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极终于来了兴趣:“是么?难怪朕总觉得董若羲与印象中有些出入,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女人大体都一个样,怎么可能记错,原来是因为背后另有他人么。”
“这便好了,朕一路都在为皇后的人选烦恼不已,若是宫中有这样一个女人,那朕便不用这么烦恼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莫言站在旁边暗想难道这便是皇上的打算?他是只想治好大哥便放他走的么?所以在听闻大哥逃走后也并未生气,也没有派人去找。但直觉总是感到有些不对,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拼命否认这种想法,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想越昏,直搞得自己头晕脑胀。
越宁先回一步,还不知道莫纪寒逃跑,和郑海两人一见回来的人中并未看到莫纪寒本就已经满心疑惑……此时听到任极说要立后,更是说不出的震惊,一时间两人呆愣原地,虽是心念电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郑海暗地里眉头直皱,任极这番话显而易见的暗示出了皇后的人选,但想他一个堂堂的内务总管,若是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后妃的丫头,只怕那帮奴才们私底下的风言风语立时便要飞起来。
但两人私底下的交情本就不多,想要暗着来,可是要花不知多少心思,还不能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痛之极的事情。
越宁与后宫交集不多,对于立后之事倒不怎么关心,只是有些好奇莫纪寒到底怎么回事,不由去看站在任极身后的鸣枭,见他满脸铁青,心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暗暗庆幸自己当时并不在场,实在是运气。
任极自然不关心底下一帮人转的什么心思,随意把手一挥:“没事就都退下吧,朕累了,这两日无事不要来打扰,告诉那帮朝中重臣,三日后早朝重开。”
莫言柳莺跟着任极伺候他沐浴更衣,莫言憋着满肚子疑问浑身难受,怎么也忍不下去了,在给任极换完衣服后试探问道:“皇上,奴婢、奴婢还要在寝宫供事么?”
任极满身慵懒的靠到柔软的枕堆中,天生的霸气都仍然慑人:“怎么?你不乐意?”
柳莺被莫言的举动吓了一跳,扯着莫言就要下跪,莫言顺势跟着她跪下,却抢在她前面开口道:“皇上恕罪,奴婢能留在这里自是受宠若惊,可是、可是……”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道:“可是,奴婢们本是被挑来伺候莫将军的,但现在……”
“原来是为此事,”任极再度一笑:“他现在是不在,可不表示他以后不在,你们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
莫言惊疑不定的被柳莺拉出了寝宫,回到位在偏殿的房间,柳莺长出口气道:“小莫,你刚刚是想吓死我么?再说,这里可比什么别的地方都来得好,便是莫将军不在,我们也还能服侍皇上啊。”
莫言却没心情接她的话,只拉着她急问:“柳姐姐,皇上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莫将军还会再回来么?”
柳莺皱皱眉,想了一想才道:“小莫,我也不说不准皇上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将军逃都逃了,皇上也没派人去追查,他怎么可能还会再回来?”
莫言喃喃道:“是啊,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柳莺见她出神,拍拍她脸颊:“别乱想了,赶快收拾收拾再好好休息一晚,明儿可是又要早起呢。”
任极舒服的躺在他那张巨大的龙床上,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再握紧:“莫纪寒,你现在逃了又怎样,朕等着你乖乖回来,然后,你再没有逃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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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贞妃抱着软枕满脸紧张期待的瞧着门口,待听到轻微的推门声时差点激动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见到是若樱回来,急切的问道:“如何?皇上真回来了么?那他什么时候会过来看我?”
若樱走到床边给她倒杯茶服侍她喝下后才道:“娘娘,皇上确实是回来了,圣旨都颁下来了呢,将夏昭仪打入冷宫中,我出去的时候碰巧见到郑公公正带着人往夏昭仪那边走,所以就跟过去看得一清二楚,皇上回宫颁旨也是郑公公亲口说的。”
董贞妃抓了她的手,急切问道:“然后呢?皇上什么时候会过来?”
若樱无奈摇头道:“我溜去了皇上寝宫附近,听人说皇上正在休息,还吩咐这两日都不准无事打扰,两日过后,早朝便要重开……”
董贞妃顿时满脸失落,松了手落寞道:“这样么?看来皇上心里还是没有我,这么长时间未见,竟然都想不起要来看我一眼……”
若樱见她眼中水汽凝聚,赶紧拿了绸帕过来:“娘娘,别这样。皇上在外奔波数月,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况且,皇上只说这两日不准人无事前去打扰,可谁也说不准就这两日里他就会到你这里来呢。”
董贞妃接过绸帕拭泪,语气仍不确实:“那也只是说不准的事,要是皇上不来,那我还要再等上多久?只怕他早就已经将我忘了吧。”
若樱只觉得渐渐失去耐心,勉强自己放柔了声音道:“娘娘,那是说不准的事,不过皇上也只说过这两日不准打扰,等这两日过了,皇上就算不来,我们还怕找不到借口去请他回来么?”
“要说皇上心里把娘娘忘了,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若是忘了,也不会刚回来就下令把夏昭仪发派去了冷宫,娘娘你说是不是?”
