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林氏大叫了一声,这八宝楼怎的会出这么高的价钱,可看着薛宝珠如今日子又有些不确定,看着面前伸着那只纤细手腕,登时急了道:“你少讹我,明明是你自个弄的,就想报复我之前……”
“怎的这么多人?”一道温润声音传来,围着的人看到声音主人自动让出了路来。
莫青彦走到莫大娘身旁,看到她眼眶红红,拧了眉头,“村长,这是何故?”
有人嘴快把事情叨叨了一遍,莫青彦温和的神色渐渐敛去,眼见当下情形,莫青彦朝着薛宝珠眼神示意,且让她先缓缓,自己则是先开了口,“林氏,当时明明是你自己跌坐在了地上,怎么能编排莫须有的话?”
“什么编排话!莫青彦你别血口喷人,谁不知道你跟薛宝珠是一块的,你为了护她自然要说坏坏来污蔑我!你们的马车撞了人,还不可承认,如今还说是我编排的话。好好好,我今儿一定要讨个公道!”林氏面容悲愤,仿佛真叫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法声张。“你要去告官!告你、告你欺负乡邻,让官老爷治……治你的罪!”
莫青彦皱眉。他身边的吴长安当即知道这时候他主子再没忍的意思,当即一声怒喝:“住口。”
“这又是哪儿来的,狗44 “别说,人还是秀才,巴着王大虎讨了个小厮学举人老爷装样呗,也就靠着这样自欺欺人了。”
“不会吧……”
“什么不会,如今倒晓得门面功夫了,可内里还是那一个,有能耐就凭自个本事的,如今一窝就吃软饭,嘿,丢人呐!”
“吃软饭也是一门本事,能吃上书院千金的,那更是本事了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
那人说完引来一片哄笑,薛宝珠拧紧着眉,朝他主仆人看了一眼,再看那些冒头不知死活的,神色愈发淡漠。只等莫青彦表露了身份,叫这群人睁狗眼看。
吴长安也算是见识到了林氏的可恶,现在亦是冷笑着看向她:“想去告官?你这妇人可知道我家公子就是官?你以布衣之身要告官先要受鞭笞之刑?”
“什、什么……”林氏果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可过了一阵脸色又好似缓和了许多。“秀才也是官儿?”她看着四周张望,好似想要周围的那些人能站出一个来明确告诉自己。而她心里头早就认定了这仆役口中所说的官就是指的莫青彦秀才的这个身份。真是笑死了个人!林氏哈哈喘着气儿的大笑了起来,只当是遇见了什么可笑事儿,“真是天下大了什么鸟儿也能见着,我可从来都不知道秀才还能官儿!哎呀,可真是是我以前错了——”
林氏笑得眼泪都险些往下掉,“我从前可忘记见到莫青彦就要喊上一声莫大人了!真是有病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氏故意拄了她一下,可也是捂着嘴笑的。
莫青彦的事儿早些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话,都是自己村子里头,自然也少不了说长道短的人。原本这事已经过去了,可没想到经过林氏这样夸张的一挑唆,那几人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薛宝珠偷偷查看莫青彦,不由暗叹莫大哥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即便是受了这样的讥嘲也能不动声色的。扪心自问,她却是不同的。薛宝珠自觉是个锱铢必报的人,哪会这样克制隐忍。不过这当另说,且说那长随却是站着不住了。
“当初是有人陷害我们公子,如今早已由皇上做主为公子恢复名誉,乃是正七品的翰林院修撰,是皇上亲自颁了圣旨封的官儿!”他拔高了声量盖过了那些奚落的嘲笑声,“你这妇人满口胡言,是想被治个侮辱朝廷命官的罪吗!”
林氏受惊打了个嗝,一双眼直直的瞪着莫青彦,又再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仆役,静了半晌断然摇头:“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让皇上封了官儿?我不信!当官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哪里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做得到的?我知道了……是你们串通了一会来糊弄我的!”
“好呀,你们为了不让我告你们,竟然编排出了这样的事来忽悠我!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这样,我一定要将你们告上去,我还要告诉县太爷你假称自己是朝廷命官!”
一众也是疑惑纷纭,林氏喊的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一般人哪敢,难道真叫人说准了,那莫青彦是疯了不成?!
