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白甜有什么好。”胡橙蹙了蹙眉,比起现在的电视剧,他还是喜欢看家里的那一班小戏,何其温柔腼腆,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
“当然要傻啊,跟喜欢的人怎么舍得玩儿心机嘛,白也是,说话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喜不喜欢难道自个儿还不知道吗,总是撩来撩去有点儿不厚道,还是直白说出来的好。”
“哦,那甜呢?”胡橙玩味地看着王敦,别看他是个毛头小子,说出来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甜?在一起就是甜啊。”
王敦的眼睛里带着憧憬,美好得想让人无条件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他真的让人觉得很安心,似乎是个永远不会腻的恋人,似乎只要跟他在一起,他就会永远都像新婚的时候那样对你的身体感到好奇,即使时光流逝、年华老去,他也还会像个二哈一样,从你年轻漂亮的脸上移情别恋到你因为岁月的痕迹而沉淀在眉梢眼角的笑纹。
第42章 演连珠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王敦看着胡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就是这么清纯不做作,和外面那群妖艳的贱货完全不一样。
“不,没什么,你说的……挺好的。”
胡橙心里真心觉得受教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傻白甜这个词不是贬义,而且还……挺可爱的。
“咱们接着找吧。”
由于没有扑上去报以热烈的握手的冲动,胡橙开始小心翼翼地发掘起了多宝阁形状的凸起。
很快,一幅多宝阁形状的岩壁凿痕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里面镶嵌着各式各样的陪葬品。
“东西不少,这是时大彬的紫砂,那是江千里的螺钿,文房四宝里有方于鲁制的墨,君子之佩里是陆子冈制的玉,案头放黄应光的版刻,挨着书案的地儿摆的是张鸣岐的手炉。”
胡橙每件东西只掌了一眼,随手就搁了回去物归了原主。
“二柜,你不会是来呛行的吧?”
虽然知道了胡橙的底细是来自己的铺子渡劫的,可是王敦被他的专业知识都快刺激成了阴谋论了,就这个眼力见儿,哪里还用得着给自个儿打工啊?随便开个买卖到鬼市上捡个漏儿,几年之间还不拳打苏富比,脚踢佳士得啊,绝对能混成镇三山辖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代管天津及周边各县真正侠客胡思文呐。
“当然不是,我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胡橙把东西放回原处,用手氆氇了几下刚才扫出去的浮土,又把这些珍贵的文玩陪葬品完璧归赵,看来书册并不在它们中间。
“奇了怪了,就是打个盹儿的功夫,怎么就会不见了呢,难道真的成精跑了?”
王敦想起自己刚刚从业那会儿,听老辈儿人说起过,说是紫禁城南书房门口儿的一只仙鹤就成了精,当年乾隆下江南的时候它还飞出去保驾来着,结果被乾隆当成普通的大鸟儿射了一箭,仙鹤精讨个没趣儿,只好讪讪地又飞了回来,至今故宫博物院里的那一只腿上还残存着当年乾隆皇帝留下的一道伤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纸占八百,墨占一千,不过是几百年的东西,有我在,轮得到它成精吗。”胡橙哂笑了一声,让王敦觉得攻气十足。
“胡桃,哪里不干净?”
胡橙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张桃木古琴,盘腿儿坐在地上,伸出修长冰冷的手指一勾,泠然的琴音在狭窄的墓道里回荡着,震得周围墙上的浮土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原本笔直的墓道上面,渐渐地凸显出了一块一块犬牙交错着互相咬合的痕迹,有的凸起,有的凹陷,看上去好像是——
“浮雕?”
胡橙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墓道上面出现的这些千钧之重的粗壮石块,似乎每一块浮雕之间都有所牵连,可是目前还看不到有什么肉眼可见的联系。
“胡桃,嘿,大桃子,出来啊,叫爸爸!”
王敦倒是对墙上浮现出来的东西兴趣缺缺,不过看到了胡桃做成了琴还是很亲的,往前凑合着摸来摸去,忽然琴弦砰的响了一声,音色锵然!
