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歇着,我来给弟弟擦。”沈雅见母亲情绪不对劲,赶紧上前接过药酒,扶母亲到旁边的矮凳上坐下,然后才开始给沈琰重新上药酒。一边上,还一边说道:“琰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不要让我和娘担心。”
沈琰听沈雅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都怪我,太冲动了,让娘和阿姐担心了。但是,琰儿不后悔这么做,二黄他们太欺负人了,竟然说阿姐死了,还说我是......我是没人要的杂种。”
妇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惨白。
杂种?沈雅一听这话,微微皱了皱眉,难道母亲是未婚先育,不对,就算未婚先育,怎么可能有他们姐弟二人,他们又不是双胞胎,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她早就觉得,她和沈琰的名字,似乎过于文雅了,不像是一个山村妇人起的名字。。
正当沈雅思绪流转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便看见一群妇女,带着孩子,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沈琰他娘,你看看你们家沈琰,把我家狗儿打成什么样了,手臂都打折了,你说吧,这事该怎么解决。”那妇女穿着一件深红的碎花大袄,脸上抹的惨白,嘴唇涂的血红,这让沈雅一瞬间想起了电影里那演女鬼的血盆大口,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大白天的还能看到这种极品。再看她两个手腕上带着的金镯子,和手指上的金戒指,沈琰大概猜到,眼前的这位,可能是个富农。
她身旁站着一个约莫十三四的男孩,穿着蓝色短袄,黑色的棉裤,一手托着手臂,胆怯地躲在母亲的身后,脸上还带着哭痕,看样子刚才应该哭过。
那妇人身后还站着几个来看热闹的妇女,几人的穿着打扮与那妇女类似,一个字,俗,几人时不时地朝她们这边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嘴里磕着瓜子,似在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沈琰见她们几人来闹事,立刻想站起身来与她们理论,被沈雅用手摁在椅子上,用眼神示意他不准轻举妄动。
妇人见到来人,赶紧起身,走到她们跟前,脸上堆起笑容,满是和气道:“原来是张大嫂啊,快,屋子坐。”
可惜,那叫张大嫂的妇女不买她的账,不屑地看了眼屋子,尖声道:“沈琰他娘,你也别在这里和我客套,你家沈琰今儿和我家狗儿打架,把他的手打折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孩子们之间小打小闹,总是有的,我替琰儿像你们赔不是。”老妇人赔笑着,讨好地说道。
“哼,一句赔不是就行了,没那么简单,今天,要么你拿出诊费给我家狗儿治病,要么,哼,跟我去见官。”
“这...这...张大嫂你也知道,我们家...困难,拿不出钱啊。”妇人闻言,苦笑道。
“你别在这哭穷,你家儿子打伤我家狗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们家困难。”那张妇女见妇人拿不出钱,横眉一竖,更是咄咄逼人。
沈雅看到这,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用眼神警告沈琰不许乱来,便径自走到那张妇女跟前,眼神撇了她一眼,然后走向那个叫狗儿的男孩面前,用手轻轻托起那条折了的手臂。
然后轻声问道:“这里疼吗?”声音带着甜甜糯糯的味道,颇为好听。
那男孩见一个女孩子摸自己的手臂,早就羞的无地自容,不敢正视她,小声地回了句“疼“,便低下头,红着脸不再说话。
那几个妇女一脸疑惑地看着沈雅,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沈雅在心里大概判断出只不过是简单的脱臼,心里有了底,然后状似不经意,拿着那男孩的手臂来回活动了两下,又道:“这样疼吗?”
