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看着尹凌灏抱着沈柠匆匆离开的背影,甚至,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不仅对沈柠那个庶女嘘寒问暖,还言词之中都是对她的讽刺,沈盈气的脸都白了几分。
仿佛被尹凌灏打了一巴掌一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青黑交加,很是好看。
看了一眼四周对她指指点点的人,沈盈面上哪里挂得住?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脚一跺,愤愤的进了小轿,逃之夭夭!
“呵……”尹穆清看着这一幕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本以为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却不想,还是个腹黑的主,沈盈那般自以为是,如今却被大哥如此讽刺,定是鼻子都气歪了。”
沈盈自以为是,就因为以前尹府向沈家求娶女儿,便以为尹凌灏对她青睐有加,就算娶了沈柠,也对她念念不忘,却不想,到头来,大哥就不将她当根葱,她如何不生气?
这一场闹剧,不过是沈盈自己找的罢了,虽然国宴的时间尚早,但是身为臣子,却不得不提前到场。
宫中规矩多,为了避嫌,女眷被安排在凤栖宫前面的牡丹亭歇息。
凤栖宫是皇后的寝宫,众人自然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当今皇后是先齐伯侯的嫡出女儿,膝下就只有一子,便是萧存。
冯皇后十六岁便嫁入宫中为后,十七岁生了长公主,萧雅,如今公主已经出阁,后来一直不曾有孕,到了二十多岁才又有身孕,身下小皇子,萧存。
如今冯皇后已经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华贵的皇后冕服,华服之下,是略显淡薄的身子,只觉得这贵气有余,气质不足。
一张柔美的脸上即便是画了精致的妆容,却也挡不住眼角的鱼尾纹,还有那一张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娃娃脸。
尹穆清看着,便知道,萧存的容貌,便是随了这冯皇后了,就算是十九岁快到二十岁的男人了,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众人参拜了皇后还有几位后宫娘娘,便自个落座。
九月身子没有好,反反复复的发烧,便是醒了,也没有力气下床,是以,跟着尹穆清来的,就只有倾恒一个人。尹穆清带着倾恒向冯皇后行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天下都知道了长孙殿下是璟王的血脉,但是还是习惯了称呼小倾恒为长孙殿下。因为没有正式回归璟王府,是以,倾恒自己都觉得称呼不好改,便只是跟着尹穆清行礼,乖乖的没有开口。
一个孩子,自然没有人责备,冯皇后抬了抬手,出声道:“平身吧!”
冯皇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尹穆清,见她穿着一袭青烟紫秀游鳞曳地裙,纤腰素束,美艳绝色,气质衿贵,便是拘着礼,也生一副不卑不吭,淡定从容的模样,冯皇后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一副了然的姿态,随即继续道:“今儿还是本宫第一次见尹三小姐,不愧是璟王殿下相中的人儿,单说这出挑的容貌,就让本宫都羡慕。”
说着,从身边丫鬟手上拿过了一个锦盒,朝尹穆清招了招手,开口道:“你与璟王的婚期将近,早该将这份礼送过去,倒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正好,顺便给了你!过来,本宫给你戴上。”
冯皇后拿出来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血色玉镯子,里面的血丝仿佛一只浴火凤凰,展翅于天,很是精美。
尹穆清看着,这副镯子,定当价值千金。
她不知道皇后为人如何,是以,没有拒绝,恭敬的接下:“多谢娘娘美意。”
不少人看见那对玉镯子,眼睛都直了。
其中一命妇看着,便惊道:“皇后娘娘,这副镯子,难道,就是琴瑟?”冯皇后点了点头,笑道:“据说,在建国初期,建造皇宫的每一匹砖,每一块玉石,每一根木料,都是先祖皇帝亲自过目的。在先祖皇帝开山取材的时候,发现了一块上好的玉石,当时先祖皇后怀孕,先祖皇帝便命能工巧匠将这一块玉打磨成了一副镯子,送给了先祖皇后,先祖皇后万分感动,回赠先祖皇帝一首自创曲谱,至此,二人感情愈发浓郁,琴瑟和鸣,成为一代佳话。后来,世人相传,这对镯子象征着夫妻恩爱百年和谐之意。”
尹穆清听此,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那血色的玉镯,这便是琴瑟?
