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人来人往,他摇头。
整个礼堂突然安静下来。
Enigma的《Sadeness》响起,红幕拉开。
周礼娟穿着一袭红色抹胸礼服出来,红唇挑眼,踏着猫步从舞台中央缓缓走至台前。
全场男生几乎全都站了起来。
才开始几个老师还在维持秩序,前面高一学生几个男生的一曲热舞已经掀起过一阵小**。
这一次则更甚。
每次学校里的大型演出,最受欢迎的都是劲歌热舞,这场秀更是早就造足了噱头。
连才进学校两个星期的高一学生们都知道这个节目里有传说中的级草级花。
音乐煽情,第一轮独秀祝俊作为最后一个压轴出场,立刻引爆了全场女生的尖叫。
程静站在台下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台前,表情冷傲地像是睥睨众生。
这一年多他和十六班大部分人的关系都还好,唯独和祝俊的关系不冷不热。
是,他的确看不惯他。
不喜他爱出风头的毛病,不待见他对学习自暴自弃的态度。
作为学生,他们的本职任务就是学习和考上理想的学校,这么多人在高压下拼命努力,他只看见他吊儿郎当,除了睡觉,就是惹人不快的一口脏话。
人真是个矛盾结合体,他明明就是最讨厌这类人:不学无术且狂妄自大。
可他总是忍不住关注他。
就像刚刚在台上他只是面向这边看了一眼。
只是做了这么一个动作,再平常不过。
却在他心里激起惊心动魄的涟漪。
四分多钟的音乐结束,钟意带着全部模特再次出场,又掀起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程静回过神来,身边的宗远又不见身影。
向心力
第36章
就这一场晚会不知道躁动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趁着傍晚休息时间去篮球场足球场盯梢祝俊他们打球训练的女生人数又呈现上升趋势。
钟意还偶尔在画室门口被大胆的女生拦截,红着脸低着头支支吾吾表白对他的喜欢。
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地理老师发了一张测试卷,全班都安静做题。
祝俊用一只手肘撑着脑袋眺望窗外。
升上高三后整个年级都换到这一栋教学楼,一班在二楼,十六班在五楼。
两个素来不和的班级如今隔了三层阶梯,再也不能相互打扰。
走了一小半的美术生,班上空出不少座位。祝俊身旁和身后的位置也是空的,早上还在打闹谈笑,聊昨晚用手机直播间看的篮球赛和没营养的打嘴仗。
他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中午放学时间,程静喊住宗远,两个人一起往南苑的车库走。
一大群高二的美术生也像十六班曾经那样,打打闹闹和他们一个方向,往大画室那边走去。偶尔有女生回头看他们,小声地和同伴说,看,宗远和程静。
路两旁有高大树荫,虽烈日当头,也挡了不少暑气。这边都是老房子,有一排红砖房是早久前简陋的教师公寓,如今都废弃,用铁锁栓着门,墙面屋顶大多被爬山虎遮满。
宗远想起来有一次晚自习,被钟意鬼鬼祟祟拉到这边探险,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根铁丝,说是要撬开这边的锁去看看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到后来宗远当然没让他得逞,把人压在隐秘角落吻个过瘾。
程静看他,忽然问:“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宗远表情收住,他不知道心里想着这些竟然也表现在面上。
两个人又背着耽美文库无声息并排走了一会儿,程静再次开口说:“上个星期五晚上的晚会结束后,我在车库这边看到你和钟意。”
宗远顿了一下脚步,侧过身看他一眼。
程静说:“你们俩胆子太大了,如果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宗远抿着唇没说话。