这厢莫青彦朝着老村长恭恭敬敬的拱手,想起昔年的照顾仍然感念在心。随后并未多做言语,只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令牌递了过去。然孙金山一拿到那令牌当即是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他自己也是里长,有县里头发下来的令牌,跟这块差不离,他约莫也能看出这令牌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品阶。
孙金山颤着手握住了那块令牌,当即要给莫青彦行礼,莫青彦抬手制止了。
原先一众嘲讽的突然就噤声了,数十人的场面竟只余下风声呜呜,而方才起哄的那几个瞪大眼看令人发笑。
“莫大人,好啊,咱们村里真的出了官老爷了。”孙金山欣喜感慨,再看向几个脸上犹是不置信的,就拿拐棍挨个敲了过去。“让你们混说话,这回得给教训!”
那些人是敲打了,可林氏还坐在那,孙金山看着犯难,目光移向莫青彦,后者只将眼神不冷不热地落在林氏身上。
孙金山自然明白,他住在村里头,哪个人什么脾气秉性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时有人去他那回报这事的时候,他便一直不信薛宝珠同莫青彦能做下这等事,指不定就是林氏讹上的。这会孙金山哪有功夫同林氏废口舌解释,拿拐杖在她面前敲了两下,“快起来!难不成你还真想要去吃鞭笞的苦?!”
林氏吃惊,显然没有想到这时候孙金山同莫青彦说了两句话后会直接跟自己说这话。她用袖子摸了摸自己的的眼眶,“村长……你可不能……”
“你给我闭嘴!”还未等她的话说完,孙金山就狠狠截断了她后头的话。“你还不懂吗?再闹下去,你是自己不给自己好果子吃!现在是人家不同你计较,真要同你计较,你马上就要被关入大牢!”
林氏这辈子还没进衙门,更是想都没想到进大牢,不觉浑身都打了个寒颤。“真……真……”她仍然不可思议的看向莫青彦,他真是成了官?不可能啊!他不是被轰出殿试了吗?
林氏不敢相信,素来只能是信人坏却信不得旁人交了好运,何况莫青彦成了官岂不是要叫自己遭罪了?林氏不相信,在那直摇着头。
有人也不死心地试探问老村长:“村长,您老没糊涂罢,会不会看差眼了?”弄个假的糊弄人啊?翰林啥的,还是圣上亲自封的官儿,加上先前殿试什么的,这转变也太玄乎了。
董氏几人脸色也都变了,尤其是最初口出恶言的,此刻生怕被瞧见似地缩着了脖子。
“这还能是假的不成?”孙金山这会儿也是后怕来的,在宝珠这事上的拿捏他本一开始就没正了心态,又或者,是故意蒙了眼,如今遭这一变故,心里头更是怨起了这些爱闹事的妇道人家来,狠狠的拿拐棍朝着那林氏道:“这会可是给你机会的,倘若你自己不信,真要缠着胡搅蛮缠的闹,后头有的你罪受。污蔑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儿,就算是投入大牢前也要叫你活活褪下一层皮!”
林氏浑然一颤。说到底这孙金山在村子里还是素有威望的,林氏见他神情凝重,半点不作假的样子,心头越发往下沉,偏这时候,不断有围观的人道:“林大娘,你也不应当,且不说青彦是不是做了官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何苦为了这么点小事闹着不放?”
“就是就是,我看人家也不是真的……”
还有人索性不将林氏的事挂在心里头,凑去马车前恭喜莫青彦去了,又与那莫大娘道喜。莫大娘朝着薛宝珠看了看,到底也是见识了这些人的面目,即便是听着道喜的话,也不觉得痛快了。
薛宝珠站着一旁漠然看,却是突然看着被人扶起的林氏出了声,“辱骂朝廷命官,污蔑讹人,私占他人宅地,这个会被怎么判?”