冯皇后竟然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
尹穆清只觉得受之有愧,连忙要往下撸,急道:“皇后娘娘,这太贵重了,臣女受之有愧!”
冯皇后拉了尹穆清的手,笑道:“你为璟王诞下两个小公子,受了不少委屈,这个不过是身外之物,你当得的,收着吧!”
这话一出,却听人群之中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线:“阿清,皇后娘娘的赏赐,是你的福分,哪有推辞的道理,还不向娘娘谢恩?”
尹穆清回身看去,便见尹老太太坐在几个诰命夫人之列,板着一张脸,异常严肃的开口:“这么多年的规矩,是白学了么?”
末了,不等尹穆清开口,她又继续道:“怎么?看见祖母,也不知道见礼?还是等着我这老婆子给未来王妃行礼?”
尹穆清嘴角扯了扯,尹老太君以为这里是尹府呢?皇后娘娘面前,竟敢如此不懂规矩,还想着,她给皇后行了礼,还要单独给她见礼?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
想到这里,尹穆清朝尹老太太笑了笑,勾唇道:“祖母这是折煞孙女了,虽然孙女是未来璟王正妃,祖母的礼,孙女受得,可是祖母终究年迈,便免礼吧!”
尹穆清这话一出,尹老太太便是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巴,随即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差点破口骂了出来,可是,这么多人在场,她又生生的忍住,只是握着龙头拐杖的手抖了又抖!
这小贱人,气死她了!
“祖母!”尹若晴扶着尹老太太,眼睛却一直落在尹穆清手腕之中的镯子上,心中又恨又妒,哪里还顾及的了场合和身份?直接对尹穆清吼道:“三姐姐这是攀了高枝,便要忘本了么?如此对祖母不敬,将祖母气成这样,你这是不孝!”
冯皇后看了一眼尹若晴,蹙了蹙眉,开口道:“你是何人?”
尹穆清看了一眼冯皇后,暗道不妙,尹若晴乱说话,毫无规矩,冯皇后恐怕要训诫了。
尹若晴却不知道,以为冯皇后认为她长得好,又孝顺,可能也要奖赏她,连忙来到中央,跪地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尹若晴!”
末了,抬眸正视冯皇后,补充道:“大将军,尹承衍便是臣女的父亲!”
说完,便是扬着期待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冯皇后。
却见冯皇后看了一眼尹若晴,便摇了摇头道:“以下犯上,嬷嬷,掌嘴!”
“什么?”尹若晴吓的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凭什么?凭什么打我?”
“亭外行刑,别吓着小殿下!”说着,冯皇后朝倾恒招了招手:“阿恒,过本宫这边来!”
倾恒看了一眼被拖下去的尹若晴,抿了抿唇,随即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到皇后身边:“娘娘!”
冯皇后摸了摸倾恒的头,便让嬷嬷拿了蟹黄糕过来给倾恒,低叹了一声:“苦了这孩子了,跟了那么两个蛇蝎之人,萧宇也算本宫看着长大的,却不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仿佛自言自语道,冯皇后继续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阿恒回归了璟王府,本宫倒是还不习惯。”
外面啪啪的扇巴掌印儿,还有尹若晴的痛呼之声,冯皇后却镇定自若,和大家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尹穆清蹙了蹙眉,这皇后,也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沈盈看着尹若晴被拖下去,听着外面尹若晴哭爹喊娘的声音,沈盈捻了一颗花生米喂进嘴里,突然觉得,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自己被尹凌灏羞辱算什么,尹若晴比她还倒霉!
这会儿,一内监来传旨,说时候到了,两国陛下已经在路上了,让她们准备过去入席。
皇后带着一群人离去,尹若晴被打的脸上红肿,火辣辣的疼不算,她如何当众被人这般下过面子?