程静也不知道此刻宗远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天晚上放学后他因为收了读后感去办公室,被班主任拉着谈了几句话问他想考哪所重点,耽搁一些时间,在教室收完耽美文库,走读生几乎都走光了。
他往南门的方向走。
他也不自知到底是什么心思,以前从南门走过几次,每一次都能正好遇见祝俊,鬼使神差般后来晚自习放学的每天晚上,他都从南门走。
那天晚上他在远处就看见钟意和宗远挨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正准备过去就望见钟意凑过去亲宗远。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钟意那一吻结结实实落在宗远的嘴唇上。
不管是以往陌生还是如今成为深交挚友,在程静心里钟意的性格一向都是大胆又肆意,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按常理出牌,有个性却又不张扬。有些时候相互开玩笑,钟意和画室里的那些人也爱用各种手段套他的话问他有无喜欢的人,反问到钟意时他总是大方承认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当是他敷衍的话,从未见过他对那个女生有上过心。
后来他就明白了,那个人的确在他眼前,和他同一个班级,甚至和他们都是相同的性别。
他竟然就那样轻易接受了,甚至隐秘又古怪地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你们应该注意点的,学校里本来就禁止……交往过密”程静说了一半,声音渐渐小下去。
“学校禁止异**往过密,我们应该不算违反校规。”宗远接他的话说下去。
程静说:“我没有其他意思。虽然我不允许自己在这么关键的学习时期分心于其他事,但并不妨碍我祝福你们。”
宗远笑着看他:“谢谢。”
回到家正过晌午。
吴守兰正在厨房忙活。
宗远把耽美文库放进自己房间,环视屋里,明明是他房间,到处都有钟意的痕迹。他的书架上已经堆了不少绘本,旁边又添加一个三层的小书柜,放着钟意这两年来画的各种画和没用完的素描纸。书桌上有一盆绿色薄荷,两个人早起一起去花鸟市场买的,钟意让他每天早上揪一片叶子泡茶喝,说他火气太重,每次在床上都太凶。
他柜子里也已经没几件干净的白衬衫,不是背面画了他自己的卡通,就是前胸的位置画了美少女战士。为这事宗远不管怎么教训钟意,都得不到实质性效果。在床上把他欺负哭,软着态度又是撒娇又是保证以后再也不画了。等他睡一觉恢复精力,要是没能抓住机会在他脸上身上画,那等他星期一去上课翻开书本,肯定又是哪本书遭了秧。
越来越制不住他,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宗远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去厨房帮吴守兰端菜出来。
堂屋的吊扇呼呼吹着,穿堂风贯过,却还是闷热。吴守兰布置碗筷,端着两碗饭出来,笑着说:“奶奶老糊涂了,刚刚就忘记意意到外面画画去了,还盛了三碗饭。”
“他要是在这,屋里哪能这么安静。”宗远接话,给吴守兰拉凳子,祖孙俩一起坐下。
吴守兰给自己孙子夹菜:“这一下还真不习惯,以前要是在这个点意意回来了就蹭到灶屋去了,跟在我后面哄我开心。”
宗远也给吴守兰夹了菜,见她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有些担心:“奶奶?”
“哎。”她说:“今年夏天比去年凉快不少,这秋老虎还没过,屋里就开始凉阴阴。奶奶今天下午把你床上的凉席撤下来,你呀,就爱贪凉,空调总爱打那么低,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宗远没接话,把饭碗放桌上,说:“这个星期我们把爷爷一起接过来住。”
“你爷爷他那倔脾气哪肯过来,他待在那边自在舒服,就让他在家里待着,在这边他不习惯。”
“那您也回梅村吧,不用在这边照顾我,我去住校就行了。”
吴守兰也放下碗筷:“你嫌奶奶了?”
