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真这个异常亲昵的称呼让吴山青若有所悟,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清晰的浮现出来,他挑起眉头,肯定的问:“楚先生是吧?”
楚非白冷漠的看着他,吴山青一手撑住门框,摆出了一个拒绝进入的姿势,懒洋洋的笑道:“这门呢我是不会让你进的,阿真也不乐意见你,为什么我们都清楚,你要真有要紧事,跟我说了算了,没事儿不如该干嘛干嘛去,这大过年的,别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楚非白不跟他废话,抓住吴山青的胳膊要把他推开,吴山青忙归忙,因为连着上手术台很耗体力,平常休息日他偶尔会去健个身,力气还是有点的。楚非白想进去,他两手抓着门框,以一种螃蟹般横行霸道的姿势守在门前,脚下生了根似的愣是一步不肯退。
两个人较了半天劲,都开始动了真火,沈真拎着购物袋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他的好基友和前男友面容扭曲的抱成一团。
沈真脚步一顿,快步上前低喝道:“你们两干嘛呢?”
楚非白以为沈真在家里睡觉,听到他的声音手上动作便停住了,吴山青趁机抽回被楚非白掐住的手臂,顺势给了他一肘子,两步迎向沈真,伸手揽住他的腰,笑说:“昨天累得半死,你还起这么早?”
楚非白发现被吴山青耍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整理缠斗中弄乱的衣袖,一边维持着风度对沈真道:“你回来了。”
吴山青衣衫凌乱,大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沈真被他笑盈盈的一抱,脊梁骨立时蹿起一股寒气,怀疑吴山青缺觉缺得有些不正常,听完两人前后脚说的话,他很快就猜到吴山青在玩什么。
沈真向吴山青投去一个无语的眼神,转脸对上楚非白,没什么表情的说:“我以为上次话说得够清楚了,你还来做什么?”
楚非白敛眉低目,温柔道:“小真,你不要这样。”
吴山青下巴靠在沈真肩上,嗤地笑出声。
楚非白不悦的皱起眉,指着吴山青说:“这人是谁?小真,你混圈子不知道,外面有的人乱得很,你要提高警惕,别什么人都领回家。”
吴山青眯起眼,呵呵道:“是不该什么人都放进门,哦,我是谁你猜猜?”
沈真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两人就撇开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从晏秋那里了解到但年事情的全貌后,沈真对楚非白的感觉就很复杂了,该说的都说了,他不想对楚非白动粗,但楚非白的纠缠不休让他觉得很累,而且早上就睡了两个小时,沈真现在头疼得不想思考,更没那个心力应付楚非白,虽然吴山青这个做法实在很扯,不过如果能让楚非白就此死心也很不错。
就在沈真静静的看两人撕逼的时候,肖然抱着保温箱走进小区。
叠翠山庄面积很大,中心花园和人造溪流把别墅区分为数个散落的小块,别墅的门牌并不是按顺序排列的,第一次来的人很难照着门牌号找对地方。
春假的中午,小区里没什么人,肖然走了半圈,总算碰到一个牵着孩子的路人,忙拦住他说:“先生不好意思,我想问下C区27号怎么走?”
那个男人戴了顶棒球帽,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看了他一眼,和气的说:“我也要去C区,一起走吧。”
肖然离得近,看到那人的眼睛,觉得他的脸长得有点眼熟,听他这么说,忙应了一声,心想这人声音好听得耳熟,没注意到那人牵着的少年瞥过来的奇怪目光。
沈家门口,楚非白脸色铁青,大喘气指着吴山青道:“才半个月而已,我不信你这么快就找了人,还是这样的。”
吴山青被这渣前任气得不行,冷笑一声,二话不说,转头亲在沈真脸上,亲完说:“谁还管你信不信?”
沈真全无准备,他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亲了,楚非白上前攥住吴山青衣襟,愤怒道:“沈真!”
楚非白的怒吼中,两道惊呼同时响起,如同一段激昂和谐的三重奏。
“师兄!”
“沈哥?”
