜一个与王兄关系不好的秦公子怎么会和燕国太子混在一起,他想做什么?
也是他有些执着前些天的那件事了,不过叶煜却越想越觉得他这一回可能猜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煜(懵逼脸):到现在都还没有点亮朝斗技能的我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作者(笑):你猜?
第五十章 宽仁之事谢李斯
心中虽然有着种种猜测,可是该有的礼节他却是没有落下的,他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对燕丹行了个礼, “丹太子。”
敏感如他已经察觉到了燕丹不同寻常的痴迷目光。
燕丹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疏离一样, 热情地向前一步,满脸笑容, “此处不方便久谈,叶将军可愿过府一叙?”
面对燕丹的邀请,叶煜心中不耐, 委婉地拒绝道:“臣下还有事要告知王上, 脱不开身,谢过丹太子好意。”
燕丹也不沮丧, 继续说道:“那明日如何?”
叶煜忙说道:“臣还有军务,恐是无什闲暇。”便是再蠢的人此时也明白他的拒绝了。
燕丹的笑容果然凝滞了几息,干笑道:“那, 丹就先不叨扰叶将军了。”
叶煜点点头, 为了避免之后燕丹又说什么, 快步走进了王宫。
燕丹就那么站在原地,目光盯着他远去的身影,那灼热的仿佛要烧起来的目光让叶煜面色微沉,脚下步履更快。
嬴成蟜瞧着这一切,对着燕丹冷哼一声,不屑道:“人家避你如蛇蝎,你又何必热脸贴他冷屁股呢?”
燕丹收了收表情,转过来眯着眼笑道:“我还真是想贴上去试试呢。”
嬴成蟜抽抽嘴角,“可惜他一心冲着赵政,就算你是燕太子又如何?他连魏王都不放在眼里。”
燕丹耷拉下嘴角,“他和秦王……”
嬴成蟜却是摇摇头,“应当不是,我可没在宫里见过他。”
燕丹恢复了些笑容,意味深长道:“这样才有味道。”
嬴成蟜皱皱眉,下意识抬起手用长袍的袖子隔绝了一下他和燕丹,像是在隔绝什么脏东西,却又意识到燕丹好歹是个太子,很快又自然地放下手来。
只是他这一举动却被燕丹收入眼底,燕丹的眸色深了深,却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与嬴成蟜说起别的来了。
外面的燕丹动了什么龌龊的思想叶煜是全然不知的,他已入了大殿,见到了嬴政。
大抵是因为生平的黑历史全都展现在嬴政面前了,叶煜面对嬴政的时候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尴尬,他自认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其实早就被城府极深的嬴政发现了。
故而若非无事,嬴政基本也不会召见他,弄得有些抓揣测王心的人纠结不已。
要说叶煜得宠吧,可是除了朝会,他还不如吕不韦手下几个门客和嬴政见得多,但要说不得宠吧,那官爵怎么会什么这快?还有那世间名剑湛卢也都赏给了叶煜。
还有吕不韦对叶煜也是,说不睦嘛……这些年来叶煜依旧顺风顺水,吕不韦可不是能十年报仇的君子,说和睦嘛……当日及冠礼一事怎么说?
众臣又不好直言问,只能埋在心里慢慢纠结,反正不管叶煜和他们关系怎么样,不巴结也不得罪总归错不了。
叶煜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清净,完全是他的理想状态。
鉴于此,嬴政难得见到叶煜主动来找他,还是有点惊讶的。他回忆了一下?6 匣匾鹅侠凑宜腔故且蛭仍值氖隆?br />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嬴政当即就问道。
叶煜觉得他好像从嬴政的话里听出一股“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思,不过他也的确是有事。
他给嬴政说了一下甘罗和甘茂的事,末了说道:“臣以为,甘相曾为秦国相,也心存秦国,却因齐秦之故数十年不曾见过血亲一面,今其缠绵病榻,身旁无人侍奉,不如遣其子孙前去照料一二,以示秦国宽仁。”
甘茂如今在齐国不过是白担个上卿之位,他已是耄耋之年,齐国也用不动他了,借此彰显一下秦国的名声倒也的确是件好事。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齐国当初敢和秦国争甘茂,难保不会借甘茂把他的子孙留下。甘茂的子孙除了甘罗这个小神童之外,其他几个也都是很有本事的,这些人才可不能白白送给齐国。
叶煜瞧着嬴政面露思索,想了想道:“其子孙若是入齐,必定经韩魏两国,我等若是事先知会二国借道,那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有恩与甘相血亲,届时就是再有小人挑拨离间,又有谁会信呢?甘相子孙也皆是明理之辈,怎么会留在齐国不回来呢?”
说完,他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甘相虽因小人谗言弃秦奔齐,但是秦国却仍旧免除了他家人的徭役赋税,还用和以前一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现在甘相在他乡病重,我们又成全他们的慈孝之心,天下人若是见到我们对待甘相的态度,贤人还不都直奔秦国而来吗?”
本就所有意动的嬴政几乎当场被说服了,“此事可行,只是寡人还需想想。”
叶煜点头退下,他也只能帮小甘罗到这里了。
嬴政再叶煜走后命人去将李斯和韩非找来,得了王令,两人自然很快就来了,李斯和韩非虽然不住在同一处,却是一起走进来的。
嬴政见了这对师兄弟,就说道:“方才叶将军对寡人说,应当让甘相一家团聚。”他接着还算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叶煜的话。
韩非听后先说道:“臣附议叶将军,此事的确是又能施恩又能扬名。”
李斯却沉吟片刻道:“将军的提议自然是好的,只是却忘了若是秦国只显仁厚,赴来的就不止贤人,还有小人了。”
嬴政点头道:“不错,寡人也是这么想的。”
韩非听着他俩的话,笑道:“王上不必担忧,解决此事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嬴政又看向了韩非,“哦?”