当即要死要活,根本不想要见人了。
“奶奶,呜呜……她凭什么打我?”尹若晴捂着脸呜呜的哭泣,从小到大,她在尹府过的顺丰顺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如何受得了今日的羞辱?
尹老太太也气得发抖,看着尹若晴那张红肿的脸,更是觉得气恨交加,尹若晴这个样子,还如何去引得璟王的注意?都是尹穆清那小贱人惹的事,自己的妹妹被皇后罚,她竟然不帮忙,视若无睹,她的心是被狗吃了么?
今天,她一定要给那个小贱人好看!
这么想着,尹老太太就气势汹汹的朝举行国宴的轩辕殿而去。
……
君语嫣得了父亲大人的重托,便先一步来了皇宫,找了一圈,果然在轩辕殿外面的一处凉亭找到了尹穆清。
宴会还没有开始,倾恒被太监带去向皇帝请安了,尹穆清一个人也不想坐在里面,吵闹的很,是以,这会儿,一个人在凉亭里面坐着,手里拿了鱼食,悠闲的喂着鱼儿。
看着水面争相抢食的鱼,尹穆清觉得很有趣,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如今,也就你还这般悠闲!”
尹穆清闻声望去,却见是君语嫣穿着一袭白色纱裙,款款而至。
尹穆清换了一个姿势,撑着下巴,看见君语嫣面上的笑意,笑道:“那你觉得我该做什么?”
那天君语嫣哭着跑出去,她还有些担忧,如今看来,全无担忧的必要!
君语嫣走到尹穆清身边,径直拿出了袖中的一金帛密卷,递给尹穆清,面上都是笑意:“我知道你心疼阿睿,所以,肯定心里是怨恨父皇的,可是,你看了这个,恐怕便不会再怪他了!”
尹穆清有些好奇,便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见是君天睿的封王懿旨,尹穆清的脸瞬间便沉了下去,伸手便将那圣旨撕成了碎片,将片片碎布扔进了湖水。
只听尹穆清咬牙道:“呵呵,这便是他的弥补?像豢养宠物一般将阿睿在皇宫养了这么些年,如今,将皇宫变为睿王府,他就觉得这是对阿睿的恩赐?左不过还是金丝笼里面的鸟儿,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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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尹老说:你算什么东西?二更
尹穆清要的不仅是阿睿能平安富贵,还要让他像个男人一般,有担当的活着。
他是皇子不假,即便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那也无可厚非,可是,前提是,要给他应有的人生价值。阿睿是皇子,天赋异禀,聪慧异常,他的人生不该如此。
不管君凤宜对阿睿的存在感到如何不耻,他都不应该将这个错误归结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君语嫣见尹穆清如此,便有些急了,手忙脚乱的去拦尹穆清,可是,已经晚了,尹穆清不过几下,便将那金帛圣旨撕成了碎片,君语嫣抢,也不过抢了几片碎片。
君语嫣看着漂浮在水面的片片碎片,她内心几乎崩溃,眼眶都红了,看着手里仅剩的那片碎片,她带着几分斥责之态,开口道:“阿清,你怎么能撕了它?阿睿是你的亲皇弟,怎么能毁了他的保命符?”
父皇心里没有阿睿,甚至,几次都想要将阿睿处死,她胆战心惊多少年,终于有了这份旨意,有了这圣旨,无疑,就是有了免死金牌,阿睿自然会平安一生,可是,现在,尹穆清竟然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甚至给毁了,君语嫣心中如何不痛,如何责怪?