“好了好了。”胡橙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古琴,还安抚似的摸了摸它,他终于明白胡桃为什么跟王敦不亲了,跟这货相处起来绝壁有些尴尬。
“怎么了吗,不是你说的,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大桃子跟我不亲吗。”王敦听着刚才明明是一把古琴却爆出了电贝司一样的惨叫,就知道自己在跟家宠的沟通上面又出现了一些难以调和的矛盾。
“唔,慢慢来吧。”胡橙不想伤了王敦的心,顾左右而言他。
“胡桃觉得这些浮雕有问题,咱们过去看看。”
胡橙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墓道上面的那些凹凸有致的石雕,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儿后现代的装修风格,很像最近家装之中特别流行的性冷淡风,只在墙上安装上一些凸起和凹陷的槽板,随手搁上一两件东西,清新明快。
“有点儿像母鸡店里的风格啊。”王敦替胡橙收过不少快递,知道他喜欢什么牌子的家居用品,看着好玩儿,大踏步地往前走。
“等等!”胡橙一把没拦住,王敦已经往墓道深处走了好几步。
“嗯?”王敦刚回头,就听见“咯楞”一声,非常轻微的响动。
“刚刚是什么声音。”胡橙朝着王敦抬起胳膊,试探着把手伸给他,一面非常谨慎地侧耳倾听着。
咯楞、咯楞。
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咯楞楞楞!
整个儿墓道之间的凸起和凹陷下去的浮雕竟然全部动了起来!杂乱无章地前后左右从两边往中间怼了过去!
“不对!这不是浮雕!这是……榫卯结构?!”
胡橙大声喊道,站在墓道外面看着王敦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地躲避着那些毫无规律,从四面八方犬牙交错着咬合而来的榫卯结构,想都没想,一提溜腰就蹦进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二柜!你不用进来啊,我……哎哎哎?”王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橙正面上了,哦不,正面抱上了。
二掌柜的攻气十足地拉起了他的胳膊,强迫着搭在自己的肩上,一面语气略带着粗暴地说:“抱住我的脖子!”
王敦麻爪儿了,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很诚实地顺从了霸道总裁的要求,紧紧地抱住了胡橙的脖子,大眼儿瞪小眼儿,王八看绿豆一样地盯着他。
他感觉到自己的脚正踩在胡橙的脚面上,有点儿不好意思,正要挪动,整个儿身体就被胡橙带动了起来,两个人好像跳交谊舞一样,伴随着这场咯楞、咯楞的,人家唱歌儿要钱,他们唱歌儿要命的夺命小夜曲之中翩翩起舞了起来!
“哎哎哎哎二柜我不会跳舞啊!”
旋转、跳跃、他不停歇,王敦的身体整个儿贴在胡橙的身上,因为贴的很近的关系,简直就像是双胞胎一样跟着胡橙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会跳就跟着我动换,这样的话咱们才不会被这些榫卯结构夹死!”胡橙的语气已经不再像平时那样慢条斯理的,实际上他喘息得相当厉害,原本在生死的缝隙之间跳舞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更不用身上还带着一个比自己体重还要重上十来斤的大小伙子了。
“所以说你这个逻辑是怎么衔接起来的?!”王敦有点儿“晕胡橙”,堪堪的要吐,又怕弄脏了他十万一件一律十万一件的好衣裳,只好暗气暗憋,憋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个正在储存食物的仓鼠。
“这是奇门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只有找到生门才能走出去!”
