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十年了。十年的时光在他身上造成了什么,都无法预料……白兄难道没想过,麒麟也许,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阳光美好的他了呢?”
白墨忍不住想要抽手,但万俟凛这个时候却牢牢地握着他的手掌。他直直地望着白墨的眼睛,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个问题压在他心里好久了,每每到了嘴边他都问不出口。他害怕,害怕到了最后,连最后的一点美好都无法在白墨心里留下。所以他干脆不提,让这个阴暗的万俟凛和那个明媚的麒麟以两个人的身份存在于白墨的心里。
可是他今天忽然发现,某些时候自己根本无法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能够掩饰得天衣无缝。终有一天他的身份会被识破,能被预料的,或者不能预料的。所以,与其到那个时候承受不确定,何不现在就问个清楚呢?让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的想法,好过总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纠结。
☆、四喜饺
“麒麟,他不是那样的孩子……”白墨垂着视线道。
万俟凛心里一沉。
白墨抬起眼来看着万俟凛的眼睛,温声道:“万俟,你心里难受,我知道。受过那些苦,你会有如今这般心思,我理解。可麒麟,他不一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墨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温暖。“虽然从小吃苦,但麒麟一直都很善良,很懂事。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心里那样干净和坦诚的孩子。别人对他仅一分好,他却想着要用十分来回报。哪怕那时他还只是一个瘦小的孩子。”
“那时我首次下凡,便想在人间游历一番。送他去天邕城,我也不过是抱着顺便的心态。身为一个大人,我也迷迷糊糊的,没有照顾好他。可麒麟,却是那样毫无戒心地依赖我,总想反过来照顾我。”白墨轻轻笑了一声,“我永远无法忘记,因为不愿花我的钱,他那时偷偷地跑去扛粮袋……傻小子,个子都没那粮袋高,还强撑着扛了几趟。结果差点出事。就是那样,他还会因为我的关心高兴半天。笑起来的样子,傻乎乎的……”
那样的麒麟,眼睛里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怎么会变得,跟万俟凛一样仇恨这个人间?他根本都想象不出来,更遑论,要接受。
“我懂了……”万俟凛的眼神变过几变,终是将所有的失望都压进了心底。他微笑着看着白墨说:“是啊,麒麟与我不一样,他那般干净美好,又怎会厌恶这个人世?是我唐突了。”
“万俟……”白墨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万俟凛却觉得很心疼。万俟凛的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可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白兄……”万俟凛忽然撒娇似的抱住白墨,“我心里有些难过,要白兄抱抱才会好起来。”
白墨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还是伸手环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万俟凛敛下笑容,将脸埋在白墨颈窝,无声地叹道:可是师兄,你的麒麟,就在这里啊……只是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我便只是万俟凛。我会永远陪着你,去寻找你心里那个美好的麒麟,无论多远、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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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晚,白墨和万俟凛便动身进了皇宫。
靠裂地兽小黑改变地形,他们甚至都不需要隐藏身形就能自由穿行在皇宫里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又有离陌离洛灵敏的感知,很快他们便找到了皇甫皇帝的寝宫。
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扶着宫人的手臂正走出殿门,内殿里只有两个内侍垂身立在两旁。
万俟凛施了个法术延迟了时间,便和白墨两人现身在了皇甫皇帝的床边。
躺在床上的男人形容枯槁,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怎么看都不该是一个刚到知天命年纪的人应有的模样。更何况那时听军中的人说起,皇甫皇帝保养得当,早年也是在军中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功夫,便是如今,与皇甫昊天过拳脚也在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刻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看来那两个百姓说得不错,他这病的确凶险。”万俟凛看着皇甫皇帝脸上的死灰之气淡淡道。
白墨伸手到皇甫皇帝的身上。浅色荧光罩住了对方的身体,直到白墨收手才消失。
“如何?”万俟凛问道。
白墨摇摇头。“三魂六魄都不在,只剩一气吊着命。”
万俟凛闻言摇摇头,嘲讽道:“确实是场怪病啊。魂魄都离了身体而去,寻常疾病哪有这本事。也难怪传言说是皇甫昊天惹了神明却依然有人相信。”
“只是不知道皇甫老头丢了的三魂六魄被谁捡了去。”
白墨环顾了一圈房内的陈设,蹙了蹙眉。
皇帝被称为天子,自然是有龙气护体的。大庆国的国运正盛,真龙的气息也该很强盛才是。明黄色又是最能彰显气势的颜色。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寝殿的色调不应该是这样死气沉沉的。
他朝空中挥出一道神力,整个殿中存在的非人力量显露无疑。或绿或紫的黑气笼罩着整个寝宫,将原本那紫色的祥瑞之气都挡了起来,并且还有渐渐变得更为厚重的趋势。
“看起来还挺棘手呢……”万俟凛道,“再这样下去,别说这皇帝老头了,整个大庆国也该完了。”
白墨没说话。挥了挥手将这道神力化成一层屏障挡住黑雾,然后和万俟凛消失在了屋内。
离陌离洛从屋顶跃下来,然后又朝一个方向跑过去。
“找到了。”白墨轻声道。
万俟凛自然知道是找到了皇甫昊天被关押的地方,便让小黑去前头开路,然后和白墨跟了上去。
到了天牢最底层,还要绕过一条阴冷潮湿的青石路才到达关押皇甫昊天的牢房。
白墨什么时候去过这种地方,又闷又臭,耳边不时还传来天牢里面受刑的犯人的惨叫。他的眉头紧得都能夹死蚊子。
皇甫昊天只穿着中衣贴墙坐着。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四根锁着他手脚的链条显眼地挂在墙上,布满了暗褐色的污渍。
“太子。”
听到声音,皇甫昊天猛的睁开眼抬起头,眼中锐利乍现,却在看到面前两人时骤然怔住了。
“你们……”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样。“白公子,万俟兄……你们怎么……”
“我与白兄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赶过来看看。”万俟凛说着便解了皇甫昊天手脚的束缚,探了探皇甫昊天的脉门之后仰头对白墨道:“内里有些虚,倒也不碍事。”
白墨问道:“发生了何事?”
