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骋本来就很少有闲着的时候,每个周末他那边都热闹得很。他接了靳寒柏电话用非常夸张的语气问:“哟,这什么情况啊?要约我啊?”
靳寒柏说:“你就说你这周有什么安排吧。”
“这周还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你要有事儿我就推了,怎么了?”
“不用推,”靳寒柏跟他说,“多带个人。”
“带谁啊?”
“温庭。”
“谁??”方骋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就是我身边那个孩子,你以后玩的时候多带带他。”靳寒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平静,但方骋在那边听得都愣了。
“我操……”方骋的思绪转了又转,最后也只能发出这么一声感叹来,然后说:“行倒是行,但是我这边疯起来我可照顾不到啊,这孩子万一让人欺负着了我可不管的啊。”
“他不用你管。”靳寒柏不知道想起什么来,笑了一声。
方骋挂了电话半天都没回过味来,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温庭这小孩儿是真他妈厉害。
本来以为只有乔然自己过来,没想到靳寒柏竟然也一起跟着了。靳寒柏牵着乔然的手一起走过来,方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俩人还真挺和谐的。
乔然笑着跟他打招呼:“上午好啊方少爷。”
“说了叫哥就行。”方骋过去揽住他肩膀,看见他漂亮的脸总想伸手撩两把。
“你也比我大太多了,再大几岁我都该叫你叔了,叫声哥太勉强了。”乔然稍微带了那么点嫌弃,拨开了方骋的手。
“卧槽这是嫌我老啊?”方骋指了指靳寒柏,“那你怎么叫他啊?靳叔?嘿哟你俩这情趣搞的。”
乔然牵着靳寒柏的手,手指刮了刮他的手背,笑着看了眼靳寒柏,“你跟他能一样吗?这是我家先生。”
“啧。”方骋耙了一把头发,拍了拍乔然后背,“行了进去吧,不认识的让你家先生给你介绍,都不是外人。”
他们来的是方骋的一栋小别墅,他平时不住这儿,就喜欢在这边搞个聚会什么的。乔然跟着靳寒柏进去的时候就在想,不管多少年过去方骋这人是一点没变。
今天这些人还真不用靳寒柏给他介绍,多半乔然都认识。
这种场合其实靳寒柏始终不适合,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以前乔然都挡在他身前,一点都不让他吃亏。现在靳寒柏即使不说话也没太多人挤兑他了,毕竟当初都是各家少爷,心里没太多衡量,现在靳寒柏的身份摆在那里,里面不少人都想跟他有合作关系。
俩人在楼下没坐多一会儿,乔然就拉着靳寒柏的手上了楼。找了个空房间,鞋一脱躺上了床。
“我们躺会儿,吃饭了再下去就来得及。”乔然拍了拍身边的床,示意靳寒柏也上来。
靳寒柏笑了下,上来抱着他,“怎么不下去玩?”
乔然在靳寒柏脸上亲了一下,笑眯眯的:“我只是有点困了,我们可以先睡一觉。”
其实乔然只是心疼靳寒柏昨晚加班到半夜,今天还一早起来,为了陪自己出门。
方骋找了一圈,找到这个房间的时候,两人抱在一起睡得正香。靳寒柏以绝对保护的姿势把乔然搂在怀里,乔然缩成一团看起来很乖。
方骋靠在门上看着他们,看了半天,最后扯开嘴角无声笑了,给他们关上了门。
两人沉沉睡了一觉,下楼的时候楼下已经收拾好准备要吃饭了。乔然坐在靳寒柏旁边,给他倒了杯果汁,然后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啧,真能秀。”方骋从身后拍了两人一把,挑眉问着:“什么话啊非得凑耳边说?”