“疼。”那男孩又低声说了句。
就在这时,沈雅神情一敛,趁其不注意的时候向上一提,男孩顿时发出一阵惨叫。
“啊——”
那姓张的妇女见儿子大叫,连忙一把推开沈雅,用力过猛,沈雅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狗儿,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那妇女见儿子痛苦的捂着手臂,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满脸紧张地叫道。
问完,又一脸惊怒地转过头来,瞪着摔倒在地的沈雅破口就骂,“你个小贱人,你想谋财害命是不是,要是我家狗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沈雅一屁股摔倒在地,疼地冷汗都出来了,好在地面是泥土铺的,她又穿的袄,要是水泥或者砖头,她还不得疼死啊。
妇人见女儿摔倒在地,赶紧走过来扶她,一边扶一边焦急地问:“雅儿,摔疼没”沈琰也噌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上来就要和那妇女理论,被沈雅一把拦住。
沈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淡淡地扫了那妇女一眼,朝那男孩问道:“现在还疼吗?”
那男孩闻言,又重新动了动手臂,发现一点都不疼了,惊讶地朝他娘说道:“娘,一点都不疼了。”
那妇女一听,顿时一愣,又不相信地问道:“真的不疼了,狗儿别怕,娘会为你讨回公道。”
“真的不疼了。”
“既然不疼了,想必这诊费应该不用出了,几位,请吧。”沈雅不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又冷冷地扫了那几个原本想看热闹的妇人。
几位妇人被沈雅凌厉的双眼一扫,手里的动作顿时一僵,脸色讪讪,灰溜溜地离开了。
“哼!”那张妇女冷哼一声,见自己也不好拿什么再发难,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沈雅,一把拉着狗儿就走。
第三章 不愧是弟弟
“雅儿,这,这是怎么回事?狗子的手臂,怎么会一下子好了?”沈母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一脸惊异地看着沈雅,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沈琰此时也是满肚子的疑惑,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看的一清二楚,狗子的手臂是在被阿姐轻轻一抬,就接上了,阿姐什么时候会这些本事了?
“娘,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咱们回屋说行吗?”沈雅知道,这件事她不圆满交代,母亲和弟弟心里肯定不会释怀。
“好...”沈母有些恍惚地,任由沈雅扶着进了屋,沈琰跟随其后,待他们坐定后,沈雅才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刚刚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
“娘,您知道女儿为何会一夜间病就好了吗?”
沈母傻傻地摇头,沈琰也是拧眉微皱。
“娘,你信吗?女儿在梦中,曾经遇到过一位老仙翁,是他救活了女儿,还教了女儿很多东西,比如医术,书法,诗词。”沈雅知道古代人信牛鬼蛇神,所以她编了这样一个故事,希望能够骗过沈母。
沈母她倒不担心,主要是沈琰,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恐怕不但不会信这些神啊鬼的,反正会斥之为胡话。
所以,在看到沈琰紧皱双眉时,沈雅心里一紧,更是下决心,待会一定拿出点看家本领来,好好唬唬沈琰。
只要让他们娘儿俩相信这个说辞,那以后她行事就方便了。自己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一个不小心难免会做些奇怪的举动,与其到时候让他们生疑,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彻底信服。
转了转眼珠,沈雅心生一计,抬头看着沈琰,一字一句道道:“琰儿,若是不信,阿姐可以随意写一手诗,你来鉴定,怎么样?”