沈真和吴山青下意识的转过头,肖然手里提着保温箱站在铁门边,满脸震惊的看向衣衫不整且刚刚亲了个男人的前辈。
肖然身后,陆晗一手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眼里充满了不解和惊讶,而陆晗身边的人眼神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沈真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个什么局面,吴山青看到肖然时就不会说话了,楚非白一向爱惜羽毛,与人争风吃醋乃至于大打出手的样子被人看到,当着这么多人实在无话可说。
片刻的静默中,陆宣牵着陆晗走过来,若无其事的道:“今天来串门的人挺多,都进去说吧,站外面是替A市净化空气添砖加瓦呢?”
走到近前,陆宣接过沈真手里的购物袋,对还没反应过来的沈真笑了笑,说:“阿真,请客人进去吧?”
第36章
沈真表面镇定,实则愕然的看着陆宣,一连串问题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搅得他心里一片混乱。
陆宣为什么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陆晗身边的是肖然吗?他们看到了多少,看到吴山青亲他了吗?
……好吧这个肯定看到了,其他人就算了,还有一个世界观尚未完全形成的青少年,他简直能听到三观碎一地的声音。
话说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所有人都赶在这时候来?
“你……”沈真头疼欲裂,内心仿佛有一万只神兽在咆哮奔腾,千言万语梗在喉中无法出口,他想问陆宣怎么来了,一对上陆宣的眼睛,却不自觉的改口道:“你回来了。”
陆宣眉毛微微一抬,态度温和的回答道:“刚下飞机,猜你现在应该在家,就直接回来了。”
陆宣说话的态度像个远游归来的主人,背对其他人向沈真一眨眼,眼神顽皮,另一只和陆晗相握的手紧了紧。
陆晗会意,乖巧的撒娇说:“沈哥我好想你,这几个叔叔是你朋友吗?”
大小陆自然得跟没事人一样,沈真像朵烟花,紧张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忐忑中带着惊喜,摸了摸陆晗的头,应道:“我也想你,”他指着吴山青,介绍说:“山青,我发小。”
陆晗眼珠一转,乖乖的叫吴叔叔,陆宣道:“我和小晗去放东西,你先招呼客人?”他抬手整了下脸上的口罩,眼里带着询问之意。
来的人太多,沈真意识到不能再在门口和楚非白纠缠,也不能暴露陆宣的身份,就说:“好。”
陆宣对楚非白和肖然歉意的点点头,进去了。
楚非白向来精于谋算,商场鏖战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他认得陆宣和陆晗,一见几个人的神色就知道不对,一番话听下来明白了七八分,他知道沈真想避开他,有心和沈真剖白,只是顾忌还有肖然在场,低声对沈真说:“小真,我们谈谈。”
沈真瞥了楚非白一眼,没有理他,面向肖然说:“进来说话,那个,肖然是吗,进来喝杯茶吧?”如果可以,沈真压根不想让楚非白走进他家大门,但他总不能把大小陆和肖然、吴山青丢在厅里,自己和楚非白在外面掰扯,好在楚非白是个会掂量轻重的人,想必也不会当着生人的面肆无忌惮的拉着他一起缅怀旧事。
肖然已经从震惊里冷静下来,他一直看着吴山青,吴山青还在懵逼中,直愣愣的和他对视一刻,忽然心虚一般的撇开眼。肖然心里一沉,当下就想转身走人,听到沈真邀请,便压着脾气道:“不用了,我来给师兄送冬蟹的,家里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肖然把保温箱递给沈真,淡淡的对吴山青说:“外面冷,师兄换件厚实衣服,我先走了。”
一看肖然要走,沈真不动声色的伸手在吴山青腰上掐了一把,吴山青疼得抽气,身体的反应比思考更快,一把拉住肖然的手,说:“别、等等。”
肖然反射性的挣了一下,吴山青醒过神来,心中两个小人,一个在哀嚎完蛋了完蛋了让你发昏亲沈真都怪姓楚的,另一个捧着脸尖叫我摸到肖然的手啦,他不敢放开肖然,思维转得飞快,说:“我刚和沈真开玩笑呢。我去换件衣服,你进来等我,有话和你说。”
肖然眉眼一动,沈真站在门边,面容温和诚恳,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一身端庄的书卷气,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的气质和态度让人觉得很舒服,肖然的气消了一点,他低眼看向被吴山青攥住的手腕,抬头对沈真微笑,礼貌的说:“打扰了。”