“没说出来肯定就是不能外人听,你还非打听。”乔然斜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可以做。
方骋“嗤嗤”地笑起来,眼神没从乔然身上离开。
今天方骋觉得他格外像乔然。以前也像,但没这么像。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眨眼都像乔然。
一个人把自己生生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太像那个人了,所以靳寒柏也永远不会忘了他。
方骋想到这却自嘲一笑。
就是他不像乔然靳寒柏怕是也忘不了。那么阳光开朗的小公子,连自己都经常想起,别提靳寒柏了。
那天方骋在小花园里撞了下靳寒柏的肩膀,俩人站了会儿,方骋扔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问:“动心了啊兄弟?”
靳寒柏看看他,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你这变得有点快啊。”方骋是真觉得有点奇怪,明明上次看见的时候这俩人还不是这样的。
靳寒柏心里揣着的秘密不能对别人说,只有他跟乔然两个人知道。靳寒柏笑了下,“人不都是在变的么?”
方骋一笑,点头:“也对。”
动心了总比没心强,方骋看着乔然走过来,冲他竖了个拇指。
“干什么?”乔然挑眉。
“你挺厉害。”方骋不多说,拍了拍乔然的后背就去旁边玩。乔然一头雾水,但也懒得理他。
“他说什么了?”乔然去问靳寒柏。
靳寒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问我是不是动心了。”
乔然眨了眨眼:“那敢问先生,您动心了吗?”
靳寒柏慢慢凑过去,挨近乔然的耳朵,低声说:“回家再告诉你。”
乔然于是笑起来,泳池里跳动的光在他眼里映着,一闪一闪,活泼灵动。
第三十二章
乔然太爱干净,不喜欢出汗的感觉,所以夏日里不太爱动。这两个月他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始终在小别墅里。白天看书,晚上陪靳寒柏。他连话说得都不多。
“少爷回来了?”
“嗯。”靳寒柏换了鞋,边走边松了领带,问着:“他人呢?”
纪伯笑着朝楼上指了指。
靳寒柏走到乔然的房间,敲了敲门。
乔然是光着脚过来开门的,他甜甜笑着:“我家先生回来了呀。”
靳寒柏问他:“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啊,我就随便找个地方躺会儿。”乔然侧身让他进来,“以后你直接推门进来就行,不用敲门啊,我也不锁门的。”
靳寒柏手搭在他脖子上揉了揉:“这是你的空间。”
“我不需要空间,就算有的话也不防备你。”乔然蹭进靳寒柏怀里,嗅着他身上的香味,满足地叹了口气。
靳寒柏本来就是话少的人,现在乔然话也不多,两人在一起经常就是沉默。之前刚说开身份乔然有时候为了调动气氛还找些话题,现在就是连话题都不找了,靳寒柏不说他也不说,比从前安静了不是一星半点。
万事都有个冷却期,刚说开身份那段时间,得知原先的爱人并没有记恨自己,再续前缘的喜悦太强烈了,乔然每天都像踩在云端,走每步路都像是飘着的。
两人从原先的金主情人关系迅速转变为复合的情侣,甚至不需要适应期,一个晚上就回到五年前。但不管爱多深,最初的激动总会退下去。
什么人经过五年的时间也都要有变化的。
更敏感了,也更成熟了。
“今天都做什么了?”靳寒柏摸着他的头问。
乔然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出一页给靳寒柏看:“我把它画完了。”
翻开的那页是乔然之前画的婚礼现场草图,他用了四张纸,把这个图补全了。
“之前一直觉得遗憾,这样就好啦。”乔然手指在纸上刮了刮,低低地说:“从前总想着要特别,要好看,现在觉得简简单单才是最好的。”
靳寒柏接过笔记本,每一页都仔细地看。他点点头:“挺好。”
“方老三也算是咱俩半个媒人啦,我们让他站在这里给咱们当伴郎,得有个伴郎团,少说十个人。”乔然笑起来,在纸上轻轻画了个圈,“我会把戒指埋在这里,到时候你要挖出来我才会给你戴上。”
“爷爷该给我个大红包,他以前说过的。”乔然闭上眼睛躺在靳寒柏的臂弯,他的脑海中是他构想出来的婚礼,“那天阳光特别好,蓝天都很漂亮。”
靳寒柏安静听着,偶尔出个声回应一下。乔然说的什么他心里都记得清楚。乔然说了很久,絮絮地把图画念出来,最后他笑了下。
“不过我已经想好啦,我们不结婚了。”乔然胳膊搭在靳寒柏小腹上,抓着他的衬衫,用手指轻轻地搓,“我们不要结婚,就这样很好。”
靳寒柏顿了一下,问他:“为什么?”