沈雅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书法,他爷爷对书法极为爱好,自然要求她孙女也对这些精通,所以沈雅对自己的书法很自信。
沈琰当然知道自己姐姐从未读过书,自是不可能会什么诗词书法,疑惑地看了阿姐一眼,见她眼里笃定的目光,脑袋一热,当下便回自己的屋拿了文房四宝出来,铺开摊在炕上的小几上。
沈雅见宣纸摊开,便拿起沈琰手里的毛笔,沾了点墨汁,想了想,便挥起狼毫,一首咏梅跃然纸上。她当然不会傻到真让沈琰考自己,她肚子里那点墨水自己还是知道的,要是他让自己对个什么对子之类的,那岂不要穿帮,所以她就先发制人,先提笔写了一首诗。
“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沈琰看到阿姐那一手毛笔字的时候,心里早已惊讶不已,如今看她写的这首诗,细品之下,更是让他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样的诗,恐怕连夫子也写不出来吧。
沈雅早在醒来的当天就从沈琰那里得知,她现在所处的朝代为大周朝,皇帝姓赵,周朝的第二位皇帝,帝号周宗,在位四十年,是一位深受百姓爱戴的皇帝。
这个周朝与她所知的历史上那个还处于奴隶社会的周朝不同,这个周朝现在的发展水平,应该与唐朝类似,经济文化发展正处于封建社会的顶峰,百姓生活基本上都比较富裕,当然一些贫困地区除外,比如她现在身处的这个陆家县里的陆家村,有名的贫困县外加贫困村。
不过也正是这个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时代,让沈雅敢堂而皇之地盗用古人的诗句。而且那天她看过沈琰阅读的书籍,发现上面的文字竟然正是中国古代的繁体字,虽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倒正好帮了沈雅一个忙,不然她的谎可就撒不起来。
“雅儿的字真漂亮。”沈母见沈雅这么快就写好了一副诗,惊喜地赞道,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看的出什么字好,什么字不好。当下更是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阿姐,你——”沈琰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现实,毕竟,若是相信这些,那他这么多年的书岂不白读了。
沈雅当年也不信神佛,可是,如今的事实确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琰儿,世上很多事都很难预料,你若实在不信也罢,阿姐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记得,我永远是你的阿姐。”
“阿姐…”沈琰喃喃叫着沈雅,低头定定地看着宣纸那娟秀中透着大气的字迹,然后,他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换上一副释然的笑容,道:“阿姐,我信你,不管怎样,你都信你。”
“琰儿…”沈雅见此,高兴坏了,真不愧是她的好弟弟,她随便胡诌的事情他也信。
沈母见姐弟两个欢喜的模样,心下也甚是安慰,她在心里默默地感谢观音菩萨,感谢她给了雅儿新的生命,感谢她教会雅儿这么多。
“雅儿,你说你会医术,那是真的吗?”
“是呀娘,不过只是粗略的学了一点,算不上精。”因为怕他们二人怀疑,沈雅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下。
“是这样啊。”沈母一听虽然只学了一点,但还是高兴的眉开眼笑,她女儿懂医术,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沈琰不知道母亲和阿姐说了什么,因为他早就拿着那副沈雅写的诗一头扎进了书房,半天也不见人影。
沈雅陪母亲又说了一会,便和她一起去院里摘菜。
一连几天,她每天都陪着母亲洗洗衣服,晒晒衣服什么的,一开始,沈母还总是不愿意,说她身体没好,不能这么劳累,但见沈雅坚持,她也没办法,尽量捡些轻的活给女儿做。
女儿突然间懂了很多事情,沈母打心底里是高兴的,可是,唯一让她发愁的是,沈雅一夜间,竟然把缝衣刺绣的针线活给忘了,任她怎么教,女儿还是绣的一塌糊涂,这让她很是担心,雅儿也十五岁了,眼看她就要琢磨着给她找婆家,若是雅儿针线女红都不懂,这让她怎么嫁的出去啊。
为此,沈母已经唉声叹气好几天了,每天看沈雅的眼神,都带着莫名的幽怨,看的沈雅心里一阵发寒,不是她不想学啊,实在是手太笨,学不会嘛。
沈雅此时在院子里晾衣服,不小心又触及到母亲时不时投来的幽怨目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低头看了看满是伤痕的手指,心里更是欲哭无泪。
咕噜噜,就在沈雅为此事苦恼的时候,肚子很不争气地闹了起来。她低头苦笑地摸了摸肚子,今天清晨她只吃了个窝窝头,一碗小米粥,这正当长身体的时候,不饿才怪了。
这个家一直都靠母亲替别人洗衣服,做刺绣换点钱,补贴家用,家里不仅要供弟弟念书,还要提供一家三口吃饭,能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她和母亲在家,一天就吃两餐,弟弟念书,母亲会额外给他个包裹,里面一般都放着两个芋头,或者一个地瓜,以免他读书的时候饿着。