林氏叫人扶着,一时还未从莫青彦那层打击里恢复过来便听到薛宝珠这一问,怔愣片刻,陡然吓住,“不,不判,什么判,是我误会是我错了……”
“我不熟悉律法,还是听县太爷判就好。”薛宝珠像是自言自语间作了定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莫青彦,后者沉吟一瞬即是点头。
薛宝珠虚笑着向林氏,看她一副犹如见了恶鬼的模样,“这德行不改改恐怕还得继续祸害乡邻,不妨好好去牢里受受训,将来也好好做人。”说罢眼神瞥过原来估摸是想给她一些教训的林铁柱,此刻因为莫青彦的身份而酿成猪肝色的脸可算是有几分痛快了。
第88章 黄鱼鲞烤肉
开年的第一出大戏以林氏自个作死了为结局落幕,等周遭人都散去了,薛宝霖一把抱住了薛宝珠,噙着泪眼凝着薛宝珠不动的胳膊,“姐,你手咋了?”
薛宝珠看了一眼关上的门,抬起胳膊晃了晃,“没事啊。”
“……”薛宝霖抽搭一止,顿住。
莫大娘回头瞧见,直摇头,“鬼灵精的,刚才就要骗得林氏说了,叫你给打断了。”
“这么说我还来早了。”莫青彦被莫大娘瞟了一眼,故作委屈道。
薛宝珠与莫大娘几个对着噗嗤笑了出来,才把刚才那氛围驱散了。
不同于小院里的和乐,林氏那边可是翻了天了,要说进了牢子的前面有个疯了的聂氏,林氏这回去,那免得不吃苦头,她那胖儿子抱着她大腿哭得尽是你走了谁给我做饭做吃的,爹打我了咋办云云,这一哭喊又叫林氏哭断了肠,怪只怪自个有眼不识,那丧门星厉害找着靠山,害她得了这么个下场。
林氏觉得薛宝珠狠,自然还有人觉得薛宝珠为人处事不留半分余地,那人正是孙大娘同她那媳妇小孙氏。要说这两人先前跟薛宝珠关系也好得很,人散那会却是扭头走了,连着上前来说几句话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是的先前说的那话,也是偏帮了林氏的。
莫大娘回头想起这桩,问薛宝珠道:“这孙家是咋回事啊,孙喜和她那媳妇说的话咋听着那么不对劲呐?”
薛宝珠摇了摇头,孙长明先前已经叫她难受过一回,自个这颗心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只得怜惜点多撇除点不干系的人才能好过些,即便有那什么误会她也不想巴巴跑上门去说。
莫大娘看她一副没心思进了厨房,她可不能当没事,便将小宝琴甩给了自个孙子,打算自个走一趟孙家。
正是过年里头,莫氏叩开了孙家的门看见来应门的是孙长明,过了一年又长一岁,连个子也长了不少,像个男人模样了,就是这脸色瞧着有些不对,“长明,可是镇上那家做活太辛苦了,这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孙长明看是莫大娘,还往她身后看了看,干巴巴问,“宝珠,宝珠她没跟你来啊?”
“她在家做饭,我来瞧瞧你奶奶。”莫大娘应道,一眼瞧出了孙长明的心思,纳闷了起来,原先她是以为孙长明喜欢宝珠,可后头见他身后一直跟着胖妮儿,以为是两家把事儿定了,那长明现在问这个是还惦记着宝珠?
“长明,你跟谁说话呢?”小孙氏听着声响从里屋出来,看到莫氏拢了下眉头,甚是来说有几分冷漠了。“你要胆敢多问一句薛宝珠的,你这年就给我安生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说着捡了背开晒干的鱼鲞拿去厨房烤肉。
莫大娘诧异张了嘴,小孙氏这话是几个意思,便看到孙长明黯然的神色,“娘放心,宝珠跟了别人了,我不会再想了。”
“啥跟了别人?”莫大娘追了一句,她家宝珠清清白白的怎么就跟人了?会不会说话!
“宝珠不是跟她表哥……”孙长明呐呐张口。
“你可别瞎胡说,俩人清清白白,我都看顾着的,你咋能胡说!”莫大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里想的则是以前就是有什么那也没了,她可得为宝珠的清誉着想,将来还得寻个好人家呢。
孙长明怔住,眉眼间浮现一丝挣扎。
“清白的你也别想!”小孙氏听到莫氏那话站住脚,回头瞟向莫氏,似笑非笑地冲着她又道,“她现今不一样了,人在镇上当大掌柜的,也不知什么手段勾的王大虎,这都把喜乐酒楼给并了本事可别提多大,咱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我看,胖妮儿就挺好,门当户对,我前些时候就送了庚帖去……”
“小孙氏你放的什么囫囵屁!”莫大娘没等她说完话就气得喝断了,叫她话里的恶意给生生寒着,瞪着眼看她,什么勾搭王大虎,一个是她干儿子,一个是她干孙女儿,她这阴阳怪气的话简直烧了她的好脾气了。“你敢拿那肮脏话诋毁宝珠,我……我可跟你不客气!”