“我哪敢。”宗远坐过去吴守兰身边,他说:“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不想总让您操心我,您回梅村了,以后每个星期放假我也回去。”
吴守兰摸孙子的手,疼了这么多年的心头宝,总算没白疼,她笑着说:“奶奶就想好好看着我的乖孙儿,你呀,给我好好读书,以后成家了,再让奶奶抱个大乖曾孙子。”
宗远没说话。
吴守兰还在笑:“等以后你和意意都成家了,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再来结个娃娃亲,这多好呀。奶奶肯定是看不到了。老了,这一身老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熬到了头。”
“您肯定能看到。”宗远反握着吴守兰的手,他说:“奶奶肯定能活很久。”
吴守兰这下真的被小孙儿笃定的认真态度哄笑了。
宗远从小就话少的很,他不会说太好听的话,可只这两句,就已经够了。要是钟意在这,不知道要怎么撒娇蜜语地哄着她。
两个小孩性格不一样,却都是实在的真心。
一顿午饭结束,吴守兰也没吃多少。宗远让她去房间里午睡,自己去厨房洗了碗筷。
似乎被这燥热的天气影响,他心里也压着一股烦闷。
宗远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后门口乘凉,刚刚只是待在灶屋那么一会儿,后背和鬓角都已经汗湿。过堂风吹过来,凉飕飕清爽。他低头按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宗承伯。
又点开钟意的最新未读信息:
他笑着看屏幕上没一个字,只觉得心里的闷气被这一条短信驱逐散光。
才发过去没几秒,电话就过来。
宗远按下接听键。
钟意的声音带着点慵懒,问他吃没吃过饭。
宗远站起来靠在后门边,跟他说才吃完。
“大奶奶还是没胃口吃饭吗?”
宗远“恩”了一声,说让吴守兰在睡午觉,他握着手机,表情温柔。
“不能不吃饭。”钟意在电话那头严肃地说:“等会儿晚一点我要打电话好好教育大奶奶。宗远,你熬点绿豆汤什么的给大奶奶喝,你等会儿。”
宗远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他在穿衣服下床,又是上楼梯的声音,就听见钟意在喊周礼娟,问那些女生,夏天除了绿豆汤,熬什么粥什么汤能补人又降暑气。
他把那些听到的菜谱又在电话里跟宗远重复一遍,还嘱咐着说要照顾好大奶奶。
宗远一声一声地应他的话。
钟意跟他说他们画室原来是一个舞蹈室,说一上午都在弄宿舍累死了,得意洋洋地说他抢到了顶楼的一间三人间,其他男生都住的是八人间十人间。说他们画室没有空调,说听不懂很多同学的方言,事无巨细地跟他说。
宗远耐心地听。
钟意又说:“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话给我听。”钟意在那头懒懒地说。
宗远说:“你才走了半天,我怎么就这么想你。”
第37章
这个学期的周末祝俊还是和往常一样去何老那补课。
从高二开始的补习,到如今还是不见一点成效。
今天他一大早到宗远那准备找他晨跑,发现院门紧闭,敲了好几下门想起来打电话时,又发现除了自己和一辆山地车,他什么都没带。
本来就是习惯了的事,他和姚锡聪喜欢过来蹭早饭,有时候发现钟意还在床上趴着,不管他起床气多大,再打不过宗远,都要扑过去招惹钟意一番,四个人幼稚地打群架。一大早上就这样神清气爽。
祝俊抬手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尚早。把山地车停在宗远家门口锁上,随便扭了几下拉筋,沿着小巷跑起来。
迎面拂来清新的晨风和刚晃动了一点影像的晨光,呼吸间有淡淡的草木花香。
他有三项记录都破了市里记录,作为体育生身体素质和专业技能的确无话可说,他早拿了市级运动员。可家里父母不愿意他走运动员这条路,实在是无奈他的文化课成绩,才让他走体育这条路。
他从小到大都不爱思考,也不愿意想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索性得过且过。