乔然依然闭着眼,慢慢回答:“我无数次想过,我的……嗯怎么说,就算是上一世吧,上一世的我们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结局。我们明明那么相爱的,我们怎么会分开呢。”
他说的这些,靳寒柏在过去几年也无数次想过。但他从来不敢细想,怎么细想?人都不在了,天人永隔,多刻骨的情感也不敢深究了,挖一次就是再往骨头上刻一刀。
“后来我觉得,可能是我们不懂收敛,不节制。”乔然唇角带着淡淡的笑,闭眼喃喃地说着:“咱们多高调啊,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我跟你示爱都要上新闻的。感情那么深,本来就是不好的。情深不寿啊……”
乔然的脸在靳寒柏胸口蹭了蹭,“重活一次,真的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既然感情不能少一分了,那就低调一点,偷偷的吧,我偷偷陪着你。”
靳寒柏半晌没说话,他摸着乔然的头发,乔然每次眨眼,睫毛刮在他衬衫上,带来极轻极细微的颤动,都能传进靳寒柏的心里去。
因为失去过,所以再次拥有的时候就更加珍惜。乔然抱着靳寒柏,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贪心得一下都不舍得放开。
靳寒柏捏了捏他的脸:“不用偷偷的,干什么要偷偷的。”
乔然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啊……”
乔然其实是有点困了,后来就抱着靳寒柏打起了盹儿。冷气开得有些凉,靳寒柏扯开毯子盖住两人,轻轻点了点乔然冻得有些凉的鼻尖。
因为天气热的关系,乔然连去老宅陪老爷子的次数都降了,人老了总是惦记那些挂念的人,乔然再不爱动,爷爷一个电话过来也赶紧提着新搜罗的茶过去了。
老爷子脸上不太高兴,看了乔然一眼就低下头。乔然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膝盖上,扬着大大的笑脸:“爷。”
“上回说好陪我去茶楼,转头就不来了!”老爷子手里转着玉石珠子,磕得咔咔响。
“这几天太热我也不好带您出去,这万一中暑了太难受,咱就在家吧,我陪您下棋。”
“出不出去的你也得来了才成。”老爷子不买账,年纪大了越发像小孩子。
乔然只能哄着,攥着他的手哄了半天,终于是把老爷子哄笑了出来。
老爷子吃着切好的小菠萝,对乔然说:“小温啊,老二拿回了不少好东西,我看有个墨翠小牌就挺适合你,回头你去问他要,挂在车上保平安。”
乔然眨了眨眼,睫毛轻颤:“二叔回来了?”
“回来啦,”老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不太在意地说:“上周回来了,没住家里,在东院住的。”
“嗯,知道了爷。”乔然点头,陪老爷子下了盘棋,但总是心不在焉。
乔然也才明白老爷子今天叫他过来的用意。人老心不老,果然如此。
二叔回来了,这话得传到靳寒柏那里。至于他想不想见要不要去,那是他自己的事了。
那晚乔然说得倒是挺直接的,他握着靳寒柏的手晃了晃,让他看自己。靳寒柏挑起眉,轻声问他:“怎么了?”
乔然抿了抿唇说:“靳寒百,二叔回来了。”
靳寒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乔然于是又重复了一次:“二叔回来了。”
靳寒柏点头,语气很平静:“嗯,我知道。”
乔然诧然地看着他,靳寒柏看见他的眼睛,笑了笑:“怎么这么惊讶。”
“你上周就知道了吗?”乔然本来以为靳寒柏听到怎么也该有点反应的,没想到他早知道了,“那怎么没有说?”