以前的沈雅还能通过给别人绣东西赚点外快,现在看看自己,整一吃闲饭的。
不行,她好歹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外科手术主任,又是个中医师,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得个饿死的地步吧。她的想办法给家里赚钱,好让母亲和弟弟吃好点,尤其是弟弟,念书需要补充营养,不然学习怎么跟得上。
她得外面去看看,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总比在家闲着吃干饭好。
第四章 不救我救
干完手里的活,沈雅和母亲支会了一声,就出了院门。
呼…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格外舒服,天气虽然有些干冷,空气却很清新,沈雅一出院门,就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顿觉肺中污浊一扫而空。
举目眺望,山坡上到处都是皑皑白雪,银白色的一片,晃的人睁不开眼。
看着这难得一见的雪景,沈雅内心生出一抹喜悦。她哼着歌沿着自家门前那条蜿蜒的小路,一路往陆家村深处探去。陆家村每户人家都挨的比较近,一间间土墙泥瓦小院内,时不时传出一阵清脆孩童的笑声与大人们的笑骂声,让人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安宁。
小路的不远处,有一条结了冰的湖,湖边种满了垂柳,此刻寒冬腊月,垂柳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枝干上时不时有积雪掉落,发出“咔,咔”的声响。
大地,似乎在这一刻陷入了宁静。
然而,就在沈雅行到一半,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硬生生地打破了这片宁静,也将沈雅游离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赶紧三步并两步,朝声音出处走去。
“李大夫,我求求你,不要走,救救我家小虎,李大夫,我求求你…”
哭声凄厉,其中更是夹杂着男人无奈的叹息与痛楚。
“赵虎他娘,不是老夫见死不救,老夫已经给你们开了药方,只要你们按照药方抓药,老夫保证这病不出一月,保证药到病除。”
一间破败不堪的泥瓦院门前,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袄的妇人,双手紧紧地抓着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年人不放,老人满是皱纹的脸紧绷着,眼里时不时闪过一丝不耐烦。
妇人的眼圈哭的红红的,略显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冻的瑟瑟发抖,她嘴唇发紫,双手通红,可依旧不肯放开手,深怕她一放开,她得世界陷入黑暗。
身旁的男人见孩子她娘竟似耍无赖般抓着李大夫不放,伸出手想将其拉开,可手伸到半空,却还是放了下来,他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在孩子她娘凄厉的眼神控诉下,放弃了。为了孩子,哪怕丢尽了脸面,也在所不惜。
“李大夫,您开的药方,我们去抓了,可是虎儿吃了半个多月,依旧不见好,李大夫,你想想别的办法行不行,我们家已经没钱给虎儿买药了,那药材里的人参,我们买不起啊!!”
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大家将他们三人几乎围成了一个圈,有看热闹的,有真心同情那对夫妇的。
李大夫见自己被众人围观,更是气的脸色铁青,他面色不渝地瞪着那妇人呵斥道:“胡闹,难不成你在怪老夫医术不精,你们吃不起药,难道还要赖老夫不成,你赶快给我放手!!”
妇人见李大夫执意要走,更是急得双眼发红,手更是死死地抓着李大夫不放,嘴里一个劲地说道:“不,不是的,李大夫,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好人有好报,再帮我家虎儿看看,我求求你了,我家虎儿,他,他快不行了,我求求了。”那妇人歇斯底里的叫声,叫的周围的乡亲们都为之动容,连一旁的沈雅,也听的心里一阵发酸。
“李大夫,赵铁在这给你跪下了,求你了,救救虎儿吧。”
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看着赵家男人毫不犹豫跪地的情景,周围的乡亲们实在看不去了,“李大夫,你好人有好报,救救他们家虎儿吧。”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乡亲们更是爆出一阵叫喊声:“是啊,李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救人家赵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