“我有说错半点了,方才大家伙也在说的,咋的,说中了叫难堪了是不?晓得难堪就让那丫头好好做人呗!”
“你——你!”莫大娘本来就争不过人,可到底没给气晕过去,扶着门把手好不容易缓和了心绪,寒下脸索性不看小孙氏那气人的,对着孙长明道,“你可也这样想的?”
“……”孙长明因为前阵家里的事沉默不语。
“好,好得很,一个个白眼狼!”莫大娘狠狠啐了一口,连门儿都迈了出去就站在门口冲里头道,“亏得宝珠自掏腰包每月多给书院银钱来贴补你家鱼货生意,不然你当真以为小小一座书院需求有酒楼大,不过是宝珠因为之前没顾上孙喜觉得愧疚,讨了宋小姐一个人情安排了去处,结果倒好,一个两个竟还那般想她!”
“啥?”小孙氏呐呐,“可书院不是长明……”
孙长明还算是反应快的,“我后来一直没去过书院,我还以为爹是……”
莫氏瞅着冷笑,“合着这好事是天上掉的,孙长明,之前我还同宝珠提起过让你来酒楼做管账先生减轻负担,就这样,看着都堵心,白瞎了我!”
莫大娘着实是气狠了,话一落,就将那木门砰的一记甩了回去,压根不想听里头的人还要说什么屁话。打定主意同这一户绝了往来,想起来就窝火,得亏没叫上宝珠一块来。
她走得快,又不想让孙长明追上,直接拐了小弄堂里七弯八拐就甩掉了人,反正话是说痛快了,要他们真因为这事怨的宝珠,捅开了说清楚,以后难受的也只会是他们孙家,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宝珠这茬。
要说莫大娘走得也是巧,走着就听见几道声音围着议论,议论的角儿正好是她的孙儿,且看到她来还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正是之前青彦回来和董氏堵门口的那几人,方才倒不瞧见面儿,估摸是住得远没看着,此刻正就着这事叨叨。
“听说是叫薛宝珠和莫青彦坐的马车给撞了,血肉模糊的没法看了,估摸送镇上看大夫去了。”
“噫,噶倒霉的!”其中一名圆脸妇人咋舌,“不过那俩有王大虎靠,如今又靠八宝楼赚了钱,恐怕是赔钱了事了。”
“莫大娘好福气啊,没了儿子倒是认了个好干儿子。”赵氏朝莫大娘古怪笑道。“可不让人羡慕么!”
莫大娘闻言点了点头,这话没歧义,她受下了。宝珠说过这些人的心态就是如此,无需计较,反而耿直些能噎死她们。
“……”果然,那妇人顿住了,脸色亦是古怪,不大舒坦道,“就是孙儿不争气,要是能挣上个一官半职也就算了,自己没个前程还惦记着那书院里头的小姐,哼,也不瞧瞧如今哪个肯嫁啊!”
不等莫大娘说话,圆脸妇人附和笑了起来,“请媒婆可要不小一笔,嗐,人干儿子有钱着,不过这干儿子还没成亲呢,也不怕让他给拐了哈哈哈。”
董氏正巧这时候过来,看到莫大娘淡然站着,不知在跟她的姐妹们说什么,想到她孙儿如今的身份便带了几分讨好地走上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妹儿来得正好,属你消息灵的,上回你跟我们说有人癞□□想吃天鹅肉妄图书院千金小姐,这都有一阵儿了,你快给说说有后续没?”圆脸妇人坏笑着挑眉向莫大娘,就是不乐意见她这般没波澜的,说得都不得劲儿。
董氏一听脸都吓白了,“我……我什么时候有说过,你们可别胡说了。”
“怎么没有,就是你说的那宋玉致小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