靳寒柏的确是上周就知道了。
他父亲死后这几年,母亲和二叔始终没回来过。他们不回来不代表靳寒柏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事实上他二叔的飞机一落地靳寒柏就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说,因为不想让乔然再想起那些过往。
毕竟每次提起这些的时候,乔然总是很内疚。他觉得父亲的死和他有关,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罪孽。这是两人之间有些敏感的话题,靳寒柏甚至连提都不想提。
“爷跟你说的?”靳寒柏问他。
“嗯。”
靳寒柏一只手揉着乔然的手,继续低头看邮件。乔然低头坐了会儿,然后轻声开口问道:“你……会去见他吗?”
“会的,”靳寒柏没怎么犹豫就回答,“已经约好了时间,本来没想跟你说,怕你多心。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周末跟我一起去?”
乔然想了想,点头:“好的。”
见面的那天乔然穿了身白色的西装,他拿着给二叔的礼物,随着靳寒柏一起出了门。原本以为会去个很正式的餐厅,结果只是去了他在住的那所房子。
乔然之前其实见过二叔几次的,在他印象里那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优雅,俊朗。几年过去他变化不大,只是老了一些。
靳寒柏带着乔然进门,牵着他的手,对他说:“叫二叔。”
乔然乖巧应着:“二叔。”
靳智林应了,笑着看他:“这位是?”
靳寒柏回答:“是我爱人。”
靳智林又仔细看了一番乔然,然后才笑着点头:“挺好。”
乔然那天吃了二叔做的晚餐。他本来以为靳寒柏和他的见面会是有些僵硬的,甚至带着些尴尬。
但完全没有。
靳智林很健谈,他给乔然讲那些小岛,跑到家里来敲门的小动物,它们有着敏锐的鼻子,老远就能闻到海鲜汤的味道。
他提起靳寒柏母亲来也很自然,叫她的名字,好像之前靳家被爆出来最大丑闻的两个主角不是他们两个。
最终在晚餐过后,乔然才听到他问靳寒柏:“小伙计,恨不恨我。”
小伙计,这个称呼很久远了。从前靳智林总是这么称呼靳寒柏,他对靳寒柏一直很好,始终是个很棒的长辈。
靳寒柏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乔然很懂他,适时递了杯水过去,靳寒柏接过,对他说了声“谢谢”。
靳智林笑了笑,也就没有继续问。
恨吗?乔然觉得靳寒柏应该是不会恨他的,害死靳智维的不是他,虽然他做得不对,但也没什么好恨的。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用不着小辈指手画脚。
但要说不恨,靳家现在成了这样,归根究底谁都有责任。
那天离开之前,靳智林给了乔然一个小盒。乔然打开看了看,是老爷子说的那块墨翠。
“你拿着吧,我不怎么信这些,本来是给你爷爷的,但他说了让我给你。本来想让寒柏带回去,既然你来了就正好了。”
乔然收下,礼貌道谢。
“不用太客气。”靳智林看着乔然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舒了口气说:“总觉得你有点像谁。寒柏性格太孤僻了,你们好好过。”
乔然点头,笑着说:“嗯,会的。”
靳寒柏牵着他的手,沉声唤他:“走了。”
第三十三章
有时乔然睡醒刚睁眼,会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还是温庭。偶尔这种不清醒会持续一会儿,直到靳寒柏叫了他的名字。
两片窗帘中间透过一丝光,正好照在乔然眼睛上。他皱着眉缓缓睁眼,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他以温庭的身份刚住进来不久,他脱光了自己站在靳寒柏面前。结果这个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对他说:“出去吧。”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着靳寒柏透着疏离的脸,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他光着身子回到自己房间,缩成一团。
梦里那种失落有些强烈,导致乔然即使醒过来眉头也还是放不开。他看着靳寒柏,伸出手指去描绘他的唇。
靳寒柏在他碰到自己脸的时候醒了过来,乔然跟他对视上,一瞬间还有些慌乱,匆忙错开眼睛,低声道歉:“打扰你休息了,先生。”
靳寒柏看着他,清了清嗓才出声:“嗯?”
乔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情不自禁,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