“你这么跳,就能跳出个生门来啊?噫!”王敦正说着,胡橙忽然做了一个极大的身段,一个高踢腿躲过了恶风不善来自下半身的攻击,要是前后差错一点儿半点儿,恐怕明天他们当当当铺的大小掌柜就要收拾收拾关了张,去故宫博物院里找一份儿淘宝客服的活儿干干了。
“我跳的是……呼,兰陵王入阵曲,本来就是破解敌方布阵发明的舞蹈,正好对应奇门遁甲之术。”胡橙的喘息声更加浓重,王敦赶紧放弃了好奇宝宝的姿态,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生门……就在前面!”胡橙跳了一段好长好长的路,两个人才堪堪地穿越了榫卯结构咬合最为密集的死亡地带,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稳住,做好最后的动作!”王敦在关键时刻说道,非常信任地搂住了胡橙的脖子,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王敦说的没错,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急,胡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王敦被他带着跳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基本上也摸清了胡橙每个舞姿相连接的规律,两个人的身形逐渐趋于同步,渐渐放缓,最后一个漂亮的胡璇,直接转进了生门之中,真像是一对完美的舞伴,经过激烈的斗舞最后珠联璧合。
“呼,呼。”胡橙在第一时间推开了王敦,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有些尴尬地伸手扇着小风儿,企图让自己早就涨得通红的脸颊快点儿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上来——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贴着跳了那么久,没有一点儿小状况是不可能的。
“内个,天儿不错哈。”王敦找着话茬儿试图缓解尴尬,胡橙下意识抬眼敲了敲,乌漆嘛黑的哪里还能看见天。
噗叽!
就在胡橙想要吐个槽的时候,在王敦站着的地方,噗的一声猛然冒出了一根榫卯,直直地往他的太阳穴上砸了过去!
“小心!”
胡橙大喊一声,与此同时,王敦却看也没看,伸手随随便便一扒拉,那块千钧之重的断龙石随着王敦手臂的碰撞直接碎成了渣渣!
“你。”胡橙难以置信地看着全须全尾儿的王敦。
“哎嘿,我条件反射还挺快的哈,要是一般人准得出事儿。”
胡橙一把握住了王敦打断岩石的手,仔细看了看,一点儿事情也没有,连块油皮儿都没破。
“你可以,徒手打断岩石?”
“嗯,可以啊。”
“……”
“怎么了二柜,哎嘿,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你他妈不早说!”
第43章 演连珠
“二柜,还在生气啊。”
渗了几分钟,按照王敦平时还算在线的情商,他感觉到现在是个开口解释赔礼道歉的好时机,因为胡橙由于疲倦和愤怒的喘息声终于没有像刚才那么撩了。
“呵,我可不敢,我怕你一拳打碎了我。”
胡橙虽然嘴上还不饶人,不过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似乎是被王敦玩儿的没了脾气。
“你听我解释嘛,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有反应过来。”王敦蹲下来一脸实诚地说,准备跟胡橙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儿,毕竟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让人家心里存了芥蒂。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提醒我。”举拳难打笑脸人,胡橙看王敦这么诚恳,也只好给他递了一个台阶儿下。
“后来你搂着我一直跳舞来着啊,我以为……你就是单纯的想跳舞。”
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
我跳你奶奶个三孙子!胡橙差点儿没忍住就要脱口而出了,他活了这么久,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无非就是那么三五年,王敦竟然有本事穿越几千的迷雾重新召唤出了自己的叛逆期,胡橙在心里敬他是条汉子。
唉,算了,就像小曲儿里唱的,他二人年貌相当,谁也不吃亏。胡橙长叹一声,把王敦忽悠他的事情撂在了一旁。
“你不生气啦?”王敦一屁股坐在胡橙身旁,刚才跳了那么久,又打碎了最后一根榫卯结构,他也有点儿累了,不过因为胡橙炸毛儿了的关系,一直都没敢完全放松身心,这会儿看到二柜的脸上一天云彩满散,才终于放下包袱瘫成了一滩葛优。
“嗯。”胡橙点点头,他这人有个好处,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找补后账,说不生气了马上就跟平时一样,对王敦保持着一种下属对于上级的敬重,和那么一点点似有若无的宠。