董贞妃这才勉勉强强收住眼泪,“若樱你说得有理,瞧瞧我,只要一和皇上有关我就会乱了方寸。”
若樱帮她收拾好被褥,梳好她的发丝,边回道:“关心则乱,常人心而已,娘娘这样的反应才是理所当然的呢。”
“只不过,等皇上来的时候娘娘可莫要显得慌乱心虚,娘娘别忘了,这可是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
董贞妃掐紧了被角:“若樱,实话说,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而且,我根本、根本就没有身孕,谎话说说容易,可到时候……”
若樱深吸口气,停了片刻才回道:“娘娘,这些事奴婢都早已安排妥当,你都不用操心,可好?”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前几月你都睡不着觉,现在皇上回来,你可要好好休息,把气色养得好些才好。”
董贞妃这才拉好被子:“唉,若樱,帮我把烛火熄掉吧,我也是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好的,娘娘,奴婢就睡在外间的小榻上,有什么需要服侍的,喊奴婢一声就成。”
若樱吹熄了烛火,小心的带上门出去。室内一片黑暗中,董贞妃却悄悄睁开了眼睛,盯着那扇关起的门良久,这个若樱,心思之深已经让自己越来越瞧不清,看来,已经不能再相信她多少事了。
第 61 章
莫纪寒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自由的感觉,他的经脉已经打通,功力也已经恢复八成,尽管还不能长时间使用内力,但短短时间内施展轻功在山林间奔驰的自在,已经足够让他陶醉了。
夜间的五老峰中瘴毒缭绕升腾,掩住了月华星光更显幽暗,他却觉得自己看得比白天时更加清楚,林间的一枝一叶都清晰的映在他的眼中,连最微细的脉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莫言发现的那条通路其实极不好走,几乎可算做是直上直下,不少棱角分明的石块突出于外侧,尽管他内力已复,走起来也觉得吃力异常,若是没有内力,恐怕九成九是没有命能走下山了。
莫纪寒对于莫言心里满是感激,若不是她,自己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脱离任极的掌握,这次助他逃离,还不忘给他一瓶解毒丹,以免他为抵抗山间的瘴毒内力损耗伤及刚刚恢复不久的筋脉。
不过即使有解毒丹,一路下山仍耗去了他不少时间,滇地又位于西南边陲之地,等到出了地界一路横穿启梁折返符离,又已是隆冬时节了。
开始时莫纪寒分外谨慎,时刻防着任极派来的人马抓捕,但一直到出了滇地地界,也不见有半分动静,不由猜测是由于人手不够才未派人,仍是不敢轻忽。
防备月余,直到确定确实无人抓捕,这才安下心来,只是心中又疑惑不解:任极会这么轻易便放过他么?
虽是如此,他也仍然不敢大意,一路回到符离,行踪都隐藏得极好,又有前车之鉴,不敢再寄望于任何人,决定自己找机会回去见轻裳。
好在这几月的经历,让他对于乔装已经有些上手,换过不同的装束,在他曾经的将军府前观察数天,确定无人监视,不由有些困惑起来。
按任极以前的说法,应是一直都知道轻裳的动向,她的周遭不可能没有监视的人,但这将军府周围却确实无人,任极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轻裳的消息?
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自己既然逃了,任极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虽未派人抓捕拦截于他,但他若是直接派人将轻裳抓走了呢?
这样一想,便是心惊胆跳,越想越是坐立难安,再也难以忍耐下去,当夜便换了衣服潜进了将军府中。
说是他的将军府,但他终年在外拼杀,这座御赐的府第他却是连一次也未来过,自然十分陌生,将军府又占地颇大,转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轻裳,心里愈加的发慌,跳得就快从胸腔中蹦出来。
好不容易转到一处偏院,见一间房有灯火影影绰绰的映在窗上,不由大喜,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的人听到响声,有些迟缓的转头,面容苍白满头白发,双目无神的盯着莫纪寒,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只酒壶一只酒杯,似是打算就这样喝酒喝到天亮。
莫纪寒差点就认不出来那人,甚至他到底也不能确定,只能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福伯?”
老人无神的双眼终于动了动,像是终于认出了他,拼命揉过眼睛后又使劲眨了眨,泪水立刻溢出眼眶,颤巍巍的起身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下:“少爷啊,你的魂魄终于肯回来见我这个老奴一面了么?只是少夫人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难道她还在怪罪于我?”
莫纪寒立刻迎上几步,紧紧抓着老人的肩膀:“福伯,我没死,我回来了!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还好好的!”
福伯被这几句话砸得直发懵,半晌才伸出枯枝一般的手:“少爷,我一定是在做梦了,人老了就容易做梦,我居然梦到少爷活着回来了。老天爷,可不要让我太快醒过来,就让我多梦会吧。”
莫纪寒拉过他的手紧紧贴在脸上:“福伯,你没做梦,你摸摸,我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真的!”