尹穆清听此,心中无比无奈,君凤宜不懂,君语嫣也不懂,她带着几分无力,沉着脸色开口:“语嫣,我知道你是真心疼爱阿睿,在你心中,拿他当做亲弟弟看待,也一心为了他好。可是,你以为,给阿睿衣食无忧的生活,便是对他的仁慈?你们有没有想过,阿睿真正喜欢的是什么?若是真的只是般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那何苦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他不是你们养在身边的阿猫阿狗,他是人,有自己的思想,他应该像个正常人一般体验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便是磨难挫折,他也该像个人一般体验一遭,只有这样,在他百年之后,才不会有遗憾。难道,你真的就打算让他干干净净懵懂无知的来,还要让他干干净净懵懂无知的去?若是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干净。”
君语嫣听此,仿佛受了什么打击,脸色唰的一声变的空白,君语嫣红着眼眶,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颓然之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事已至此,也挽回不了什么了,不是吗?难道,你还打算他继续担任太子之位,然后名正言顺的继承父皇的位置?那样的阿睿,如何担当大任?那是君家的江山,是天下百姓,不是什么玩笑,你要他一个孩子,如何去承担那么重的责任?还是说,你打算让他成为千古罪人?”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阿睿。五年,给我五年的时间,我相信,以阿睿的聪慧,五年学会常人需要花十年的功课,不是难事。阿睿现在还不到十六岁,他的日子还长着,你是他的阿姐,怎么就不想着,相信他?”
君语嫣没有感触是假,听了尹穆清的话,她刚刚还因为那金帛圣旨被毁而着急,如今,却无半分难过,只觉得这么多年,她是走进死了死胡同了,一心只想着,阿睿能一辈子平安就好,却没有想过,作为一个男人,他想要的是什么。
以前,她没有能力,无法与父皇抗衡,但是如今,有了尹穆清,父皇如此疼爱她,她的话,父皇总该要听的,如此,她又怎么只想着阿睿能平安就好?要的,应该更多才是。
除了他的平安,还有他的前程!
君语嫣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大有破涕而笑之势,上前拉了尹穆清的手,开口道:“以前,得知父皇在外有一个孩子,我心里是很忐忑的,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养女,虽然父皇给了我尊贵的身份,可是我也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从不敢忤逆父皇的决定,所以,我能做的,不多,能护着他平安一世,已经奢求,又如何像你这般,全面考虑,不仅要他平安富贵,还要他君临天下,这些,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君语嫣说的很坦荡,并无半分嫉妒之心,这倒是让尹穆清又高看了几分。
不得不说,君凤宜将君语嫣教得很好。
这会儿,又听君语嫣带着几分自讽之意出声:“你可能不知道,父皇这些年,过的并不好,除了用繁重的政务麻痹自己,他从来不去后宫,除了处理政务,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看着母后的画像发呆,有时,看着那画像,一待便是一整天。看着父皇那般,我心里也不好受,期待父皇能找到自己的血脉的同时,又有私心。我害怕他找到自己的亲身骨肉后会更加厌恶阿睿,也害怕父皇的亲身骨肉不喜欢我和阿睿,所以一直瞒着他。我想着,等我找到父皇的孩子后,若是那个人是个好相处的,再告诉父皇,若是不好相处……”
说到这里,君语嫣顿了顿,随即展颜一笑,继续道:“我现在发现,以前担忧的全无必要,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很好,胸怀坦荡,善良仁爱,没有辱没父皇的身份,以你,也当得起嫡出公主这个位置。”
尹穆清听此,摆了摆手,不着痕迹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轻笑了一声:“嫡出公主?我却什么都不在乎,你今日来,是来给你父皇做说客的么?”
“若是我说是,你会不会给我一个面子?或者,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父皇有时候确实是霸道了一点,但是他孤苦了这么多年,也算受了惩罚,毕竟年纪这么大了,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那日被你逼落荷花池,可受了不少的罪,虽然没有表露,暗地里却喝了不少驱寒的汤药。我们作为儿女的,期待的,不就是父母能身子康健,长命百岁么?千万不要等着……”
“你不要说了!”尹穆清鼻子有些酸涩,不想再听君语嫣接下来会说的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道理她懂。
可是,还有太多的谜团,她解不开,娘亲的死,原主的死,就像一座山一般压在她的心头,根本容不得她放下。
凭什么她们死了,她就坐享其成?
这会儿,轩辕殿外礼鞭咻的一声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顿时殿中觥筹交错的声音小了下去,转而变的异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