万俟凛补充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们不便直接将你救出去,还望太子谅解。”
“不妨事。”皇甫昊天微微抬了抬手,“倒是烦劳二位来这种地方看我。”
“事情还要从我与昊玉从定军上回到城中那日说起。此行大胜,父皇设宴为我二人庆功,百官皆至。谁知在宴席中途父皇突然晕倒。这一倒,便再也不曾醒来。群医束手无策,便有人建议从民间寻找医者。只是不知昊玉从哪里请来的一名自称懂得岐黄之术的道人,说父皇是中了邪气,还说这邪气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我自知朝中有人对我推行的新政不满,却不曾想他们会将这事与我联系起来。说这邪异便是我从定军山带回来的,更有我军中之人佐证,更遑论城中确实不太平。皇贵妃独揽后宫,与支持昊玉的前朝臣子一道攻入东宫。是我低估了他们的行动,为免不必要的伤亡,于是便成了我如今这般状态。”
白墨闻言目光微冷。
万俟凛冷笑道:“连定军山都被封印了,哪来的邪异跟回来?也只有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人才会信这无稽之谈。”
皇甫昊天摇摇头轻笑了一声,没接话。
“如今你可有打算?”
皇甫昊天沉思道:“此事到底因妖魔作祟而起,父皇的怪病也定然与此有关。只可惜我如今身陷囹圄,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一无法得知父皇的病情,二无法安抚手下人的情绪。”
说到这里皇甫昊天叹了一声,“我与昊玉嫌隙由来已久,此次是他扳倒我的最好时机。恐怕如今他将我关押在此处没有动作是还有另外的目的……”
“这点太子暂可放心。”万俟凛道,“陛下的病情方才我与白兄已去看过,暂时没有大碍。若是担心手下之人冲动坏事,太子自可写封书信由我带给亲信之人。”
皇甫昊天闻言感激道:“那便拜托万俟兄了。”
万俟凛淡淡微笑,“太子客气了。”随即变出纸笔予皇甫昊天。
白墨看着皇甫昊天写完信将信纸塞进信封,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
“服下。”
万俟凛看着白墨手中拿粒乳白色的药丸,念道:“昆仑冰种。”
“昆仑冰种?”
皇甫昊天显然对这个玄幻的名字一脸懵逼——哦好吧,其实加上白墨是二脸懵逼。
——话说一颗药丸为毛要取这么一个画风清奇的名字啊!
万俟凛完全不知道白墨内心的吐槽,淡定地接下去道:“昆仑冰种是昆仑山顶寒冰层中长出的花,从花瓣到茎叶都如冰雪般透明冰凉,也如冰雪一般触碰便融化。因其难得加之具有解百毒的功效,被称为昆仑山之灵。昆仑冰种千年也难有一株,没想到白兄竟能将它制成药丸。”
白墨默默地没接话。难道还要他说这是西王母送的吗?到时候万俟小弟一定又会刨根究底地问他为什么,想想都心累。
皇甫昊天忍着内心的惊愕伸手接过药丸。“我听说……白公子是云缈峰上的上神,原来是真的……”
如果不是,那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带在身上,还大方地拿来送人?
“如今你只身在此,只当多一层保障。”白墨淡淡道。
“多谢白……尊上。”
“此地不宜久留,白兄,我们先走吧。”万俟凛道。
他将皇甫昊天的信放进袖中,“太子自行保重。”然后和白墨两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这两章没什么大内容,可是很重要的支线啊~~~
这两天身心疲惫的我正在努力码字,需要爱的抱抱!