福伯表情再度呆滞,在再三的确定掌下的触感真的带着体温后,眼泪流得更凶了:“少爷、少爷,你怎么能扔下我们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们、我们,你知不知道……”
福伯激动得已经语无伦次,一口气上不来突然呛到连连咳嗽,莫纪寒赶紧扶他坐下,帮他顺过气:“福伯,好点没有。”
福伯还在喘气,只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好了,莫纪寒稍稍放心,再问道:“福伯,轻裳呢?我刚刚找遍了府内也没看到,她是……”
说到这时,脸色忽变,失声道:“福伯,你刚刚对我说的什么?”
福伯明明一开始将他当了鬼魂,却问他为什么轻裳没有和他一起来,那不是他明明也认为轻裳也是鬼了么?!
不不,怎么可能?轻裳明明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应该就住在这府中,怎么可能会成了一缕幽魂?!
然而福伯一听之下立即失声痛哭:“少爷,少夫人她、她……”
莫纪寒的全身已是阵阵发冷,双拳紧握克制着自己不要颤抖得太厉害,嘶声问道:“她怎么了?”
“少夫人她死了,不见了,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突然就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了……”
福伯说得断断续续,莫纪寒一时听得有些糊涂:“福伯,你慢点,慢慢说,轻裳不见了?不是死了?”
福伯哽咽几声,终于将事情完整的讲了出来:“那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样送少夫人上楼休息,少夫人叫我先去睡,说她整理完信就休息了,让我不用担心。”
“少夫人固执得很,我也拗不过她,只好先去睡了。不过,我年纪大了,睡得少,天刚亮就已经醒过来。我有些不放心少夫人,便打算去先看看,哪里知道,唉……”
说到这里,连连叹气:“哪里知道,我还没上楼,抬头就看到少夫人房间的窗子开着,少夫人睡觉时是从不会开窗的。老奴一见不好,赶紧跑上去,连连敲门都没人应声,无奈只得破门进去,发现房里是空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福伯满面泪痕,随意拿袖子擦了擦后接着道:“少夫人绝不是自己走的,这点老奴能肯定,少夫人不是这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走了。而且,那房中虽然整洁如旧,但就凭那没关的窗户,老奴就知道。”
福伯后面的话翻来覆去便是这几句,莫纪寒静静听着,忽然问道:“福伯,轻裳不见,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奴记得清楚,正是春末的时候,刚要入夏,池里的荷花那时才绽的包,少夫人还说要摘几片荷叶煮点粥,说少爷你爱喝。”
“对了,那也是启梁快攻入都城的时候,少爷,你知道么?这符离,已经不是符离啦,它已经成了启梁的,一晃眼,竟是大半年都没了。”
莫纪寒略略一怔,猛的站了起来,面色铁青,春末夏初,正是任极亲征符离的时候,那个时候,任极曾对他说过什么?!
“你可别忘了你的夫人。”
“你要寻死,可以,这个位置自然由你的夫人来代替,她是个女人,我要对付她比对付你容易得多,你尽可以试试。”
“你要逃跑,也可以,但记得不要再被我抓回来,不然今天这样就是你以后的惩罚。莫将军,朕的耐性有限,不要反复挑战我,当我的耐心用光,或者……”
“或者,我会考虑将尊夫人接过来安坐在那里,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的夫君,还没圆房的夫君,被谁破了身。”
本已握紧的拳头捏得更紧,指甲入肉刺得鲜血淋漓,弥漫得让他的眼中也是鲜血一片,任极!
福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伸手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少爷、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快松手呀,老奴给你上药。”
莫纪寒松开拳头默然看了一眼,扶着福伯在床边坐好:“不用了,福伯,你好好看着这里,我这就去把轻裳找回来!”
见他要走,福伯慌了神,忙拉住道:“少爷,你才回来又要去哪里?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呀,再说,少夫人……”
莫纪寒扶他再度坐下,安抚道:“没事,福伯,我知道轻裳在哪,别担心了,你就安心把家守好,我很快就会把轻裳带回来。”
说罢,不等福伯再阻止,莫纪寒已转身出门,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去得远了。福伯奔到门口,只来得及看到背影一闪而过,随后颓然进屋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走了走了,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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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
任极负手立在玉阶上看着雪花漫天飞舞,轻叹道:“过得真快,已经有一月了吧。”
郑公公侍候在旁边,闻言道:“皇上,这日子都是一不留神就溜走了,说话间就又快到年关了,今年过年,还是照往常的规矩么?”
“弄那么多花哨的东西做什么?朕没心情,叫他们随意,爱怎么过怎么过,只要别把朕扯进去,今年朕只想安安静静的。”
“郑海,陪朕去御花园走走,这雪下得大,错过雪景就有点可惜了。”
说是赏雪景,任极却显然的心不在焉,郑海刚刚想提醒他前面已经快没路走,任极却突然抬头,眉目间带着一丝让他心惊的笑意。
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任极身形一晃便跃上了前方的假山,又轻飘飘的从另一方落了下去。
郑海眼睁睁看着,又不敢出声,更不敢擅自离开,只得挺着身子站在原地,暗暗祈祷皇上可一定要快点回来,不然他这把老骨头,只怕便要冻僵在这里了。
任极很轻易的便找到声音的来源,假山的背后就是御花园的暖阁,已有身孕的董贞妃向他要了这个地方待产,说是这里清静少人打扰,对皇子有好处。