韩非说道:“王上只要在此时狠狠地惩戒一次小人,天下的贤人不会因此得到影响,但是小人却会望而却步。”
嬴政听后,也笑了起来:“多谢非先生提醒,那么此事便依叶将军与非先生所言。”
李斯等嬴政夸完后,说道:“甘相族人虽有文武双全者,但一行人上路,也唯恐遇到心存不轨者,王上不如派人一路护送,即可保证安全,也可保证往返,更能体现出秦国对于贤人的重视。”
嬴政满意道:“不错,那么客卿认为当有谁来护送?”
李斯毫不犹豫道:“叶煜将军乃上上之选。”
“上上之选?”
李斯解释道:“一来,此事为叶将军所提,二来,吾友心地良善,必能与甘相族人和睦相处,三来,此行经韩魏两国,过韩能请非公子传书一封,过魏却是叶将军最为熟悉。”
嬴政却想起了那龙阳君之事。
对此,李斯说道:“吾友今为秦之大将,魏国非但不会为难他,还会主动交好他。”
听到李斯的解释,嬴政心中已经同意了,却还是沉思半响才点头道:“甘相病重,那么就令叶将军即刻护送甘氏族人出发吧。”
退出殿中朝着宫外走去的时候,后半段一直没有开口的韩非突然停下脚步,对李斯说道:“我听闻叶将军只有你这一个友人”
李斯也停下脚步道:“斯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韩非改口道:“可挚友却是只有你一人。”
李斯也笑道:“斯的挚友虽不止一人,可也定然是有叶煜一席的。”他的语气真诚,倒不似做假。
韩非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朝前走去,却是不同李斯并排而行。
李斯看着前面韩非的身影,并不因为韩非的举动感到恼怒,也没有较劲似的追上去,就这么走在韩非身后。
那厢,叶煜的了嬴政的命令,又听传令官说是李斯帮他的,更是没有半点不愿。
虽然要穿过魏国这件事让他感觉有些变扭,但他也和李斯一样认为,现在魏王是没办法轻易动他的,更何况他听说现在魏王似乎身体也不大好,想来也没空再来找他麻烦。
嬴政给的手令上并没有给明确的出发时间,只是甘家却是很是着急,当晚就遣了甘罗来叶煜这里隐晦地问能不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不过所谓的“隐晦”的问只是甘家的意思,甘罗在和叶煜聊了两句之后,就直接问了出来。
叶煜哭笑不得地看着甘罗,他说刚才甘罗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像现在这样直接说不就得了嘛?
“煜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他也猜到甘家会着急,接到命令后就着人收拾了东西,又去了军中挑人。
甘罗朝他行了一礼道:“多谢叶将军。”
“这都是煜的职责所在。”叶煜忙回道。
甘罗仍是面露感激,随后又问道:“敢问叶将军可知李客卿身在何处?”
“应是在府中吧。”叶煜回到。
甘罗却是皱了皱眉。
“怎么?通古不在吗?”叶煜疑惑道,“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可代为转达。”
甘罗摇头道:“我只是想亲自去感谢一下客卿罢了,明日就要出发了,今日没见到人,那便待回来之后再亲自登门吧。”
第五十一章 路过韩国经魏国
叶煜调整了一下腰间的湛卢剑,拽着缰绳令马匹掉头走到后面的马车旁,扬声问道:“可妥当了?”
甘罗撩开窗帘回道:“可以出发了。”
叶煜颔首, 四周瞧了瞧后面几辆马车和护卫的情况后才驾着马走到了最前方, 举臂一挥道:“出发!”
二百卫兵加上二十多的甘家人就驶离了身后的襄阳城。
虽然甘家的身份有些尴尬, 照常来说不一定能乘马车出行,可为了让甘家能更快的赴往齐国, 嬴政自然不会吝啬这么一点马匹。
没有长长的大军拖累,这二百来号人的速度自然是快多了,只是路上也无聊了许多。
甘罗到底是小孩子, 在车上闷得就了也耐不住性子, 从车厢里溜了出来坐到了车夫边上。
叶煜余光瞧着他的举动,靠近那辆马车问道:“马车比牛车颠簸了些, 若是难受就告诉我。”
甘罗的精神有些萎靡,他摇摇头道:“透透风就好了,叶将军, 你们大军出征也是这样吗?”
叶煜笑道:“大军人多, 比这慢些, 只是时日要拖得更久。”
甘罗道:“早些到也好,将军不用顾忌我们,不知现在到郑都要多久?”
叶煜坐在马上眺望着前方说道:“大约也就五日吧,我们如今已经走了差不多大军一天的路程了。”
甘罗看了看天空道:“果然快些。”
吹了一会儿风,他看着精神许多了,叶煜就提醒道:“风大,小士子还是赶紧回车里吧。”
甘罗拢了拢衣服,对他道了声谢就回了车厢里。
叶煜摸了摸胸口的帛书,又跑到了前头去。
五日的路程对叶煜来说其实并不多,他当初从濮阳到咸阳都花了一个多月,只是对于甘家人来说却是有些难熬了。
第一天的时候甘罗还有其他人还能强打起精神撑下去,后几天就是逐渐消瘦,连睡觉都不安稳,也就几个有练武底子的人还看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