祝俊呼吸平稳地掌握节奏慢跑,路过程静家门口,看见他捧着一本书在晨读,身上是棉质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干净清爽的搭配。
天是亮透了,阳光却摆着懒洋洋的姿态,才爬上一点山坡。他清润略低的声音读着祝俊听不懂的英语传入耳朵。
他从他门前经过,两个人就像不认识般,谁也没有打招呼,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对方。
空气里还是充盈着淡淡的草木花香,有着清凉润湿的甜意。
可太阳终究是要升起来,洒满高温闷热,铺织厚厚暑气。
在上课时间还剩没几分钟,祝俊带着一身汗气推开教室门。
十六班只剩他一个人还待在这里补课,大家的位置总在随意坐,学霸们总喜欢抢前三排位置,争着在何老的课上回答问题。
这个补习班精英荟萃,有各个班的尖子生,课休时间相互聊天,女生间则是最近当红的偶像明星电视剧和哪一本让人春心萌动的恋爱小说,男生间各种话题都有。除了课堂上很少谈论自己学习,要是真问了则一个比一个谦虚,说上次考的不好,每天晚上很早就睡了从不熬夜看书,夸张地羡慕某某某成绩斐然,又暗搓搓小声讨论他哪一点让人生厌。
姚锡聪以前还在这边补课时最大乐趣就是凑到这些人里听八卦,装着一脸不懂的样子,转个身就能添油加醋地在十六班里群聊。
祝俊对那些戳别人小鞋的八卦丝毫无兴趣,在这个补习班从高二待到高三,外班人也就和程静说过几句话。
下面的座位前三排都挤着坐,他抹脸上的汗,大咧咧坐到程静后面。
最后一排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程静那一排能坐五个人,也只坐了两个人。
其余男女生参差地挤在前三排。
第一节语文课,何老又抱着一叠讲义过来,从前往后每人一份。他站在上面喝了一口胖大海,说给一节课写三篇文言文,剩下时间再讲。
祝俊在后面踢程静板凳。
第一遍踢了两下,前面人动都没动。
祝俊又踢第二次。
程静回头看他。
祝俊说:“喂,借支笔给我。”
程静从笔盒随便掏出了一支钢笔,头也不回地往后递。
祝俊接住,说了一句谢谢,又再无交集。
宗远和程静都喜欢用钢笔,这一点从高二时候就知道了。可他并不喜欢,本来字就丑,笔尖略粗的钢笔字落在印刷粗糙的纸上,他写字也跟性格一样喜欢用蛮力,几个字写下来,就完全是力透纸背的丑。
祝俊抬头看他认真在写作业的背影,把想让他换一支笔的话又吞了回去。
实在是无聊死了。没人能说话,课堂上沉闷闷的压抑。立式空调在另一个角落呼呼吹出风,头顶上一台吊扇也发出响声。却还是闷躁。
别人都在奋笔疾书,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讲义上烦人的题目,看着讲义上自己歪扭难看的字迹,觉得更加郁躁。
心里就像憋着一口气,没有宣泄的缺口。祝俊拿着笔在讲义上想画点东西,又发现笔写不出来字。
他打开笔筒检查,里面灌满墨水。望着笔筒上面的花式英文端详好一会儿,拆开来认好歹也知道abcd,组合在一起他一个单词也不认识。
他拿着笔身使劲甩了好几下。
墨水从笔尖溢出来,随着钢笔甩出的弧度滴落在讲义上,沾染到坐在他前面的程静背部的衬衫上。
顺序渲染开来,开成黑色的大小形状不一的圆圈之花。
坐在前面的程静似乎有所感觉地抬头。
祝俊在后面小声惊呼:“卧槽。”
程静回头,看见他拿着已经甩出一半墨水的笔筒和讲义上乌黑的墨水印记。
祝俊面有尴尬,他望着他肩头还染上的一点墨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程静顺着他视线撇头看自己肩膀,又拽着衣服看自己后背。他脸上慢慢染上愠色,沉默地看了祝俊一眼,没说一句话,似乎连发火都懒得对他发。
这一节课最后几分钟过的尤其慢。
祝俊想再跟程静道歉,最起码别人好心好意借笔给他,他却弄得他身上一身墨水。第一次这么犹豫,想踢他板凳,又觉得这样估计会让他火气更大,拽他衣服让他回头,他又不喜欢刚刚程静看他的那种眼神。
何老在上面说了一句下课,抱着茶杯踱出教室。
前排的同学都松懈状态,讲话声渐起。有人在伸懒腰,几个女生相约着去上厕所。
程静从座位上站起,收拾讲义和笔袋。径直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