沈真侧过身让肖然先进,肖然手腕一转,吴山青忙不迭的撒手,他目不斜视的从吴山青身边走过,吴山青捏了捏鼻梁,神情丧气的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低着头跟在肖然身后。
楚非白更想和沈真单独谈话,奈何沈真不理会他,错过这次只怕要被沈真拉进黑名单,楚非白不想浪费与沈真说话的机会,皱了皱眉也跟进去了。
陆晗一进屋就跑到楼上不见人影,陆宣用电磁壶烧了水,正在厨房里洗水果,沈真请肖然和楚非白在客厅少坐,一人倒了一杯水,提着保温箱到厨房,顺便取茶具。
陆宣摘了帽子和口罩,羽绒服搭在餐厅椅背上,休闲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戴着褐色菩提子,就着水龙头里流出的细小水流洗草莓。
保温箱里的螃蟹还是活的,沈真装了半盆水,把蟹移到盆里后端到流理台上,陆宣探头一看,说:“放着我来弄吧。”
沈真站在他身后,踌躇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这个挑明的时机不太好,但未免被陆宣误会,只得说清楚了,他轻咳一声,说:“那个,阿宣。”
陆宣一手扶着果盆底部,一手拦在边缘沥水,嗯了一声没有回头,沈真推了推眼镜,说:“穿浴衣的是我发小,叫吴山青,年前和家里闹矛盾,来我这住一段时间,和你一起来的是山青同事,另外一个是我大学同学。之前在门口我们产生了点矛盾,那个……是个意外。”
陆宣手上一顿,转头看沈真:“有点矛盾?大学同学?”
沈真正色道:“请陛下明鉴,臣是清白的。事发经过,等送走客人再和你说好吗?”
陆宣听完沈真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好声好气的请求,也不说好还是不好,把果盆往沈真手里一塞,顺手喂了他一颗草莓,玩笑般的道:“准奏,有事叫我。”
家里还有人,沈真不好多说,抱着茶盘出去时颇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陆宣谈笑间充满?5 饲锖笏阏说奈兜馈?br /> 客厅里,吴山青换了衣服,殷勤的为坐在身边的肖然拆零食,他把开封的果脯递给肖然,又叼了一片含在嘴里,然后毫无诚意的问另一边的楚非白:“你要吗?”
楚非白冷硬道:“不用。”
两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的空气里仿若迸射出无形的火花,沈真一出餐厅,两人同时转开脸。
沈真还在揣测陆宣笑容的含义,抬头就对上两双斗鸡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
沈真:“……”
沈真略心塞,脸上维持着和悦的表情,对肖然说:“抱歉,久等了。”
肖然说:“沈先生太客气了。”
他起身想帮忙抬茶盘,刚站起来,楚非白和吴山青心有灵犀的同时伸出手,一人抓住茶盘一边。
楚非白看也不看吴山青,对沈真道:“我帮你。”
吴山青另只一手握住茶盘,使劲把楚非白的手挤开,嘴上假惺惺的说:“怎么能让客人帮忙。”
楚非白道:“以我和小真之间的关系,不必这么客气。”
两个人暗中较劲,沈真用眼神示意吴山青松手,指着茶几上靠近单人沙发的位置说:“放这吧,谢了。”
楚非白是沈真至今为止的人生里最大的噩梦,七年的阴影和痛苦不是一个迟来的真相和道歉就能被轻易忘怀的,如果可以,沈真希望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不过楚非白当年也算帮过他,和吴山青假装情侣是向他表明态度,楚非白明白后还把姿态摆得低到尘埃里,沈真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吴山青不爽的坐回肖然身侧,楚非白把茶盘搬到桌上,沈真把垒在茶盘上的果盆拿下来,熟练的洗杯、倒茶,第一杯端给肖然,说:“不知道今天有客人来,招待不周,实在不好意思。”
肖然伸手接过茶杯,先道了谢,说:“没有,我以为师兄住家里呢,听说他昨天回A市就想今天来送东西,早知道师兄在您这,我就顺便把Ann带来了。”
肖然这样说,多半吴山青已经和他解释过了,沈真笑道:“还好你没把Ann带回来,昨天飞机晚点,我们早上才到的,家里还没清理干净,正打算做完扫除明天再去接它。”
楚非白听到这里,不由皱了下眉头,瞥了一眼吴山青,插话道:“你和他一起过年?在D市?”