“哎,我都不知道你会跳舞,你好多才多艺啊。”王敦没话找话。
“会,不多,这支舞算是最熟悉的,一看那些榫卯结构出击的方向和频率,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了。”
胡橙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紧绷着的肌肉,说是熟悉,毕竟也几百年没有跳过了,他成年了之后对于这些艺能的东西不算是特别感兴趣,也谈不上喜欢,就是掌握了技巧而已,他的族人在现代当演员歌手偶像的不少,他觉得应酬太麻烦,情愿当模特儿,漂亮就行,只要能激发购买力和发行量,也没人管你性格软不软,会不会做人。
“是小时候学的吗?”王敦脑补了一只萌萌哒小狐狸拖着一条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大尾巴扭着小屁股练习舞蹈的场景,小狐狸一转身,被尾巴绊倒了,抱着自己的松鼠尾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萌哎。
“嗯,我的家族以前出过不少后宫的贵人,离宫之后会跟我们说起一起当年的事情,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教一点儿宫廷舞蹈,念几句诗,唱一出戏。”
胡橙想起那些后宫里出来的前辈们,他们跳着入阵曲,用兰陵王的面具遮住自己漂亮的脸,掩盖着以色侍人的屈辱和尴尬,怪不得他们都喜欢的这支舞,因为别人只能看到他们健美的身段,却无法窥探面具之后那张漂亮却没有生机的脸。
“入阵曲?我知道。”
王敦兴致勃勃地从胡橙的耽美文库里把大桃子做的琴掏了出来,不等他反应就开始干嚎了起来。
“夜未央~天未亮~我在幸存的沙场~
只盼望~此生再~奔向思念的脸庞~
泪未干~心未凉~是什么依然在滚烫~
入阵曲~伴我无悔的狂妄~嗷!”
王敦把胡桃直接当成电贝司在身前狂热地弹奏了起来,唱腔又摇又滚,胡桃还真是没给他丢脸,作为一把古琴,音色尖锐嘹亮得好像触电了一样。
“→_→”
胡橙满脸无奈地看着这对逗比的家主和家宠,想到胡桃今天的遭遇,总觉得自己的命运还算好,起码没有被王敦给玩儿坏了。
啪啪啪。
在王敦抱着古琴双膝跪倒从舞台上滑向观众的时候,胡橙不得已,给出了零星的掌声,非常有气无力。
“大柜的业余生活也很多彩多姿。”
“谢谢谢谢,哎?”王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结果低头一看,怀里的古琴已经裂了。
“给我吧。”终于有一个被玩儿坏了啊,胡橙心里点点头,伸手把胡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的本体接了过来,伸手随便在上面勾动了几个琴弦,说来奇怪,在胡橙的安抚之下,胡桃身上的裂痕渐渐地愈合了,又变成了一把精致完美的长琴。
“他……不会有事吧。”王敦看着被自己玩儿坏了的家宠,缩了缩脖子。
“不会的,你最近不要在骚扰他就行。”胡橙把桃木琴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隔着背包都能感觉得到大桃子在里面颤栗。
“后面应该是墓室了,咱们进去看看。”
休息了一会儿,胡橙把又要昏昏欲睡的王敦怼了起来,领着他往墓道深处走过去。
“大柜,您走先。”
胡橙出于对老板的谦恭,毫不留情地把王敦推到了前面,再有什么机关,他胡橙如果再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二掌柜的您客气了。”王敦当仁不让,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头,两个人走了几分钟,全须全尾儿地走到了墓室的尽头。
这货就是个镇物儿啊,到底是命太好了还是连机关都怕了他,胡橙跟在王敦身后,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他。
“看来大柜下斗,百鬼辟易。”
“那当然了,我能辟邪,以后你就跟着我。”王敦一拔胸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似乎并没有听出胡橙的反语。
“这里没什么特别啊。”王敦四下里踅摸了一圈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二掌柜的从背后投射而来的那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微妙眼神。
墓室里只有一个主棺孤零零地搁在那里,另外就是角落里摆放着两只大箱子,可能是随葬的物品。
扣扣扣。
胡橙蜷曲起修长的手指,在棺材上敲了敲,回响清脆动听,走到近处还可以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木材的清香味。
“这是柳州棺,常言道生在苏州,穿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柳州的棺材在古代天下闻名,可是这里距离柳州千里之遥,墓主人竟然有办法在货运非常不发达的年代弄到这样的一副板,只怕非富即贵,到底是富,还是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