☆、炸春卷
话说白墨和万俟凛从天牢出来之后就直接回客栈睡觉去了。诶?你问那封信?哦,这不还有得力可靠任劳任怨的裂地兽小黑君嘛!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它去办了。反正一只黑猫即使叼着一封信也可以随便找个旮旯睡觉的,谁还跟这种不起眼又随处可见的动物较劲呀?就算头上多长了一个角他们也只当是基因突变而已啦。
白墨是在第二天大天亮后被万俟凛吻醒的——哦放心,万俟凛没有被踹飞,毕竟我们温柔的白小受没有起床气并且他也已经习惯被自家小弟一号吃豆腐了。甚至他还无奈且宠溺地揉了一把万俟凛的脑袋。
一大早地求欢,真是拿这只饥渴的妖孽受没办法呢╮(╯▽╰)╭
“白兄快些起来吧,用过早餐后我带白兄去个地方。”万俟凛眯着眼睛笑。
于是白墨被他这个笑容暴击100000点,直到吃完水晶虾饺喝下一碗豆腐脑都还在心里幽幽地想着“哦哟一定是在哪里搞了小浪漫准备感动老子一把顺便就地跟他啪啪啪哼老子一早就猜到了才不会上当呢不过要是让老子稍微表现得开心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白兄,就是这里。”
白墨看着眼前这间被篱笆墙围在里面的房子,再看看没有人烟的四周——还挑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果然还是想跟老子来一发野战吧?花样百出的小妖精哼( -з)
“待会儿看到里面的人,白兄不要惊讶哦。”万俟凛贴着白墨的耳朵讲,有些不理解白墨眼中那束带笑的光亮是因为什么。
啊嘞?里面还有人?干嘛?难道还要别人见证这一刻?这小坏蛋,玩这么大?
见白墨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反应,万俟凛飞出一颗石子打进院中。直到这粒石子穿透关着的木门进了屋内、有碗碟碎裂的声音传出来,才有一人沉声问道:“什么人?”然后伴随强烈的杀气,一个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白墨在看到那人的相貌时一愣。“殷齐?”
殷齐也在看到站在篱笆外的两人时愣了一愣,只是很快就绷紧身体做好迎战的准备,警惕地问道:“白公子与万俟公子怎会在此?”
——妈蛋,竟敢骗老子!
反应过来的白墨面无表情地反手一手肘顶在万俟凛腰侧。真是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无理取闹!
毫无防备的万俟凛被顶得忍不住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家心上人突然之间翻脸。
“两位?”
“阿齐,是谁来了?”
一个人从屋内跑出来,在看到白墨和万俟凛的时候一声惊呼:“是你们!”
殷齐慌忙回头低声吼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万俟凛捂着自己被撞得疼了的腰侧,扯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听说殷护法与梁小公子暂居于此,在下与白兄特地前来探望。”
他将目光对准躲在殷齐身后的梁锐,“梁小公子那日从定军山离开后,可曾回玥阳城看过?你哥哥梁端与云姑娘日前大婚,你可曾出席?”
“我哥哥与羽晗妹妹成亲了?”
“怎么,梁小公子难道都不知道吗?”
梁端和云羽晗前些日子成婚,倒是给白墨和万俟凛送来了请柬。不过那个时候白墨正在闭关,而万俟凛也没什么兴趣,于是便托凌毅与蓝兰带了两份贺礼去,没有亲自前往。
“阿齐,你知道吗?”
殷齐看着梁锐的眼睛,蹙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梁锐甩开攥着的殷齐的手,涨红了脸质问道,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哥哥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可以瞒着我呢!爹和哥哥一定会怪我……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一定很想我……”
“梁小公子多虑了,令尊与令兄早在你跟随殷护法离开之时起就已对你失望透顶,原本也不存再见你一面的心思,又怎会因你没出席令兄的婚礼而怪你?”万俟凛微笑着往梁锐心口撒着盐。
果然梁锐在他话音落下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他恶狠狠地瞪着万俟凛,咬着嘴唇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
白墨冷眼看着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有话一定要站在外面讲吗?
善解人意的万俟凛自然看出了自家心上人的不耐烦,下一秒就建议道:“站在此处说话不太方便,殷护法可介意请白兄与我进屋坐坐?”
殷齐正搂着梁锐安慰,听万俟凛这样说,想想白墨和万俟凛既然是单独前来的,就说明他们没打算将他们抓回去;况且就算这两人要动他们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于是他侧身让了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里面请。”
——————
进了屋子后,白墨发现殷齐和梁锐这段时间过得确实不容易。除了基本的碗碟茶盏,该有的都没有。这对两个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来说是多么难忍的事情。
为了防止梁锐说一些过激的话惹恼万俟凛——或者该说是担心万俟凛刺激梁锐——殷齐先一步把梁锐支到里屋去了。
万俟凛看着梁锐走之前还扒在殷齐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忍着笑顾自给白墨和自己倒了两杯水,道:“殷护法与梁小公子的感情倒是比外人认为的要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