吴山青差点被楚非白讥诮的用词气上天,他想带肖然先离开,又担心沈真被楚非白欺负,最后呵呵了一声,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沈真一听他不快的语气就知道他去过沈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这次回去我遇到一个人,你也很熟悉的。”
“谁?”楚非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疑问,很快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用肯定的语气道:“晏秋回国了?”
“她和我聊了点大学时候的事,”沈真低下眼抿了口茶,说:“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法学院的女神也结婚生子了。”
晏秋离婚前怀孕的事至今都没告诉楚非白,楚非白闻言微怔,神情复杂的说:“那真恭喜她了。”
沈真道:“到7月小孩儿就四岁了,很可爱的华裔。”
楚非白哪怕在和吴山青撕逼大战的时也行止自若,沈真说到晏秋有孩子时他还略感莫名,直到听到Carlos的年龄,他才陡然发现沈真说破的是一个被刻意隐瞒、与他血脉相连的秘密。
楚非白难以置信的看向沈真,沈真微微颔首,他脑中轰地一乱,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难看至极。楚非白和晏秋多年相识,即便是想通后决定离婚,他对晏秋也是坦诚的,他没想到晏秋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欺骗他。他了解沈真,如果说原来他能追回沈真的可能性是千分之一,在知道他有孩子之后这点可能性就彻底为零了——他对晏秋和孩子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而沈真不会和心中另有所系人在一起。
“是吗,我还真没想到。”楚非白手指无意识的抽紧,他从未与孩子见过面,还没感受到初为人父的喜悦,惊讶无措与被欺骗的愤怒已先一步在胸口肆虐,这迟来四年的惶然怒意无处倾泻,漫天野火过后,唯余一地苦涩的灰烬。
楚非白努力克制着情绪,勉强对沈真勾了勾嘴角,说:“说来我和晏秋也很久没见了,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沈真把钱包里晏秋的名片递给他,想起和晏秋的谈话,觉得晏秋还是希望Carlos能和亲生父亲见一面的,思忖过后,还是提醒楚非白说:“聊天时晏秋还问起你,你们以前关系不错,和朋友久别重逢,她会很高兴的。”
楚非白定定的望着沈真,无奈道:“行。这个时间我就不坐了,周末有时间,再一起去看话剧?”
沈真说:“最近忙,再说吧。”
楚非白彻底死心了,起身要走。
吴山青在和肖然聊天吃零食的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讨人嫌的功夫,装模作样的挽留道:“怎么这就走啦,不再坐一会?一起吃午饭嘛。”
楚非白得知自己求爱无望,心里十分不舒爽,认了命还要遭人揶揄,登时怒从心头起,转过身作势要走回来,说:“留下来吃午饭也不错。”
吴山青万万没想到楚非白能抹下脸来,忙补救道:“别,楚先生大忙人,还是不耽误您了,好走。”别的都不说,沈真厨房里还藏着一个呢,楚非白真留下吃午饭,回头他就要被被沈真扫地出门。
沈真知道他就是说说而已,吴山青一认怂,楚非白便冷哼一声,和沈真道完别走了。
楚非白一走,客厅里气氛明显放松下来,肖然和沈真没聊了几句,吴山青就说要和肖然出去吃饭,晚上回来。
吴山青想和肖然过二人世界,家里还有大小陆在,沈真也没留他们,只和肖然说好下次有空了再一起玩。
沈真送完人,家里只剩下大小陆,陆晗不知道在楼上做什么,一直没下来,沈真没想好该怎么修复青少年破碎的三观,决定先把陆宣从厨房放出来,说清楚了再安抚陆晗。
玄关距厨房一小段路,沈真走得是心潮起伏思绪纷乱。刚看到陆宣时他有点懵没注意到,应付楚非白的时候就总想走神,他觉得陆宣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依照男神体贴理智的性格,无意中撞破他人隐私后得体的打个招呼离开才是正常的做法,可陆宣不仅留下来了,还反客为主的请楚非白进来,理所当然的准备水果和茶点,暗示他搞不定了就叫他。而且他和陆宣解释的时候,陆宣的表情……他从没见过陆宣生气,但那是在不高兴吧?笑起来脸上却没有小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